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Chapter 05 花好月圆，与山与树
【林心城】
我们除了记住、回忆、缅怀，还有祭奠那些卑微的过去的情绪之外，还有怎样的方法----去留守昨天？
如果我当时，为你作的那首曲子，是往日的缅怀以及追忆的话，我宁愿不写，那你就不去了。
生命的消逝，并不是另一种解脱，而是一种无形的，意识流般的压制。
你，压制了我的内心。
如同，压制了林美景多年的那只猫。
走失的猫宛若失却的心跳，将所有的情感，陷于虚空之中。
但是我如果失去你，应该会难过吧！其实后來的一切，都让我渐渐明白----你是唯一，但不是唯一的坚守。
这世间凉薄，你或许永远都在我灵魂之间，但情感之中，早已渐渐流失。
我是林心城。
我不知道父母为什么给我这个名字，但是我的心里，的那座城，淋漓尽致的钢琴曲，一首一首，只为自己回荡。无论是他人之作或是自己所写。
每一首，都是自己的心情。
----仿似你的画的，每一笔。
1
怎经得秋流到冬尽，春流到夏。
那天陆咏之看见曹雪芹的《枉凝眉》，这段句子，就像无缘无故地闯进心底的情绪。那一日十一月都快到头了，秋天着实是來得急，而且也像是龙卷风的姿态般，轰轰烈烈地就要席卷落叶而去，马上就漫天大雪似的。当然，这一切只是感叹罢了，陆咏之拿着那句诗词，此时正用画笔写到那幅画里。那幅画，画的是夏天，茂密的枝叶和喧嚣的阳光，远处还有永和镇金黄的稻谷，近处却只是初年市的繁华。
虽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景象，却在陆咏之的笔下好看糅合在一起。
那些渐变的画彩，像是缝纫师手间的针线，完美地缝制出秋天的城乡的大衣。
从上次和心城去往市区的艺术展览之后，便很少周末出去，也很少其他话題了。眼看着十二月份的钢琴比赛越來越靠近，心城仿似更紧张了，周末都在家练琴，本來今天在街角告别的时候，是想要提出去家里看他练琴的，但是想起了林美景那张脸，就觉得有些畏惧。
而且，今天和心城告别后，似乎是见着她了，和哥哥一起，还有另外一个男生。
陆咏之记得，那个男生之前來过家里。他是陆陆为数不多的而且会到家里來的男生，从小到大，陆咏之记得陆陆就沒有带朋友回过家，那一次，什么情景也忘记了。反正，连名字也不知道，因为陆咏之生性也害羞，陆陆话不多，于是就如此省略掉了。
可是又看见他了，一路上说话的都是那个男生，林美景和陆陆都沒怎么说话，只是附和着点头，林美景站在中间，赵季桀有时会绕到她旁边去，像鱼一样，绕着水草一般在美景身边游來游去。那一幕情景，怎么看，都觉得哥哥有些多余。
陆咏之闪进一家文具店，假装挑选着画笔，绕到素描纸的那个架的时候，能看到对面马路的他们三慢慢走过，赵季桀的嘴巴还依然不停地，在说着什么，有时勾搭着陆陆的肩膀。像是一只大章鱼，在陆陆的身上粘來粘去。那个时刻，又觉得林美景是多余的。真是奇怪的组合。
其实，那天他们在说：
“美景，你知道么？他还有一个比他还害羞的妹妹，叫什么來着？”
赵季桀说完看着陆陆，林美景此时也看着他。
“咏之。”沒有什么感**彩，淡淡地，就像是白开水一般。
“对！陆咏之。那天去他家里，她看到我，就缩在房间里，然后都不敢出來了，哈哈！笑死我。比我第一次看到陆陆的时候，感觉还害羞。”
“啊！陆咏之！”像是突然想起了似的，但是还是沒有叫出声來，只是在心底暗暗惊叹了一声，怪不得有些相似。原來是见过面的，弟弟的小“女朋友”？不知道算不算。
“你妹妹是在艺术学校么？”林美景突然开口，这话，显然是说给陆陆听的。但是陆陆红着脸，沒有答话，倒是赵季桀把话接过去说，“是啊！人家美术很厉害的呢！”
“喔！”----这世界真小。林美景答了声，然后又看见像章鱼一样的赵季桀，在陆陆身旁绕來绕去。过了一会又來问自己，说弟弟什么的。林美景倒是清爽地答了几句，不温不火的。不过赵季桀着实让自己惊讶，因为他的磁场里，似乎能容得下自己和陆陆这两种极端性格的存在。一是陆陆很害羞且少话，二是自己不害羞但是冷漠。知道这个缺点之后，自己仿似觉得对赵季桀來说，有点不公平，因为他即使再怎么碰灰或者遇到不好看的脸色，都保持着像王子一般的笑容，绅士一般的风度----可是，这样的男生为什么，甘愿缠在这种被全世界的人捧得高高，却被全世界都唾弃的人身上呢？
如果是半年之前----或许能问为什么？答案应该是，让我看见一个不一样的林美景，并非是人们口中的冰山。
如果是一个月之前，沒有去看展览之前----或许答案应该是，同学之间的打赌，说能把冰山约去看全世界最无聊的艺术展览的话，就算赢了。
但是，若是现在再问的话----答案应该会是，不知道，就觉得你很好看，或者是，就觉得跟你一起很舒服，沒有抢我的话題，我可以说很多之类的。
这之间的潜移默化，其实，你不问，我也不说的时候，也会慢慢被发觉，然后最终，成为茁壮的大树，显而易见地露在春日的阳光下。
----那片阳光里，也有陆咏之的存在。
陆咏之从文具店离开的时候，买了一盒绿色的蜡笔，满满的都是各种各样的绿色。
昏黄的阳光从街道那里落下來，秋末冬初的天气，感觉真舒服。
不知道心城此时在做什么呢？
应该在练琴吧！不然就是在看琴谱，或者不然就是在发呆。
----真的是，对他的了解，太少了。
陆咏之苦恼地想着，头一抬，就到家楼下了。
林美景打开房门去阳台取衣服的时候，路过心城的房间，因为门沒有关严，所以能听到断断续续的琴声。
细细的钢琴的声音，从特意不关紧的门缝间，传了进來。
心城弹完一首就停了下來，想着今天和陆咏之分开的时候，他在原地呆了呆，想说什么，却又往前走。其实，应该是想说，“你会來看我的比赛吧？”但是沒有问出口。反正，到时再说吧！
2
这样的日子过得像是你争我夺的拉锯战，陆咏之与陆陆之间的，还有林美景和林心城之间的，混迹在他们几个人之间的，还有赵季桀的存在，他像是一团微妙的催化剂，安然地催化所有悲喜交加的关系。
向好的，向坏的。
----只是认识陆陆很久了，但是依然是很普通的同学，朋友都不算。倒是和赵季桀，渐渐好了起來了，林美景想。
圣诞快到的时候，陆咏之开始在画一幅画给心城，是侧脸的。
其实，转眼就十二月十九日了。
心城那样弹着弹着，就让琴键和时间拉扯过去了。这段时间里，还是去学校上课，完了和陆咏之走路回家，每次想请她去家里陪自己弹琴的时候，就想起姐姐的眼神。于是想想也算了，反正钢琴比赛比好了，一切的说话权都回到自己身上了。那时，纵使成绩再好的你的光芒，也会给我掩盖掉吧！
而且----我又不是不知道，其实你也在谈恋爱！
其实----你也有干“坏学生”会干的事!
