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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七章 爱国还是帮洋人销赃

    这次上拍的中国文物以瓷器为主,元、明、清三代的都有,其中一件珐琅彩瓷珍品在世界范围内也不超过二十件。无聪就这次爱国事件发表了讲话,他认为中国藏家让国宝重归故里,证明我国的经济实力已经达到空前的水平,他呼吁更多爱国的藏家把流失海外的中国文物都收购回來,让它们重新回到祖国的怀抱。

    无聪的发言很容易就煽动起国民的热情。当无聪以这些文物为模本,把高仿的瓷器摆放在新楼盘的销售大厅时,前來看楼和买房的人也比从前多了若干倍。在新楼开盘的前一天,无聪打算邀请叶晓枫过來,请他就这次爱国事件,发表他的看法。无聪认为作为当代著名艺术家的叶晓枫,能更有说服力地帮他证实中国艺术品回归是目前的潮流风向。

    面对无聪打着爱国旗帜促销楼盘的广告语,叶晓枫清晰地看到以往的他,是如何一次次步入预先设计好的圈套之中的。不过此时他若是直接拒绝,显然会站到被动方。无聪见他沒有立即应允,笑了笑,问他说:“晓枫,你还在犹豫什么?这对你來说是个天大的好事,我们不能放过任何机会的。”

    “这次不一样。其一,这跟画沒有必然关联,其二,中国人把洋人偷盗、抢劫过去的文物再花重金买回來,无异于是在默许他们的偷盗行为,并帮他们销赃。”叶晓枫告诫自己要保持冷静,跟他拖延时间。

    “呵呵,沒想到你还是那样书生气。”无聪说,“这些文物二十世纪时属于中国,这个世纪却不一样。如果当年沒有流失到国外,这些文物还不一定能完整地保留下來。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中国发生了太多的事。”无聪试着把他引入误区。

    “但文物依然是属于我们国家的,不管我们生活的这片土地发生过什么,我们都该认识到,它的根都永远在这里。”

    “我不知道你被谁影响了,大约有人对你说过些什么。”无聪看了叶晓枫一眼,隐约觉察到这个一直被他牢牢攥在掌心的人,正在试图脱离他的掌控范围。

    “沒有人跟我提这些,也沒有人影响到我,我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任何一个艺术家,面对这种问題时,都会很清楚自己的立场。”叶晓枫深知如果这次向他妥协,便会再次回到起点,他需要冒跟无聪谈话决裂的风险。

    “就算你说的是真的,可我们如果不把文物买回來,它们还会在洋人手里倒來倒去,而非像你说的那样,回到国人手里。洋人是不会主动将它们送回來的,我们需要用钱來作出局部意义上的牺牲。”无聪又试图用另一个策略來说服叶晓枫。

    “正是因为这样,我们才应该更加抵制中国文物在世界拍卖会上的竞拍,不让这样可耻的行径恶性循环下去,让普通民众也加入我们的阵营里來,进行全民抵制。”经过上一轮的较量,叶晓枫的思路越來越清晰了。

    “呵呵,你的想法实在天真。晓枫,你一定还记得,当年你们在艺术村的时候,那些普通村民是怎样眼见诗人自杀却不肯伸出援助之手的。你说的所谓的民众,从來都姑息自己的利益,不可能勇敢地挺身而出。而历史上的所谓正义,也不过是胜利者们用來愚弄民众的说辞,民众只会拥护强者,别对他们抱有太大幻想了!”无聪继续他的攻心战。

    “正因为普通老百姓看不清问題的症结所在,我们就更应该引导他们,因为我们是专业人士,我们懂得艺术品的存在意义和它的价值所在,而非打着爱国旗号的幌子,让他们继续蒙在鼓里!”叶晓枫提醒自己不要被无聪的话題所误导。

    “你可别忘了,当初我们认识的时候,谈过的那些话。”无聪狡黠地笑了笑。

    “不错,当初你跟我说,你拿钱,我得名,这是一场公平交易,因为当时我已经无路可走,被逼出了艺术村。而此后的这几年,你也确实帮了我不少,我有很多地方都该感谢你。”叶晓枫看了看面露得意之色的无聪,接着说,“不过,目前我更在意的是,事态继续发展下去,中国艺术品市场迟早会变成资本运营的市场,对于这样**裸的交易市场,我们不能视而不见!”有那么一刹那,叶晓枫几乎都想要说服无聪了。

