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拒盟（一）
§§§ 01
夜幕下的上海依旧繁华美丽，时隔半年，再次踏上这片土地我却恍若隔世。
我在预定好的酒店办理check in时遇到了一点小小的麻烦，对方的客服在接受预订时把我的姓写成了另外一个字，我耐心地等待他们确认。
出于某些唯心的想法，我沒有入住自己一贯住开的酒店，也沒有选择论坛主办方指定的酒店，而是另外选择了一家，想不到第一次入住就遇到了小小的麻烦。
我正靠在柜台上胡乱想着，忽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Raymond？”
转回头，一个中等身材，西装笔挺，穿着考究的中年男子面带微笑和几分惊奇地站在我的面前。
“宋总？”
得知我也是來参加此次地产高峰论坛时，宋长风忍不住哈哈大笑。确认我今晚无其他安排后，他坚持要请我喝两杯。
我迅速办完手续并到自己的房间放好行李，简单地洗漱后，换了件便装后乘电梯回到大堂与宋长风会合。
宋长风细心地问我是否还未进晚餐，得知我只是在飞机上打发了个饭盒后，他说：“飞机上的东西太糟糕了，我们去一个有饭吃有酒喝的地方吧。”
令我意外的是，他居然有车。
“我刚刚在上海成立了一个office，对了，这是我的新名片。”
我坐在副驾驶位扎好安全带，仔细端详了名片，上面印着：长天咨询 董事总经理。
“这是您的新公司？”
他点点头，微笑着说：“我的另一位投资人丹尼斯中文名叫赵胜天，所以叫做长天。”
冬天的上海总是笼罩在湿漉漉的阴霾中，空气中永远有着能拧出水的潮湿，随着夜色渐深雾气也随之浓重起來。
车子的行驶轨迹昭示着车的主人对上海的熟悉程度，我们在闲聊中宋长风毫不掩饰地表达了他对上海的喜爱，这也不奇怪，香港最初本就是上海海派文化的传承者，甚至许多早期迁居香港者均是上海移民，我们不难在陈可辛以及王家卫的著名电影作品中看出他们的上海情结和对海派文化的独到理解。即使到了二十一世纪，人们还是不可救药地恋旧着，张爱玲忧郁、颓废又诡异的自恋故事一个接一个地在银幕上展现着。
今天的上海在重重帘帷后依然有着小家碧玉的哀怨眼神，仿佛翻动的旗袍下摆还不时露出一小截水红色的衬裙，上世纪初上海滩的美女香烟广告还时不时滑入我的眼帘，处处弥漫着中式的复古。这块与西方嫁接的土地，老上海的复古情怀向來都逃不掉西式的影子。
车子最后在衡山路滑行了片刻后停下，我远远就看到了这次的目的地：FESI。
浅黄色的砖墙，浅褐色的门扉，银色的拱顶，红色的玻璃门框，有些童话的梦幻但是又不失贵族的矜持。
宋长风显然是这里的常客，他推开门后招呼我先进，踏进去第一脚就是鹅卵石铺就的，路边有着潺潺小溪，看得出设计者的匠心独具。小路尽头拐弯后又是别有洞天，灯光和色彩在这里被用到了极致，不知躲在那里的灯亮出明黄色、绛紫色继而深蓝色，与艳得像酒一样的红吧台、清涩得象柠檬一样的黄椅子、纯净得像雪一样洁白的桌布，这么多眼花缭乱的颜色一起当仁不让地并存着，却并沒有令人不舒服，反而是一起酿造出一派加勒比的热烈风情。
再往里面走，又是以黑色和木质为主的装饰，与前面的空间利用一个转弯处，摆放了一件像灶炉似的物件，宋长风告诉我这是老板从美国带來的一个叫Rawbler牌汽车的代表盘，架在那儿，放些餐厅的Post card，巧妙地成为一个隔开空间的玄关。
前后空间两种风格地并存吸引了更为宽泛的消费群，我们自然选择了后者。
米白色的百页窗衬着圆厚木质桌椅显得十分的雅致与随意，木质的地板踩上去有着奇妙弹性，黑色的墙壁上挂着飞镖靶，而长长的吧台略退居堂间，以腾出足够的空间。散布于墙头的各式好莱坞怀旧相片多半是精挑细选过的，既有代表性却又不是烂大街的选择。
但是最为出彩的还是那套引人注目的乐队设备。以银边枣红色套鼓为中心，左右各置一架钢琴和一架大提琴，在壁灯的烘托下，显得十分大气。
宋长风微笑着说：“这里有一支常驻的爵士乐队，來自菲律宾，拥有超过20年的演奏生涯。再晚些就有他们的LIVE MUSIC。我还记得我们在广州的那次见面，所以我想你会喜欢。”
我微笑以答，的确，我很喜欢。
坐下來后，更妙的是，宋长风居然点到了十分地道的上海本帮菜。
菜陆续上來后，宋长风推荐我尝试这里极具特色的澳洲黑啤。与普通啤酒不同的是，黑啤是在麦芽原料中加入部分焦香麦芽酿制成的啤酒。色泽比平常的啤酒要深一点，一般是红棕色和淡褐色，味道苦苦的，后味则偏甜。
宋长风端杯示意我品尝，然后笑着说：“行家说这里面的焦糖香味最好闻，是通过烘醅的焦香麦芽慢慢的散发出來的。虽然我们喝不到最顶级的司陶特黑啤酒，但是用这个高级替代品解解馋也够了。”
我在他的绘声绘色描述中倒也对黑啤有了新的认识和品尝的焦点。
用餐完毕，宋长风摁响桌角一个呼唤器，片刻后一个侍应走过來问他有什么需要，他出示了自己的会员卡，说需要一间雪茄室，侍应答应后便带我们走上二楼。
§§§ 02
二楼是挑空的建筑，只有三间用玻璃隔断的VIP雪茄房，走进去后良好的隔音效果就能保证绝对的安静。我们进了其中一间，里边摆着乳白色的庞大沙发，让人感觉坐进它的怀抱是无比惬意的享受。
宋长风笑道：“这里有地道的手卷古巴雪茄，來两支试一试。现磨的意大利咖啡我想你兴趣不大，咱们还是來支红酒吧。”
我做了个手势，表示來到这里就悉听尊便。
他也不再跟我客套，报出一个编号，要侍应拿上他存在这里的雪茄和红酒。
当侍应再次出现时，手里的托盘上多了一支红酒和一个精美的盒子。侍应帮我们打开雪茄保湿盒，宋长风亲手挑了两支出來，并逐一放在耳边轻轻摇晃，我知道他是在听这只雪茄的干湿度。
他递了一支给我，然后把手里的另一支放回盒子，又挑了一支放在耳边摇晃。
我拿起桌上的金色圆头雪茄剪，轻轻将头部剪去，然后用喷灯将其点燃，缓缓抽了一口。口感浓郁却十分顺畅，我暗暗惊讶，知道这只雪茄价值不菲。
此时的宋长风也挑好了一支，正在切头，看我的表情，笑道：“你运气不错哦，这支是VOLADO，是用成熟后九个月的烟叶制成的，口味比较淡，应该适合你。”
他边说边用喷灯点燃了自己的雪茄，吞吐之后说道：“我还比较喜欢这种浓郁的SEGO，至少要成熟后收藏三年才制成的，够味道。”
我笑着说：“我对这些基本上是门外汉，给我抽这么贵的东西，实在是糟蹋了。”
宋长风正色道：“宝剑赠壮士，好东西当然要跟值得的朋友一起分享。”
说话间，侍应已经将红酒打开，倒了一点请宋长风品尝，他稍作品味后便示意侍应可以倒酒了。待侍应为我们俩杯中斟上红酒悄然掩门退下后，我们今晚的谈话才算是正式开始了。
“Raymond，你近來还好吧？”
这一句问候似乎隔了很久才传入我的耳中，想起我们上次的会面是在广州的TAKE FIVE，距今大概不到一年，可是这段时间里面确实发生了太多太多事情，这一问牵动了我似乎久已麻木的心灵和刻意封闭的回忆。
