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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9 剑影(一)

    假如冷千叶所言都是事实,这个“洛儿”就该是母亲丹姬为她所取的名字。她的真名,并不是“祁云萝”,而是“轩辕洛”。轩辕,这是一个何等辉煌荣耀的姓氏!她是十五年前灭绝消亡的轩辕皇朝子孙、轩辕帝璟留在世间的后代、惟一亲生血脉。

    祁国太庙位于都城临安东郊的崔嵬山中,整座建筑群恢弘雄伟、气势磅礴,旧址原本是轩辕国历代帝君祭天之所,祁帝灭轩辕氏占据临安后,请数名星相堪舆之士精相风水,在原祭天台以南建造祁国太庙,供奉祁国祖先灵位。

    云萝身穿一身素色衣裙,双手合十跪在太庙建筑正中央的佛堂前,此地供奉着一尊巨大的西天麒麟宝兽,正是祁国所信奉的圣物神灵。她神情肃穆、眼神平静,并沒有一星半点的幽怨。

    自从來到太庙之后,清晨与傍晚叩拜麒麟宝兽、默诵经文已成为她每日必修的功课,太庙地处偏远,几乎与世隔绝,除了佛堂内侍候的小弟子,她见不到一个來自临安宫廷的外人,也得不到任何关于祁国宫廷、关于她所挂念的人的任何消息。

    云萝叩拜完毕站起身,夕阳渐渐西沉,她抬头仰望着天边的暗红色霞光,怔怔地出了一阵神。

    离开宫苑前來太庙修行已经整整十日,祁舜不但沒有亲自來看望她,甚至沒有派遣一名小内侍來致以问候。即使小雨沒有遇见他,宫廷耳目众多,他也必定能够从内侍们口中得知她被遣送到太庙的消息。可是,如果他知道,为什么如此置若罔闻、无动于衷呢?

    她想到这里,心中微微觉得有些难过,不禁垂下了头。

    一名佛堂小弟子轻轻走來,接过云萝手中的木鱼和经卷,恭声说道:“晚课完毕,请公主到斋堂用晚膳。”

    云萝心思迷茫,下意识摇了摇头说:“我不饿,今天晚膳就免了吧。”

    小弟子并不劝说,轻施一礼后恭恭敬敬退下。

    云萝看着她恭顺却冷漠的背影,暗想若是小雨此时在身边,必定会絮絮叨叨劝说“公主身体要紧”、“多少进用一点点”之类的话,忆起小雨平时的细心关切、静妃在世时的谆谆教导,心头萦绕的凄惶之意比刚才更加厉害,不知不觉泪珠盈睫。

    夜色渐渐黯沉,崔嵬山原本幽深空旷,太庙外围虽有驻守的祁国宫廷侍卫,佛堂内的防卫相对而言却较为松散,只有当祁帝或其他王宫贵族出行在此留宿时,才会有跟随的大批高手加强警戒。

    云萝在佛堂院内的一株黄松下静立良久,直到月上东山,山间夜露渐渐浸湿了她的衣裳,依然毫无察觉。

    忽然,她听见身后传來一声闷响,似乎有重物从山墙外坠落,她顿时警觉回头,并沒有发现异状,等她刚刚转过头去,却又听见了一丝夹杂着低吟的男子叹息声。她心中察觉有异,刚准备加快脚步向对面的佛堂内走过去,那墙外的叹息声竟又加大了几分,仿佛是在向墙内之人呼救。

    云萝生性柔弱纯良,虽然觉得害怕,却又不忍心就此离开,她匆匆走近佛堂向内召唤,几名小弟子出门问道:“公主有什么旨意?”

    云萝向声音來处指了一指,说道:“我听见那边墙外似乎有人呼救……你们去前面请两名侍卫过來看看,是不是我误听了?”

    小弟子急忙找來两名太庙侍卫,那二人刚到佛堂院内,众人果然又听见了一声更加清晰的“救命……”的声音,那二人交换了一下眼神,一起拔剑出鞘,纵身跃过高达数丈的山墙。

    沒过多久,他们就携带着一个黑衣人从墙头上飞跃而下,将他带回佛堂内,轻轻放置在青石地面上。

    众人借着佛堂内的数盏烛火,看清了那黑衣人的面目,是一个满面血污、左边面颊上却带着纵横交错数道深深刀伤的弱冠少年,脸上的刀口向外渗血,狰狞可怖,让人几乎辨认不出他的五官面目。除此之外,他全身刀痕密布,一袭黑衣破烂不堪,身体流出的鲜血早已凝结成厚厚的血痂,与他的黑衣粘连在一起,遍体鳞伤、令人惨不忍睹。

    云萝略靠近向前观察着他,见此情景吓了一跳,失声说道:“他伤得好严重!”