因为你也会说----“那我告诉小叔，你沒有好好练琴，老是交女生好不好？”,就这样的一句话，其实已经侵犯了我心底的领域了，况且只是与陆咏之处得來而已，可是一旦被你说出口，所有的心情，仿似是在染缸里泡过一般，然后面目全非。
所以，你别太过分。
----后來心城是觉得沒什么，只是那时将自己逼迫得太紧了，每次练琴的时候，想着想着都会把手中的速度放快，甚至狠狠地敲琴键。这样的他，在岁月里遍寻不见。如果，要寻找唯一的解决方案，那似乎要回到很多年前，当喵喵还沒走失的时候，那时林心城与姐姐之间，相处得很是融洽----可惜，就像是同一片土地上的两株植物，长久相处下來，总会因土地的贫瘠或者争夺荣耀之类的原因而互相憎恨甚至勾心斗角----但是，对于林心城來说，他的勾心斗角，只來源于自己与自己罢了，甚至林美景也沒多想过这些事！
当然，这一切，直到钢琴比赛之后。
初年市第一次举办这样大型的钢琴比赛，所以关注度很高，全国各地的精英选手汇聚一堂，全部都是层层筛选上來的年少的钢琴好手，心城是学校里，层层筛选上來的参赛选手之一。那场比赛会维持两天，第一天是半决赛，第二天总决赛，因此，参赛的选手都必须事先准备好三首以上的拿手曲子，以作备用。
第一天比赛的时候，只有林父和林母陪着去了。林美景在林多年叫她的时候，淡淡地说了一句，“明天我再去看吧！”林多年心下一想，反正也对自己的儿子有些信心，就由着她來吧！明天就明天，于是带着心城出了门！可是林美景，在他离开后的十分钟，也开门走了出去。
陆咏之那天有去看，本來她想带着陆陆一起去的，但是陆陆在她出门的时候，已经不知道去那了。沒办法，她只好一个人去看。站在人群里，她快要看不见心城的身影了，隐隐约约只能看见行云流水般，快速在琴键上流动的双手----还有好看的侧脸。
比赛的规则是按评委的给分而定的，心城是小组赛的第一，进入了决赛。
听到结果的时候，人群里，有稀疏的几声叫，但是自己的那声，别人应该听不见吧！在心底的，默默的呼叫，你也是听不见的吧！
第一组结果出來后，陆咏之就提前离场，因为不想被等下汹涌的人群所围困。第二天据说是要根据票入场的呢！陆咏之在烦恼这个事，不知道可不可以麻烦心城给自己一张，但是，他自己应该也有限吧！于是想着想着，已经到了音乐厅的外面了。要走出大门的时候，却感觉后面有人跑过來，她呆呆地转过脸去看了一下。
“咏之！”心城看到她转过身來，就停了下來，喘着气说，“哈哈！沒想到你也來了。”
陆咏之脸红了起來，却不知道怎么回答。
“我刚才在你对面，在后台那里，看到你急急退场的身影，本來也是要准备走的，看见你就跑出來了。”说完还挠了挠后脑勺，标准的不好意思的动作。
“嗯！我本來是要找哥哥一起來看的，但是他不知道去那了，所以我一个人來了。”她细细地说道，然后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说，“对了，恭喜你！”
“哈哈！谢谢，明天，你一定也要來看噢！跟我爸妈一起來吧！”
“可以么？”
“可以啊！今晚我回去给你电话，你明早來我家好了。我会跟我爸说的。”
“嗯！真好。”她笑了起來，脸颊绯红。
“心城，你同学啊？”郑仁燕从后面迎上來，声音里还是压抑不住那份喜悦。心城转身看着母亲说，“是啊！我同班的，她明天也要來看，到时她跟你们一起來可以么？”
郑仁燕依然笑着，但是却转过身去看林多年。
“可以啊！可以！”林多年挥了挥手，心城笑了笑。
“嗯！那现在和我们一起回去吧！反正也住得近。”心城故意说得大声，好让父母听见。于是出去的时候，心城和咏之便顺理成章地坐上了车，一起回了深水街。
可是，车上也沒能说什么。有大人在，这让本來就很拘谨的咏之变得更无话可说。
车子拐进深水街的时候，心城看见林美景和两个男生反方向走过，因为头转过的幅度有点大了，引得咏之也随着他的方向看去，但她只看到林美景的脸，便细细说了一声，“你姐姐？”
“嗯！还有两个男生。”
“噢！我沒看到。”
“我也沒看清楚。”
3
家里的气氛明显是变了，当天直到吃饭的时候，林美景才回家。
饭桌上沒有讲话，还依然是林父和林母在吱吱喳喳说个不同，话題无外乎是心城今天的精彩表现。末了，林美景只是点头以示她还活着。吃完饭，她依然回了房间。
----今天那两个男生是谁呢？
心城想，当时沒看清。
比赛过后的很多天，陆咏之都在回想那个精彩的瞬间。
因为是第一次，坐在那么多人的音乐厅里，可以以很近的距离看见一个人在钢琴前华丽地弹奏，虽然不是大师级的，但是琴声却能声声入心。最后那个结果，虽然不是最好的，但是对于心城來说，已经是多年來，一个很好的证明。至少，也沒丢了两位至亲的脸。
看着林多年和郑仁燕笑得快到掉下來的笑容的时候，林心城只觉得，往前一大步，很多东西，可以越來越明亮起來。关于林美景多年的语言压迫，此时终于可以狠狠地解脱了。于是想起，便觉得很兴奋。她再也不能用“你不好好练琴，我告诉叔叔”之类的话了，因为，我用努力证明了自己，而你，撑死就是一个书呆子。
----林心城当时看着书桌上那座亚军的奖杯狠狠地想。
陆咏之完成的那幅画，最终是沒有拿给心城，她将它，放在床底下。因为她后來画着画着，就觉得怎样都画不出心底的模样了，一切都模糊了起來，每天躺在枕头上的时候，就想起那张坐在钢琴前的，很不真实的脸，一切，便渐渐地模糊起來。
----其实，这算是一种沉溺么？
其实----这算是一种沉溺么？林美景想。
渐渐地投入那个洞里，看不见的，赵季桀的无限温柔与少年的美好里。但是这之间，却横越着一个陆陆，他扮演着赵季桀的知心好友的同时也扮演着对林美景來说宛似陌生人般的存在。每次三个人出去，赵季桀永远都是扮演者两个小圈子的公共部分，陆陆静默的时候，他会跟林美景说话。林美景静下來的时候，他跟陆陆说话，甚至有时，一旦赵季桀一静下來，就完全沒有了话題可说。
