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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55第056章

    龙翊晨不明白,被龙憬役那样残忍对待的父王,怎么可以说出不为难对方的话来,毕竟那不是一般的伤害,是龙憬行一辈子都无法平复的身体和心灵的伤痛啊。龙翊晨不由想起数月前,自己在父王婚宴上大闹一番的后果,被赶出门去,三月不敢回家,纵使被人奚落走投无路也不敢回家。而现在,那个亲自把自己赶出家门的父王,在面对更残酷的对待时,居然要放过那人?

    他攥紧了拳头,牙齿磨得咯咯作响。

    龙憬行小心瞥了儿子一眼,暗自叹气。龙翊晨永远不会知道,自己的妥协是完全是看在解药的份上。或许,治了龙憬役的罪后,同样可以向父皇求得解药,但要治龙憬役的罪,却不能用这个罪名。毕竟是皇家的丑事,父皇,是绝不会让自己有说出来的机会的。尽管现在皇上承诺要替自己做主,可龙憬行心头明白,这样的父皇,正是吃定了自己没有勇气把事情讲个清楚明白。

    然而……龙憬行转念一想,又皱起眉头。英明的父皇,怎么会猜不到内惩院发生了什么事?他不阻止,是否就是默许了龙憬役的行为?那么注重伦理道德的父皇,却处处维护龙憬役,宁可牺牲龙憬行也要维护龙憬役,如此看来,龙憬行……在父皇心中的地位还真是一点没有啊。

    原来,什么也没有变,即使是事隔十多年,自己被父皇下旨召回来,也改变不了父皇对他的漠不关心。龙憬行的耳朵仿佛又响起年幼时,自己无助的哭声。母亲不要他锋芒毕露,父皇却因此而冷落他,他像生长在石头夹缝中的野草,极力想生根发芽,却被上面的石头压得连呼吸的勇气也没有。

    顿时他觉得胸口生疼,用手摸了摸,一股鲜血无法克制地喷了出来。

    “父王!”龙翊晨惊叫,急忙将龙憬行扶住。

    此时的龙憬行脸色惨白,眼角微微泛青,上下牙齿不断打颤,身体像冰块一样冻得僵硬。龙翊晨气极败坏瞪了龙憬役一眼,但见对方脸色亦是惨白,愣愣站在那里举足无措,不由更气,大叫道:“皇上也看见了,父王的善良,反而被某些别有用心的小人利用,若不能严惩那小人,实在叫我不服!”

    王梓砚哆嗦了半天,终于忍不住道:“殿下口口声声说别人是小人,你又何尝不是?”

    “我是不是,与你何干!此处轮不到你说话!”龙翊晨脾气一上来,抡了袖子就要去打王梓砚。

    龙憬行急忙拉住儿子,摇了摇头,不经意间,一大滴泪水便如珍珠般滚落。他连说话的力气也挤不出来,只是抓紧了儿子的衣服,怎么也不松手。这变成狗又变回人,走丢了又走回来的儿子,龙憬行再也不想放开,即使对方只是稍稍离他远些,他也心痛万分。内心并不清楚这是因为什么,龙憬行又摇了摇头。

    这时龙憬役道:“皇兄已经伤成这样,你们还吵,岂不让他更难过?还是快把事情说清楚,让他回去休息吧。”

    “没想到太子找死都这么心急。”龙翊晨揶揄一句,坐在父王身边,将他紧紧搂住。又瞪了龙憬役一眼,才道,“不过你也算是说了句人话。皇上要问什么,尽管问吧。”

    皇上瞥一眼奏章,道:“晨儿这奏折写得很详细,但有些地方,朕还是想问问。例如,你装成狗的用意何在?”