    那黑衣少年略微睁开眼睛,唇角略略张开,还沒有來得及说出一个字,又轻轻合上了眼睛,仿佛是因为体力不支与失血过多而晕厥过去。

    一名侍卫向云萝道:“公主,此人身穿夜行服,似乎曾经被多人围攻受重伤,勉力支持才能逃來此地。不过此人來历不明,请公主示下是否需要救治?”

    云萝早生恻隐之心,应道:“生命诚可贵,无论他是哪国人,我们都应该救他一命。至于他的來历,我们日后再加询问吧。”

    那侍卫见云萝发话,蹲下身伸手轻探那人的鼻息,脸色竟然微变,匆忙说道:“公主,只怕來不及……”

    另一名侍卫见此情景,立刻近前观察,随即抬头向云萝说道:“此人刀伤入骨、失血过多,即使属下尽力而为,也无法再保全他的性命。”

    云萝眼睁睁看着那黑衣少年的惨状,心灵大受震荡,不由向后退了一步,紧握着一名佛堂小弟子的手,声音微微颤抖着说:“既然如此,你们问问他看,有沒有嘱托之言留给父母家人?”

    那侍卫点头,依言将掌心贴在黑衣少年的背心上,将自己的内力真气注入他的心脉,轻轻问道:“公主问你,是否有话要带给父母家人?”

    黑衣少年本已油尽灯枯,得到侍卫的助力之后,勉强支持着睁开眼睛,翕动着嘴唇吐出几个字,那侍卫忙将耳朵贴近他的唇畔静听,黑衣少年并沒有坚持太久,片刻之后又合上了眼睛,身体软软倒塌了下來。

    云萝见黑衣少年已殒命,眼角泪珠滑落,向侍卫发问道:“他刚才说些什么?”

    那侍卫如实禀报道:“属下只依稀听见他说了一个‘剑’字,并沒有别的话说。”

    另一名侍卫将那黑衣少年托起时,那少年肩上背负的一个小黑布包袱突然脱落散开,一物从包中跌下,发出一声“叮当”脆响。

    佛堂小弟子弯腰将它拾起,呈递给云萝观看,竟是一块金光璀璨的断剑残片,长约四寸、宽约三指,只是那断口与普通断折痕迹不同,不仅微微泛出黑色,而且断口溶滑,仿佛曾被烈火烧灼过一般。

    云萝微觉讶异,说道:“难道这就是他所说的剑吗?”

    那侍卫辨认了一番,同样觉得不可思议,答道:“依属下所见,不过是一块普通金剑残片而已,或许在他看來是珍贵之物。公主听见他的呼救声才见到这块残片,不如就请公主保存,属下会妥善处置他的后事。”

    侍卫们将黑衣少年尸身带向前院后,云萝命一名佛堂小弟子取來一方绢帕将那黄金剑残片包好,放在佛堂内的香案上,叮嘱众弟子一起为那黑衣少年诵经超度,为他祈祷來生的福运。

    次日,云萝照常晨起做早课,初夏山间气候凉爽宜人,隐隐弥漫着淡淡的薄雾,她刚在蒲团上跪好,一名佛堂小弟子走进轻声说:“启禀公主,有一位剑湖宫主在山墙外等候,说有要事相商,请公主赐见一面。”

    剑湖宫主冷千叶突然來访,让云萝颇觉意外。

    她心中一动,站起身说:“请他进來,我在禅堂内相候。”

    冷千叶踏进禅堂时,云萝一身简装素服、长发以素色丝带在身后扎系成一束,仪容端庄站立在门旁,容姿较上次在东陵与她见面时更加清减,纤细的身影娇弱得如同一束雨后藤萝。

    云萝抬头看向冷千叶,注视着自己儿时的救命恩人,双眸清亮而坦然,对他说道:“我记得你,十一年前断崖之畔,多谢你仗义相救。”

    冷千叶神情镇定,说道:“看來公主已经想起了当年之事,我在东陵时有意对公主隐瞒真相,公主难道不怪我?”

    云萝态度真诚,摇了摇头说:“当年倘若不是因为你及时赶到,我早已葬身断崖下了。你起初不愿告诉我真相,想必另有隐情,我怎么敢因此怪你?”

    冷千叶注视着她,说道:“我今日冒昧前來拜访公主,正是想告诉公主,关于公主身世的真相。”

    云萝万万不料他会如此爽快,带着几分惊喜说:“真的吗?”

    冷千叶道:“不错,但请公主先告诉我,昨日是否有一位身负重伤的少年來到太庙禁苑内?他身上所背负的包裹之内,是否有一块金剑残片?如果有的话,请公主将残片取出容我一观。”

    云萝点了点头,示意佛堂小弟子回到内室将那块金剑残片取出交给冷千叶,暗中留意着他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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