心城比赛的那天，三人一起去逛街，走了一天，人累得要命，一路上只见赵季桀宛若炽热的太阳般，源源不断地散发他的光源。
其实，他的侧脸很好看，正脸也很好看，说话的声音很好听，待人脾性很好，为什么这些，以前都沒觉得？第一印象只是，大咧咧的大好好男生，和班里的很多人都处得來。像是渐渐投入的一个巨大的黑洞里，所有的正能量渐渐被吸收，包括从沒有想过要从喵喵身上移开的思念，都消失了。
因为那天，她竟然跟他说，“季桀，送我一只猫好么？”
她看见陆陆明显愣了一下，季桀也愣了一下，然后才笑着说，“有什么要求么？”
她望向陆陆，淡淡地说，“你喜欢的就好了。”
之后的周末，赵季桀果然就抱着一只猫，在美景的楼下等着，她抱过那只猫的时候，似乎多年前回到石村的情景,那一刻又历历在目，可惜，早已物是人非了。
“谢谢，我很喜欢。”美景看见，陆陆站在远处的宠物店里，而这只猫，应该也是他们一起去挑的吧！可真是兄弟情深呢！“季桀，上我们家坐一下吧！”
平时不轻易面露难色的赵季桀这时犹豫了起來，美景看在眼里，乐得要死。
“要不，我叫陆陆一起來吧！”
“他在哪里？”
“噢！就在那里……”可是手指向的时候，陆陆的人已经消失了。
因为，本來约定了五分钟就回來了，见他们两还聊得很合拍的时候，陆陆转身就回家了。真是无聊至极。回到家的时候，就看见六六慢慢地走了过來，浑身肉，像个肉球，它很老了，走路都不能太快，而且，经常一睡就是一天。
后來季桀还是沒有上去，美景抱着新猫咪，就沿着深水街逛了起來。
“姐姐你是在谈恋爱么？”美景抱着新猫咪回家的时候，心城倚在房间的门口问。
“要是姐姐的成绩排名掉了，爸爸可是会紧张的噢！”他从來沒有用这种幸灾乐祸的语气说过话，所有的一切，都是在模仿眼前的人。可是此时的心城，却一点都不觉得痛快，只觉得这样的勾心斗角很无聊。于是他说完这两句，就想转身走。但却沒料到，林美景來了一句----“我又沒有爸爸，你爸爸要管也是管好你吧！别以为拿了个什么亚军就拼命往脸上贴金。”
然后嘣的一声，将门关上。
“爸！姐姐又抱了一只猫回來养！”心城大声喊。
“养就养呗，反正别误了学习和弄到家里很脏就是。”
“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快去练琴，等下吃饭。”
心城气结，跟姐姐斗，他一直都是处于劣处，这一次，仍是如此。
4
可是那些微妙的争夺情谊的游戏，是年少的人爱做的事吧！无论是友情和爱情，相处于公共部分的人，总是仿似鱼缸里的鱼食般，遇上一群饥饿不择食的鱼群。
只是有些人间的悲剧，迟暮往來，像是必然的事。
本來生离死别，就是很正常的事，只不过因为盛在人类浓情的心碗里，便持久难以倾倒，一旦倾倒，便哭天抢地。
可是，那一年它离开了，然后她变得沉默。
若是，那一年，本來应该死，却沒有死的，此时死去呢？
冷风吹过的街角，两个身影单薄的少年，倚靠在一起。
“六六死了。”
“啊！怎么会？”
“昨天回到家就看见它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抱去医院的时候，医生说已经沒得救了。”陆陆靠在赵季桀的肩膀哭。
季桀像是看见----那只迟暮得像是一团荒草般的六六，在黑暗里，渐渐远去的情景。
“如果我也要一只猫，你也会送我么？”
季桀一阵沉默。
“我要你陪我找，不管多久，都要找到一只能代替六六的猫。可以么？”
季桀愕然，但看见此刻正伤心的陆陆，他也只好点头答应。
第二天林美景也知道了这件事，是赵季桀偷偷告诉她的。
“是么？为什么就突然死掉了呢？”
“应该是太老了吧！六六以前据说被狗咬断过尾巴。”
“噢！”是那只么？多年前在天台看见的，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猫，可是沒有死，已经是个奇迹了，不是么？
喵！记忆仿似又被摊开了一道伤口，喵喵伸着舌头舔舐着，酥麻的触感在心底渐渐上升起來。这些天的一切，突然让它有些厌恶家里的那只小猫。
对于它的所有的忍耐，全部來源于赵季桀。
如果不是你----
“美景，你在想什么？”
“噢！沒什么？那后來怎样了？”
“沒怎样，就死了只猫而已，过段日子就沒事了。”
“是么？”呵呵！她在心底笑笑，喵喵失踪的时候，自己是过段日子就沒事了么？好像不是吧！喵喵的死----就像是一个年少时的黑洞，将所有的纯真与梦想，疯狂地吸收进去，然后，填成了一个巨大的坟墓。
如果，不再揭开，就会渐渐忘记吧！
“嗯！美景你今天有心事么？”
“噢！沒，陆陆呢？”
“怎么了？突然问起他？他跟学校请了假了。”
“死了只猫就要请假？”
“应该不是，早上他打电话给我的时候，声音都哑了，应该是哭的吧！”
“真可怜。”这句话，何尝不是说给以前的自己，但是，在这里，竟然换了另一种语气。
“下课后，一起去他家，好不好？”
“算了吧！我跟他不熟。”
“好歹也是朋友吧！就一起去吧！”
“不要了，我还是回家吧！我晚回家小叔又要唠叨我了。”
“哦！那算了，我一个人去。”
是夜。
空气很冷，林美景将露在被子外面的手伸进被子，然后转了一下身。书桌上那只猫的眼睛，此时透着青光。她想起了多年前，喵喵的那双眼。
闭上眼，突然就想起前几天一直做的那个梦。
喵喵的身躯在黑暗里被撕裂开來，血腥一片。之后渐渐明亮起來的情景里，出现小猫咪的身影……
哈！她猛地坐了起來，大口喘着气。啪的一声开了灯，然后双眼对着小猫咪看。
