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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2、一江春水向东流

    早上冬意正要去上学,弟弟摘星跑到她面前扯着她的手说:“冬意姐,今天我四姐从国外回来。”

    “我知道。”冬意边走边说。

    “那么冬意姐还要去上学吗?爹爹向先生替我告了假,我今天可以在家等四姐回来。”

    “我今天有国文考试,不能请假,不过考完就会回来。我已经和老爷打过招呼了,摘星在家里要听老爷的话。”走到堂屋,管家正在指挥下人们打扫房子,他告诉冬意老爷和姨太太正在院子里喂鱼,冬意便朝后院去了。

    向老爷和娘亲请了安,出了侧门,再绕过大门往东便是上学的路。冬意最好的朋友叫豆苗,她们俩从小一起长大,一直形影不离。今天豆苗没有等她一起上学,大概以为她今天会请假吧,冬意心里想着。一路上,冬意不知道被问过多少遍关于雅莓小姐归国的事,即使心里被问得很烦躁,脸上也是微笑应答,到了学校脸都笑麻了。

    冯四小姐三年前留学英国,起初几天就会派一封电报回家,后来几个月才有一封,本来她打算多呆几年再读一个学位,可冯老爷担心女儿在外面太久,误了嫁人,以拒绝付学费为由硬是把女儿逼了回来。冯老爷在四女儿身上悟出个道理,放养的女儿就是断线的风筝,放得出去,收不回来。镇上的人听说冯四小姐留洋回国了,简直比冯家的人还兴奋,都想见识见识四小姐喝了几年洋墨水有没有变成洋人那样的蓝眼睛、黄头发。

    冬意进教室的时候教室里和平日一样还没坐满一半人,豆苗见了冬意惊呼道:“冬意,你怎么来了?”冬意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说:“我没问你怎么没等我,你反倒问起我了,我怎么不能来上学?”

    “你们家四小姐不是今天回来么,还以为你请了假了。”豆苗放低了声音,她们座位相临,说话特别方便。

    “我说你怎么像摘星一样,那么多话,国文考试之后我就会回去,不会耽误迎接四小姐的。”

    “就知道你不会缺席国文课,还拿考试做借口,”豆苗像得了什么秘密似的靠近冬意说,“我告诉你,白家要给白大少爷说亲了。”

    “你从哪知道的?”冬意一惊,随后就平静了,故作镇静的样子全都被豆苗看在眼里。这个白大少爷就是冬意的国文老师,大名白杨,小字浩然,是校长的长子,师范毕业了以后就在清湾女中做国文老师,以为生母过世,父亲再娶又得了一弟一妹,所以在家里并不是很受宠。

    “白家做饭的老妈子到洋行买火柴,亲口对掌柜的说的,还说他们家大少爷眼界高,好多家的姑娘都瞧不上眼。你说白老师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

    “我哪里晓得,我又不像你,是人家肚子里的蛔虫。”

    “一会儿上课我就问问。”豆苗一脸坏笑。

    “你可别胡闹!”冬意马上说。

    豆苗瞪大眼睛一脸无辜地说:“怎么是胡闹呢,班里乃至全校爱慕白浩然的女生多了去了,我是在为她们排忧解难呢。”冬意不管了,呆会豆苗发起疯,只当不认识她。

    白浩然习惯提前五分钟进教室,经常穿一件灰白色的大褂,几少穿便装,一年代替告老还乡的老学究做了女中的国文代课老师。浩然并没有因为是校长的儿子而得到优待,薪水不高却十分严厉,其实每天面对这群待嫁的女学生,他也很头疼,现在越来越多的学生接受了进步思想,不知道哪个学生会在课堂上提出让他招架不了的问题。

    上课铃声响了,浩然说:“请同学们把与测验无关的东西收到课桌里,这次的测验很重要,不及格的话下个月要补考。”试卷纷纷发了下去,“同学们还有什么问题吗?”

    “老师。”豆苗举起手,冬意恨不得把头塞进课桌。

    “什么事?赵同学。”

    “我的卷子是张白纸。”

    “过来换一张新的。”豆苗把印漏的白纸交还给浩然,果然有一张卷子印错了,手工印刷的卷子总会有错误。浩然对座位上的学生说:“还有谁的卷子有问题?”没人回应,他从备用试卷里抽出一张,确认准确后交给豆苗。豆苗回到座位的时候朝冬意挤了个鬼脸,冬意心虚的不敢抬头。

    冯府派去码头迎接四小姐的汽车终于驶回了镇口,车速不是很快,所以车子后面跟了好多追着跑的小孩。整个清湾镇只有冯家买了汽车,但是很少用它,一来镇子不大,行车出门太过张扬,二来姨太太受不了刺鼻的汽油味。

    冯府门口燃起鞭炮,周围站满了看热闹的男女老少。雅莓下了车,对着人群笑了笑。家仆初一提着四小姐随身的行李箱,他一会儿还要再去一趟码头,四小姐有好多家具都停在驿站,得找管家调马车。

    摘星第一个冲出去,四姐的衣服好漂亮,他想摸,又怕摸坏了。雅莓捏了捏摘星的鼻子,说:“快进屋,外面空气不好。”雅莓进了府人群就散去了,只剩下几个在鞭炮屑里捡残鞭的小孩子。

    雅莓拉着摘星的手四处看了看说:“怎么没见冬意?她不知道我回来?”

