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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八十四章 不完整的嘱托

    水沫如突然到了跟前,一掌抓来,掌心之中魂力激荡。

    孙鼎云心下骇然,正欲瞬移躲开,忽见水沫如张了张嘴,发出一道“嘶”声来。

    正“嘶”声正是水沫如悟出的魂啸之力,直接冲入了孙鼎云的脑中。他便感觉自己仿若一叶扁舟,置身于无边的惊涛骇浪之中,随时都有覆没的危险。脑中也变得混乱一片,好似变成了一团浆糊。

    等到孙鼎云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然被水沫如像拎小鸡一般抓在手中。水沫如魂力透体而出,钻进孙鼎云的体内,他便感到浑身酥软一片,甚至连反抗的意识都没有了。

    “你的血,便是我想要的。”水沫如眼中露出嗜血的渴望,死死地盯着孙鼎云道。

    孙鼎云看着他变得通红的双眼,心下不禁一阵骇然,他还记得初见水沫如时这位前辈留给他的踏实亲切的印象,甚至还送了一句箴言给自己。但不知何故,时过境迁再次相逢时,水沫如竟然变成了眼前这般。

    那眼中……

    俨然充满了残忍、嗜血、暴虐。

    是什么,能够将一个善人变成了这副模样,改变得如此彻底,如此歇斯底里?

    “三哥!”张更年也看出水沫如的怪异,便走上前来,道,“我是五弟啊,你不记得我了吗?”

    但水沫如丝毫没有回应,仍旧像一头野兽盯着自己的猎物一般,死死地瞅着被他擎在手中的孙鼎云,嘴角也露出残忍的笑意来。

    “三哥!三哥!你怎么了?你都记不得了吗?”张更年心下惶急道,便忍不住伸出手去,想要从后面抱住水沫如。

    “不可!”斩离一见,突然厉声道。

    出于对大哥习惯性的服从,张更年急忙缩回手来,沮丧道:“大哥,三哥他到底怎么了?他好像什么都记不得了,他是不是疯了?”

    斩离淡漠道:“不,你三弟他没有疯,他只是迷失了心智罢了。这便是强行参悟兽神古卷所付出的代价啊!他此时被兽神古卷蛊惑了心智,而孙鼎云乃兽神后裔,体内流淌着兽神的血液,所以他看到孙鼎云才显得如此的嗜血。”

    张更年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问道:“那我们要救救鼎云小兄弟吗?”

    “且先看看。”斩离道,“你三弟参悟了兽神古卷之后,现在的实力简直是匪夷所思,方才那些不知死活的家伙的下场,你也看到了吧。”

    水沫如将孙鼎云擎在手中,像提着一个无线的木偶一般。他抽了抽鼻子,如同野兽闻到了血味一般,眼中的狂热和嗜血越来越甚。孙鼎云意识已经清醒过来,但浑身被魂力束缚着,连回到麒麟古城中的念头都无法生出。

    他心下惶急,怎奈何“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眼前这个已然神智不清的水沫如又强得匪夷所思,他便只有寄希望于场中的张更年和斩离身上了。但此时这二人,却只看着,丝毫没有出手相助的意思。

    那薄情寡义的斩离便就算了,只在今日她便毫不犹豫地将祸水引到自己身上;但张更年,居然也在一旁观望,倒叫孙鼎云心中忿忿不平。

    水沫如突然张口向孙鼎云的脖颈咬去。孙鼎云无法避让,便被他一口咬住,便感觉好似十数把细小而锋利的匕首扎进了自己的脖子。他心下一凉,便闭上眼去。

    “住手!”张更年再也看不下去,朝着水沫如厉声道,“你个恶魔,你抢了我三哥的身体,现在又来害鼎云小兄弟,岂能容你如此!”

    水沫如便停下吮吸,缓缓地转过身去,接着竟张嘴露出笑意来。他口中尚有血液,看起来狰狞无比。

    斩离便拉着张更年道:“年儿,你住嘴!”

    张更年下意识地闭口不言,却又猛一咬牙,道:“大哥,我是你从小带大的,这一辈子都听你的,因为你总是对的。只是这一次,我却要按自己的想法去做了。大哥,对不起。”

    斩离心下一惊,顿时拽得更紧了,惊道:“年儿,你要干什么?你别冲动啊。”

    张更年猛一使劲,便挣脱了开来,朝斩离道:“大哥,我这一辈子,尽皆失信于人。我说要保护绿儿的,可是她早就死了;我说过要带小若涵去看鬼树银花,只怕也没有机会了;我也曾答应过帮助鼎云小兄弟,可也没有去做。我常想,若是我都能做到该有多好。可后来我又想通了,这些失信毁诺都无妨,谁又能做到一辈子都守信重诺呢?但若是让鼎云小兄弟就这样眼睁睁地死在我面前,却我是万万做不到的!”

    斩离急道:“年儿,你莫要白送了性命!”

    就在这时,水沫如已对张更年失了兴趣,又去吮吸孙鼎云体内的血液了。

    张更年一见,怒斥道:“你这个恶魔,给我住手!”

