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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零九章 苦苦相逼

    孙鼎云方出现在议事厅中,顿时惊得合不拢嘴。只见整个议事厅中俨然变成了一座灵堂,白绢高悬,素缟满堂。当中一张巨大的香案上,摆着一座香炉,炉中燃着数十根素香,烟雾缭绕。

    此时是夜晚,整个灵堂空无一人,孙鼎云径直走到那香案旁,只见上面立着三个黑色的灵牌,上书:皇燕待赠孙公讳鼎云,皇燕待赠张公讳定边字克远,皇燕待赠陆公讳英字子华。每块灵牌的左下角都写着一行朱漆的小字:孝男时琼敬谥。

    看到第一个灵牌上俨然写着自己的名字,孙鼎云心下不禁感到好笑。那鬼王站在一旁,朝孙鼎云戏虐道:“没想到才过去几天,都有人迫不及待地想要你死了。”

    孙鼎云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他心知自己躲在麒麟古城中疗伤的这几天,众人寻他不得,必然是以为他出了什么意外,已经死去了。

    待看到第二个和第三个灵牌上的名字的时候,孙鼎云不禁愣在当场,他感到心中没来由得一颤,突然朝鬼王道:“我们究竟在麒麟古城待了几天?”

    鬼王看出他内心的不安,回答道:“一共三天,但是每一界的时间流速都是不同的,这尘间界也不知究竟过了几天……”

    孙鼎云一拍自己的脑袋,懊恼不已道:“糟了!必是已经过了决战的时间了,而陆水苏这个女人心高气傲,必然不肯按我说的去做,只怕、只怕……”

    鬼王终于明白过来,安慰道:“你担心的是我那些到处捣乱的部下吧,我去让他们滚进山里去,从此不准出来。”

    孙鼎云摇摇头,颤声道:“已经晚了,陆水苏和那鬼将想必已经打过一场了,陆水苏必然惨败无疑。陆水苏这个女人心高气傲,而且还自以为是,最关键的是作为一军将领,她不能保持冷静,往往意气用事。即使有祛邪液,也无济于事啊……”

    孙鼎云看着那两块灵牌,伤心道:“两位前辈,是我孙鼎云害了你们啊!是我害了你们!若我早些回来,你们两位又怎会殒落于那些军鬼之手呢……”

    鬼王见孙鼎云如此伤心,本想安慰什么,想了想终究没有说什么。而小宝则乖巧地趴在孙鼎云的脚边,一动也不敢动,生怕打扰了他。

    就在这时,有人推门进来了。孙鼎云一看,却正是少城主贾琼,只见他满脸泪痕,身上打满了绷带。

    贾琼看到孙鼎云,先是愣了愣,接着欣喜若狂地跑过来,一把抱住孙鼎云嚎啕大哭起来。

    “孙叔叔,原来你没死……真、真是……太好了!”贾琼哽咽道。

    孙鼎云虽然自己也很伤心,依然抚摸着他的背安慰道:“傻孩子,我怎么可能丢下你不管呢?”

    贾琼抬起头来,泪眼婆娑道:“张叔叔和陆老爷爷都死了,我……我……”

    孙鼎云看着他,柔声道:“没关系,没关系。都过去了,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贾琼抽泣了一阵,直起身来,朝孙鼎云问道:“孙叔叔,这么多天你跑到哪里去了?”

    孙鼎云心下一动,问道:“我离开那日起到现在一共过去多久了?”

    贾琼想了想了,掰了掰手指头,不太确定道:“估计有九天左右吧。”

    孙鼎云应了一声,心思却早已跑到别处去了:没想到在麒麟古城之中方待了三日,外面的时间已经过去九天了。传闻中仙界一日,这尘间界便已是百日,看来此言不虚啊。

    “孙叔叔,他是……”贾琼看着鬼王问道。

    孙鼎云回过神来,在贾琼的头上轻轻拍了拍,瞥了鬼王一眼道:“这是我这几日外出请回的道友,他叫……秦不伤。有他帮忙,莫说只有几万军鬼,再来几万也不过是小菜一碟。”

    鬼王哼了一声,算是应答了。

    孙鼎云朝鬼王道:“秦道友,你先到外面等我一下,我稍后即到。”

    鬼王心知他和这小鬼头有些话要说,便点点头,体表黑烟翻滚间便已到了门外。

    贾琼看得目瞪口呆,拉着孙鼎云的衣服道:“孙叔叔,他……他不是修士吧?”

