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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一章 石鏡更明天上月(上)

    蘇猶憐看著心魔,突然深深吸氣,千佛珠的光芒倏然充滿了她的身體。

    沒想到,自己竟要為了保護要殺死之人,施展出這博命一擊。

    等此事了結之後,一定要將七重考驗升級,讓他也受一遍這些痛苦,才能解恨。

    蘇猶憐嘴角挑起一絲笑意,想起了李玄身在紅月崖上,那萬分不願跳下毒龍潭的委屈模樣。奇怪的是,這樣一想,她的心竟寧帖了一些。

    突然,一個宏大的聲音直貫入她的身體:"丫頭,你不必這麼做。"

    蘇猶憐一呆,一道熾烈的紅光自她的心底升起,宛似方才定遠侯禁制的那道紅光!但奇怪的是,她不再覺得壓迫,恐懼。

    她驚訝地發現,她的心竟被這道光充滿。

    那個宏大的聲音道:"九靈禦魔鏡並沒有破碎,我只是將它放入了你的心中。太初四寶,本是心寶,我現在,將它交給你。"

    蘇猶憐問道:"為什麼交給我?"

    那聲音笑了笑:"因為你的心……我能感覺到你的心與我有緣。這面鏡子中寄託了我所有的思念,因此,只有它才能控禦我留在這個世界上的力量。你的心會讓這股力量蘇醒,只是,那會伴隨著我前生所承受過的一切痛苦。現在,我將它交給你了……"

    兩個人影在她的心中閃過,那是一個男子與女子的影子。他們站在天涯的盡頭,含笑看著她。他們無比幸福。

    因為超脫輪回的束縛後,再沒有什麼能夠阻擋他們的愛。

    清光與紅光糾結中,蘇猶憐看清楚了他們的模樣。

    定遠侯與承香。

    這一刻,她心頭竟湧起一絲苦澀。

    那一刻,她錯愕以為,站在那裏的,是李玄與龍薇兒。

    那是別人的地老天荒。

    紅光漸漸消失在她的心中。

    清光倏然騰起,佈滿她的身軀,她淩空而立,身上湧起一陣安詳的力量。破碎的九靈禦魔鏡自動跳入她的手中,重新合為完整。

    蘇猶憐看著九靈鏡中的清光閃現,九隻巨大的妖獸不住地在其中隱現形體,非凡的力量在她的心中鼓湧著,一簇不熄不滅的紅光浮現其上,那是定遠侯以無上意志遺留在這個世界中的力量。只要她一揮手,這股力量就會在李玄體內蘇醒,將心魔震開。

    但,同時在她心頭浮現的,是定遠所承受過的無邊的傷痛。

    那是眼睜睜看著心愛女子走入魔宮的無力。

    那是在天下興亡與一己所愛之間的痛苦掙扎。

    那是將刀刺入承香胸口的無邊悔恨。

    那是要斬斷蒼天的無盡怒意。

    這一切,都通過九靈鏡,無比真切的在蘇猶憐心中輾轉,痛徹神髓。

    都是別人的故事,別人的痛,別人的地老天荒。

    七重考驗,永遠不會有結果。

    蘇猶憐捧著胸口,苦澀一笑。

    又要什麼結果呢?七重考驗的結果,早就已經註定,那是李玄的死----不管他跟誰有著怎樣的地老天荒,他都必須要死,死在七重考驗完成的那一日。

    蘇猶憐手輕輕一揮,一道紅光自鏡身上騰起,向李玄身上罩了去。

    心魔雙瞳收縮,倏然放手,騰身疾退。紅光罩在李玄身上,奇變突生。

    悠長的鳴嘯聲自定遠刀上發出,在這片狹小的峽谷中震響。大片的紅光自刀上飛騰而出,纏繞在李玄身上,漸漸凝成一個透明的火紅影子。影子抬頭,緩緩睜開眼睛。

    那影子生得幾乎跟李玄一模一樣,只是一頭火紅的長髮,看去極為刺眼。他的雙眼中,是深遠的,無比廣大的眼神,仿佛天下都籠罩在這片幽深的目光中。

    他抬目,看著心魔。

    定遠刀發出一陣歡鳴,在他手中,這柄刀忽然起了變化,它不再是一柄凡刀,而是能斬破天地的聖物。

    他一手指天,那濃烈的雲團忽然散開,陽光垂照而下,布散在他的軀體上,仿佛為他穿上了一件輝煌的戰甲。

    日光宛如雷霆,不住落下,圍裹在這個火影之中的李玄驚奇地發現,他身上橫生的枝條已完全隱去。

    這個影子不允許任何力量可以淩駕在他之上。

    在他之前,所有的力量都無比渺小,無法承載他的驕傲。

    心魔駭然變色,驚叫道:"定遠侯!你……你怎會……"

    定遠侯?李玄驚訝地看著自己。除去那個火影,他仍然跟原來一模一樣。只是一種無法言諭的驕傲雄豪之意在心中不住衝撞激蕩著,激發著定遠刀不住勃勃躍動。

    那無盡的力量,似是來源於這個虛淡的火影,又似乎是來自他的內心深處,李玄冷笑道:"我不是定遠侯,我是李玄。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變成這個樣子,但……心魔,我要殺了你!"