“我还好。”这三个字我说出的似乎相当艰难。
宋长风似乎能明白我的感受，什么都沒有说，只是举起杯子跟我相碰：“來，一切都过去了，不是吗？”
我仰头喝下，红酒的绵滑口感混上雪茄的浓郁香味似乎产生了一些奇怪的化学效果，令我有着似曾相识的感受。
杨洋出事后我到日本，宋长风不知从哪里得到的信息，还曾发短信向我致以安慰，我在远大接任总经理后，他也曾派人送过花篮给我，只是我一直都因为某些原因，迟迟沒有给他回复，此时想起來，颇有些愧疚。
宋长风探手给我的杯子里斟了些酒，主动把话題拉开：“这次來上海参加房产行业高峰论坛，想必也是准备在这个行业有些大动作了。”
宋长风虽是同行，但其人行事磊落，又是难得少见的智慧之人，所以在他面前坦诚相告反而來得更轻松。
“马平川去了雷博，我们两家用又属于一个大系统，上面给我们规定了硬性的业务范围，规定互不侵犯，只有过去从未涉足太深的地产行业作为共享的领域，可以良性竞争。所以明年我们也会把精力往这方面靠一靠。”
宋长风笑着说：“更何况还有那个超级大单呢。”
他是这个行业的老行尊，消息眼线自然比我多之不少，只是我沒想到他的新公司也有兴趣涉足地产行业。
似乎是看出了我的疑惑，宋长风主动回答道：“我的长天咨询是规定了几个行业的，我们不想做的太宽，那样积累度太低，我们目前专注的是IT、快消和奢侈品。不过，对于行业盛事我都是有习惯來凑凑热闹的，何况也有不少同行希望我能协助做些地产单子。”
我这才有些明白。宋长风在圈子里资历颇深，人脉宽广，即便是他目前不涉足的行业，也还是有着一般的猎头公司所不具备的人脉资源，自然会有不少想找他一起合作拆账的案子。
宋长风话锋一转，突然问我一个问題：“你对目前的地产行业怎么看？”
我虽然从未接受过地产行业的猎头单子，但是因为长期为地产杂志写着一些专栏文章，在地产媒体圈子朋友众多，加上小花的广告公司主打的地产行业客户都是华南区赫赫有名的地产商，所以对这个行业不算陌生，这也是我敢于涉足此行业跟马胖子的雷博咨询正面交锋的底气所在。
“去年开始国家的宏观调控政策不断出台，创业者与职业经理人出现了轮换，随着房地产行业中几次洗牌后，大企业专业化的日臻完善与周期化管理特征开始呈现，尤其是整个市场和民众消费心理有质变的征兆。中国房地产行业，是枭雄辈出的行业，福布斯排行榜上榜最多的行业，但是目前的趋势，不仅外部的公众效应渐渐缩小，而且内部的管理方式也会逐步由原來社交型、开拓型和领袖型的人物脸谱转变为专业型、保守型和理性化的人才组合。”
宋长风插话道：“东楼的意思是，作为猎头，我们为其做人才资源整合的时机到了。”
我点点头，宋长风眼中笑意渐浓：“东楼看得很准，那作为三四线城市的地产行业，你觉得猎头有机会吗？”
“三四线城市的地产行业估计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还会延续以前粗放的管理方式，但他们会试图选择进以聘请顾问等方式寻求改善和提高。这从近年海南博鳌论坛和上海住交会大腕们几乎反常的集体缺席和失语，万科、顺驰、首创等标杆企业的第一代和第二代管理者的更迭以及各种培训班考察团的不断推出就可看出端倪。”
宋长风说道：“中国的房地产除了凸显专业化的趋向外，也同时出现了一种非专业化的苗头，去年以來引进人才的呼声越來越高，已经成为行业进步的一种象征，这说明什么？说明中国房地产自身的经验、知识和智慧已经走到极限，需要深刻反思并借助外部力量的充电和突破。”
他眼神闪烁：“摩根士丹利和麦格理等海外投资机构现在秘而不宣地逆势大进军，合生创展引进武捷思这样横跨官、金、学、企四界的人物，你觉得意味着什么？”
我对宋长风带來的这个信息毫无思想准备，但是想來这种非房地产行业的大破大立的思维背后一定会昭示着更大程度的洗牌即将开始。
“此次的宏观调控无疑终结了中国房地产的顶峰期，尤其是行业和整体价格曲线将不会再出现往年的高点和加速度。调整、下行和稳步增长一定是未來的主基调。而且土地供应结构和消费者心理预期这两大因素已经注定了价格走势的不可逆转。但是中国房地产的区域性、结构性和梯次性也会加剧分化。”
“难道宋总的意思是房地产行业下一步要收缩？”
“非也。中低价住房无论是土地供应还是审批方式，都将放量并像北京的环路一样日益分散到城市的外围，大城市的二元生活方式正在成为定式。一二线城市价格在调整中滞胀，三四线城市进入上升周期：一二线城市由于价格的过度透支，再加上土地供应结构的调整和消费者的成熟，整体价格还会持续至少半年的调整而且即使复苏也要1年左右的探底回升的缓慢过程。而三、四线城市由于投资的洼地效应和城镇化进程的加快，包括产品提档升级等因素，将会进入底部抬高和加速上扬的阶段，这种区域性和梯次性的平衡将会伴随着一二线城市的调整完成，统领中国的房地产和城市化进入下一轮的稳健发展时期。”
我逐渐从宋长风滔滔不绝的话语里找到了思路：“也就是说，新一轮的洗牌恰恰意味着两边的做大，而中间做空？”
“对，巨头们会争取进入整合幸存者领域，新崛起的末线城市地产新贵又会有一轮新的致富神话时期，但是沦落在中间的将会是一批可怜的牺牲者。”
“所以会出现大家拼命向两极挤压的现象，也就是说，行业范围内会出现人才的巨大漏斗？”
宋长风微笑不语。
我脑子有些不够用，如此巨大的机会，宋长风为什么甘愿做个旁观者？
在我发呆的时候，宋长风起身拉开百叶窗，推开窗户，小号以云朵飘零的速度叙说匆匆而至的爱情，控制了梦的节奏，钢琴和贝司的舞蹈则踏碎了宁静的天空。
原來楼下的爵士表演已经开始，jazz的最大魅力就在于现场的即兴度，与广州我经常光顾的TAKE FIVE不同的是，这里的主唱是一把轻灵的女声，穿透力和蛊惑力都是一流。闭目倾听犹如风中摇曳的烛光，犹如长发飘散的女子。
良久后，声音戛然而止，然后一阵虽经变奏却依然熟悉的乐声响起，居然是许巍的《蓝莲花》，听着这异国女子用生硬的汉语唱着爵士版的饮歌，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在我看來这倒不是迎合，更像是音乐间无国界的尊重和致敬。
宋长风不知何时已经半掩了窗户，回到我面前，随着若隐若现的音乐声，他微笑着问我：“东楼，我们下上一盘国际象棋如何？”
§§§ 03
我一向自认为是象棋高手，杂棋冠军。
说开了就是最拿手是象棋，然后其他各类棋种均有涉猎，甚至包括陆战棋、飞行棋、跳棋、五子棋、斗兽棋和。。。。。。大富翁。
宋长风的提议我本想修正为下盘象棋，但是想來这样的地方自然不会有这类棋具准备，于是只好硬着头皮应战，但是丑话也都说在了前面：“宋总，国际象棋我也就知道怎么走而已，您可别见笑。”
