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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Chapter 13 开自己的车让别人

    日子在不咸不淡中过去。

    强哥常会去找张晓雯,有时给她带几本书,强哥发现晓雯虽然学的是医药,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文艺女青年,喜欢写诗,写散文,文字稍嫌无病低吟,但也极富文采。

    晓雯很羡慕强哥是学中文的,她常说,自己这辈子最遗憾的是没有学中文,写作其实是她最喜欢的事。那些药剂什么的她根本提不起兴趣。

    “那你怎么学了药剂?”强哥问。

    “那你怎么学了中文?”晓雯反问,她知强哥并无志向当作家,也没有半点想从事文字工作的念头。强哥一想,世间很多东西都是阴差阳错的,并不以自己的意志为转移,不得已而为之占了大多数。他爸是个大字不识一箩筐的暴发户,在他的眼里,能认字的就是文化人,作家除了认字,还能写八股,那是比文化人还有文化的人。因此,强哥虽然远远逃离了他爸的视线,却仍在他爸从小对他的灌输下,下意识地选择了中文这个专业。

    两个人很快熟稔起来,彼此之间的感情似乎比爱情少一点,比友情多一点。这是很多恋爱男女都经历过的暧昧阶段,也是心灵上觉得最幸福的阶段。两个人中间隔着一层窗户纸,只要伸出手指头,轻轻一捅,纸就会破。可是谁也没有率先去捅破那层纸。

    不见面的时候,他们偶尔也会发几条短信。晓雯把手机还给了秀气男,仍然用她的备用机,是同学卖给她的二手机,时常自动关机,短信也有遗漏,不过晓雯脸上的笑容却越来越多了。

    寒假很快到了。张晓雯要回老家过年,强哥去送她。强哥买了站台票,把晓雯的行李搬上硬卧车厢,在行李架上放好,又交代了几句,递给她一个纸袋,说是给她的新年礼物,然后匆匆下车了。

    汽笛声拉响,火车即将离站。

    晓雯眼看着强哥对她挥手,心里莫名地有些不舍起来,隔着车窗玻璃局促地喊:“你要来看我!”

    强哥看见了,追着滚动的车轮叫:“你说什么?”

    晓雯大喊:“你一定要来看我!”

    对面下铺坐着的一个中年妇女说:“别费劲了,他听不见。”

    晓雯沮丧地坐了下来。

    忽然想起手上的纸袋,连忙打开,里面是一个漂亮的包装盒,盒子里装的是诺基亚最新款的智能手机。

    对面的妇女羡慕地看着她,嘴里啧啧地说:“你男朋友对你不错啊。”

    女人都有与生俱来的虚荣心。晓雯心里如同抹了蜜一般,嘴上却故作不以为然地回答:“一般般啦。”又从包里摸出那个二手机,见手机已经自动关机了,忙打开后盖,取出手机卡,装进了新手机。

    开了机,手机马上弹出一条短信,一看,正是强哥发来的。

    强哥的短信只有寥寥数字,说:“我会去看你的。”

    晓雯把手机捂在身上,心花怒放。

    如同他们两个学的专业一般,世上阴差阳错的事情远不止于此。如果强哥过年时,真的去了晓雯家,两人之间的窗户纸显而易见地会被捅破,也会顺理成章地牵了手。然而强哥没有兑现他的诺言。

    不单没有去,过年时,连短信也越来越少,到后来,索性断了音讯。

    强哥寒假回到北京,原本打算年初一就去晓雯家,结果发现石头家里出了事。

    石头的爹妈听说在金融危机的影响下,美国的房价大跌,甚至有别墅挂牌10美元出售,两口子一合计,踌躇满志地打算到美国去先买半个纽约城玩玩。谁料纽约梦还未来得及实现,两人搭乘的航班就遭遇了空难。强哥回到北京时,变故已经发生。

    忽然失去双亲的石头脸色苍白得吓人,一天到晚不说一句话。

    强哥不知怎么安慰石头,只有整天寸步不离地陪着石头。盈盈由于她妈怕冷,一家人早就去了三亚过年,没有照面。

    强哥虽然很怕回到北京会被盈盈折腾,意外地没有见到她,心里倒也有些微的不习惯。就像一个抱怨老公鼾声的女人,一旦老公出差,听不见鼾声反而睡不着觉了。

    石头三天没有开口说一句话。第四天,石头开口说:“我要送他们回家。”

    强哥开车,载着石头,护送二老的骨灰回他们的老家。

    强哥考虑到石头怕坐车,有意走国道,把车子开得极慢。石头却说:“上高速吧。”

    上了高速,石头说:“开快点。”

    强哥依言加大油门。

    飞翔一般的速度中,石头默默地闭了眼睛,似乎要睡着一般,脸上毫无惧怕的表情。他似乎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极度害怕坐车的朱石头了。

    经过一个服务区,强哥进去加油,石头去上厕所。

    强哥加完油等了很久,也不见石头回来,就泊好车去寻他。结果看见石头蹲在厕所门口的台阶上发呆。

    强哥过去拍了拍石头的肩膀,说:“表叔,我们走吧。”

    石头说:“强哥,对不起。我刚才在路上很想死。”

    强哥说:“我知道。”

    石头说:“我刚才很想你车子追尾或被追尾,发生一起连环撞的交通事故。可那样太对不起你。”

    强哥笑了笑,说:“现在呢?”

