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二十八章 药方
当孙鼎云再次看到那满山如火般的枫树林时，他的心情复杂无比。自从上次离开这里，转眼间便是一年的时间过去了。五年之前，也是在这般季节里，也是在这般满山火一样的红里，他初次来到这里。那红在风里摇曳不已，如同跌落凡间的火灵一般，只轻轻一跃，便越过了五年的时光，不请自来地闯进他的眼底、心底去了。
滚烫。留下的烙印，更是硌得人生疼。
孙鼎云站在那草屋门前，昔日布置在这里的屠苏之禁曾他吃尽了苦头。禁制后来被他毁去，曾经环绕其间的氤氲雾气也早已消散不见了。
他往前走了半步，停在那扇破旧的木门前。这木门没有了禁制的保护，整日风吹雨打，早已破损不堪。
伸出的手，停在半空。
孙鼎云犹豫了一下，然后又极缓极缓地朝那木门把手摸去。
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木门的把手，那把手上竟积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这灰尘仿佛穿越了无数的时光，带着秦的暴虐汉的雄壮晋的风骨隋的奢靡唐的开明宋的睿智元的嗜血明的倾圮清的自闭，纷纷扬扬地涌来，像一柄大锤狠狠地击打在了孙鼎云的心上。触手处滑腻的感觉，就如同美人绯红的唇，带着点艳色，带着点瑰丽，但最终都化为了那凄寒江面上的粲粲泡影。
——那草屋里并没有人。
孙鼎云僵立当场，他抬头望天，便觉得那日头昏暗了许多。彼时虽无云翳蔽天，但那股自心底产生的寒凉却是无计消除的。浑身气力也像在瞬间被抽去了一般，孙鼎云软软地倚靠在木门上。他突然一个踉跄，竟跌跌撞撞地抢入了草屋中。
这门竟然是虚掩着的！可是方才所见分明并非如此。
他心下惊异，回头细看，正看见一抹残光消失在木门的后面，就像乐者的尾指在那琴弦上由下及上地拨弄着，终于踏着光的愿景撩拨出最动人的那个音符来。
孙鼎云明白过来，方才那木门上必是有一道禁制无疑的。这禁制仿若专门等着自己前来，不远万里的风尘仆仆，只在这门上轻轻一触一倚，便都化做了那轻轻腾起的若有若无的烟尘了。这极重与极轻之间，背负得便是赵文的性命了。
他往草屋内望了一周，这屋内弥漫着一股霉潮破败的气味，夹杂着尘土的腥臊味，都一股脑儿地涌来，让人禁不住头晕目眩起来。孙鼎云缓缓吐出一口气，他的目光一下子就落到在那张香案上，那香案上仍旧摆着一个龙凤耳炉，耳炉下却压着一张纸。
孙鼎云眼中亮起一道光，快步上前，伸手便朝那纸抓去。这纸入手极重，纸上分明又有一道禁制无疑，孙鼎云不管不顾，将那纸死死地攥在手中。他凝目看去，纸上那字一个个都如铁豆腐一般，方方正正，满纸的沉重直透入眼底来。写得却是：
鼎云小友，你我虽定五年之期，但我早知今日之事，遂留一方于你。原本师徒相见，自该亲热一番，但残躯尚待他用，故避而不见。望多加珍重，期兽潮暴发之时，再见于荒梦。
孙鼎云读罢，喜极而泣。
再往下看，却是留了一个名曰“碧柯沉血丹”的药方。孙鼎云匆匆扫了一眼，便将那张纸收入了纳戒之中。
走吧。
孙鼎云又环顾了这破旧草屋一眼，便心情复杂地走出了这些草屋。
原本他是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想法，回到这草屋中向天机老人求药的。天机老人并非仁慈之辈，甚至性情有些古怪。他当初从寒云寺出发时，之所以选择带小宝前来而将小空留在那里，便是怕天机老人不愿出手相救，便用与之有旧的小宝打动他，以期天机老人能动恻隐之心。而小空猴性顽劣，又口不择言，说不得便会触怒天机老人，自然不能带它前来。孙鼎云甚至想好以死相逼，孰料天机老人如此看重自己，虽避而不见，却早已留下一个救命的方子来。
