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九章 狼的盛宴
两股狼群的较量开始了。
红额斑狼群悄悄地从三面靠近，一出现就对白兰狼群形成了围打局面。它们仗着狼多势众，把白兰狼群分割成了十几个单元，差不多是每十匹狼围打一个单元，再分出一部分机动狼來，在单元与单元之间穿插奔跑，忽东忽西，哪儿薄弱就扑向哪儿，让牙刀于飞行之中横竖切割，尽量疯狂地表现着它们的残忍和凶恶。咆哮与惨叫响成一片，紫艳艳的狼血纷至沓來。
然而，如此猛烈的狼群之战却沒有发生死亡，不是白兰狼群防御有道、避杀有方，而是红额斑狼群始终有所克制，始终都坚守这样一个原则：只咬伤，不咬死。似乎胜利者现在不需要对方用死亡來供奉，似乎狼只有在极端缺乏食物的时候，才会咬死同类。更加克制的是，红额斑头狼和它的属下一直沒有进攻黑命主狼王，不仅给了它面子，也给了它一个组织逃跑、免遭集体覆沒的机会。黑命主狼王不禁有些疑惑：为什么要这样呢？它知道红额斑头狼不会仁慈到这种程度，一定有什么别的原因。
其实红额斑头狼自己也不完全明白个中原因，只觉得现在根本就不是狼与狼之间你死我活的时候，草原突然变了，有许多外來的人在纵马奔驰，有许多外來的藏獒在飞扬跋扈，藏巴拉索罗神宫前藏獒的擂台厮杀正在进行，专门咬杀藏獒的地狱食肉魔又出现了。那些在夏天分散开去的小股狼群和家族狼群，纷纷跑來向它传递了所见所闻以及它们的惊悚不安，作为头狼它所采取的办法就是谨慎而迅速地把四面八方的狼召集到一起，就像到了冬天，就像面对一场生死未卜的决战或者规模宏大的围猎那样。以红额斑头狼的经验，它知道藏獒与藏獒的打斗反映出來的一定是人与人的矛盾，而人与人的矛盾直接关系到草原的变化。人性变了，獒性也变了，草原会不会遭遇危机？狼群会不会遭遇危机？先天的警惕、草原赋予的神经、遗传的敏感、对自身存亡的担忧，让红额斑头狼和它的同伴甚至比草原深处的牧民更多地感觉到了一个非常时期的到來，它们当然永远都不会有经历“文化大革命”的想法，但却和人一样无法回避地被这场“革命”拖带着，看到了也做出了许多匪夷所思的事情。它以一匹历经磨难的老头狼的沉稳提醒自己，一定要克制，要忍让，在藏獒之间的自相残杀已经失去分寸的时候，狼群之间的互相挤兑却不能疯狂。让它们走，只要它们不在野驴河流域滋生是非，就应该保证黑命主狼王的健全和白兰狼群的一个不死。
黑命主狼王咆哮着，蹚开一条路子，首先跑出了包围圈，又在圈外焦急地嗥叫起來。白兰狼群朝着狼王簇拥而去，它们沒有不受伤的，但逃跑的四肢却都还健全如旧。草原上腾起了一股亡命的尘烟。
红额斑头狼带着狼群追了过去，追上一座草冈，停下來集体嗥叫，警告白兰狼群：滚回老家去，野驴河流域不是你们耀武扬威的地方。但是红额斑头狼立刻意识到，警告沒有起到作用，尘烟不再腾起，说明白兰狼群停下了。它们停下來干什么？抱了等着瞧的态度，继续窥伺这边的动静？
红额斑头狼回过头去，观察了一下藏獒对藏獒的咬杀场面，命令狼群停止嗥叫，然后带着狼群跑向下风的地方，以诡谲的姿影，悄悄地走了过去。
