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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五十五章 进谗试探

    孙鼎云再次苏醒过来的时候,便觉得整个脑袋昏昏沉沉,时不时地传来一阵锥刺般的疼痛感。他痛苦地呻吟了一声,努力地想要睁开眼睛来。但眼皮却像压着万吨巨石一般,沉重异常,殊难睁开。

    “好渴……”他下意识地自言自语道。

    嘴唇蓦然一湿,便有一股凉意传来。孙鼎云心下一惊,立刻明白过来,竟是有人在喂他喝水。

    这麒麟古城之中,现在能够喂他水喝的,便只有飞羽了。

    一想起飞羽,孙鼎云顿时感到心下一窒,便有一股酸楚之感由心底产生了。

    那水若一线,源源不断地滑入他的口中,孙鼎云大口大口吞咽着,仿佛生怕别人和他争抢似的。他从未喝得如此痛快,看他此时的模样,好像几辈子没有喝过水似的,但他的心下却是凉凉的一片。但他又喝得太急,便呛了水,剧烈地咳嗽起来。随着这剧烈的咳嗽,孙鼎云眼中的泪水便一滴一滴那么分明,如同铁豆子一般落了下来。

    就在他咳嗽的时候,竟感到有一只翅膀在背后轻轻地拍打着自己的背。

    定是飞羽无疑了。

    它分明是希望孙鼎云的咳嗽能够停止,但是每拍打一下,孙鼎云便感到自己的泪流得更急了。

    “飞羽,是你吗?”孙鼎云哽咽道。

    但却没有人回答,回答他的只有无声的沉默。一贯生性聒噪喜欢讲话的飞羽,竟然没有开口回答他的问题。

    过了片刻,背后的拍打停止了,孙鼎云便听到一阵“刷刷”的声音,就好像一只翅膀软软地垂在地上拖过一般。

    经过眼中泪水的湿润,孙鼎云的眼睛终于睁了开来,循声望去,正看到飞羽耷拉着翅膀远处的身影。那身影有一边只剩下残存的翅根,在地上一拐一跳地走着,显得笨拙丑陋。他慌乱地伸出手去,朝着远去的飞羽道:“飞羽,我……我对不起你!”

    飞羽又往前跳了几步,终究还是停了下来。它就那么孤单地站在那里,却没有转过身来,整个背影看起来凄凉而落魄。

    孙鼎云跌跌撞撞地跑了上去,一把抓住飞羽的身体,竟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触手处是一片温暖的羽毛和绒毛,他感到飞羽的身体分明颤抖了一下。

    “飞羽,我恳请你原谅我!”孙鼎云觉得自己的喉咙似乎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含糊不清道。

    沉默了良久之后,便听到飞羽叹息了一声。

    这一声叹息,仿佛狠狠一脚踩在了孙鼎云的心上。

    飞羽依然没有回过头来,却开口说话了,它的声音异常嘶哑,语气却很平淡,道:“鼎云,我不怪你,是我自找的罢了……”

    说完,也不等孙鼎云回答,便又跌跌撞撞、漫无目的地往前走去。

    孙鼎云苦笑一声,跪坐到地上,掩面喃喃道:“害你的人将要成为我的妻子,让我以后怎么面对你啊……”

    便有几丝清泪从指缝间滑出。

    鬼王傲立当场,他又化身成那名年约十五、六岁俊逸邪美的少年了。萦绕在他身上的鬼烟只剩下残存的几丝,他的脸色也苍白无比,显然受伤不轻,但是眼神中却分明有着一种高高在上的倨傲。四周鬼气黑烟尽皆散去,方圆数十丈之内的所有的一切尽皆化为虚无。不管是古魔头颅、陈端和陈星还是脚下的擂台、擂台下的法阵以及那些黑烟鬼气,甚至定神珠碎裂之后的残余都消失得一干二净,如同海滩上的一幅沙画被涨潮时汹涌而来的潮水生生地抹去了一般。

    孙鼎云吐了吐舌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场中消失的一切,不由得吐了吐舌头。

    “孙道友,一切皆蒙你所赐。”鬼王脸上神情说不出的怪异。

    “秦道友,你受伤了?这里还有谁能伤到你?”孙鼎云诧异道。

    鬼王倒露出一丝笑意来,道:“亦为阁下所为!”

    “我?”孙鼎云指了指自己,摇着头苦笑道,“我可没这么厉害……”

    “将罡蓝之焰附于手臂,如同戏耍一般;又将阴火、阳火相交,全然不顾会否殃及己身。孙道友,你这番恣意所为,若是传了出去,只怕全天下的修士知道了都会吓破胆子。”鬼王戏谑道。

    孙鼎云吐了吐舌头,疑惑道:“原来这蓝焰倒还有个名字,叫什么‘罡蓝之焰’。秦道友,这阴火、阳火相交,威力真的有这么大吗?我看不过才波及方圆数十丈而已,比之我的星月同辉堪及百丈的范围,着实要小上很多啊。”

    鬼王伸出手去,朝那虚空中一指,道:“你且告诉我,这里有什么?”

