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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章 东结古入侵

    心急火燎的父亲到了跟前才知道,新來到藏巴拉索罗神宫前的,既不是多猕骑手和多猕藏獒,也不是勒格和他的地狱食肉魔,而是东结古草原的骑手和领地狗群來到了这里。不用说,他们跟上阿妈的人和藏獒抱了同样的目的:争抢麦书记和藏巴拉索罗。

    父亲觉得局面越來越复杂了:有些人按照古老的规矩,在争抢藏巴拉索罗之前,不惜以血的代价争抢着保卫藏巴拉索罗的藏巴拉索罗神宫,争抢着对山野之神的祭祀权,以便举行拉索罗仪式,祈求西结古的地方神容忍他们这些外乡人在西结古草原的争抢,不要把灾难带给他们。而有些人却绕开了古老的规矩,直接插向了目标,比如多猕骑手和多猕藏獒。更让人不安的是勒格和地狱食肉魔这样的入侵者,你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屠杀藏獒,更不知道他们会出现在哪里,他们带给西结古草原的,是从來沒有过的悲惨和恐怖。

    怎样做才能消除所有的威胁呢?就像过去遇到不怀好意的外來人和外來狗那样,仅仅依靠獒王冈日森格和它的领地狗群,恐怕已经不行了。整个青果阿妈州包括了西结古草原、东结古草原、上阿妈草原、下阿妈草原和多猕草原,如今上阿妈草原的人和狗、东结古草原的人和狗、多猕草原的人和狗都來了。这么多的外來人和外來狗,冈日森格有什么办法?西结古的领地狗群有什么办法?等待它们的,除了伤残,伤残,不停地伤残,再就是死亡,死亡,不停地死亡。

    不行,必须找到丹增活佛或者麦书记,让他们出面解决,大不了把藏巴拉索罗拿出來送给人家。藏巴拉索罗再重要,能有藏獒们的性命重要?

    父亲拉着大黑马走到了三军对垒的中间、那片三十米见方的打斗场边缘,看到已经失去了獒王的上阿妈领地狗和上阿妈骑手有的站着,有的坐着,好像斗志已不再强硬旺盛了;看到新來的东结古骑手和领地狗一个个都是骄纵专横的样子,用眼神和姿态把一股股的萧瑟寒冷递送过來;看到两只黑獒正在撕咬,那只被身后的人群用喊声鼓励着的,显然是东结古的领地狗,另一只是西结古的领地狗两年龄的黑獒当周。

    两只黑獒已经厮打了好一会儿,双方的嘴上、腰上都有血迹,比较起來,当周的伤痕重一些、血迹多一些。

    父亲怜悯地看着两只你來我往、撕咬不休的黑獒,重重地叹口气,喊道:“打什么呀,打什么呀,你们之间有什么仇,都是人惹的祸。”话沒说完,当周就又被咬了一口,虽然是肩膀,但伤口很长,延伸到了腿上,行动立刻显得迟缓了。父亲心疼得“咝咝咝”吸着气,就像吆喝自己的孩子那样吆喝起來:“当周你就认输吧,不要再打了,赶紧给我回來,都伤成这样了,还打什么。”

    当周听到了父亲的呼唤,禁不住扭头张望。反应敏捷的东结古黑獒趁着这个机会扑了过來。当周赶紧又迎扑而上,在对方咬住自己的同时,也咬住了对方。一阵撕扯,马上又分开了。分开后的下一个回合,当周却沒有來得及扑上去,也沒有來得及躲开,被黑风暴一样的东结古黑獒一口咬住了脖子。

    父亲喊起來:“行了,行了,不要再咬了,当周输了,东结古黑獒你赢了,你赢了还不行吗?不要再咬了,再咬就咬死啦。”东结古黑獒似乎听懂了父亲的话,撩起眼皮恶狠狠地瞅了父亲一眼,意思是它好不容易咬住了敌手的要害,凭什么要听一个陌生人的。它使劲摁住当周,一副不咬断大血管不罢休的样子。父亲又喊了几声,看喊不开东结古黑獒的利牙,丢开大黑马的缰绳跑了过去。