    “冬意姐早上有考试,她说考完会马上回来。”

    “既然这样,给她的礼物只能等她回来才能拿出来了。”雅莓有点失望。

    “四姐,你给我带礼物了吗?”

    “让四姐想想,爹爹的,姨娘的,姐姐们的,姐夫们的,摘星的……”雅莓故意拖长音。

    “我猜四姐一定是把我的礼物忘了,四姐走了这么久都不想我。”摘星有些不高兴,他比谁都希望四姐早些回来,确切地说是希望四姐的礼物早些回来。雅莓去年给他的发条打鼓的士兵是他最重要的宝贝。

    给爹爹和姨娘敬茶,吃过团圆饭,开始分发礼物,摘星被礼物两个字折磨得饭都没吃好。但是这次四姐却让摘星失望了,她只不过给家里的所有男人带了西装料子和领带,所配的皮鞋要等上一个月才能做好。姨娘和几位姐姐的礼物是化妆品和洋伞,订制洋装还有皮鞋同样要等一个月之后。

    “四姐,没有摘星的玩具吗?姐姐、姐夫们走后摘星问雅莓,他以为四姐是怕其他姐姐抢了他的玩具才没有大方拿出来。

    “四姐问你,我们摘星是不是要满十二岁了?”

    摘星点头。

    “我们冯家的男人在十二岁的时候是不玩玩具的,不信问爹爹,爹爹在十二岁的时候早就走街串巷买杂货了。”

    “可是摘星还没满十二岁。”摘星仍不肯放弃。

    “摘星,不许再缠着你四姐胡闹,”刘氏放下茶杯,“还不回房间背书,仔细明天先生赏板子。”摘星垂头丧气的往房间走,身后跟着润生,他的书童、玩伴兼下人。

    雅莓喝了一口茶,说:“还是家里好,做什么都随便些,摘星也没有生疏我。”在摘星面前,她是对弟弟有求必应的好姐姐,在爹爹面前,她就是倍受宠爱的小女儿。雅莓走到冯老爷身后,一边为爹爹捶肩一边说:“爹爹可曾记得女儿在上一封信中提到的一件事?”

    “哪件”如海明知故问,假作思索之后说:“你是说那件?家里就你一个人吃洋餐,没必要请洋厨子增加开销,现在的生意不好做,都赚不到钱了。”

    “爹,”听了如海的话,雅莓更卖力气的为他揉肩,“女儿不是非要在家里做与众不同,摘星也可以和我一起吃嘛,将来继承家业,到外面和洋人谈生意至少不会因为刀叉的问题露怯。上流社会的公子小姐哪有不会使刀叉,吃西餐的,总不能让弟弟进城念书的时候被人嘲笑吧。”

    “会吃个洋餐就不会被人笑了?”雅莓的话不是没有道理,但是如海却不爱听。

    “爹,西餐也属于社交礼仪,是家教的一种体现,就像食不言寝不语一样,摘星学了没坏处的。”

    雅莓很久没和爹爹撒娇了,从小她就这样,为达到自己的目的拉上摘星,她回到座位上,用眼神恳求爹爹。如海忍不住笑了,刘氏也笑道:“你爹爹早就托陆家少爷请帮忙请了厨子,下个月就到。”

    “多谢爹爹!”雅莓高兴得乐开了花,家里这么多孩子,只有她喜欢撒娇,而如海年纪越大,就越享受这个过程。

    正说着话,冬意回来了。

    “老爷、娘、雅莓姐。”冬意依次问安。

    如海问了冬意今天的学习情况,冬意简单作答后坐到自己的位置上。雅莓把带给冬意的礼物拿出来,一瓶香水。原本是冯家最小的女儿,自从有了冬意后变成了姐姐,尽管当时的年纪小,但雅莓仍然记得冬意初来时的模样。大大的眼睛因为脸庞消瘦看上去更大,整天低着头躲在大人身后,好久都不肯叫她姐姐,她也是好久才适应有人叫她姐姐。

    “几年不见,想不到冬意长得比我还要高了,”雅莓拉着冬意比个子,“等摘星长起来,我就要成家里最矮的了。”

    “你不在家,冬意常常念叨着你。”刘氏说。

    “我就知道这个家里除了爹爹和姨娘,只有弟弟和妹妹最想我。”雅莓得意着,“我给你的香水是茉莉花香的,学生不能涂胭脂水粉,但是把自己弄得香一点总没问题吧,记得不要喷得太多,香气重了倒显俗气。”

    冬意拿起香水瓶闻,味道淡淡的,很好闻,瓶子造型也别致。雅莓漂洋过海的回家,还给她带礼物,而她却一点表示都没有,冬意有些羞愧,雅莓看出了她的心思,凑到她耳边说:“反正是爹爹的钱,你就拿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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