    “你说秦道友啊,他……他是一名鬼修。”

    “鬼修啊……”贾琼喃喃自语道。

    这时孙鼎云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一脸严肃道:“你陆姐姐人呢?”

    贾琼看着孙鼎云,抿了抿嘴,却一句话都没说。

    “她人呢?究竟怎么样了?”孙鼎云追问道。

    贾琼仍旧没有回答。

    孙鼎云心中不禁腾起一股无名业火,怒道:“快说啊,我有要紧事找她。”

    “她不让我告诉你。”贾琼见孙鼎云生气了,怯生生道。

    孙鼎云不禁又气又急,无奈道:“你这小孩子,怎么分不清轻重缓急呢,快告诉我她在哪?”

    “可我答应过她不告诉你的,而且陆姐姐打了败仗,我怕你要责罚她……”

    孙鼎云不禁为贾琼的执拗感到头疼,只得哄他道:“我答应你不责罚她,快告诉我你陆姐姐现在在哪里。”

    “唉,好吧。”贾琼犹豫了一下方道,“陆姐姐受了重伤,现在正在月坡殿养伤呢,孙叔叔你可千万不要责罚她啊……”

    “你先陪小宝玩会儿吧,我去看看你陆姐姐。”孙鼎云甩下一句话来,便急匆匆地出门去了,同时心下暗暗吩咐小宝看好少城主贾琼。

    方走出门外,两旁的侍卫看见孙鼎云,都欣喜道:“孙统领,原来您没事,这下我们墨城可算有救了!兄弟们死得很惨,您一定要替他们报仇啊!”

    孙鼎云点点头,问道:“我不在这几日一共打了几仗?一共折损了多少兄弟?”

    一位侍卫回答道:“陆将军一共就和那鬼将打了一仗,带了五万精锐骑兵,后来好像中了埋伏,几乎全……全死光了。”

    孙鼎云脸上的怒容一闪即逝,虽然心中怒气难抑,但依然平静道:“诸位放心,我一定会替死去的这五万兄弟报仇血恨,将那些军鬼尽数歼灭,重还墨城百姓一片安宁。”

    鬼王在一旁冷眼看着,待孙鼎云离了众侍卫往月坡殿去了,他才默默地跟了上去。

    一路无语。

    到了月坡殿门口,孙鼎云稳定了一下情绪,便推开门走了进去。

    屋内只有一盏烛台亮着,烛光有些昏沉,陆水苏此时正躺在床上,屋内弥漫一股浓重的药味。

    听到声响,陆水苏睁开眼睛来,看到是孙鼎云,顿时脸上顿时露出一丝惶恐的神情来。

    屋内一阵沉默,过了良久,孙鼎云打破沉默道:“你……你还好吗?”