    父亲违规了,在西结古的人和藏獒看來,他是要去掰开东结古黑獒的利牙,救当周一命的,但在东结古的人和藏獒看來,他跑过來是要帮着当周打斗的,他的插手会改变输赢的局面,直接威胁到东结古黑獒的安全。东结古黑獒毫不犹豫地丢开已经躺倒在地的当周,朝着父亲扑了过來。

    观战的西结古骑手和藏獒一阵惊呼。他们看到了父亲的危险,发现根本就沒有时间扑过去解救,就只好一阵惊呼。只有一只藏獒沒有惊呼,那就是冈日森格。它用行动代替了惊呼,或者说它的惊呼是自己掀起的一阵狂风的惊呼。

    獒王冈日森格在父亲冲着打斗的双方喊出第一声的时候,就已经感觉到了父亲的危险。它了解自己的恩人,这个恩人往往会做出一些异乎寻常的举动,这些举动在人是难以理解的,在它是可以预知的。它走了过去,悄悄地守候在了父亲身边。而当父亲向着疯狂撕咬的两只黑獒跑去,东结古黑獒朝着父亲扑來时,冈日森格以它的本能、以它惯常的超越生命的姿态冲向了前方,年老的身影变幻出青春的速度,闪电般地超过父亲,向着东结古黑獒迎击而去。

    冈日森格沒有龇出利牙,只是用自己虽然受伤却依然坚硬的额头撞翻了东结古黑獒,然后刹住脚步,横过身子來,用自己的伟硕挡住了父亲和被父亲扶起來的当周。东结古黑獒打着滚儿爬起來,只觉得眼冒金花,一片混乱,站立了好一会儿,才看清面前山挺着一只雪山狮子一样的金色藏獒,它还不知道对方就是西结古领地狗群的獒王,只觉得对方威仪超群、气派非凡,不可等闲视之,便“咣咣咣”地叫着,一再地想扑,又沒敢扑过去。

    父亲这时候已经意识到自己违背了规则,回过身去,朝着东结古骑手喊道:“对不起了,我们输了,我们不是三个打一个,而是输了,当周输了,我输了,冈日森格也输了,藏巴拉索罗归你们啦,拿走吧,快拿走吧,不要再让藏獒们你死我活了。”父亲无意中把自己也当成了参与打斗的一只藏獒,诚恳地表示了歉意。东结古骑手的头颜帕嘉、一个在盘起的发辫中参杂着黑色牦牛尾巴和红缨穗的汉子说:“你是谁?你说话算数吗?麦书记在哪里?藏巴拉索罗在哪里?”父亲无言以对,拉扯着当周和冈日森格回到了领地狗群里。

    接着还是打斗。西结古领地狗中这次出场的是一只身量不大却显得十分狰狞的白腿公獒。父亲顾不上观看打斗,用大黑马驮着脖子上血流不止的当周,快步走向了寄宿学校。

    这之后,父亲又连续四趟驮回了四只受伤的藏獒,两只是西结古的领地狗,两只是东结古的领地狗,都是重伤,都需要很多内服的“七泪寒水丹”和外敷的“十六持命”。藏医喇嘛尕宇陀打开药囊给父亲看:“沒有药了,真的沒有了,再有就是‘晶珠三摩’、‘五琼麝香粉’,药力差远了。”

    父亲擦着满头的汗,一屁股坐到地上,眼望着天空悲切地说:“佛爷啊,救救这些藏獒,别让它们再打了。”他喘着气,盯着身边的大格列看了一会儿,摇摇头说,“大格列,大格列,你还疼吗?你好像又不行了。”大格列的回答是眨巴了一下眼睛,仿佛说:我行啊,我只要能听到你的声音就能忍受了。

    父亲感动得揉了揉眼睛,起身把所有受伤的藏獒看了一遍,大声说:“药王喇嘛尕宇陀,这里就交给你了,你看好这些藏獒,也看好孩子们。”然后转身朝向帐房喊道,“秋加,秋加。”秋加探出了帐房。父亲说:“今天不学习了,你带同学们过來,给大格列说说话,给所有的藏獒说说话,说说话它们就不疼了。”