    “这里有……”孙鼎云突然惊骇道,“这里的天地灵气都跑到哪里去了,为何连一丝一毫都感觉不到了!”

    “罡蓝之焰的阴火与阳火相交,已经将此地的天地灵气全部消耗光了。莫说这里……”鬼王的手朝着远方的天际一指,叹道,“即便那里,也是丝毫没有任何的天地灵气存在了。”

    便见孙鼎云惊得目瞪口呆,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你真是个败家子,别人辛苦修来的罡蓝之焰,到你手里,顷刻间便败光了。”鬼王看着孙鼎云,不无讽刺道。

    “原来这罡蓝之焰这么难得,我还以为是个寻常事物呢……”孙鼎云苦着脸道,“这下可头疼了,也不知该如同向小空和娇娇交待呢。”

    想了片刻,便见孙鼎云突然一拍脑袋,朝着鬼王讨好道:“秦道友,若你不说,他们自然无从得知。我便扯个谎,说此处乃是阴火、阳火失控之后自然相交造成的……你觉得如何?”

    鬼王笑道:“我自然是极易收买的,既然你开口了,说不得要成全你了。但是还有一人也知道此事,却不知道他是否会成人之美呢?”

    “哎呀!”孙鼎云沮丧道,“我怎么忘了,陈家家主也知道此事。这可如何是好呢?”

    便见他苦着脸,不住地在那块被罡蓝之焰冲刷得平整如镜的地面上踱来踱去。

    “不如……”鬼王蓦然消失,接着又出现在孙鼎云身旁,附在他耳际小声道,“杀人灭口如何?”

    孙鼎云道:“秦道友,你真会开玩笑,这也太小题大作了吧?”

    鬼王突然面色一冷,道:“我是为你好,我却哪里有这闲工夫和你开玩笑。陈家家大业大,所藏天才地宝必定颇丰。现如今若你娶了陈娇娇,如果这老家主再突然暴毙的话,你便可以名正言顺地执掌陈家,这些天才地宝便都可尽入你囊中了,岂不妙哉?”

    孙鼎云愣了一下,表情有些愕然,他用怪异的目光看着鬼王道:“秦道友,这种话可着实说不得,连想都不要想。陈家家主是娇娇的爷爷,如果我这样做了,还能算个人吗?”

    鬼王嘿嘿一笑,又道:“且先慢着,方才在场的数百陈家子弟都看见陈家三兄弟和老家主起了冲突,你若吱一声,哪怕只是给我一个动手的暗示,我现在便去干净利落地把他干掉,这实在是一件死无对证的事情。对外我们只要宣称是陈家三兄弟不顾父子之情、哺育之恩,对老家主痛下杀手。在场的陈家子弟便成了我们清白的证人,孙道友你意下如何?”

    见孙鼎云沉吟不语,鬼王补充道:“老家主死后,陈娇娇必定悲痛,我们可以趁机告之陈家三兄弟悉数败于你手之事。她以为大仇已报,必定会对你心生感激,此后也会把你当成一个可以依靠的大英雄。琴瑟相合,这是多么让人艳羡的事情!”

    孙鼎云眼中一亮,却又黯然道:“秦道友,多谢你的好意,不过这种事情即便有天大的好处,我也着实做不出来。”

    鬼王依旧不依不饶道:“我知道你心中的顾虑。不过我告诉你,陈娇娇此刻仍然昏迷不醒,我若现在动手正合适不过。你想必未曾注意过,那陈家家主的嫡孙陈清蝉对陈娇娇可是痴心一片,娇娇和他自小青梅竹马,感情定然是极深厚的。即使你和娇娇喜结连理,但你还要前往极北大雪山为你师姐寻找那虚无缥缈的冰雪之心,难道你准备带着她一起前往吗?而且她在你身边的话,也有诸多顾虑和不便。若她问起这寻药之事,你如何告之她关于赵文的情形?兼之其自小便娇生惯养,哪里能吃得了这种苦头,最后必定还是会待在陈家。有陈家家主这棵大树荫蔽着,陈清蝉定会日日骚扰你娶过来的这位美娇娘。‘新婚最恨别离’,假以时日,陈娇娇未必就不会变心,到那时再后悔可着实晚了!”

    这番话真说到孙鼎云的心底去了,便见他有些烦躁不安,接着竟唉声叹气起来。他一会儿紧紧捏拳,一会儿却又慢慢松开,脸上也是阴晴不定,显然内心里正在做着激烈的挣扎。好半晌,孙鼎云叹了一口气,道:“秦道友,我……”

    却立刻便鬼王打断了,鬼王道:“不用多说了,这件事就交给我了。等我把陈家家主收拾掉之后,你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坐上家主之位。到时候再随便找个借口,将那陈清蝉给收拾了,便可一劳永逸,再无后患了!”