“你始终成为不了喵喵的替身，它永远是独一无二的，他又不是我的独一，凭什么你要占据它的位置，凭什么……”她此时像是发疯了般，念念叨叨地，往猫咪走去。
如闪电般，她抱起猫咪，打开门，然后跑到近心城房间的阳台，打开阳台的门。
这之间的时间，不超过两分钟。
她躺在黑暗里，人造灯光迅速灭后的巨大黑暗里，她想起喵喵的温柔的叫声。
还有刚才，小猫咪惨烈地，闪过天际的一声嘶叫。
5
这一切的温柔的美景，像是良辰过后的暴烈，渐渐消散在清晨的梦里。
人世不知的一切，沧海桑田。
如果一切可以相安无事，这些被称为年少的地方，会是日后频频回首的地方。
可是，那些被称为缺陷的地儿，一阵阵倒塌下去，在一个个即将來临的夏天和冬天。
我又想起你了，又想起那个，我们共同被女疯子追着跑的日子。
如花和月，我们正少年。
林美景笑着，从学校里走出來，初三的生活似乎沒有想象中紧张，而与赵季桀渐渐融洽的感情，却是这个夏天最大的馈赠。他就像是旧日的情谊，填补了喵喵的空白。而那只死去的小猫咪，就像是，一段情的终结。和喵喵之间的，虽然这样说未免太残忍，但是事实如此。林美景就是这样想的。
陆陆却更如路人了，在六六过世之后，他变成了完完全全的透明人，成绩也都刚好保持在能升上本校高中的最低分数线处。而林美景，依然是那个年级的第一。
那一年夏天，炎热得让很多人的心思，有些失神。
犹如摇摇晃晃地，每日站在学校门口处的女疯子，看见年纪正年少的男孩儿，总是呲牙咧嘴地笑。她被人扔鸡蛋，被人嘲笑，被人推來推去，却依然笑着不动手。
这世间最美好的，其实不在于情感的浓烈之间，而是她嘴角处，淡淡的那份笑。
----可是，那是多年后的夜晚，醒过來时，才会记得的情景吧！连同林美景也不知道，只有赵季桀独自忍受的秘密之一。
可是，那些长长的年少岁月，遗留下的缺陷，又何止一个呢！你们不知道的秘密，被掩盖在巨大的悲伤与美好之下。
----而这，仅仅只是个开始而已。
中考的那一日，女疯子站在人群里，目光决然地看着校门口的方向。
就像是，在等待着每个中考完的孩子的父母一般的眼神，甚至还要温柔。
可是，沒人知道她，沒人知道她从何处而來。她从來不伤人，也不骂人，饿了就捡路边的食物吃，无论脏不脏。总会消失几天，但不时又出现在学校周边。
而后來，林美景发现她时常跟着他们的时候，是中考已经结束的时候。
她走得很慢，却目光炯炯地盯在他们的背后，林美景只觉得如芒在背，于是经常和赵季桀走着走着，就奔跑起來，企图摆脱女疯子。
可是，她依旧，断断续续地，跟随着他们，像是虔诚的朝圣者。
那一段时间，摆脱女疯子的追赶，似乎成了他们之间，最大的一项挑战。
陆陆像是草原上独自离散的羊，渐渐地在那个看似繁忙的岁月里远离。而那些被称为远离的岁月，其实不过是自我的深思，以及思考。
如同林心城与陆咏之间，日益浓厚起來的情感。
因为心城的父母都认识了咏之，都很喜欢咏之的懂事乖巧，而且重要的是，咏之的学习成绩很好，林父林母也希望因此可以带一下心城的文化课。所以，陆咏之得以经常到心城家去看他弹琴，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们各自忙自己的，她画画，他弹琴，有时候，会一起写作业。
但是，这一切单纯的幻想，却逐渐被一些所谓的恨所打散。
起初是因为心城说，“姐姐好像在谈恋爱。”但如此无心的一说，却引起了家里的一场闹剧。面对林多年的咄咄逼人的追问以及郑仁燕绘声绘色的讲关于早恋的坏案例，其实这一切，无非是将林美景推向一个自我毁灭的高台。可是此刻，林美景死命拒绝承认----其实那时，根本沒有。
“我会用我的成绩，來证明我是否说谎。我知道你们爱听你们所谓的宝贝儿子的话，却不会听我的。”说完她嘣的一声，关上门，只留下林多年的目瞪口呆以及郑仁燕的面有怒色，心城躲在自己房间的背后，默默听着由那句无心的话引起的后果。
----其实，真的是无心，但却在美景的眼里，看成了有心的报复。
那一场离散的岁月，在每个各怀心事的少年的心中，埋葬成一片，再也回不去的单纯光景。
如有一段岁月可回头，那一定是，那一段不懂得处心积虑，也不懂得所谓的心计的年少时光吧！可是多难得，日子一瞬间就过去了。
花和月，山和树，一年一年，盛开圆缺，一直轮回不休。
可是年少的时光，过着过着，就不复存在了。
只若只若----愿有岁月可回头，即使再陷人间的深河，也有以往的光。
也许你在寻觅的，是家。
因为除非有家，一个可以出发和返回的地方，你根本不能成为流浪者。
就像希腊神话里的尤利西斯。
----《银色的旅程》Ronald J.Manheimer
我们除了记住、回忆、缅怀，还有祭奠那些卑微的过去的情绪之外，还有怎样的方法----去留守昨天？
如果我当时，为你作的那首曲子，是往日的缅怀以及追忆的话，我宁愿不写，那你就不去了。
生命的消逝，并不是另一种解脱，而是一种无形的，意识流般的压制。
你，压制了我的内心。
如同，压制了林美景多年的那只猫。
走失的猫宛若失却的心跳，将所有的情感，陷于虚空之中。
但是我如果失去你，应该会难过吧！其实后來的一切，都让我渐渐明白----你是唯一，但不是唯一的坚守。
这世间凉薄，你或许永远都在我灵魂之间，但情感之中，早已渐渐流失。
我是林心城。
我不知道父母为什么给我这个名字，但是我的心里，的那座城，淋漓尽致的钢琴曲，一首一首，只为自己回荡。无论是他人之作或是自己所写。
每一首，都是自己的心情。
----仿似你的画的，每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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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经得秋流到冬尽，春流到夏。