    “今天你对我说的这些,真的让我无法理解。你要知道,如果你当初假扮清高地窝在破房子里,你的画价永远都不可能上去。人的一生中,往往只会面对两种阵营:正确的和错误的,对己有利的和对己无利的,咱们今天不要把话題扯得太过遥远,我奉劝你好好考虑一下明天的活动,不要站在了错误、对己不利的立场上!”说到这里,无聪挥挥手,显然不愿往下谈了。

    从无聪的办公室出來,叶晓枫从里到外都感到疲惫,似乎大病了一场。既然无聪已经察觉到他开始逆转矛头,接下來会动用什么手段,他无法估量到。或许,无聪会以合同的事情來要挟他,又或许,那些将來会被损害到利益的人会同时向他发动攻势,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然而,只剩下余晖的信念之光一旦被再次点燃,便会唤醒心中沉睡的神祇。第二天,叶晓枫沒有参加无聪的开盘仪式,也沒被给他打來电话的桂姨所说服,來到艺术村的他和杨志彬一起商讨接下來的对策。

    无聪楼盘开盘的当天,其销售总量高达百分之三十,与此同时,杨志彬也在跟叶晓枫商议之后,以《爱国还是帮洋人销赃》为題,痛斥无聪虚伪的论调以及艺术品交易的不道德性。杨志彬在文中特别强调,这批国宝中有几件是1860年英法联军“火烧圆明园”时盗走的宝贝,在欧洲范围内交易一百多年以后,又以天价转到中国人手中,无疑是欧洲拍卖行想要在洗清他们祖辈罪名的同时,迫使世界承认盗宝事件的合法性。

    面对杨志彬的攻势,谭秋农很快就作出了回应,他以为这次国人在拍卖会上购得国宝,是民族自尊心最有力的呈现,某些人之所以反对这件事,是为了煽动起不必要的新仇旧恨。谭秋农在文章上说,在提倡和谐社会的今天,类似的控诉只会引起各国民众相互之间的猜疑和敌对情绪,而仇恨的火种一旦扩散开來,就再难熄灭了。

    在谭秋农的辩护面前,杨志彬举出了许多用來回应的例子:他用一系列史实资料证明这些国宝当初是如何从圆明园中流失出去的;想当年,英法联军用勘探仪一样的机器在国家宝库里探询时,他们很容易就找到其中最有价值的一部分。而每一个爱国人士都应该清醒地认识到,这是欧洲拍卖行经济侵略的另一种手段。在杨志彬的攻势之下,谭秋农逐渐失去了优势,而抵制国宝交易的运动,也于同年四月在万仙城悄悄地拉开序幕。

    这天清晨,以杨志彬、刀疤脸和叶晓枫为首的一批人在艺术村的小广场进行抗议。他们在电线杆和树林间贴满海报,以红头文件的方式列举了国宝历史上所能查到的交易情况:从1860年到今天,这些国宝屡经转手,已经从几十块银圆变成几千万的价值,而最终国人却要为强盗行为埋单,实在是让人痛心。

    活动举行的当天,昙城几家报社的记者也到艺术村來进行了采访。当记者们看到叶晓枫居然也是这次活动的发起人之一时,便把话筒交到他的手里。

    “作为抵制国宝交易的发起人之一,您和自己东家持相反意见,这是否意味着您在不久的将來,会另择高枝?”记者对叶晓枫说。

    “这跟私人恩怨无关,我今天是以一个艺术家的身份出现在这里,我们应该清醒地看到,拍卖中国文物从根本上看,就是强盗在用文明的方式洗黑钱。我们应该坚决杜绝这类事情发生,我们绝对不能支持这种变相的经济侵略。”叶晓枫说。

    “杨老师,您在文章里说炒作文物是‘天价画’之后的又一种传销手段,对此您有确凿的证据吗?或者说,这样的推论仅仅是您的猜测?”记者又把话筒交给了杨志彬。

    “现在我还很难找到强有力的依据,不过我相信这是另一个谎言,在股票、兰花和茶逐渐被人遗忘之后,大庄家们又开始在画和文物上做文章!”杨志彬说。

    “能举个例子吗?就您刚才提到的大庄家中,有沒有明确的指向?”记者追问说。

    “泡沫不是一天两天就形成的,大庄家也不会只有一两个,昙城楼市也是泡沫的体现之一;现在,那些大的开发商开始不断地抛楼,想方设法地抛货,就足以证明楼市已经岌岌可危,大庄家们需要在楼市垮掉以前,找到新的投资和投机方向。因此,天价画和竞拍国宝是早有预谋的,因为大庄家们已经对楼市不再抱有以往的信心。”杨志彬说。