宋长风笑着挥手说自己也是三脚猫功夫，然后从架子上拿下棋盒。
棋局一旦拉开，我们也就不再多言，专注于其中。
国际象棋的起源至今说法不一，有关起源的传说有各种版本，比较可靠的说法认为它是由古代印度发明的，原型是一种叫做恰图兰卡的棋，其中有4种棋子：步兵、骑步、战车和大象，正好反映了古代印度军队的组成兵种。恰图兰卡的进一步发展是沙特兰兹，在棋子和规则上有大规模的改进，开始在中亚各民族广为流传。然后这种游戏通过贸易、战争和宗教等多种渠道，由东方向西方传播，在11世纪末已遍及欧洲各国。而有趣的是，国际象棋――Chess这个名字也是由波斯语和阿拉伯语组成的复合词，意为将死对方的王，多少也说明了这种棋的传播路线。
尽管更多的人相信它起源于东方，但从它的演变史以及发展史，我们不得不承认它是在西方尤其是欧洲定型并流行开來的。在欧洲文艺复兴时代，人们对它做了一次大的改革，一些棋子改变了走法，行棋速度明显变快，例如原先的大臣被浪漫的法国人改为王的配偶：后，像社会革命一样，连性别也变了。至15世纪末进化为目前的格局和棋制。当时它与骑术、游泳、射箭、击剑、狩猎、作诗并列成为骑士教育的七大必修科目。18世纪，以骑士教育为主导的人们把在下棋当中凶猛的进攻和大无谓的弃子看成是勇敢的表现，而不敢接受弃子或防守的一方被认为是怯懦的。
当然，这种骑士风格的弈棋理念和完全不重视防守的战略思想早已经被现代理论所淘汰。
国际象棋最早传入我国是在上世纪二、三十年代，因其走法与中国象棋有着极相似之处，为了与中国象棋区分开來，我们在前面加上国际二字叫国际象棋。国际象棋中6种棋子的命名，也完全是按照中国象棋的叫法而定的。King译为王；Queen译为后；Rook原意为城堡，因与车走法一样，故称为车；Knight原意为骑士，因与马走法类似，故称为马；Bishop传教士与象走法类似故称为象；Pawn则译为兵。
我与宋长风的三局对弈，两负一胜，但是我心中明白，这一胜也是对方有意放水。
宋长风笑道：“可惜今天手边沒有中国象棋，不然可以向东楼讨教一二。”
我拿起放在一边已经自行熄灭的雪茄重新点燃，挥手笑道：“我可不敢再献丑了。”
宋长风目光炯炯：“东楼有无想过，这两种象棋之间有何差异？”
我闻言一愣，不自觉重复道：“有何区别？棋盘就不同啊，中国象棋是由九道直线和十道横线交叉组成，中间“楚河汉界相隔，而国际象棋则是8×8的方格棋盘。”
宋长风微笑道：“如果把楚河汉界拿开，是不是与国际象棋棋盘是一样的？”
我在脑子里勾勒了一下，顿觉有趣，不觉点头。
“9是最大的个位数，在中国古代，象征着多与广的意思，8更有无限扩伸、四面八方的喻意。8和9在中西方都喻着无穷大的意思。古代战争的目的就是争取更多的土地，为了占领更多的地盘，所有充当战场的棋盘都体现了古人的这种意识。”
我被他打开了思路，也尝试分析道：“中西方对于战场对峙的观念不同。中国象棋的棋子占据在交叉点上，通过线与对方交锋；国际象棋则是面与面的对峙，一马平川，连界河都不用。这恰恰暗合了中国人的运筹帷幄和游刃有余的作战风格，以及西方古战场上满盘皆兵的作战风格。”
?? “沒错。两个棋种都是三十二个棋子，这一点是相同的，但在棋的种类上有不同。最大的区别是中国象棋中有炮这个兵种，而国际象棋上沒有。”
“但是据文献记载，在唐朝前的象棋是沒有炮的，有了炮后，才和现代象棋相近。”
“象棋定型的时间明显早于国际象棋。问題在于中西方对于火药的使用时间上是不同的。中国古代自从发明火药便发展为火炮，而火药在西方则是资本主义萌芽时期大约15世纪才由阿拉伯人引入的，那时的国际象棋已基本定型。这一点充分证明了象棋在发展过程中是随着生产力的发展不断地完善，不断增添与人文社会更接近的东西。”
中国人的传统认为战争成败的因素，决定于人的因素加物的因素，所以有车、马、炮这样物的因素。而古西方由于生产力的低下，战争的成败更主要取决于各级将士的素质和表现，所以在国际象棋中更体现人的因素。
宋长风继续兴致勃勃地说：“中国象棋里的将等同于国际象棋里的王，虽然威力都不大，却是一个最重要的棋子。因为它被吃掉就意味着一个朝廷的灭亡。所以对于这个棋子，两个棋种都有严密的防卫。中国象棋里安排了士和相來守卫，而国际象棋里则特定了一种叫作易位的走法，使它可以从中心兵家必争之地转为安全的侧翼。”
??国际特级大师古菲尔德曾经说过：“在开局阶段，王是一个婴儿；在中局阶段，王是一个小孩；在残局阶段，王则是一个成年人。”这充分说明了国际象棋里王的作战价值，在残局中人员所剩无几的时候，它可以四处作战的优势就显露出來。这与中国象棋的将不能走出宫的限制就有了根本的区别。而且将、帅还不能见面，这一点也充分表现了中国的古国情，在古中国除了几个开国皇帝带兵打仗外，几乎所有皇帝都是闭门不出的。
“后是站在王旁边的棋子，它最初的走法仅相当于象棋中的士，但浪漫的法国人将它威力骤增，横、竖、斜均可以走，最多可以控制三分之一的战场。性别也变了，成了王的妻子。由此可见资产阶级文艺复兴对当时社会的影响。在古西方的历史上，女权也是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女王的统治屡见不鲜，著名的就有埃及女王、英国女王、丹麦女王、瑞典女王等等。”
我笑着接道：“中国象棋里是沒有后这个棋子的，因为整个中国封建历史基本上就是一部父权的历史。将旁边是两个士，是不是可以理解成封建社会的一夫多妻制呢？哈哈！”
宋长风也不禁抚掌大笑：“我想可以这么理解。”
大约是受了宋长风的感染，我也兴致高昂起來：“国际象棋的象在与中国象棋中的相唯
一区别是沒有河界的阻隔。大概因为相在中国是个文官，所以在中国象棋里它是不出门打仗
的。对了，国际象棋的马在行棋中沒有蹩马脚一说，要自由得多。”
宋长风眨眨眼睛：“忠奸难辨，勾心斗角，常常使用绊马脚的伎俩，纵使你是骏马良驹
，志在千里，但一旦被人使坏绊了马脚也只能动弹不得，老骥伏枥?，这种现象在中国象棋可是表现得淋漓尽致。东楼我想你前阵子一定对绊马索颇有研究。”
我们相视大笑后，宋长风忽然正色道：“东楼，我最想跟你探讨的恰恰是最后一个棋子，卒子。只能冲锋不能后退，在这点上中西方对士兵的要求都一样。但是不同的是中国象棋中的小兵永远都只是一个小兵，最多在过河之后变得稍微厉害了一点。但国际象棋中的小兵就有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如果勇敢地冲到底线将升格为除了王以外任意一子。”
我不知道宋长风这番话意欲说明什么问題，只好拿眼愣愣地看着他。
宋长风将身体略微前倾后，一字一句说道：“东楼，难道你真的甘心永远做个过河的卒子吗？”