索朗旺堆生产队的地界里，循着刺鼻的獒臊味儿，跑來阻击劲敌、表现威武的八只看家藏獒沒有料到，仅仅一眨眼的功夫，就有两只从來沒有在野兽面前、在外來的藏獒面前失败过的伙伴，倒在了地上。死亡发生得既突然又容易，好像一出场一扑咬，接着就是死，速度快得连负伤流血的痛苦也省略了。
第三个出场的是一只蓝眼睛的铁包金公獒，它显然有着让地狱食肉魔始料未及的速度，只听唰的一声，就已经把两只前爪搭在了对方脖子上，但是它沒有來得及下口，就被对方浑身一抖，抖翻在了地上，赶紧站起來，却只是为了把喉咙送到飞來的牙刀之下。一种近乎荒诞的力量----既是打击之力，又是吸纳之力，牢牢地固定住了它的位置和姿势，它只能带着这种姿势死去，而不能有任何反抗或者躲闪的举动。
桑杰康珠跳下马，拽住勒格红卫的马缰绳喊道：“勒格，勒格，快让你的藏獒住口吧，最好的看家藏獒是不能死的，你知道它们比牧人的命还金贵。”
勒格红卫咕噜了一句：“头人的藏獒，剥削阶级的走狗，终于该死了。”
桑杰康珠说：“什么什么，你说什么？”
勒格红卫轻蔑地望她一眼，想解释又觉得解释不清楚，立刻闭严了嘴。其实他想说：它们成了反动派，他就有了报仇的机会，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杀戮了。咬死剥削阶级的藏獒，不光别人不该说什么，自己内心也是轻松的。
接着出场的是一只黑獒，形体并不宏伟，却有一种山呼海啸的气势，第一次扑咬就让地狱食肉魔后退了好几步。但是对这只黑獒來说，第一次扑咬也是最后一次扑咬，地狱食肉魔的后退不过是为了让肌肉积攒出更多的力量，让它死得更利索一点。后退并沒有停止，地狱食肉魔就开始了进攻，而开始就是结束，只扑了一下，咬了一口，黑獒就躺下了，血从喉咙里滋了出來，观战的藏獒都沒看清楚地狱食肉魔是如何进攻的，同伴就已经四肢抽搐着死去了。
下來的打斗都是同样的结果，死了，死了，已经有七只看家藏獒莫名其妙地死去了。草地上横尸一片，红色一片，鲜血流进了鼢鼠的洞穴，汩汩地响。
桑杰康珠哭起來：“勒格，勒格，你死了藏獒你心痛，人家死了藏獒难道不心痛？快不要再打了，不要再打了。”
勒格红卫心里不禁一抽，多少有些恻隐地叹了一口气，立刻又想起了他的誓言，想起‘大遍入’法门的本尊神已经告诉他：所有的报仇都是修炼，所有的死亡都是资粮，鲜血和尸林是最好的神鬼磁场，不成佛，便成魔。他从马上下來，斜着眼睛把桑杰康珠投向地狱食肉魔的藏刀还给了她。桑杰康珠握住藏刀抬手便刺，却被勒格红卫用阴恶的眼光逼了回去。
第八只藏獒是索朗旺堆生产队看家藏獒中的首领，首领哭了，它不顾随时都会被地狱食肉魔扑过來咬死的危险，走到每一个死去的同伴跟前，呜呜呜地凭吊着，眼泪唰啦啦流在了每一个同伴身上，流了许多眼泪才把仇大恨深的目光扫向了地狱食肉魔。它知道自己也难免一死，就丝毫不讲技巧地扑了过去，居然一下子咬住了对方的肩膀。但让它大吃一惊的是，它的咬合失去了作用，就像啃咬坚硬的树根，牙齿怎么也攮不到里头去。啊，这是什么？是皮肉吗？它从來沒见过藏獒有这么厚这么硬的皮肉。这个疑问刚一出來，它自己的皮肉就首先开裂了。地狱食肉魔的牙齿这次差了一点，沒有咬到它的喉咙上，而是咬在了后颈上，它不得不再咬一口，咬深咬大了伤口，咬出了一根人指粗的大血管。大血管沒有马上破裂，直到地狱食肉魔退后而去，看家藏獒的首领不甘心地扑了一下后，脖子上才发出一声嗡响，仿佛一根琴弦