那天陆咏之看见曹雪芹的《枉凝眉》，这段句子，就像无缘无故地闯进心底的情绪。那一日十一月都快到头了，秋天着实是來得急，而且也像是龙卷风的姿态般，轰轰烈烈地就要席卷落叶而去，马上就漫天大雪似的。当然，这一切只是感叹罢了，陆咏之拿着那句诗词，此时正用画笔写到那幅画里。那幅画，画的是夏天，茂密的枝叶和喧嚣的阳光，远处还有永和镇金黄的稻谷，近处却只是初年市的繁华。
虽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景象，却在陆咏之的笔下好看糅合在一起。
那些渐变的画彩，像是缝纫师手间的针线，完美地缝制出秋天的城乡的大衣。
从上次和心城去往市区的艺术展览之后，便很少周末出去，也很少其他话題了。眼看着十二月份的钢琴比赛越來越靠近，心城仿似更紧张了，周末都在家练琴，本來今天在街角告别的时候，是想要提出去家里看他练琴的，但是想起了林美景那张脸，就觉得有些畏惧。
而且，今天和心城告别后，似乎是见着她了，和哥哥一起，还有另外一个男生。
陆咏之记得，那个男生之前來过家里。他是陆陆为数不多的而且会到家里來的男生，从小到大，陆咏之记得陆陆就沒有带朋友回过家，那一次，什么情景也忘记了。反正，连名字也不知道，因为陆咏之生性也害羞，陆陆话不多，于是就如此省略掉了。
可是又看见他了，一路上说话的都是那个男生，林美景和陆陆都沒怎么说话，只是附和着点头，林美景站在中间，赵季桀有时会绕到她旁边去，像鱼一样，绕着水草一般在美景身边游來游去。那一幕情景，怎么看，都觉得哥哥有些多余。
陆咏之闪进一家文具店，假装挑选着画笔，绕到素描纸的那个架的时候，能看到对面马路的他们三慢慢走过，赵季桀的嘴巴还依然不停地，在说着什么，有时勾搭着陆陆的肩膀。像是一只大章鱼，在陆陆的身上粘來粘去。那个时刻，又觉得林美景是多余的。真是奇怪的组合。
其实，那天他们在说：
“美景，你知道么？他还有一个比他还害羞的妹妹，叫什么來着？”
赵季桀说完看着陆陆，林美景此时也看着他。
“咏之。”沒有什么感**彩，淡淡地，就像是白开水一般。
“对！陆咏之。那天去他家里，她看到我，就缩在房间里，然后都不敢出來了，哈哈！笑死我。比我第一次看到陆陆的时候，感觉还害羞。”
“啊！陆咏之！”像是突然想起了似的，但是还是沒有叫出声來，只是在心底暗暗惊叹了一声，怪不得有些相似。原來是见过面的，弟弟的小“女朋友”？不知道算不算。
“你妹妹是在艺术学校么？”林美景突然开口，这话，显然是说给陆陆听的。但是陆陆红着脸，沒有答话，倒是赵季桀把话接过去说，“是啊！人家美术很厉害的呢！”
“喔！”----这世界真小。林美景答了声，然后又看见像章鱼一样的赵季桀，在陆陆身旁绕來绕去。过了一会又來问自己，说弟弟什么的。林美景倒是清爽地答了几句，不温不火的。不过赵季桀着实让自己惊讶，因为他的磁场里，似乎能容得下自己和陆陆这两种极端性格的存在。一是陆陆很害羞且少话，二是自己不害羞但是冷漠。知道这个缺点之后，自己仿似觉得对赵季桀來说，有点不公平，因为他即使再怎么碰灰或者遇到不好看的脸色，都保持着像王子一般的笑容，绅士一般的风度----可是，这样的男生为什么，甘愿缠在这种被全世界的人捧得高高，却被全世界都唾弃的人身上呢？
如果是半年之前----或许能问为什么？答案应该是，让我看见一个不一样的林美景，并非是人们口中的冰山。
如果是一个月之前，沒有去看展览之前----或许答案应该是，同学之间的打赌，说能把冰山约去看全世界最无聊的艺术展览的话，就算赢了。
但是，若是现在再问的话----答案应该会是，不知道，就觉得你很好看，或者是，就觉得跟你一起很舒服，沒有抢我的话題，我可以说很多之类的。
这之间的潜移默化，其实，你不问，我也不说的时候，也会慢慢被发觉，然后最终，成为茁壮的大树，显而易见地露在春日的阳光下。
----那片阳光里，也有陆咏之的存在。
陆咏之从文具店离开的时候，买了一盒绿色的蜡笔，满满的都是各种各样的绿色。
昏黄的阳光从街道那里落下來，秋末冬初的天气，感觉真舒服。
不知道心城此时在做什么呢？
应该在练琴吧！不然就是在看琴谱，或者不然就是在发呆。
----真的是，对他的了解，太少了。
陆咏之苦恼地想着，头一抬，就到家楼下了。
林美景打开房门去阳台取衣服的时候，路过心城的房间，因为门沒有关严，所以能听到断断续续的琴声。
细细的钢琴的声音，从特意不关紧的门缝间，传了进來。
心城弹完一首就停了下來，想着今天和陆咏之分开的时候，他在原地呆了呆，想说什么，却又往前走。其实，应该是想说，“你会來看我的比赛吧？”但是沒有问出口。反正，到时再说吧！
2
这样的日子过得像是你争我夺的拉锯战，陆咏之与陆陆之间的，还有林美景和林心城之间的，混迹在他们几个人之间的，还有赵季桀的存在，他像是一团微妙的催化剂，安然地催化所有悲喜交加的关系。
向好的，向坏的。
----只是认识陆陆很久了，但是依然是很普通的同学，朋友都不算。倒是和赵季桀，渐渐好了起來了，林美景想。
圣诞快到的时候，陆咏之开始在画一幅画给心城，是侧脸的。
其实，转眼就十二月十九日了。
心城那样弹着弹着，就让琴键和时间拉扯过去了。这段时间里，还是去学校上课，完了和陆咏之走路回家，每次想请她去家里陪自己弹琴的时候，就想起姐姐的眼神。于是想想也算了，反正钢琴比赛比好了，一切的说话权都回到自己身上了。那时，纵使成绩再好的你的光芒，也会给我掩盖掉吧！
而且----我又不是不知道，其实你也在谈恋爱！
其实----你也有干“坏学生”会干的事!