    陆水苏点点头,却牵动了身上的伤口,顿时疼得直皱眉。

    “请坐吧。”陆水苏轻叹了一声。

    孙鼎云走到她面前,在床边小心地坐了下来。看着陆水苏那惨白得无一丝血色的俏脸显出的病态娇美,心中溢满的怒火顿时消散得无影无踪。

    “你……你不想跟我说些什么吗?”压抑的气氛里,孙鼎云突然开口道。

    陆水苏低下臻首,身体微微颤抖起来。过了片刻她抬起头来,却没有说话,只是从眼角溢出两滴滚烫的泪珠来。

    “那鬼将见你正面出击,必是派出小股部队前来试探。发现祛邪液的秘密之后,他苦思之下便又派出一支部队前来,这只部队一击即溃,大败而逃。你大喜之余必率领麾下那五万精锐骑兵追击而去,溃逃的军鬼部队当然是被追杀得七零八落。你得意之际便毫不犹豫地追击下去,待发觉不妥时却已经陷入了埋伏之中——那是一条狭窄的山谷,潮水般的军鬼从两边杀将过来。而你的骑兵部队被堵在其中,施展不开,只得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军鬼从两边冲杀过来。那一定是一场让人绝望的屠杀,而你们遭遇埋伏的狭窄山谷,想必是那‘葫芦谷’无疑。你的部下拼死抵抗,才掩护着你逃了出来。陆小姐,我可有说漏了什么?”孙鼎云看着病床上的陆水苏道。

    陆水苏的眼中满是哀求,脸上也露出痛苦的神情来。

    孙鼎云不依不饶道:“正所谓‘成也葫芦谷,败也葫芦谷’!连你父亲陆老先生和张定边修士也惨死在那军鬼阵中,热血忠魂,皆洒在那葫芦谷中了!”

    “别……别说了!求求你别说了!”陆水苏泪流满面地大叫起来,终于忍不住吐出一大口鲜血来。

    孙鼎云从床边站起身来,用悲悯的眼神看着激动不已的陆水苏道:“好好休息吧,希望你能好起来。”

    “哥哥……”孙鼎云走到月坡殿门口时,陆水苏突然口中含血口齿不清地凄然道。

    听着那带着绝望的声音,孙鼎云的心下顿时像被一只漆黑的拳头狠狠地捣了一下。他犹豫了一下,停下脚步来。

    不要怪我。孙鼎云心下默默道,人却已经仓惶地逃出了那月坡殿,似乎要躲避什么似的。

    鬼王迎上来,脸上的神情有些古怪:“你为什么要这般刺激她,她原本死不了的,现在浑身的伤口岔了气,已经离死不远了。”

    孙鼎云一脸漠然道:“我知道,我原本不想这样做的。”

    鬼王犹豫了一下,说道:“那陆姑娘可是难得一见的大美人,你真的就如此狠心看她香消玉殒?若是现在救她的话,我还是可以勉强做到的……”

    孙鼎云叹了口气,有些黯然道:“若是她父亲陆老先生或者张定边修士还活着的话,我也不会要她的命了。只是现在他们两位皆已仙去,这墨城上下无人钳制她,加上少城主贾琼又对她言听计从,以她的野心……唉,过几日我便要走了,实在是放心不下啊,所以便留她不得了。”

    “也罢,我明白了。既如此,何不直接把她杀了,岂不是一了百了,更加省事?”

    孙鼎云眉间写满落寞,看了看鬼王,那眼神让鬼王感到背后麻麻的一片,整颗心也仿佛被狠狠地扯下一块来。

    良久孙鼎云终于开口道:“你不必故意如此刺激于我,我知道你想救她,但我意已决,多说无益。”

    鬼王浑身的黑烟翻腾涌动,良久终于平息下来,只是叹息了一声,问道:“你为何要对那少城主贾琼如此用心呢,他似乎和你无亲无故吧?”

    孙鼎云脸上露出一抹浅笑来,回答道:“你可知道,我小的时候也是像他这般无父无母,所以有时未免会情不自禁地把他当成我自己。若是有人要对我自己不利,我能放过她吗?”

    鬼王终于明白过来,脸上挂着一抹苦笑,说道:“既如此,确实没有什么好说得了。”

    夜晚的风带着些许的凉意,直沁入骨髓之中,让人忍不住从心底生出寒意来。

    鬼王清了清嗓子,突然开口唱道:

    情薄珠玉凉,

    美人魂渺渺兮终散场,

    且满夜光杯,

    辗转诉情伤;

    百般写断肠,

    英雄志难酬兮战沙场,

    热血铸英魂,

    一寸一凄凉。

    歌声袅袅,经久不息。而那月坡殿中的烛火,却不知在何时已然熄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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