§§§ 04
不等我接话，宋长风加重语气说道：“我知道你现在已经升为远大猎头的总经理，但是不依然还是你们董事长手里的一个卒子？你能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实现你在猎头行业的理想吗？也许他给了你不少自主权，但是我想你接手后明年的quota不会少吧，在这样的压力下，你还能保持你自己的原则做事吗？”
本來轻松的话題突然急转直下，变得如此犀利和不留余地，令我措手不及。
老实说，我对宋长风的话不以为然，甚至有少许的看法，我知道他这样说的目的还是他一直以來沒有放弃的目标就是拉我过去一起创业，而且看起來也的确是个不错的平台，但是这样**裸地攻击我的上级來达到目的，令我很不舒服，另我对他为人的看法有了少许的改变。
但是为什么我的内心又隐约对他的说法有些触动，是因为业绩压力下我对祖贺贤的妥协？是飞凡公司项目上我不应有的犹豫？是石方公司我会产生釜底抽薪的念头？还是面对业绩压力我对属下恩威并施的手腕？
这些问号和念头像春天藏不住的萌芽，像蚕茧中挣扎的蝴蝶，不易察觉但是不受控制地想要破土而出，想要破茧而飞。
大约是我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宋长风缓和了自己的语气：“Raymond，我承认我很想要争取你來和我一起共事，我也承认在背后说你的上级不够磊落，但是我今天跟你说这番话绝对是出自对你的诚心，是出于朋友的关心，因为你现在走的路我以前都走过，我知道你很快就要面临挣扎，就要陷入瓶颈，这种痛苦我曾有过，我不想看到我的朋友有一天再次经历同样的痛苦。”
我默然不语，用手轻晃着手里的玻璃杯，心里乱糟糟的。
气氛陷入尴尬的沉默中，过了良久，我开口说：“宋总，我发自内心地感激你对我的赏识和坦诚，但是我想，我们董事长对我是有知遇之恩的，而且所谓业绩压力，哪里都会有，这里并不特殊，这也是作为职业经理人早就该有所心理准备的。至于为人，我想，我比您更了解我的老板。”
说完之后，我觉得自己的口气过于生硬，又补充道：“至于您所说的痛苦，我想可能那是我必须要自己经历过的，不如此也难以成长。但是无论如何，我都想对您说，谢谢！真的！”
我语气真诚，但是依然不难看到宋长风面色有些难看，他眉头紧锁，不停地摇头，神态中有掩饰不住的失望。
但是，JIM SONG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老行尊，经历的风浪何其之多，他很快就调整了自己的状态，微笑着对我说：“如果你不这么说，你就不是萧东楼了，呵呵。也许这正是你可爱的地方。也许你说的是对的，有些事情是需要自己去经历过的，就像防疫针的道理一样，我只希望这个代价不要太大。不过，即使你不喜欢听，我还是要说一句，你们的董事长可不简单。”
他向后伸了一个懒腰，然后对我说：“好了！我有一个问題，一个建议，一个忠告和一个要求，你愿意听听吗？”
我郑重点头：“当然，非常愿意！”
“那好，我的一个问題就是：不知道你是否有重回IT行业的愿望和可能？”
宋长风每次和我在一次的谈话总是令我如在冰火两重天中煎熬一般，这个问題再次把我拉回一个我早就回避和尘封的困境中，我有些艰难地回答道：“暂时，至少现在，应该不会。”
也许他早就料到我会如此回答，毫不意外地笑了：“是这样，我目前正在接触一个客户，这次來上海的另一个目的就是來草签合同，这家客户是中国目前风头最劲的网游平台，靠着代理韩国游戏起家的。”接着他说出了一个如雷贯耳的公司名字，“中国最优秀的职业经理人已经过档他的麾下，我想业界很快会有些地震。”接着，他又说出了另一个地球人都知道的人名，“我想，那里可能会有很好的机会，如果你选择重出江湖，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我一连被两个名字震撼着：“您的杰作？”
宋长风哈哈大笑，并不正面回答我的问題：“他们很快还要介入娱乐行业和出版行业，打造全方位的产业链，我想也符合你的理想和愿望。如果你有一天改变了主意，随时告诉我。”
我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这个JIM，总是有这么多内幕爆料，又总是有这么多诱惑抛给我，真不知道他到底是上帝派來的天使，还是魔鬼化身的撒旦。想到这里，我不由自主的微笑起來。
宋长风看我忽然恍惚又忽然微笑，有些奇怪，但并未追问，而是继续说道：“问題问完了，再说说我的建议。Raymond，地产的项目如果情况允许，我们可以联手做些案子，我手头还是有资源的。”
不待我回答，他挥手继续说：“你不用答复我，只是个建议。”
“至于忠告，还是关于地产的项目。你一定奇怪我刚才给你分析了那么多商机，为何自己还置身事外，我可以回答你，两个原因。第一，我不会因为短期的诱惑而改变自己的经营原则，这个世界成功最重要的原则就是敢于拒绝诱惑，所以我可以用资源合作换取一些短期利润，但我不会正式介入；第二，我还有重要的分析因素沒有说，商机固然无限，但是我们必须要考虑的是政策风险和金融风险，这两点恰恰是可能导致满盘皆输的颠覆性要素。你们盛世软件当年的浮沉我想你应该还沒有忘记。”
当然沒有忘记，历历在目。
宋长风这个提醒可谓是一针见血：“所以我的忠告是，你在完成指标的压力下介入这个行业的单子无可厚非，但是一定要谨慎，要把握时机，见好就收，不可把战线拉得太长，也切不可把资源赌上去太多。”
我由衷地向他投去感激的目光：“我会谨记！”
宋长风微微一笑，接着说道：“最后，是一个要求。还是上次我们分别的时候我说的那句话，如果将來你有任何困难，请你记得我宋长风，一定要让我知道！”
我心头一阵翻滚，鼻子忍不住发酸，我为之前对他的猜测感到莫名的羞愧。这些激荡令我险些失控，忙把目光投向另一侧的窗外。
窗外的夜，浓得像化不开的墨汁。
这个夜晚我睡得很不安稳。
我在梦中又见到了杨洋，但是奇怪的是，在梦中，我是个旁人。我看到自己和杨洋的相遇，相识，相知和相爱。我看到了愚蠢的萧东楼固执地坚持，看到了善良的杨洋纵容了他的固执，看到了那三年的隔海相望，看到了那宿命的悲剧发生，我想要出声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却始终无法喊出声音。
我绝望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却无能为力。
醒來的时候，发现窗帘沒有拉上，窗外还是夜色茫茫。我浑身无力地躺在酒店的床上，头下的枕巾早已湿透，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泪水。