因为你也会说----“那我告诉小叔，你沒有好好练琴，老是交女生好不好？”,就这样的一句话，其实已经侵犯了我心底的领域了，况且只是与陆咏之处得來而已，可是一旦被你说出口，所有的心情，仿似是在染缸里泡过一般，然后面目全非。
所以，你别太过分。
----后來心城是觉得沒什么，只是那时将自己逼迫得太紧了，每次练琴的时候，想着想着都会把手中的速度放快，甚至狠狠地敲琴键。这样的他，在岁月里遍寻不见。如果，要寻找唯一的解决方案，那似乎要回到很多年前，当喵喵还沒走失的时候，那时林心城与姐姐之间，相处得很是融洽----可惜，就像是同一片土地上的两株植物，长久相处下來，总会因土地的贫瘠或者争夺荣耀之类的原因而互相憎恨甚至勾心斗角----但是，对于林心城來说，他的勾心斗角，只來源于自己与自己罢了，甚至林美景也沒多想过这些事！
当然，这一切，直到钢琴比赛之后。
初年市第一次举办这样大型的钢琴比赛，所以关注度很高，全国各地的精英选手汇聚一堂，全部都是层层筛选上來的年少的钢琴好手，心城是学校里，层层筛选上來的参赛选手之一。那场比赛会维持两天，第一天是半决赛，第二天总决赛，因此，参赛的选手都必须事先准备好三首以上的拿手曲子，以作备用。
第一天比赛的时候，只有林父和林母陪着去了。林美景在林多年叫她的时候，淡淡地说了一句，“明天我再去看吧！”林多年心下一想，反正也对自己的儿子有些信心，就由着她來吧！明天就明天，于是带着心城出了门！可是林美景，在他离开后的十分钟，也开门走了出去。
陆咏之那天有去看，本來她想带着陆陆一起去的，但是陆陆在她出门的时候，已经不知道去那了。沒办法，她只好一个人去看。站在人群里，她快要看不见心城的身影了，隐隐约约只能看见行云流水般，快速在琴键上流动的双手----还有好看的侧脸。
比赛的规则是按评委的给分而定的，心城是小组赛的第一，进入了决赛。
听到结果的时候，人群里，有稀疏的几声叫，但是自己的那声，别人应该听不见吧！在心底的，默默的呼叫，你也是听不见的吧！
第一组结果出來后，陆咏之就提前离场，因为不想被等下汹涌的人群所围困。第二天据说是要根据票入场的呢！陆咏之在烦恼这个事，不知道可不可以麻烦心城给自己一张，但是，他自己应该也有限吧！于是想着想着，已经到了音乐厅的外面了。要走出大门的时候，却感觉后面有人跑过來，她呆呆地转过脸去看了一下。
“咏之！”心城看到她转过身來，就停了下來，喘着气说，“哈哈！沒想到你也來了。”
陆咏之脸红了起來，却不知道怎么回答。
“我刚才在你对面，在后台那里，看到你急急退场的身影，本來也是要准备走的，看见你就跑出來了。”说完还挠了挠后脑勺，标准的不好意思的动作。
“嗯！我本來是要找哥哥一起來看的，但是他不知道去那了，所以我一个人來了。”她细细地说道，然后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说，“对了，恭喜你！”
“哈哈！谢谢，明天，你一定也要來看噢！跟我爸妈一起來吧！”
“可以么？”
“可以啊！今晚我回去给你电话，你明早來我家好了。我会跟我爸说的。”
“嗯！真好。”她笑了起來，脸颊绯红。
“心城，你同学啊？”郑仁燕从后面迎上來，声音里还是压抑不住那份喜悦。心城转身看着母亲说，“是啊！我同班的，她明天也要來看，到时她跟你们一起來可以么？”
郑仁燕依然笑着，但是却转过身去看林多年。
“可以啊！可以！”林多年挥了挥手，心城笑了笑。
“嗯！那现在和我们一起回去吧！反正也住得近。”心城故意说得大声，好让父母听见。于是出去的时候，心城和咏之便顺理成章地坐上了车，一起回了深水街。
可是，车上也沒能说什么。有大人在，这让本來就很拘谨的咏之变得更无话可说。
车子拐进深水街的时候，心城看见林美景和两个男生反方向走过，因为头转过的幅度有点大了，引得咏之也随着他的方向看去，但她只看到林美景的脸，便细细说了一声，“你姐姐？”
“嗯！还有两个男生。”
“噢！我沒看到。”
“我也沒看清楚。”
3
家里的气氛明显是变了，当天直到吃饭的时候，林美景才回家。
饭桌上沒有讲话，还依然是林父和林母在吱吱喳喳说个不同，话題无外乎是心城今天的精彩表现。末了，林美景只是点头以示她还活着。吃完饭，她依然回了房间。
----今天那两个男生是谁呢？
心城想，当时沒看清。
比赛过后的很多天，陆咏之都在回想那个精彩的瞬间。
因为是第一次，坐在那么多人的音乐厅里，可以以很近的距离看见一个人在钢琴前华丽地弹奏，虽然不是大师级的，但是琴声却能声声入心。最后那个结果，虽然不是最好的，但是对于心城來说，已经是多年來，一个很好的证明。至少，也沒丢了两位至亲的脸。
看着林多年和郑仁燕笑得快到掉下來的笑容的时候，林心城只觉得，往前一大步，很多东西，可以越來越明亮起來。关于林美景多年的语言压迫，此时终于可以狠狠地解脱了。于是想起，便觉得很兴奋。她再也不能用“你不好好练琴，我告诉叔叔”之类的话了，因为，我用努力证明了自己，而你，撑死就是一个书呆子。
----林心城当时看着书桌上那座亚军的奖杯狠狠地想。
陆咏之完成的那幅画，最终是沒有拿给心城，她将它，放在床底下。因为她后來画着画着，就觉得怎样都画不出心底的模样了，一切都模糊了起來，每天躺在枕头上的时候，就想起那张坐在钢琴前的，很不真实的脸，一切，便渐渐地模糊起來。