    秋加跑了过來,问道:“外來的藏獒咬死了我们的藏獒,也给它们说说话吗?”父亲说:“当然了,可恨的又不是藏獒。”秋加又问:“给外來的藏獒说什么话?”父亲说:“你就说,你们快快好起來,你们别打架啦,人的话有时候要听,有时候不能听,你们要分清好坏,天下藏獒一家亲,都是一个老祖宗,光会打架、六亲不认的不是好藏獒。就这些,说吧。”秋加又问:“它们不听人的话,听谁的话?”父亲说:“你罗嗦,我也不知道听谁的话,就听它们自己的话。”

    父亲走向大黑马,喊了一声:“美旺雄怒,快跟我走。”

    赭石一样通体焰火的美旺雄怒在前面带出了一条沒有旱獭洞、鼠兔窝的路,浑身是汗的大黑马驮着父亲快步走着,涉过野驴河,走向了碉房山。

    父亲想,麦书记失踪了,只能让丹增活佛出面了,我就是绑也要把丹增活佛绑到藏巴拉索罗神宫前,让他对那些带着藏獒來西结古草原寻找麦书记、争抢藏巴拉索罗的骑手说:你们如果还要让你们的藏獒咬下去,那就先咬死我。父亲觉得只要丹增活佛把话说到这份上,打斗自然就会停息。至于大家都想得到的藏巴拉索罗,好说啊,等到麦书记出现了好好跟他商量,如果它可以分开,那就一家一份,如果它不能分开,那就轮着來,一家拥有一个星期、一个月,或者一年。当然也可以在丹增活佛面前抓阄,谁抓到就是谁的,完了回去,骑手们和领地狗们各回各的草原去,天下太平了,西结古草原安静了,藏獒们再也不会哭泣、不会死伤了。父亲想着,情绪渐渐好起來,好像他怎么想,事情就会怎么发展,和平的日子已经看得见了。

    碉房山漫不经心地靠近着父亲。父亲感觉大黑马走得越來越慢,就跳下马,牵着它走去,刚走到碉房山下,看到一直在前面引路的美旺雄怒停下來,朝着山上的空气忽忽地嗅着,突然转身朝自己跑來,边跑边叫,动作紧张,情绪激动,好像要告诉父亲什么。

    父亲用一只手拨拉着美旺雄怒的头毛,问道:“怎么了,怎么了?”美旺雄怒一跃而起,把湿漉漉的舌头舔在了父亲脸上,腾地落到地上,朝前一扑,又戛然停住,朝着父亲身后的原野狂吼乱叫起來。

    父亲转过身去,抬头眺望,什么也沒有看到。而美旺雄怒却狂奔而去,好像威胁就在前面,为了父亲的安全,它要去战斗了。但是它并沒有跑远,很快又回來,狂躁不安地转着圈,似乎不知道往哪里走了。

    父亲一阵紧张,他从來沒见过美旺雄怒这样,一定是发现了重大敌情,预感到了风暴一样震撼心灵的事儿。而现在的西结古草原,最重大的敌情、最能震撼心灵的事儿,不就是來了勒格和一只地狱食肉魔一般的藏獒吗?那是一片厚重如山的恐怖之气,是极端的嗜血夺命营造出來的地狱氛围,它能让美旺雄怒如此手足无措,也会让西结古草原所有的藏獒手足无措。

    父亲打着冷战,拉紧了马,赶快朝碉房山上走去。火焰红的美旺雄怒咆哮着,在他的后面保护着他,突然又跑到了前面,冲着山顶上的西结古寺“呜呜呜”地叫,再“嗷嗷嗷”地叫,又“咦咦咦”地叫。是哭声,父亲听明白了,美旺雄怒发出的是藏獒在极端震惊之后大悲大恸的哭声。父亲停下脚步,仰望着西结古寺,脑子里轰的一下,差一点跌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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