这实在是一个出乎意料的结果，孙鼎云心下又惊又喜，回过神来，便大步地走出了草屋。
香案上的那个龙凤耳炉，在孙鼎云离开后轻轻地转了转，接着整间草屋便在耳炉突然喷出的烈焰里化为了飞灰。
一道白蒙蒙的光芒刺破彼苍，直落到寒云寺中。
小空早已屁颠屁颠地迎上前去，那猴脸上竟露出谄笑的表情来。不料孙鼎云收了摩云，却不理他，只径直朝赵文所在的厢房赶去。小空热脸贴了个冷屁股，心中虽然烦懑，但又发不得脾气。前几日云仙子回来之后，小空终于如释重负，整日大闹厨房。因为它闹得太凶，终于惹出了麻烦来。这寒云寺中有位隐修于此的老僧，比法痴的辈分还高上许多，早已修炼得脱胎换骨，整个看上去就是个粉面玉腮的小和尚。这日小空正在厨房中撒野的时候，突然凭空冒出一个粉嫩的小和尚来，一把抢过它手中的水果，大吃特吃起来。小空哪里肯依，便在那厨房中和那小和尚追逐起来。把整个厨房中搅得盆摔碗打，乌烟瘴气。那老僧何等修为，小空自然追他不上，但它只道眼前是个和它一样贪嘴的小和尚，哪里知道深浅，屡次吃亏之后终于凶性大发，竟用体内的青焰朝那老僧绞杀过去。老僧一见，便略施手段，用佛光将小空吊在梁上。小空被吊了几个时辰，居然再次失控，又用出双魂之法的招式来，那老僧一见，便料定小空体内有些古怪，该是只妖猴无疑，便将小空压到掌中佛山下去了。后来云仙子发现小空不见了，用神识查探时才发现此事，见小空痛苦不堪，便过来帮它求情。但老僧根本就不买账，后来法痴也来帮着小空求情，提及孙鼎云的双重身份之后，那老僧才将小空从掌中佛山下放了出来。自此小空再也不敢在寺中胡闹，甚至连厨房都不敢去了，每次经过那里便远远地绕开。
孙鼎云得了药方，心中牵挂赵文的状况，哪里有工夫搭理这只猴头，直奔赵文所在的厢房去了。到了那里，远远地便看见云仙子站在门前，低头似乎沉思着什么。
孙鼎云蹑手蹑脚地走上前去，突然拍了云仙子一下，倒着实把云仙子吓了一跳。她连抚胸口，用美目横了孙鼎云一眼，道：“哎呀，真是吓坏我了。若不是这里是寒云寺，只怕我早已出手了。你也真是的，要是误伤了你那该多不好。”
孙鼎云吐了吐舌头，伸出手去轻轻地挽着云仙子的胳膊道：“姐姐，是我不好，我下次一定注意。”
云仙子迟疑了一下，终究没有缩回手臂去，任由孙鼎云挽着，嘴角露出笑意来：“弟弟，看你这样子，莫非寻到解毒之法了？”
孙鼎云点点头道：“我拿到一个方子，那药方名为‘碧柯沉血丹’，只是不知对天葬腐骨奇毒效果如何……”
云仙子一听，脸上露出极其惊讶的神情来，难以置信道：“竟然是号称解尽万毒的解毒圣药‘碧柯沉血丹’，而且还是药方。如此说来，枯闲大师还真是出奇地用心啊……”
孙鼎云的脸上却腾起一股怒气来，冷笑道：“莫提枯闲那个老秃驴，还口口声声道我上世于他有大恩。我真正有求于他时，竟以修闭口禅为托，连面都不给我见上一见，只派个黄脸的老秃驴故意来刁难我。如此‘用心’，我以后自当重谢他！哼！”
“那你这药方……”
孙鼎云抬头望天，但见云翳蔽日。他有些黯然道：“是我师父天机老人留与我的。此次我前去那草屋中，只见人去屋空，香案上却早已留下这碧柯沉血丹的药方来。也许……是一年之前就留下了。他老人家实在是神机妙算啊，不然我师姐只怕……”
云仙子情不自禁地感叹道：“你师父对你……实在是太好了。”
“是啊。”孙鼎云唏嘘了一番，道，“不提此事了，却不知我师姐现在情况如何？”
云仙子摇摇头，将手臂轻轻地抽了回来，回答道：“她之前曾又毒发过一次，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只是这毒已经越来越猛烈了，实在是拖不得了！”