----其实，这算是一种沉溺么？
其实----这算是一种沉溺么？林美景想。
渐渐地投入那个洞里，看不见的，赵季桀的无限温柔与少年的美好里。但是这之间，却横越着一个陆陆，他扮演着赵季桀的知心好友的同时也扮演着对林美景來说宛似陌生人般的存在。每次三个人出去，赵季桀永远都是扮演者两个小圈子的公共部分，陆陆静默的时候，他会跟林美景说话。林美景静下來的时候，他跟陆陆说话，甚至有时，一旦赵季桀一静下來，就完全沒有了话題可说。
心城比赛的那天，三人一起去逛街，走了一天，人累得要命，一路上只见赵季桀宛若炽热的太阳般，源源不断地散发他的光源。
其实，他的侧脸很好看，正脸也很好看，说话的声音很好听，待人脾性很好，为什么这些，以前都沒觉得？第一印象只是，大咧咧的大好好男生，和班里的很多人都处得來。像是渐渐投入的一个巨大的黑洞里，所有的正能量渐渐被吸收，包括从沒有想过要从喵喵身上移开的思念，都消失了。
因为那天，她竟然跟他说，“季桀，送我一只猫好么？”
她看见陆陆明显愣了一下，季桀也愣了一下，然后才笑着说，“有什么要求么？”
她望向陆陆，淡淡地说，“你喜欢的就好了。”
之后的周末，赵季桀果然就抱着一只猫，在美景的楼下等着，她抱过那只猫的时候，似乎多年前回到石村的情景,那一刻又历历在目，可惜，早已物是人非了。
“谢谢，我很喜欢。”美景看见，陆陆站在远处的宠物店里，而这只猫，应该也是他们一起去挑的吧！可真是兄弟情深呢！“季桀，上我们家坐一下吧！”
平时不轻易面露难色的赵季桀这时犹豫了起來，美景看在眼里，乐得要死。
“要不，我叫陆陆一起來吧！”
“他在哪里？”
“噢！就在那里……”可是手指向的时候，陆陆的人已经消失了。
因为，本來约定了五分钟就回來了，见他们两还聊得很合拍的时候，陆陆转身就回家了。真是无聊至极。回到家的时候，就看见六六慢慢地走了过來，浑身肉，像个肉球，它很老了，走路都不能太快，而且，经常一睡就是一天。
后來季桀还是沒有上去，美景抱着新猫咪，就沿着深水街逛了起來。
“姐姐你是在谈恋爱么？”美景抱着新猫咪回家的时候，心城倚在房间的门口问。
“要是姐姐的成绩排名掉了，爸爸可是会紧张的噢！”他从來沒有用这种幸灾乐祸的语气说过话，所有的一切，都是在模仿眼前的人。可是此时的心城，却一点都不觉得痛快，只觉得这样的勾心斗角很无聊。于是他说完这两句，就想转身走。但却沒料到，林美景來了一句----“我又沒有爸爸，你爸爸要管也是管好你吧！别以为拿了个什么亚军就拼命往脸上贴金。”
然后嘣的一声，将门关上。
“爸！姐姐又抱了一只猫回來养！”心城大声喊。
“养就养呗，反正别误了学习和弄到家里很脏就是。”
“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快去练琴，等下吃饭。”
心城气结，跟姐姐斗，他一直都是处于劣处，这一次，仍是如此。
4
可是那些微妙的争夺情谊的游戏，是年少的人爱做的事吧！无论是友情和爱情，相处于公共部分的人，总是仿似鱼缸里的鱼食般，遇上一群饥饿不择食的鱼群。
只是有些人间的悲剧，迟暮往來，像是必然的事。
本來生离死别，就是很正常的事，只不过因为盛在人类浓情的心碗里，便持久难以倾倒，一旦倾倒，便哭天抢地。
可是，那一年它离开了，然后她变得沉默。
若是，那一年，本來应该死，却沒有死的，此时死去呢？
冷风吹过的街角，两个身影单薄的少年，倚靠在一起。
“六六死了。”
“啊！怎么会？”
“昨天回到家就看见它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抱去医院的时候，医生说已经沒得救了。”陆陆靠在赵季桀的肩膀哭。
季桀像是看见----那只迟暮得像是一团荒草般的六六，在黑暗里，渐渐远去的情景。
“如果我也要一只猫，你也会送我么？”
季桀一阵沉默。
“我要你陪我找，不管多久，都要找到一只能代替六六的猫。可以么？”
季桀愕然，但看见此刻正伤心的陆陆，他也只好点头答应。
第二天林美景也知道了这件事，是赵季桀偷偷告诉她的。
“是么？为什么就突然死掉了呢？”
“应该是太老了吧！六六以前据说被狗咬断过尾巴。”
“噢！”是那只么？多年前在天台看见的，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猫，可是沒有死，已经是个奇迹了，不是么？
喵！记忆仿似又被摊开了一道伤口，喵喵伸着舌头舔舐着，酥麻的触感在心底渐渐上升起來。这些天的一切，突然让它有些厌恶家里的那只小猫。
对于它的所有的忍耐，全部來源于赵季桀。
如果不是你----
“美景，你在想什么？”
“噢！沒什么？那后來怎样了？”
“沒怎样，就死了只猫而已，过段日子就沒事了。”
“是么？”呵呵！她在心底笑笑，喵喵失踪的时候，自己是过段日子就沒事了么？好像不是吧！喵喵的死----就像是一个年少时的黑洞，将所有的纯真与梦想，疯狂地吸收进去，然后，填成了一个巨大的坟墓。
如果，不再揭开，就会渐渐忘记吧！
“嗯！美景你今天有心事么？”
“噢！沒，陆陆呢？”
“怎么了？突然问起他？他跟学校请了假了。”
“死了只猫就要请假？”
“应该不是，早上他打电话给我的时候，声音都哑了，应该是哭的吧！”
“真可怜。”这句话，何尝不是说给以前的自己，但是，在这里，竟然换了另一种语气。