夜幕下的上海依旧繁华美丽，时隔半年，再次踏上这片土地我却恍若隔世。
我在预定好的酒店办理check in时遇到了一点小小的麻烦，对方的客服在接受预订时把我的姓写成了另外一个字，我耐心地等待他们确认。
出于某些唯心的想法，我沒有入住自己一贯住开的酒店，也沒有选择论坛主办方指定的酒店，而是另外选择了一家，想不到第一次入住就遇到了小小的麻烦。
我正靠在柜台上胡乱想着，忽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Raymond？”
转回头，一个中等身材，西装笔挺，穿着考究的中年男子面带微笑和几分惊奇地站在我的面前。
“宋总？”
得知我也是來参加此次地产高峰论坛时，宋长风忍不住哈哈大笑。确认我今晚无其他安排后，他坚持要请我喝两杯。
我迅速办完手续并到自己的房间放好行李，简单地洗漱后，换了件便装后乘电梯回到大堂与宋长风会合。
宋长风细心地问我是否还未进晚餐，得知我只是在飞机上打发了个饭盒后，他说：“飞机上的东西太糟糕了，我们去一个有饭吃有酒喝的地方吧。”
令我意外的是，他居然有车。
“我刚刚在上海成立了一个office，对了，这是我的新名片。”
我坐在副驾驶位扎好安全带，仔细端详了名片，上面印着：长天咨询 董事总经理。
“这是您的新公司？”
他点点头，微笑着说：“我的另一位投资人丹尼斯中文名叫赵胜天，所以叫做长天。”
冬天的上海总是笼罩在湿漉漉的阴霾中，空气中永远有着能拧出水的潮湿，随着夜色渐深雾气也随之浓重起來。
车子的行驶轨迹昭示着车的主人对上海的熟悉程度，我们在闲聊中宋长风毫不掩饰地表达了他对上海的喜爱，这也不奇怪，香港最初本就是上海海派文化的传承者，甚至许多早期迁居香港者均是上海移民，我们不难在陈可辛以及王家卫的著名电影作品中看出他们的上海情结和对海派文化的独到理解。即使到了二十一世纪，人们还是不可救药地恋旧着，张爱玲忧郁、颓废又诡异的自恋故事一个接一个地在银幕上展现着。
今天的上海在重重帘帷后依然有着小家碧玉的哀怨眼神，仿佛翻动的旗袍下摆还不时露出一小截水红色的衬裙，上世纪初上海滩的美女香烟广告还时不时滑入我的眼帘，处处弥漫着中式的复古。这块与西方嫁接的土地，老上海的复古情怀向來都逃不掉西式的影子。
车子最后在衡山路滑行了片刻后停下，我远远就看到了这次的目的地：FESI。
浅黄色的砖墙，浅褐色的门扉，银色的拱顶，红色的玻璃门框，有些童话的梦幻但是又不失贵族的矜持。
宋长风显然是这里的常客，他推开门后招呼我先进，踏进去第一脚就是鹅卵石铺就的，路边有着潺潺小溪，看得出设计者的匠心独具。小路尽头拐弯后又是别有洞天，灯光和色彩在这里被用到了极致，不知躲在那里的灯亮出明黄色、绛紫色继而深蓝色，与艳得像酒一样的红吧台、清涩得象柠檬一样的黄椅子、纯净得像雪一样洁白的桌布，这么多眼花缭乱的颜色一起当仁不让地并存着，却并沒有令人不舒服，反而是一起酿造出一派加勒比的热烈风情。
再往里面走，又是以黑色和木质为主的装饰，与前面的空间利用一个转弯处，摆放了一件像灶炉似的物件，宋长风告诉我这是老板从美国带來的一个叫Rawbler牌汽车的代表盘，架在那儿，放些餐厅的Post card，巧妙地成为一个隔开空间的玄关。
前后空间两种风格地并存吸引了更为宽泛的消费群，我们自然选择了后者。
米白色的百页窗衬着圆厚木质桌椅显得十分的雅致与随意，木质的地板踩上去有着奇妙弹性，黑色的墙壁上挂着飞镖靶，而长长的吧台略退居堂间，以腾出足够的空间。散布于墙头的各式好莱坞怀旧相片多半是精挑细选过的，既有代表性却又不是烂大街的选择。
但是最为出彩的还是那套引人注目的乐队设备。以银边枣红色套鼓为中心，左右各置一架钢琴和一架大提琴，在壁灯的烘托下，显得十分大气。
宋长风微笑着说：“这里有一支常驻的爵士乐队，來自菲律宾，拥有超过20年的演奏生涯。再晚些就有他们的LIVE MUSIC。我还记得我们在广州的那次见面，所以我想你会喜欢。”
我微笑以答，的确，我很喜欢。
坐下來后，更妙的是，宋长风居然点到了十分地道的上海本帮菜。
菜陆续上來后，宋长风推荐我尝试这里极具特色的澳洲黑啤。与普通啤酒不同的是，黑啤是在麦芽原料中加入部分焦香麦芽酿制成的啤酒。色泽比平常的啤酒要深一点，一般是红棕色和淡褐色，味道苦苦的，后味则偏甜。
宋长风端杯示意我品尝，然后笑着说：“行家说这里面的焦糖香味最好闻，是通过烘醅的焦香麦芽慢慢的散发出來的。虽然我们喝不到最顶级的司陶特黑啤酒，但是用这个高级替代品解解馋也够了。”
我在他的绘声绘色描述中倒也对黑啤有了新的认识和品尝的焦点。
用餐完毕，宋长风摁响桌角一个呼唤器，片刻后一个侍应走过來问他有什么需要，他出示了自己的会员卡，说需要一间雪茄室，侍应答应后便带我们走上二楼。
§§§ 02
二楼是挑空的建筑，只有三间用玻璃隔断的VIP雪茄房，走进去后良好的隔音效果就能保证绝对的安静。我们进了其中一间，里边摆着乳白色的庞大沙发，让人感觉坐进它的怀抱是无比惬意的享受。
宋长风笑道：“这里有地道的手卷古巴雪茄，來两支试一试。现磨的意大利咖啡我想你兴趣不大，咱们还是來支红酒吧。”
我做了个手势，表示來到这里就悉听尊便。
他也不再跟我客套，报出一个编号，要侍应拿上他存在这里的雪茄和红酒。
当侍应再次出现时，手里的托盘上多了一支红酒和一个精美的盒子。侍应帮我们打开雪茄保湿盒，宋长风亲手挑了两支出來，并逐一放在耳边轻轻摇晃，我知道他是在听这只雪茄的干湿度。
他递了一支给我，然后把手里的另一支放回盒子，又挑了一支放在耳边摇晃。
我拿起桌上的金色圆头雪茄剪，轻轻将头部剪去，然后用喷灯将其点燃，缓缓抽了一口。口感浓郁却十分顺畅，我暗暗惊讶，知道这只雪茄价值不菲。
此时的宋长风也挑好了一支，正在切头，看我的表情，笑道：“你运气不错哦，这支是VOLADO，是用成熟后九个月的烟叶制成的，口味比较淡，应该适合你。”
他边说边用喷灯点燃了自己的雪茄，吞吐之后说道：“我还比较喜欢这种浓郁的SEGO，至少要成熟后收藏三年才制成的，够味道。”
我笑着说：“我对这些基本上是门外汉，给我抽这么贵的东西，实在是糟蹋了。”
宋长风正色道：“宝剑赠壮士，好东西当然要跟值得的朋友一起分享。”
说话间，侍应已经将红酒打开，倒了一点请宋长风品尝，他稍作品味后便示意侍应可以倒酒了。待侍应为我们俩杯中斟上红酒悄然掩门退下后，我们今晚的谈话才算是正式开始了。
“Raymond，你近來还好吧？”
这一句问候似乎隔了很久才传入我的耳中，想起我们上次的会面是在广州的TAKE FIVE，距今大概不到一年，可是这段时间里面确实发生了太多太多事情，这一问牵动了我似乎久已麻木的心灵和刻意封闭的回忆。