    “用意?”龙翊晨斜眼看了看王梓砚,瘪着嘴道:“还不是被他们王家人逼的。”

    思绪又回到数月前龙憬行的婚宴上,明明是不想叫王愫愫进门的,最后却落得自己被赶出家门的下场。龙翊晨在冲出家门的那刻,也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直到后来流落街头,连从前跪着给他提鞋的乞丐都敢欺负他,他才开始反思自己。越是回忆过去,便越深入地看清了自我,龙翊晨在遭受了诸多折磨后,也终于有了一点后悔的心。他几次想冲回家门,却因为父王那句“从此以后,再不准你踏进这大门”而心灰意冷。在犯了那样深重的罪孽之后,哪能说回去就回去呢?那被自己伤透的父王,即使果真打定主意永远不再见自己,也是应该的。

    一想到从此以后再也看不见父王,龙翊晨便觉这世上最惨痛的折磨与他的心相比,都是微不足道的。他每天站在朝阳下,向着自家的方向眺望,却又总在日上三竿后,被迫往相反的方向走去。渐渐地,他不关心脚下的路了,管它是泥泞、荆棘、还是乱石岗,只管一味低着头朝前走。

    不出几日,就闯进了江东境内。

    这是王愫愫的老家。

    撇开王愫愫不说,他对王家人也是没有什么好感的。这些年,从下人的口中把王浦紫的面目看了个清楚。这老家伙,当年陷害父王,还把父王的母亲逼上绝路,而如今却把女儿嫁过来,这其中的蹊跷,实在令龙翊晨大大地不解。

    或许能从王家的老宅找出一些蛛丝马迹呢?龙翊晨抱着这样的想法出现在了王家老宅的门口。王浦紫一家早搬去了京城,这江东的宅子里只住着几个远房的亲戚和一些当年侍奉过王浦紫的下人,门庭略显萧条。龙翊晨在门口转了又转,寻思着要以何种方式进去。

    正在这时,从宅子里走来一个看门的,老远就扯着嗓子对他吼:“去去去!要饭的一边儿去!”

    龙翊晨不由得苦笑。从家里出来,一件衣服也没带,十几天过去了,自己还穿着那日婚宴上沾满了酒气的礼服。如今这酒气里还混了别人唾骂的口水和他自己的血渍,刺鼻的味道令他自己都想吐。走了这么些天,头发也没打理,一缕一缕地混着泥泞,散落在颈项处,把皮肤也蹭黑了。

    龙翊晨低头看了看自己,讪笑两声,转着眼珠向那人道:“嘿嘿,我不是来要饭的……”

    话刚说完,饥肠辘辘的肚子发出一阵空响。

    他急忙尴尬地捂住肚子,咧嘴故作可爱地笑了笑。

    “还说不是来要饭的!”对方瞅了瞅他的肚子,嚷道,“一边儿去,这里没东西给你吃!”挥了挥手,转身就要走。

    “等等啊你!”龙翊晨一个箭步上去,抓住对方替自己辩解,“我真不是来要饭的。我是……我是……来给府上送东西的。”

    对方被他肮脏的模样吓得尖叫起来,一面甩手,一面叫道:“滚远点!等会儿我们老爷回来,我可是要给他开门,要是被你薰臭了,污了老爷的鼻子,老爷非剥了我的皮不可!”

    龙翊晨撇嘴暗骂了几句,才松了手。

    那人别开头,大大地喘了两口气,才斜眼问道:“送东西?送什么东西?”

    龙翊晨转了转眼珠,道:“是这样的,前些日子,我家小姐不是嫁去穆南王府了么,咱老爷派小的来,给亲戚们送些东西。”

    “你从京城来?”那人显然不信,上下打量着他。

    龙翊晨眼睛一瞪,答道:“可不是。大老远的,在前面那个什么左家山上,还遭抢了,看我这狼狈的!”

    “那东西……”

    “还好我聪明,提前把东西藏在安全妥当的地方了。”说着搓了搓鼻子,搓出一手的鼻涕。

    那人扯着嘴角后退两步:“你还真是有心了。”

    龙翊晨使劲在衣服上擦了擦手,又拍了拍对方的肩膀,高声道:“怎么着老哥?还不请我进去坐坐?”