孙鼎云点点头，突然心下一凛，指着云仙子身后的厢房道：“屋里是谁？”
滚烫。留下的烙印，更是硌得人生疼。
孙鼎云站在那草屋门前，昔日布置在这里的屠苏之禁曾他吃尽了苦头。禁制后来被他毁去，曾经环绕其间的氤氲雾气也早已消散不见了。
他往前走了半步，停在那扇破旧的木门前。这木门没有了禁制的保护，整日风吹雨打，早已破损不堪。
伸出的手，停在半空。
孙鼎云犹豫了一下，然后又极缓极缓地朝那木门把手摸去。
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木门的把手，那把手上竟积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这灰尘仿佛穿越了无数的时光，带着秦的暴虐汉的雄壮晋的风骨隋的奢靡唐的开明宋的睿智元的嗜血明的倾圮清的自闭，纷纷扬扬地涌来，像一柄大锤狠狠地击打在了孙鼎云的心上。触手处滑腻的感觉，就如同美人绯红的唇，带着点艳色，带着点瑰丽，但最终都化为了那凄寒江面上的粲粲泡影。
——那草屋里并没有人。
孙鼎云僵立当场，他抬头望天，便觉得那日头昏暗了许多。彼时虽无云翳蔽天，但那股自心底产生的寒凉却是无计消除的。浑身气力也像在瞬间被抽去了一般，孙鼎云软软地倚靠在木门上。他突然一个踉跄，竟跌跌撞撞地抢入了草屋中。
这门竟然是虚掩着的！可是方才所见分明并非如此。
他心下惊异，回头细看，正看见一抹残光消失在木门的后面，就像乐者的尾指在那琴弦上由下及上地拨弄着，终于踏着光的愿景撩拨出最动人的那个音符来。
孙鼎云明白过来，方才那木门上必是有一道禁制无疑的。这禁制仿若专门等着自己前来，不远万里的风尘仆仆，只在这门上轻轻一触一倚，便都化做了那轻轻腾起的若有若无的烟尘了。这极重与极轻之间，背负得便是赵文的性命了。
他往草屋内望了一周，这屋内弥漫着一股霉潮破败的气味，夹杂着尘土的腥臊味，都一股脑儿地涌来，让人禁不住头晕目眩起来。孙鼎云缓缓吐出一口气，他的目光一下子就落到在那张香案上，那香案上仍旧摆着一个龙凤耳炉，耳炉下却压着一张纸。
孙鼎云眼中亮起一道光，快步上前，伸手便朝那纸抓去。这纸入手极重，纸上分明又有一道禁制无疑，孙鼎云不管不顾，将那纸死死地攥在手中。他凝目看去，纸上那字一个个都如铁豆腐一般，方方正正，满纸的沉重直透入眼底来。写得却是：
鼎云小友，你我虽定五年之期，但我早知今日之事，遂留一方于你。原本师徒相见，自该亲热一番，但残躯尚待他用，故避而不见。望多加珍重，期兽潮暴发之时，再见于荒梦。
孙鼎云读罢，喜极而泣。
再往下看，却是留了一个名曰“碧柯沉血丹”的药方。孙鼎云匆匆扫了一眼，便将那张纸收入了纳戒之中。
走吧。
孙鼎云又环顾了这破旧草屋一眼，便心情复杂地走出了这些草屋。
原本他是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想法，回到这草屋中向天机老人求药的。天机老人并非仁慈之辈，甚至性情有些古怪。他当初从寒云寺出发时，之所以选择带小宝前来而将小空留在那里，便是怕天机老人不愿出手相救，便用与之有旧的小宝打动他，以期天机老人能动恻隐之心。而小空猴性顽劣，又口不择言，说不得便会触怒天机老人，自然不能带它前来。孙鼎云甚至想好以死相逼，孰料天机老人如此看重自己，虽避而不见，却早已留下一个救命的方子来。
这实在是一个出乎意料的结果，孙鼎云心下又惊又喜，回过神来，便大步地走出了草屋。
香案上的那个龙凤耳炉，在孙鼎云离开后轻轻地转了转，接着整间草屋便在耳炉突然喷出的烈焰里化为了飞灰。