    石头说:“现在不想死了。”

    强哥说:“石头,在这世上,死亡是随时都有可能发生的事情,飞来横祸什么时候都可能有,如果我们逃避不了,就只好去面对,但我们不能因为别人生而生,因为别人死而死。这样我们的人生就没有意义了。”

    石头说:“我刚才在那边看见一个又黑又瘦的小孩,**岁的样子,穿得很单薄,他跪在地上向我乞讨,是个哑巴,两条腿——膝盖以下什么也没有。”

    强哥说:“所以你想到蝼蚁尚且偷生,自己也不该轻视生命了。”

    石头点头说:“嗯。我把身上的钱都给了他。”

    强哥暗叹了口气,这些小孩通常都是有人控制的,石头哪怕给小孩再多的钱,也会转眼进了别人的口袋,小孩仍然会在风中冻得瑟瑟发抖地伸手乞讨。那是他改变不了的宿命。这样的小孩不是一两个,而是全国各地都有。

    强哥指指对面,问:“是那边那个小孩吗?”

    石头抬眼看去。那个残疾的小孩正伸出双手死死拉住一个中年人的衣角,不让他离去。

    那个中年人有些尴尬,见强哥和石头看过来,涨红了脸说:“我刚才好心给他一元钱,想不到这小娃就拖着我不放了,这叫什么事啊……”

    强哥看不单是中年人涨红了脸,那个小孩也涨红了脸,嘴里哑哑地发出怪声,很焦急地想对中年人说些什么,可又说不出来。

    强哥对中年人说:“小孩好像认识你。”

    那中年人一愣,仔细地端详那小孩,又扒开小孩额前的乱发看看,忽然抱住孩子大哭起来。

    强哥和石头没想到会发生认亲的一幕。小孩是中年人五年前被拐走的儿子,本来是个健康活泼的孩子,被人贩子拐走后,被弄哑了喉咙,弄残了双脚,沦为别人乞讨的工具。儿子丢失后,一家人心急如焚,始终没有放弃寻找,这次,做父亲的也是听说某个地方有几个被拐的孩子被解救出来,要跑去认认,没想到会与儿子在这里意外相逢,更没想到儿子会变成这副模样,而他的儿子一眼就认出了父亲,无奈说不出话来,只好凭着本能拉住衣袖不让他走。多亏强哥出声提醒,父亲才上前仔细辨认,发现眉眼间还有些依稀相似,再看到小孩额头上的一个陈年旧疤,终于认出了儿子。

    这幕喜相逢的场面看得围观的人也落了泪。

    强哥和石头默默地上路了。

    人生哪里都有不幸。人在遭遇不幸的事时,总以为自己是世上最不幸的那一个,其实只要睁开眼看看,就会发现周围还有很多不幸的人和事。那些真正不幸的人,早就陷入麻木,为了生存,往往无暇顾及自己究竟有多不幸,也无暇去和别人比较。

    石头沉浸在那对父子的不幸中,从丧失双亲的痛苦中走了出来。

    回到老家,等强哥帮石头料理好双亲的后事,已经到了开学的时间。

    石头不会经营,对父母留下的焦煤厂,托强哥他爸唐富贵找人盘了。唐富贵过年时只到北京和家人小聚了一天,吃了年夜饭就被矿上养的那个女人叫走了。

    矿区不远有幢小楼,里面住着强哥他老子的另一个女人,还有一个刚进小学的孩子。为了石头的事,强哥不得不和石头一起去了那幢小楼,拎了过年的礼包。

    唐富贵见了强哥很开心,满口答应帮石头的忙。

    那个女人也一味地讨好强哥,烧了很多饭菜,让自己的娃管强哥叫大哥。

    天色将晚,强哥不顾他老子的挽留,执意拉着石头走了。宁可去住县城的旅馆,也不肯住在这幢楼里。

    暮色四合。

    一发动车子,强哥就加大油门,像离弦的箭一般逃离。

    “砰”的一声。

    车子撞在路边的一棵树上。安全气囊立刻弹了出来。

    石头面色刷白,说:“还是会撞。”

    强哥苦笑说:“你不会又怕了坐车吧?真是罪过。”

    石头如梦初醒地说:“我总结出一条,坐别人的车不安全,还是要开自己的车,让别人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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