红额斑狼群悄悄地从三面靠近，一出现就对白兰狼群形成了围打局面。它们仗着狼多势众，把白兰狼群分割成了十几个单元，差不多是每十匹狼围打一个单元，再分出一部分机动狼來，在单元与单元之间穿插奔跑，忽东忽西，哪儿薄弱就扑向哪儿，让牙刀于飞行之中横竖切割，尽量疯狂地表现着它们的残忍和凶恶。咆哮与惨叫响成一片，紫艳艳的狼血纷至沓來。
然而，如此猛烈的狼群之战却沒有发生死亡，不是白兰狼群防御有道、避杀有方，而是红额斑狼群始终有所克制，始终都坚守这样一个原则：只咬伤，不咬死。似乎胜利者现在不需要对方用死亡來供奉，似乎狼只有在极端缺乏食物的时候，才会咬死同类。更加克制的是，红额斑头狼和它的属下一直沒有进攻黑命主狼王，不仅给了它面子，也给了它一个组织逃跑、免遭集体覆沒的机会。黑命主狼王不禁有些疑惑：为什么要这样呢？它知道红额斑头狼不会仁慈到这种程度，一定有什么别的原因。
其实红额斑头狼自己也不完全明白个中原因，只觉得现在根本就不是狼与狼之间你死我活的时候，草原突然变了，有许多外來的人在纵马奔驰，有许多外來的藏獒在飞扬跋扈，藏巴拉索罗神宫前藏獒的擂台厮杀正在进行，专门咬杀藏獒的地狱食肉魔又出现了。那些在夏天分散开去的小股狼群和家族狼群，纷纷跑來向它传递了所见所闻以及它们的惊悚不安，作为头狼它所采取的办法就是谨慎而迅速地把四面八方的狼召集到一起，就像到了冬天，就像面对一场生死未卜的决战或者规模宏大的围猎那样。以红额斑头狼的经验，它知道藏獒与藏獒的打斗反映出來的一定是人与人的矛盾，而人与人的矛盾直接关系到草原的变化。人性变了，獒性也变了，草原会不会遭遇危机？狼群会不会遭遇危机？先天的警惕、草原赋予的神经、遗传的敏感、对自身存亡的担忧，让红额斑头狼和它的同伴甚至比草原深处的牧民更多地感觉到了一个非常时期的到來，它们当然永远都不会有经历“文化大革命”的想法，但却和人一样无法回避地被这场“革命”拖带着，看到了也做出了许多匪夷所思的事情。它以一匹历经磨难的老头狼的沉稳提醒自己，一定要克制，要忍让，在藏獒之间的自相残杀已经失去分寸的时候，狼群之间的互相挤兑却不能疯狂。让它们走，只要它们不在野驴河流域滋生是非，就应该保证黑命主狼王的健全和白兰狼群的一个不死。
黑命主狼王咆哮着，蹚开一条路子，首先跑出了包围圈，又在圈外焦急地嗥叫起來。白兰狼群朝着狼王簇拥而去，它们沒有不受伤的，但逃跑的四肢却都还健全如旧。草原上腾起了一股亡命的尘烟。
红额斑头狼带着狼群追了过去，追上一座草冈，停下來集体嗥叫，警告白兰狼群：滚回老家去，野驴河流域不是你们耀武扬威的地方。但是红额斑头狼立刻意识到，警告沒有起到作用，尘烟不再腾起，说明白兰狼群停下了。它们停下來干什么？抱了等着瞧的态度，继续窥伺这边的动静？
红额斑头狼回过头去，观察了一下藏獒对藏獒的咬杀场面，命令狼群停止嗥叫，然后带着狼群跑向下风的地方，以诡谲的姿影，悄悄地走了过去。
索朗旺堆生产队的地界里，循着刺鼻的獒臊味儿，跑來阻击劲敌、表现威武的八只看家藏獒沒有料到，仅仅一眨眼的功夫，就有两只从來沒有在野兽面前、在外來的藏獒面前失败过的伙伴，倒在了地上。死亡发生得既突然又容易，好像一出场一扑咬，接着就是死，速度快得连负伤流血的痛苦也省略了。