    孙鼎云死死地咬着自己的嘴唇,脑中没来由地想起天机老人临别时给他上的那堂课——“我知道你心中的疑惑,我之所以问这个问题,并不是想要什么答案,而是想看看你能否坚持自己的判断”。

    天机老人的话语犹在脑中萦绕,当时并未理解其中意味,但现在想来实在是苦心孤诣啊!

    孙鼎云便觉得脑中一热,逼视着鬼王,话语中俨然带着怒气,道:“秦道友,我们如此所为,和那杀人越货的强盗有何区别?我不知你何故苦苦相逼,若你执意如此,休要怪我不讲情面,对你不客气了!”

    鬼王愣了愣,看向孙鼎云的目光已然与平素不同,其中种种实在难以说得分明。

    僵持了片刻,鬼王突然抚掌大笑道:“孙道友,我果然没有跟错人。你与陈家三兄弟对阵之时无意中提及‘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时,我便受到了提醒,为了避免最后我也落到如此下场,便想看看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若是冒犯了你,还望孙道友海涵一二。”

    孙鼎云这才明白过来,方才那一出便是鬼王故意为之,以此试探自己罢了。

    一念及此,他心下着实有些无奈,道:“罢了,罢了。只是我方才在麒麟古城之中看到了飞羽,现在心情颇为郁闷。陈娇娇伤害了它,我却又要娶了陈娇娇,这叫我以后如何面对它啊?而且它本来是不会受伤的,它是为了救我才……”

    “事已至此,便只有朝前看了。”鬼王安慰他道,“你不必太过自责,飞羽一定能够理解你的难处的。不管如何,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

    “不提此事了。”孙鼎云突然疑惑道,“我方才躲入麒麟古城的时候,听见你说什么‘心猿意马’,究竟是什么东西?”

    便见鬼王捋了捋乌黑的鬓发,道:“陈星身上的古魔倒是个厉害角色,我在异界见过他一面,他的名讳我便不提,只说他的手段实在是太过诡异。那‘心猿意马’便是他所创,指得正是那古魔眼中形成的如同恶猿怒马的幻像。只要这恶猿和怒马追上小空和你那美娇娘陈娇娇,她们二人必死无疑!且这心猿意马看起来仿若实质,实际上却是虚无一片,想阻止也是无能为力。”

    孙鼎云心下一阵骇然,道:“那娇娇和小空不会有事吧?”

    鬼王嘻嘻一笑,道:“有我在,你怕什么?那心猿意马我不能阻它分毫,但是我却可以用招‘釜底抽薪’,将发动心猿意马的陈星杀掉,一切自然就都烟消云散了。若是异界那家伙亲自使出这招,只要心猿意马一旦出现,对手便已经死了,实在是防不胜防,恐怖无比。”

    “对了,他们二人呢?”孙鼎云指了指场中。

    “自然是被你不计后果的罡蓝之焰给杀死了,彻底地魂飞魄散,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鬼王感叹道,“这二人并未死于我之手,倒被你给杀死了,唉,苦苦修来的一身修为自此便烟消云散了。”

    孙鼎云随口道:“这种坏人,作恶多端,死有余辜。就算死上一万次,也实在没有什么值得同情的。”

    他只是无心之言,却见鬼王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鬼王面若寒霜,雷霆大怒道:“坏人,与你为敌便是坏人吗?他们想助万神殿统一此界,和你的想法相左便是死有余辜了吗?你凭什么这样评论他们,你有什么资格这样说?在我出手困住他们的时候,他们实际上有一个人可以逃脱的。但是他们二人却选择了不离不弃,试问你处在当时的情形下能够做到吗?只怕不能吧,我敢说鲜有人可以做到他们那般!还有你明明知道我躲在场中,陈家家主也特意提醒过你关于阴火、阳火相交威力恐怖之事,你却恣意将之发动,何曾有考虑过我的死活?我不怕实话告诉你,对于飞羽之事,我也是极其愤恨的。你若信任飞羽,将麒麟古城的秘密告诉它,它需要那么傻傻地不顾自己性命去救你吗?你给我记住了:成魔之人,亦有血性;入魔之众,犹知情义!在我眼中,豪放任侠的魔头比之虚伪做作的仙人要好上一万倍!”

    鬼王说完,便回到了麒麟古城之中,只丢下孙鼎云一个人,怔怔地愣在那里。

    良久他才回过神来,苦笑道:“他呀,自从被我收服之后,就没有真正地对我心悦诚服过。一直以来倒好似我是他的跟班一样,唉……我在他体内布下了血咒,随时可以取他性命,他却何故对我丝毫没有畏惧之感呢?想来也许他已经找到了对付血咒的方法吧,算了,随他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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