    “上个月‘桐城花园’开盘的成绩很是喜人,对于这事,您又怎么看待?”记者提到无聪的楼盘。

    “交易量当然是很大的,但据售楼人员所说,每个來买楼的人至少是比原价低了好几个百分点拿到的,也就是说,当顾客到了售楼现场之后,销售人员会用打折、送车库、送装修等一系列手段來拉拢顾客。‘桐城花园’的均价比同类楼盘每平方米的售价低千元左右,这是无法抹去的铁的事实。”杨志彬说。

    叶晓枫和杨志彬对记者说的这些话,让无聪大发脾气。本打算对叶晓枫采取冷处理的无聪沒预料到他会联合杨志彬一再向他展开攻势,他把桂姨、谭秋农召集到一起,又给叶晓枫挂去电话,指责他的背信弃约。现在,他要跟叶晓枫來一次正面谈判,看能否把他拉回阵营。

    “我只是说出了事情的真相。”叶晓枫对正在责难他的无聪说。

    “可是我们的合同还生效,在合同期内,你不能胳膊肘往外拐,我们依然有着相同的利益基础。”无聪说。

    “我曾经很在意自己的声名,也天真地以为我的画价飙升是因它本身所具有的价值,可是现在,我明白那些都是你们亲手操控的,另外,我还知道你们从一开始就利用我和疯子的不合,來进一步地炒作。”

    “晓枫,你要清楚自己的位置,不要意气用事。”眼看无聪因叶晓枫的话而变了脸,桂姨忙在一旁插话说,“你好不容易才奠定了在画坛上的地位,丢了多可惜?再说了,现在哪一个成功画家不需要经济做后盾?不管我们做了些什么,都是为了帮你。”

    “与其说是在帮我,不如说是在帮你们自己!”叶晓枫把目光转向她,冷冷地说,“在你们眼里,我不过是一棵摇钱树,一个批量供应商,而桂姨你不需要出面,就能从中坐收渔利,就算将來事情败露了,你也能另辟蹊径,假装自己很无辜。你筹建了聋哑学校,随时都记得不要放过慈善宣传的机会,从某种程度上看,你的美誉度甚至比昙城的市长还高!”

    “你这样做,将來只会腹背受敌,你很清楚,事情戳穿以后,恐怕你的声名也随之毁于一旦。我们从开始就捆绑在一起。”刚才一直沒发言的谭秋农也说话了。

    “只有像你这样的人才会一直在意那些肮脏的名利,也只有你这样的人才会用笔來误导民众,从某种程度上來说,你的道德底线甚至还抵不上一个贪婪的商人!”叶晓枫不屑地瞥了谭秋农一眼之后,站起來,望着无聪说,“合同上的事,我会去想办法的。不过不管怎样,我也不会再玩这个游戏了。”

    离开无聪的会所之后,叶晓枫才发现自己已经沒有其他退路了。他想,自己一旦跟无聪他们彻底决裂,用不了多久,无聪就会拿合同來要挟他,按照合同规定,他还欠他的画,这也是他的软肋所在。不过此后一个月间,无聪并沒派人來找他麻烦,一切都过得风平浪静。又过了一段时间,一条消息却如闪电一般地击中了叶晓枫:从前他所画的一批练习涂鸦全被无聪收罗到一起,并在五月中旬举行的拍卖会上以高价成交。

    面对“当代艺术家叶晓枫画价再攀新高”,“继‘山海经’和‘移动的墙砖’之后的巅峰之作”的种种言论,叶晓枫才意识到,就算他主动拔掉插头、切断电源,也无法阻止谎言继续发生。事情演变到今天,他的画已经变成资本运作齿轮中的一部分,他个人是否参与这件事,对无聪他们而言,已经不那么重要,即便他随便在纸上涂两笔,也能卖到不菲的价格。他冷静地坐在沙发上,考虑了很久才明白无聪为何沒有找他麻烦:说到底,无聪最关心的依然是利,他不能现在就让外界知道他们关系早已破裂,无聪要抢在他完全脱离他们操控之前,再狠狠地捞上最后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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