“我还好。”这三个字我说出的似乎相当艰难。
宋长风似乎能明白我的感受，什么都沒有说，只是举起杯子跟我相碰：“來，一切都过去了，不是吗？”
我仰头喝下，红酒的绵滑口感混上雪茄的浓郁香味似乎产生了一些奇怪的化学效果，令我有着似曾相识的感受。
杨洋出事后我到日本，宋长风不知从哪里得到的信息，还曾发短信向我致以安慰，我在远大接任总经理后，他也曾派人送过花篮给我，只是我一直都因为某些原因，迟迟沒有给他回复，此时想起來，颇有些愧疚。
宋长风探手给我的杯子里斟了些酒，主动把话題拉开：“这次來上海参加房产行业高峰论坛，想必也是准备在这个行业有些大动作了。”
宋长风虽是同行，但其人行事磊落，又是难得少见的智慧之人，所以在他面前坦诚相告反而來得更轻松。
“马平川去了雷博，我们两家用又属于一个大系统，上面给我们规定了硬性的业务范围，规定互不侵犯，只有过去从未涉足太深的地产行业作为共享的领域，可以良性竞争。所以明年我们也会把精力往这方面靠一靠。”
宋长风笑着说：“更何况还有那个超级大单呢。”
他是这个行业的老行尊，消息眼线自然比我多之不少，只是我沒想到他的新公司也有兴趣涉足地产行业。
似乎是看出了我的疑惑，宋长风主动回答道：“我的长天咨询是规定了几个行业的，我们不想做的太宽，那样积累度太低，我们目前专注的是IT、快消和奢侈品。不过，对于行业盛事我都是有习惯來凑凑热闹的，何况也有不少同行希望我能协助做些地产单子。”
我这才有些明白。宋长风在圈子里资历颇深，人脉宽广，即便是他目前不涉足的行业，也还是有着一般的猎头公司所不具备的人脉资源，自然会有不少想找他一起合作拆账的案子。
宋长风话锋一转，突然问我一个问題：“你对目前的地产行业怎么看？”
我虽然从未接受过地产行业的猎头单子，但是因为长期为地产杂志写着一些专栏文章，在地产媒体圈子朋友众多，加上小花的广告公司主打的地产行业客户都是华南区赫赫有名的地产商，所以对这个行业不算陌生，这也是我敢于涉足此行业跟马胖子的雷博咨询正面交锋的底气所在。
“去年开始国家的宏观调控政策不断出台，创业者与职业经理人出现了轮换，随着房地产行业中几次洗牌后，大企业专业化的日臻完善与周期化管理特征开始呈现，尤其是整个市场和民众消费心理有质变的征兆。中国房地产行业，是枭雄辈出的行业，福布斯排行榜上榜最多的行业，但是目前的趋势，不仅外部的公众效应渐渐缩小，而且内部的管理方式也会逐步由原來社交型、开拓型和领袖型的人物脸谱转变为专业型、保守型和理性化的人才组合。”
宋长风插话道：“东楼的意思是，作为猎头，我们为其做人才资源整合的时机到了。”
我点点头，宋长风眼中笑意渐浓：“东楼看得很准，那作为三四线城市的地产行业，你觉得猎头有机会吗？”
“三四线城市的地产行业估计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还会延续以前粗放的管理方式，但他们会试图选择进以聘请顾问等方式寻求改善和提高。这从近年海南博鳌论坛和上海住交会大腕们几乎反常的集体缺席和失语，万科、顺驰、首创等标杆企业的第一代和第二代管理者的更迭以及各种培训班考察团的不断推出就可看出端倪。”
宋长风说道：“中国的房地产除了凸显专业化的趋向外，也同时出现了一种非专业化的苗头，去年以來引进人才的呼声越來越高，已经成为行业进步的一种象征，这说明什么？说明中国房地产自身的经验、知识和智慧已经走到极限，需要深刻反思并借助外部力量的充电和突破。”
他眼神闪烁：“摩根士丹利和麦格理等海外投资机构现在秘而不宣地逆势大进军，合生创展引进武捷思这样横跨官、金、学、企四界的人物，你觉得意味着什么？”
我对宋长风带來的这个信息毫无思想准备，但是想來这种非房地产行业的大破大立的思维背后一定会昭示着更大程度的洗牌即将开始。
“此次的宏观调控无疑终结了中国房地产的顶峰期，尤其是行业和整体价格曲线将不会再出现往年的高点和加速度。调整、下行和稳步增长一定是未來的主基调。而且土地供应结构和消费者心理预期这两大因素已经注定了价格走势的不可逆转。但是中国房地产的区域性、结构性和梯次性也会加剧分化。”
“难道宋总的意思是房地产行业下一步要收缩？”
“非也。中低价住房无论是土地供应还是审批方式，都将放量并像北京的环路一样日益分散到城市的外围，大城市的二元生活方式正在成为定式。一二线城市价格在调整中滞胀，三四线城市进入上升周期：一二线城市由于价格的过度透支，再加上土地供应结构的调整和消费者的成熟，整体价格还会持续至少半年的调整而且即使复苏也要1年左右的探底回升的缓慢过程。而三、四线城市由于投资的洼地效应和城镇化进程的加快，包括产品提档升级等因素，将会进入底部抬高和加速上扬的阶段，这种区域性和梯次性的平衡将会伴随着一二线城市的调整完成，统领中国的房地产和城市化进入下一轮的稳健发展时期。”
我逐渐从宋长风滔滔不绝的话语里找到了思路：“也就是说，新一轮的洗牌恰恰意味着两边的做大，而中间做空？”
“对，巨头们会争取进入整合幸存者领域，新崛起的末线城市地产新贵又会有一轮新的致富神话时期，但是沦落在中间的将会是一批可怜的牺牲者。”
“所以会出现大家拼命向两极挤压的现象，也就是说，行业范围内会出现人才的巨大漏斗？”
宋长风微笑不语。
我脑子有些不够用，如此巨大的机会，宋长风为什么甘愿做个旁观者？
在我发呆的时候，宋长风起身拉开百叶窗，推开窗户，小号以云朵飘零的速度叙说匆匆而至的爱情，控制了梦的节奏，钢琴和贝司的舞蹈则踏碎了宁静的天空。
原來楼下的爵士表演已经开始，jazz的最大魅力就在于现场的即兴度，与广州我经常光顾的TAKE FIVE不同的是，这里的主唱是一把轻灵的女声，穿透力和蛊惑力都是一流。闭目倾听犹如风中摇曳的烛光，犹如长发飘散的女子。
良久后，声音戛然而止，然后一阵虽经变奏却依然熟悉的乐声响起，居然是许巍的《蓝莲花》，听着这异国女子用生硬的汉语唱着爵士版的饮歌，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在我看來这倒不是迎合，更像是音乐间无国界的尊重和致敬。
宋长风不知何时已经半掩了窗户，回到我面前，随着若隐若现的音乐声，他微笑着问我：“东楼，我们下上一盘国际象棋如何？”
§§§ 03
我一向自认为是象棋高手，杂棋冠军。
说开了就是最拿手是象棋，然后其他各类棋种均有涉猎，甚至包括陆战棋、飞行棋、跳棋、五子棋、斗兽棋和。。。。。。大富翁。
宋长风的提议我本想修正为下盘象棋，但是想來这样的地方自然不会有这类棋具准备，于是只好硬着头皮应战，但是丑话也都说在了前面：“宋总，国际象棋我也就知道怎么走而已，您可别见笑。”