“下课后，一起去他家，好不好？”
“算了吧！我跟他不熟。”
“好歹也是朋友吧！就一起去吧！”
“不要了，我还是回家吧！我晚回家小叔又要唠叨我了。”
“哦！那算了，我一个人去。”
是夜。
空气很冷，林美景将露在被子外面的手伸进被子，然后转了一下身。书桌上那只猫的眼睛，此时透着青光。她想起了多年前，喵喵的那双眼。
闭上眼，突然就想起前几天一直做的那个梦。
喵喵的身躯在黑暗里被撕裂开來，血腥一片。之后渐渐明亮起來的情景里，出现小猫咪的身影……
哈！她猛地坐了起來，大口喘着气。啪的一声开了灯，然后双眼对着小猫咪看。
“你始终成为不了喵喵的替身，它永远是独一无二的，他又不是我的独一，凭什么你要占据它的位置，凭什么……”她此时像是发疯了般，念念叨叨地，往猫咪走去。
如闪电般，她抱起猫咪，打开门，然后跑到近心城房间的阳台，打开阳台的门。
这之间的时间，不超过两分钟。
她躺在黑暗里，人造灯光迅速灭后的巨大黑暗里，她想起喵喵的温柔的叫声。
还有刚才，小猫咪惨烈地，闪过天际的一声嘶叫。
5
这一切的温柔的美景，像是良辰过后的暴烈，渐渐消散在清晨的梦里。
人世不知的一切，沧海桑田。
如果一切可以相安无事，这些被称为年少的地方，会是日后频频回首的地方。
可是，那些被称为缺陷的地儿，一阵阵倒塌下去，在一个个即将來临的夏天和冬天。
我又想起你了，又想起那个，我们共同被女疯子追着跑的日子。
如花和月，我们正少年。
林美景笑着，从学校里走出來，初三的生活似乎沒有想象中紧张，而与赵季桀渐渐融洽的感情，却是这个夏天最大的馈赠。他就像是旧日的情谊，填补了喵喵的空白。而那只死去的小猫咪，就像是，一段情的终结。和喵喵之间的，虽然这样说未免太残忍，但是事实如此。林美景就是这样想的。
陆陆却更如路人了，在六六过世之后，他变成了完完全全的透明人，成绩也都刚好保持在能升上本校高中的最低分数线处。而林美景，依然是那个年级的第一。
那一年夏天，炎热得让很多人的心思，有些失神。
犹如摇摇晃晃地，每日站在学校门口处的女疯子，看见年纪正年少的男孩儿，总是呲牙咧嘴地笑。她被人扔鸡蛋，被人嘲笑，被人推來推去，却依然笑着不动手。
这世间最美好的，其实不在于情感的浓烈之间，而是她嘴角处，淡淡的那份笑。
----可是，那是多年后的夜晚，醒过來时，才会记得的情景吧！连同林美景也不知道，只有赵季桀独自忍受的秘密之一。
可是，那些长长的年少岁月，遗留下的缺陷，又何止一个呢！你们不知道的秘密，被掩盖在巨大的悲伤与美好之下。
----而这，仅仅只是个开始而已。
中考的那一日，女疯子站在人群里，目光决然地看着校门口的方向。
就像是，在等待着每个中考完的孩子的父母一般的眼神，甚至还要温柔。
可是，沒人知道她，沒人知道她从何处而來。她从來不伤人，也不骂人，饿了就捡路边的食物吃，无论脏不脏。总会消失几天，但不时又出现在学校周边。
而后來，林美景发现她时常跟着他们的时候，是中考已经结束的时候。
她走得很慢，却目光炯炯地盯在他们的背后，林美景只觉得如芒在背，于是经常和赵季桀走着走着，就奔跑起來，企图摆脱女疯子。
可是，她依旧，断断续续地，跟随着他们，像是虔诚的朝圣者。
那一段时间，摆脱女疯子的追赶，似乎成了他们之间，最大的一项挑战。
陆陆像是草原上独自离散的羊，渐渐地在那个看似繁忙的岁月里远离。而那些被称为远离的岁月，其实不过是自我的深思，以及思考。
如同林心城与陆咏之间，日益浓厚起來的情感。
因为心城的父母都认识了咏之，都很喜欢咏之的懂事乖巧，而且重要的是，咏之的学习成绩很好，林父林母也希望因此可以带一下心城的文化课。所以，陆咏之得以经常到心城家去看他弹琴，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们各自忙自己的，她画画，他弹琴，有时候，会一起写作业。
但是，这一切单纯的幻想，却逐渐被一些所谓的恨所打散。
起初是因为心城说，“姐姐好像在谈恋爱。”但如此无心的一说，却引起了家里的一场闹剧。面对林多年的咄咄逼人的追问以及郑仁燕绘声绘色的讲关于早恋的坏案例，其实这一切，无非是将林美景推向一个自我毁灭的高台。可是此刻，林美景死命拒绝承认----其实那时，根本沒有。
“我会用我的成绩，來证明我是否说谎。我知道你们爱听你们所谓的宝贝儿子的话，却不会听我的。”说完她嘣的一声，关上门，只留下林多年的目瞪口呆以及郑仁燕的面有怒色，心城躲在自己房间的背后，默默听着由那句无心的话引起的后果。
----其实，真的是无心，但却在美景的眼里，看成了有心的报复。
那一场离散的岁月，在每个各怀心事的少年的心中，埋葬成一片，再也回不去的单纯光景。
如有一段岁月可回头，那一定是，那一段不懂得处心积虑，也不懂得所谓的心计的年少时光吧！可是多难得，日子一瞬间就过去了。
花和月，山和树，一年一年，盛开圆缺，一直轮回不休。
可是年少的时光，过着过着，就不复存在了。
只若只若----愿有岁月可回头，即使再陷人间的深河，也有以往的光。
也许你在寻觅的，是家。
因为除非有家，一个可以出发和返回的地方，你根本不能成为流浪者。
就像希腊神话里的尤利西斯。
----《银色的旅程》Ronald J.Manheim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