    “坐?”那人听见这个词,又摆起架子来,“你说从京城来,我就得相信你啊?这世上的骗子多了去了,前儿个还有人来说是穆南王府小王爷老相好的远房亲戚呢,一进来就讨吃的,把那厨房都吃空了,害我被那姓马的遭瘟厨子骂了个狗血淋头!”

    龙翊晨艰难地扯了扯嘴角。

    那人说到这儿,也晓得话有点重伤了他自尊了,于是瘪瘪嘴道:“你呀,还是先把东西取来,再随我进去讨赏吧。”

    “可我这长途跋涉的,你好歹让我进去喝口水……”

    龙翊晨正说着,又见里面走来一人。模样比这看门的要和善些,衣服也穿得上好,龙翊晨估摸着是个管家,便搓着手道:“这位爷,你看哪有这个理儿?好歹我也是来送东西的,竟一口水也讨不到。”

    管家把事情问清楚,脸色一变,狠狠嘲龙翊晨脸上啐了一口:“啊呸!左家山?前面那个是赵家山!再往前是李家山!左家山根本就在一个道上!骗我!你个要饭的也敢来骗我!”

    龙翊晨暗呼不妙,连忙道:“不不不,是我记错了,就是赵家山。”

    “你在那儿被抢的?”管家盯了龙翊晨一会儿,忽然又笑了,“人家那儿是个寡妇村,你被抢?我看你抢那儿的女人还差不多!”重重踢了龙翊晨一脚,转身就开始数落那守门的,“我要说你几遍你才能长点记性?不要随便开门叫陌生人进来,尤其是这种要饭的!咱家身份高贵,哪能叫这种脏不拉叽的东西污了门楣。别忘了咱老爷的二表哥,还是皇上跟前的右丞相呢,跟太子的关系非同一般……”

    既然跟太子关系好,为何不把女儿嫁给太子呢?龙翊晨歪头想了一会儿,趁两人吵闹之际,拔腿就要朝里面冲。

    那管家眼疾手快,一把拎住龙翊晨衣服提起来,丢到一边:“怎么着?暗的不行,就明着来闯啦?滚一边儿去,你个小不要脸的要饭的!”

    龙翊晨呲牙咧嘴从地上爬起来,还没想到借口解释,那管家已经丢了根棍子给看门的了:“这棍子摆在门口不是好看的,见了坏人要打的!”

    看门的把棍子抓在手里,双手紧了紧,向龙翊晨恶狠狠道:“快走,没看见咱们管家发话了嘛!”

    龙翊晨想了一想,双手叉腰,摆起架子道:“你还真敢打?我说了是来送东西了,打了我,看我回去不在老爷面前告你的状!”

    那管家正欲进屋,听了他的话,脾气便上来了,一把抢过看门的手里的棍子打在龙翊晨肩膀上:“你去告啊!只怕你老爷还要念在我忠心看门的份上赏我些好处呢!”

    龙翊晨一个不备倒在地,立即被那管家占了上风,棍子暴风骤雨般打在龙翊晨身上,边打边骂:“你个小要饭的,拿咱表老爷说事!看我不打烂你的骨头,掏出来给我瞧瞧你这身骨头是怎样的贱法!”

    这回龙翊晨脾气也上来了,挣扎着爬起来,弯了腰来撞管家。管家被他撞个趔趄,疾退两步。愣了一愣,往手上吐了两口唾沫,抓紧了棍子又挥起来打。

    龙翊晨变着法儿跑,边跑还边回头,朝管家吐舌头。

    管家气得上气不接下气,就是追他不着。好半天终于停下来,喘着气,想起正事来。将棍子往看门的手里一扔,转身就走:“你倒好,看着我打不着他!”

    看门的苦着脸,正要说话,又听管家道:“这回该你打了,打不到他跪地求饶,明儿就叫老爷来打你!愣着干什么,我还得进去准备呢。对了,等会儿有个姓呼延的公子要来,见了人家可得热情点儿,别像对这要饭的似的!”

    姓呼延?可真是个罕见的姓氏。龙翊晨歪着头想了一会儿,突然便想起来了,原来这姓氏如此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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