宋长风笑着挥手说自己也是三脚猫功夫，然后从架子上拿下棋盒。
棋局一旦拉开，我们也就不再多言，专注于其中。
国际象棋的起源至今说法不一，有关起源的传说有各种版本，比较可靠的说法认为它是由古代印度发明的，原型是一种叫做恰图兰卡的棋，其中有4种棋子：步兵、骑步、战车和大象，正好反映了古代印度军队的组成兵种。恰图兰卡的进一步发展是沙特兰兹，在棋子和规则上有大规模的改进，开始在中亚各民族广为流传。然后这种游戏通过贸易、战争和宗教等多种渠道，由东方向西方传播，在11世纪末已遍及欧洲各国。而有趣的是，国际象棋――Chess这个名字也是由波斯语和阿拉伯语组成的复合词，意为将死对方的王，多少也说明了这种棋的传播路线。
尽管更多的人相信它起源于东方，但从它的演变史以及发展史，我们不得不承认它是在西方尤其是欧洲定型并流行开來的。在欧洲文艺复兴时代，人们对它做了一次大的改革，一些棋子改变了走法，行棋速度明显变快，例如原先的大臣被浪漫的法国人改为王的配偶：后，像社会革命一样，连性别也变了。至15世纪末进化为目前的格局和棋制。当时它与骑术、游泳、射箭、击剑、狩猎、作诗并列成为骑士教育的七大必修科目。18世纪，以骑士教育为主导的人们把在下棋当中凶猛的进攻和大无谓的弃子看成是勇敢的表现，而不敢接受弃子或防守的一方被认为是怯懦的。
当然，这种骑士风格的弈棋理念和完全不重视防守的战略思想早已经被现代理论所淘汰。
国际象棋最早传入我国是在上世纪二、三十年代，因其走法与中国象棋有着极相似之处，为了与中国象棋区分开來，我们在前面加上国际二字叫国际象棋。国际象棋中6种棋子的命名，也完全是按照中国象棋的叫法而定的。King译为王；Queen译为后；Rook原意为城堡，因与车走法一样，故称为车；Knight原意为骑士，因与马走法类似，故称为马；Bishop传教士与象走法类似故称为象；Pawn则译为兵。
我与宋长风的三局对弈，两负一胜，但是我心中明白，这一胜也是对方有意放水。
宋长风笑道：“可惜今天手边沒有中国象棋，不然可以向东楼讨教一二。”
我拿起放在一边已经自行熄灭的雪茄重新点燃，挥手笑道：“我可不敢再献丑了。”
宋长风目光炯炯：“东楼有无想过，这两种象棋之间有何差异？”
我闻言一愣，不自觉重复道：“有何区别？棋盘就不同啊，中国象棋是由九道直线和十道横线交叉组成，中间“楚河汉界相隔，而国际象棋则是8×8的方格棋盘。”
宋长风微笑道：“如果把楚河汉界拿开，是不是与国际象棋棋盘是一样的？”
我在脑子里勾勒了一下，顿觉有趣，不觉点头。
“9是最大的个位数，在中国古代，象征着多与广的意思，8更有无限扩伸、四面八方的喻意。8和9在中西方都喻着无穷大的意思。古代战争的目的就是争取更多的土地，为了占领更多的地盘，所有充当战场的棋盘都体现了古人的这种意识。”
我被他打开了思路，也尝试分析道：“中西方对于战场对峙的观念不同。中国象棋的棋子占据在交叉点上，通过线与对方交锋；国际象棋则是面与面的对峙，一马平川，连界河都不用。这恰恰暗合了中国人的运筹帷幄和游刃有余的作战风格，以及西方古战场上满盘皆兵的作战风格。”
?? “沒错。两个棋种都是三十二个棋子，这一点是相同的，但在棋的种类上有不同。最大的区别是中国象棋中有炮这个兵种，而国际象棋上沒有。”
“但是据文献记载，在唐朝前的象棋是沒有炮的，有了炮后，才和现代象棋相近。”
“象棋定型的时间明显早于国际象棋。问題在于中西方对于火药的使用时间上是不同的。中国古代自从发明火药便发展为火炮，而火药在西方则是资本主义萌芽时期大约15世纪才由阿拉伯人引入的，那时的国际象棋已基本定型。这一点充分证明了象棋在发展过程中是随着生产力的发展不断地完善，不断增添与人文社会更接近的东西。”
中国人的传统认为战争成败的因素，决定于人的因素加物的因素，所以有车、马、炮这样物的因素。而古西方由于生产力的低下，战争的成败更主要取决于各级将士的素质和表现，所以在国际象棋中更体现人的因素。
宋长风继续兴致勃勃地说：“中国象棋里的将等同于国际象棋里的王，虽然威力都不大，却是一个最重要的棋子。因为它被吃掉就意味着一个朝廷的灭亡。所以对于这个棋子，两个棋种都有严密的防卫。中国象棋里安排了士和相來守卫，而国际象棋里则特定了一种叫作易位的走法，使它可以从中心兵家必争之地转为安全的侧翼。”
??国际特级大师古菲尔德曾经说过：“在开局阶段，王是一个婴儿；在中局阶段，王是一个小孩；在残局阶段，王则是一个成年人。”这充分说明了国际象棋里王的作战价值，在残局中人员所剩无几的时候，它可以四处作战的优势就显露出來。这与中国象棋的将不能走出宫的限制就有了根本的区别。而且将、帅还不能见面，这一点也充分表现了中国的古国情，在古中国除了几个开国皇帝带兵打仗外，几乎所有皇帝都是闭门不出的。
“后是站在王旁边的棋子，它最初的走法仅相当于象棋中的士，但浪漫的法国人将它威力骤增，横、竖、斜均可以走，最多可以控制三分之一的战场。性别也变了，成了王的妻子。由此可见资产阶级文艺复兴对当时社会的影响。在古西方的历史上，女权也是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女王的统治屡见不鲜，著名的就有埃及女王、英国女王、丹麦女王、瑞典女王等等。”
我笑着接道：“中国象棋里是沒有后这个棋子的，因为整个中国封建历史基本上就是一部父权的历史。将旁边是两个士，是不是可以理解成封建社会的一夫多妻制呢？哈哈！”
宋长风也不禁抚掌大笑：“我想可以这么理解。”
大约是受了宋长风的感染，我也兴致高昂起來：“国际象棋的象在与中国象棋中的相唯
一区别是沒有河界的阻隔。大概因为相在中国是个文官，所以在中国象棋里它是不出门打仗
的。对了，国际象棋的马在行棋中沒有蹩马脚一说，要自由得多。”
宋长风眨眨眼睛：“忠奸难辨，勾心斗角，常常使用绊马脚的伎俩，纵使你是骏马良驹
，志在千里，但一旦被人使坏绊了马脚也只能动弹不得，老骥伏枥?，这种现象在中国象棋可是表现得淋漓尽致。东楼我想你前阵子一定对绊马索颇有研究。”
我们相视大笑后，宋长风忽然正色道：“东楼，我最想跟你探讨的恰恰是最后一个棋子，卒子。只能冲锋不能后退，在这点上中西方对士兵的要求都一样。但是不同的是中国象棋中的小兵永远都只是一个小兵，最多在过河之后变得稍微厉害了一点。但国际象棋中的小兵就有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如果勇敢地冲到底线将升格为除了王以外任意一子。”
我不知道宋长风这番话意欲说明什么问題，只好拿眼愣愣地看着他。
宋长风将身体略微前倾后，一字一句说道：“东楼，难道你真的甘心永远做个过河的卒子吗？”
§§§ 04