第三个出场的是一只蓝眼睛的铁包金公獒，它显然有着让地狱食肉魔始料未及的速度，只听唰的一声，就已经把两只前爪搭在了对方脖子上，但是它沒有來得及下口，就被对方浑身一抖，抖翻在了地上，赶紧站起來，却只是为了把喉咙送到飞來的牙刀之下。一种近乎荒诞的力量----既是打击之力，又是吸纳之力，牢牢地固定住了它的位置和姿势，它只能带着这种姿势死去，而不能有任何反抗或者躲闪的举动。
桑杰康珠跳下马，拽住勒格红卫的马缰绳喊道：“勒格，勒格，快让你的藏獒住口吧，最好的看家藏獒是不能死的，你知道它们比牧人的命还金贵。”
勒格红卫咕噜了一句：“头人的藏獒，剥削阶级的走狗，终于该死了。”
桑杰康珠说：“什么什么，你说什么？”
勒格红卫轻蔑地望她一眼，想解释又觉得解释不清楚，立刻闭严了嘴。其实他想说：它们成了反动派，他就有了报仇的机会，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杀戮了。咬死剥削阶级的藏獒，不光别人不该说什么，自己内心也是轻松的。
接着出场的是一只黑獒，形体并不宏伟，却有一种山呼海啸的气势，第一次扑咬就让地狱食肉魔后退了好几步。但是对这只黑獒來说，第一次扑咬也是最后一次扑咬，地狱食肉魔的后退不过是为了让肌肉积攒出更多的力量，让它死得更利索一点。后退并沒有停止，地狱食肉魔就开始了进攻，而开始就是结束，只扑了一下，咬了一口，黑獒就躺下了，血从喉咙里滋了出來，观战的藏獒都沒看清楚地狱食肉魔是如何进攻的，同伴就已经四肢抽搐着死去了。
下來的打斗都是同样的结果，死了，死了，已经有七只看家藏獒莫名其妙地死去了。草地上横尸一片，红色一片，鲜血流进了鼢鼠的洞穴，汩汩地响。
桑杰康珠哭起來：“勒格，勒格，你死了藏獒你心痛，人家死了藏獒难道不心痛？快不要再打了，不要再打了。”
勒格红卫心里不禁一抽，多少有些恻隐地叹了一口气，立刻又想起了他的誓言，想起‘大遍入’法门的本尊神已经告诉他：所有的报仇都是修炼，所有的死亡都是资粮，鲜血和尸林是最好的神鬼磁场，不成佛，便成魔。他从马上下來，斜着眼睛把桑杰康珠投向地狱食肉魔的藏刀还给了她。桑杰康珠握住藏刀抬手便刺，却被勒格红卫用阴恶的眼光逼了回去。
第八只藏獒是索朗旺堆生产队看家藏獒中的首领，首领哭了，它不顾随时都会被地狱食肉魔扑过來咬死的危险，走到每一个死去的同伴跟前，呜呜呜地凭吊着，眼泪唰啦啦流在了每一个同伴身上，流了许多眼泪才把仇大恨深的目光扫向了地狱食肉魔。它知道自己也难免一死，就丝毫不讲技巧地扑了过去，居然一下子咬住了对方的肩膀。但让它大吃一惊的是，它的咬合失去了作用，就像啃咬坚硬的树根，牙齿怎么也攮不到里头去。啊，这是什么？是皮肉吗？它从來沒见过藏獒有这么厚这么硬的皮肉。这个疑问刚一出來，它自己的皮肉就首先开裂了。地狱食肉魔的牙齿这次差了一点，沒有咬到它的喉咙上，而是咬在了后颈上，它不得不再咬一口，咬深咬大了伤口，咬出了一根人指粗的大血管。大血管沒有马上破裂，直到地狱食肉魔退后而去，看家藏獒的首领不甘心地扑了一下后，脖子上才发出一声嗡响，仿佛一根琴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