一道白蒙蒙的光芒刺破彼苍，直落到寒云寺中。
小空早已屁颠屁颠地迎上前去，那猴脸上竟露出谄笑的表情来。不料孙鼎云收了摩云，却不理他，只径直朝赵文所在的厢房赶去。小空热脸贴了个冷屁股，心中虽然烦懑，但又发不得脾气。前几日云仙子回来之后，小空终于如释重负，整日大闹厨房。因为它闹得太凶，终于惹出了麻烦来。这寒云寺中有位隐修于此的老僧，比法痴的辈分还高上许多，早已修炼得脱胎换骨，整个看上去就是个粉面玉腮的小和尚。这日小空正在厨房中撒野的时候，突然凭空冒出一个粉嫩的小和尚来，一把抢过它手中的水果，大吃特吃起来。小空哪里肯依，便在那厨房中和那小和尚追逐起来。把整个厨房中搅得盆摔碗打，乌烟瘴气。那老僧何等修为，小空自然追他不上，但它只道眼前是个和它一样贪嘴的小和尚，哪里知道深浅，屡次吃亏之后终于凶性大发，竟用体内的青焰朝那老僧绞杀过去。老僧一见，便略施手段，用佛光将小空吊在梁上。小空被吊了几个时辰，居然再次失控，又用出双魂之法的招式来，那老僧一见，便料定小空体内有些古怪，该是只妖猴无疑，便将小空压到掌中佛山下去了。后来云仙子发现小空不见了，用神识查探时才发现此事，见小空痛苦不堪，便过来帮它求情。但老僧根本就不买账，后来法痴也来帮着小空求情，提及孙鼎云的双重身份之后，那老僧才将小空从掌中佛山下放了出来。自此小空再也不敢在寺中胡闹，甚至连厨房都不敢去了，每次经过那里便远远地绕开。
孙鼎云得了药方，心中牵挂赵文的状况，哪里有工夫搭理这只猴头，直奔赵文所在的厢房去了。到了那里，远远地便看见云仙子站在门前，低头似乎沉思着什么。
孙鼎云蹑手蹑脚地走上前去，突然拍了云仙子一下，倒着实把云仙子吓了一跳。她连抚胸口，用美目横了孙鼎云一眼，道：“哎呀，真是吓坏我了。若不是这里是寒云寺，只怕我早已出手了。你也真是的，要是误伤了你那该多不好。”
孙鼎云吐了吐舌头，伸出手去轻轻地挽着云仙子的胳膊道：“姐姐，是我不好，我下次一定注意。”
云仙子迟疑了一下，终究没有缩回手臂去，任由孙鼎云挽着，嘴角露出笑意来：“弟弟，看你这样子，莫非寻到解毒之法了？”
孙鼎云点点头道：“我拿到一个方子，那药方名为‘碧柯沉血丹’，只是不知对天葬腐骨奇毒效果如何……”
云仙子一听，脸上露出极其惊讶的神情来，难以置信道：“竟然是号称解尽万毒的解毒圣药‘碧柯沉血丹’，而且还是药方。如此说来，枯闲大师还真是出奇地用心啊……”
孙鼎云的脸上却腾起一股怒气来，冷笑道：“莫提枯闲那个老秃驴，还口口声声道我上世于他有大恩。我真正有求于他时，竟以修闭口禅为托，连面都不给我见上一见，只派个黄脸的老秃驴故意来刁难我。如此‘用心’，我以后自当重谢他！哼！”
“那你这药方……”
孙鼎云抬头望天，但见云翳蔽日。他有些黯然道：“是我师父天机老人留与我的。此次我前去那草屋中，只见人去屋空，香案上却早已留下这碧柯沉血丹的药方来。也许……是一年之前就留下了。他老人家实在是神机妙算啊，不然我师姐只怕……”
云仙子情不自禁地感叹道：“你师父对你……实在是太好了。”
“是啊。”孙鼎云唏嘘了一番，道，“不提此事了，却不知我师姐现在情况如何？”
云仙子摇摇头，将手臂轻轻地抽了回来，回答道：“她之前曾又毒发过一次，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只是这毒已经越来越猛烈了，实在是拖不得了！”
孙鼎云点点头，突然心下一凛，指着云仙子身后的厢房道：“屋里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