不等我接话，宋长风加重语气说道：“我知道你现在已经升为远大猎头的总经理，但是不依然还是你们董事长手里的一个卒子？你能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实现你在猎头行业的理想吗？也许他给了你不少自主权，但是我想你接手后明年的quota不会少吧，在这样的压力下，你还能保持你自己的原则做事吗？”
本來轻松的话題突然急转直下，变得如此犀利和不留余地，令我措手不及。
老实说，我对宋长风的话不以为然，甚至有少许的看法，我知道他这样说的目的还是他一直以來沒有放弃的目标就是拉我过去一起创业，而且看起來也的确是个不错的平台，但是这样**裸地攻击我的上级來达到目的，令我很不舒服，另我对他为人的看法有了少许的改变。
但是为什么我的内心又隐约对他的说法有些触动，是因为业绩压力下我对祖贺贤的妥协？是飞凡公司项目上我不应有的犹豫？是石方公司我会产生釜底抽薪的念头？还是面对业绩压力我对属下恩威并施的手腕？
这些问号和念头像春天藏不住的萌芽，像蚕茧中挣扎的蝴蝶，不易察觉但是不受控制地想要破土而出，想要破茧而飞。
大约是我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宋长风缓和了自己的语气：“Raymond，我承认我很想要争取你來和我一起共事，我也承认在背后说你的上级不够磊落，但是我今天跟你说这番话绝对是出自对你的诚心，是出于朋友的关心，因为你现在走的路我以前都走过，我知道你很快就要面临挣扎，就要陷入瓶颈，这种痛苦我曾有过，我不想看到我的朋友有一天再次经历同样的痛苦。”
我默然不语，用手轻晃着手里的玻璃杯，心里乱糟糟的。
气氛陷入尴尬的沉默中，过了良久，我开口说：“宋总，我发自内心地感激你对我的赏识和坦诚，但是我想，我们董事长对我是有知遇之恩的，而且所谓业绩压力，哪里都会有，这里并不特殊，这也是作为职业经理人早就该有所心理准备的。至于为人，我想，我比您更了解我的老板。”
说完之后，我觉得自己的口气过于生硬，又补充道：“至于您所说的痛苦，我想可能那是我必须要自己经历过的，不如此也难以成长。但是无论如何，我都想对您说，谢谢！真的！”
我语气真诚，但是依然不难看到宋长风面色有些难看，他眉头紧锁，不停地摇头，神态中有掩饰不住的失望。
但是，JIM SONG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老行尊，经历的风浪何其之多，他很快就调整了自己的状态，微笑着对我说：“如果你不这么说，你就不是萧东楼了，呵呵。也许这正是你可爱的地方。也许你说的是对的，有些事情是需要自己去经历过的，就像防疫针的道理一样，我只希望这个代价不要太大。不过，即使你不喜欢听，我还是要说一句，你们的董事长可不简单。”
他向后伸了一个懒腰，然后对我说：“好了！我有一个问題，一个建议，一个忠告和一个要求，你愿意听听吗？”
我郑重点头：“当然，非常愿意！”
“那好，我的一个问題就是：不知道你是否有重回IT行业的愿望和可能？”
宋长风每次和我在一次的谈话总是令我如在冰火两重天中煎熬一般，这个问題再次把我拉回一个我早就回避和尘封的困境中，我有些艰难地回答道：“暂时，至少现在，应该不会。”
也许他早就料到我会如此回答，毫不意外地笑了：“是这样，我目前正在接触一个客户，这次來上海的另一个目的就是來草签合同，这家客户是中国目前风头最劲的网游平台，靠着代理韩国游戏起家的。”接着他说出了一个如雷贯耳的公司名字，“中国最优秀的职业经理人已经过档他的麾下，我想业界很快会有些地震。”接着，他又说出了另一个地球人都知道的人名，“我想，那里可能会有很好的机会，如果你选择重出江湖，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我一连被两个名字震撼着：“您的杰作？”
宋长风哈哈大笑，并不正面回答我的问題：“他们很快还要介入娱乐行业和出版行业，打造全方位的产业链，我想也符合你的理想和愿望。如果你有一天改变了主意，随时告诉我。”
我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这个JIM，总是有这么多内幕爆料，又总是有这么多诱惑抛给我，真不知道他到底是上帝派來的天使，还是魔鬼化身的撒旦。想到这里，我不由自主的微笑起來。
宋长风看我忽然恍惚又忽然微笑，有些奇怪，但并未追问，而是继续说道：“问題问完了，再说说我的建议。Raymond，地产的项目如果情况允许，我们可以联手做些案子，我手头还是有资源的。”
不待我回答，他挥手继续说：“你不用答复我，只是个建议。”
“至于忠告，还是关于地产的项目。你一定奇怪我刚才给你分析了那么多商机，为何自己还置身事外，我可以回答你，两个原因。第一，我不会因为短期的诱惑而改变自己的经营原则，这个世界成功最重要的原则就是敢于拒绝诱惑，所以我可以用资源合作换取一些短期利润，但我不会正式介入；第二，我还有重要的分析因素沒有说，商机固然无限，但是我们必须要考虑的是政策风险和金融风险，这两点恰恰是可能导致满盘皆输的颠覆性要素。你们盛世软件当年的浮沉我想你应该还沒有忘记。”
当然沒有忘记，历历在目。
宋长风这个提醒可谓是一针见血：“所以我的忠告是，你在完成指标的压力下介入这个行业的单子无可厚非，但是一定要谨慎，要把握时机，见好就收，不可把战线拉得太长，也切不可把资源赌上去太多。”
我由衷地向他投去感激的目光：“我会谨记！”
宋长风微微一笑，接着说道：“最后，是一个要求。还是上次我们分别的时候我说的那句话，如果将來你有任何困难，请你记得我宋长风，一定要让我知道！”
我心头一阵翻滚，鼻子忍不住发酸，我为之前对他的猜测感到莫名的羞愧。这些激荡令我险些失控，忙把目光投向另一侧的窗外。
窗外的夜，浓得像化不开的墨汁。
这个夜晚我睡得很不安稳。
我在梦中又见到了杨洋，但是奇怪的是，在梦中，我是个旁人。我看到自己和杨洋的相遇，相识，相知和相爱。我看到了愚蠢的萧东楼固执地坚持，看到了善良的杨洋纵容了他的固执，看到了那三年的隔海相望，看到了那宿命的悲剧发生，我想要出声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却始终无法喊出声音。
我绝望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却无能为力。
醒來的时候，发现窗帘沒有拉上，窗外还是夜色茫茫。我浑身无力地躺在酒店的床上，头下的枕巾早已湿透，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