    伴隨著他這一句話,虛懸的火烈人影猛然動了起來。李玄就覺右手一震,定遠刀銳聲尖嘯,化作一道利芒橫貫天幕。

    啪的一聲輕響,心魔懸在空中的影子忽然破成了兩半。整整齊齊的兩半。

    他震驚地睜大了眼睛,無法相信這一切。

    但他臉上的笑容卻並沒有褪去,悠然道:"好,沒想到你還留了這一手,借後世的身軀施展前世的力量。定遠侯,你始終是個讓人震驚的男子。但,你這力量真能如前生般完美麼?"

    他的身影變淡,消失。滿空浮著的怪獸,也隨著一齊消失。

    峽谷中日朗風清,一派清和。

    李玄一動不動地站立著,一時還未想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他試著動了一下身子,那火烈的身影就宛如盔甲一般包裹著他的身軀,並不影響行動。既然想不出為什麼,那就不必再多想了。李玄搖搖頭,握住蘇猶憐的手,將她扶了起來。

    他的心,仍然為方才所見到的而震驚。

    定遠刀深陷在承香公主的魂魄中,握住刀的,正是自己的手。

    是這雙手殺了承香公主麼?

    這一問,幾乎擊潰了李玄。更可怕的是,他隱隱覺得,自己還犯下了更大的罪孽。

    一心想解救承香公主的定遠,最後只能面對這樣的結局麼?

    他前世的愛情,可真是失敗啊。當然,這一世也好不到哪里去,才許諾了龍薇兒要幫她追到謝哥哥,卻又發現龍薇兒正是他苦戀的前世情人。

    他該怎麼做?又能怎麼做?

    還是那句話,想不明白的,就只好暫時不要想吧……

    紛繁的思緒在李玄心中湧動,使他並沒有留意到蘇猶憐那蒼白的臉。

    九靈禦魔鏡旋轉翔舞於她的心中,與定遠刀相呼應,將無上的力量帶給李玄的同時,也將他前生所經歷的痛苦,在她心頭一一湧現。事無巨細,靡不顯露。

    那馳馬夕陽的寂寞,轉戰黃沙的悲壯,遊說列國的艱難,刀折魔宮的悽楚,一一如刀,在她的心頭劃出血來。

    那情意輪回千年百世,在天地初生的一瞬便已註定,等到滄海改易,輪回已滅,卻仍不會止息。那是深深的眷戀,浩浩的誓言,她知道,沒有人會捨棄的。

    她盯著這個紅發偉烈的男子,她有些明白這個人的今生為何無賴了。

    那也許是源於一個誓言。

    ----下輩子,我不再要顯赫的功名,不再要無敵的武功,我只想好好愛你。

    那個狂傲的,天下無敵,以功勳為命的男人,竟然會許下如此的誓言,這女子,在他的心中是如此的重要麼?是因為這個誓言,所以他才甘願寄心詼諧,無賴度日麼?

    茫茫的黃沙將她的雙眼遮住,那兩個身影不斷在她的心中盤旋著,將一幕幕淒傷的前塵幻影在她的心頭閃現。她能感受到他們的每一寸傷感,每一分悲苦。在世界的另一端,她似乎也禁不住為他們而悲,為他們而哭。

    原來,這就是輪回的力量,竟能將前生的悲傷、痛苦如此真切的淩駕在一個毫無相關的人身上。

    原來,世上真的有這樣另人痛徹心肺的情感。

    為什麼,她悲傷了千年,看透了人間一切虛偽、欺騙,卻從未遇到這樣的真情?

    為什麼?

    蘇猶憐抬頭看著李玄,李玄的雙目中有溫柔的光,她知道,這溫柔,前生屬於承香公主,今生屬於龍薇兒,卻不是她的。

    她的心突然一驚----這又有什麼關係?

    自己並不愛他,終有一天,會親手將他殺死。

    但為什麼,心中還是如此苦澀?

    是在怨恨那註定沒有結果的七重考驗麼?

    她可以放下這一切,只要她將心關閉,讓九靈禦魔鏡停止旋轉,這一切都將沉寂,那時,李玄將失去前生的力量,淪落到任心魔宰割。

    但是她不能。

    她要讓這個男子活下去,直至他完成七重考驗。

    一定要完成。

    然後,她還是那個雪城。

    那個曾魅惑天下,殺人無算的妖女。

    李玄並沒有留意這一切。

    前生的他跟今生的他在這一點是相似的,永遠不會將目光投在守在自己身邊的人身上。

    他笑道:"我們殺出去吧。"

    定遠刀的紅光纏身,李玄雖然神通低淺,不能理解這紅光中蘊蓄著多麼強大的力量,但卻知道這力量必定不凡,信心不由大增,就興起打落水狗的主意。

    蘇猶憐默然點頭。

    李玄扶著蘇猶憐,大搖大擺地向外走去。刀光赤紅,群邪辟易,山谷中那麼強勁的風都無法吹進來,舒適無比地就穿洞而出。

    獨目怪獸受了他身上的刀光催逼,狂竄而出,引得李玄一陣哈哈大笑。突然,那些獨目怪獸發出淒厲的叫聲,爆成一團團蒼白的光,向雲團中飄去。李玄目光鄭重,他感受到一股強烈的妖氣正在瘋狂地漲大著。

    雲團終於聚合成一個無比巨大的氣堆,然後慢慢地收縮著。怪物們的身軀已被雲團吞噬,只剩下它們那火珠一般的獨目,圍繞著雲團一刻不停地旋轉著。李玄定住雙腳,定遠刀發出細細的低鳴,提醒他即將到來的危險。

    忽地,轟然一聲響,那雲團炸了開來,幾百道淩厲的光華沖天而起,向四周飆射。李玄慌忙催動定遠刀,刀光如蓬般炸開,護住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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