    便怒不可遏地冲了上去,他体内的魂力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像一根银光闪闪的标枪,义无反顾地朝水沫如投去。

    触白刃,冒流矢,义无反顾,计不旋踵。莫道大义所在,但求方寸心安。

    孙鼎云忍受着剧烈的疼痛,看着张更年这舍身一击,好似一条银色的梭鱼投入了水中,又像一只银色的飞蛾扑向了火焰。他在恍惚间便觉得,这当是他见过的最美的一击了。

    水沫如参悟兽神古卷时,早已将“生、死、明、灭、空、破”六式合而为一,尽皆归于一式“回天”。他后发先至,浑身魂力流转,回天式先印上了张更年的胸膛。张更年顿时像断线的风筝一般跌了回去,口鼻之中鲜血狂涌而出。他浑身的骨骼十碎**,便像一滩烂泥一般瘫倒在地上。喉间被血堵住了,喘气声越发地沉重了。

    斩离一见,顿时也红了眼,再也顾不上许多。体内魂力如同开了闸的洪水倾泻而出,便施展出一式魂牵梦绕来。只见幻像丛生,初时春日彤彤,莺飞草长;便又夏雨骤起,雷垂于野;忽然秋风萧瑟,红叶似火,终于冬雪簌簌,彤云密布。四下里也随之响起一阵奇妙的声音来,好似琵琶走急,笛声渐脆,鼓声欲起,木鱼方歇;又仿若二胡嘶哑,铃铛清脆,洞箫凄凄,瓦缶嗡然。看这一式魂牵梦绕施展开来,便好似在一瞬间度过了数年时光一般。

    这样一式颠倒众生的魂牵梦绕,却居然没有一丝杀机,纯净得如同山泉潺潺、春水叮咚,携天地时光之威,顷刻间便将水沫如完全笼罩其中。水沫如停止了吸吮,缓缓抬起头来,身上响起一阵“噼噼啪啪”的炒豆声来,便见十数伤口贯通全身,倏忽间就血涌如注。但他却毫无知觉,脸上现出迷惘之色来,口中也喃喃自语着什么。

    孙鼎云便感到钉入体内如同密密麻麻蛛网的魂力,如同风吹沙走一般慢慢地溃散开来,接着体内仿若枷锁的魂力终于全部瓦解了。他的手指轻轻一动,身体终于再次恢复了自由。

    孙鼎云被吸去不少血液,此时面色苍白,脑中也有些昏眩。他心念一动,瞬移到水沫如身后,发动了碎裂空间。然后便造出一个幻像来,蓄势发动了星月同辉,狠狠地朝水沫如轰去。

    “小心!”斩离喝道。

    她方才含怒出手,强行发动了一式魂牵梦绕,体内魂力早已告罄,连身体也不住地颤抖起来。

    孙鼎云一听,心下一凛。但他此时心中愤怒,只将数把律动之刀护在身前,仍旧将那一式星月同辉朝水沫如当头压下。

    水沫如在迷惘中抬起头来,感受到从头顶上空传来的恐怖威能,几乎是下意识地挥出手去,一式回天直朝孙鼎云迎去。白发如凄雪狂舞,简单的举手投足之间,便蕴含着莫大威能,好似整个天幕倒悬,尽皆融入这一式中。

    风吟,雨恨,云愁;日升,月落,星陨。

    携天地之威能,竭人力之极限,究造化之本源,便化做这一式回天。

    所有的抵抗在这样的一式面前,都显得极其苍白无力。

    孙鼎云只看了一眼,便失去了对抗的勇气。他终于明白为何水沫如能够以一敌百,在瞬间击杀数十凶人猛妖。但星月同辉的威能若不能释放开来,便会反噬己身,只怕顷刻间自己就会身死殒落。

    一念及此,孙鼎云猛一咬牙,仍旧将那一式星月同辉朝着水沫如压去。星月同辉的威能终于释放开来,遇到迎来的这一式回天,顿时如同朔风吹雪般倒卷回来。

    护在身前的律动之刀,方触即溃,简直如同摆设一般。孙鼎云深陷其中,感到无数道暖流在体内窜过,接着便听到体内的骨头发出一阵“咯哒哒”的声音来,他心下一阵恐惧,便知自己的身体该是彻底毁了。接着他便如同被狂风扫过的落叶一般,直往场外倒撞出去。整个身体内不住地传来让人疯狂的剧痛,仿若火炙冰扳蚁蚀兽啮,无休无止。

    他重重地撞在地上,身体好似四分五裂开来,忽听到身侧如同拉风箱一般的喘息声。孙鼎云强忍剧痛,抬眼望去,正瞥见一旁的张更年。

    张更年被水沫如重伤,早已是皮绽筋断、骨碎脏毁。此时呼吸越来越急促,眼见是活不成了。他剧烈地喘息了一阵,蓦然吐出一大口血来,朝孙鼎云道:“鼎云小兄弟,我、我……拜托你一件事,你一定要答应我……”

    孙鼎云微微点了点头,顿时感到一阵针刺般的尖锐疼痛,涩声道:“张大哥,有什么事情你尽管说,我一定尽力帮你去做。”

    “好。”张更年忽又吐出一大口血来,含糊不清道,“带我的小若涵……去、去……看看冥灵界的……”

    他剧烈地喘息起来,脸上倒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意来,好似完成了一桩多年未了的夙愿一般。

    孙鼎云焦急道:“冥灵界的什么呀?冥灵界的什么呀!张大哥,张大哥!”

    “嗯。”张更年下意识地应了一声,眼神却渐渐涣散开来。

    孙鼎云心下一沉,便见他的笑意凝固在了脸上。看他的神情,似不舍,似解脱,好像堕入了一场永不醒来的黄粱美梦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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