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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章 他走了

    雅安返回成都的高速路上,盼盼欢快的唱着:

    我们在雪中奔跑,坐在马拉的雪橇上。

    我们无论走到哪里,总是一路的笑声里。

    马儿短尾的铃声,让我们更加欢快。

    边跑边唱多开心,唱一只雪橇之歌。

    铃儿响,铃儿响,

    铃儿响叮当。

    哦!多开心多快乐,

    坐在马拉的雪橇上!

    唱完以后,盼盼嚷到,哦!回家了!回家了!快到了!爸爸加大油门吧,好过瘾哟!

    我们已经在路上奔波六七个小时,盼盼急切地盼望着快早点回家。方浩朝我笑了。他侧身对后面的儿子说:耐心点儿吧,孩子。

    接近傍晚了。高速路上的车辆多了起来。方浩越过很多载重辆汽车,他的面前终于出现一段空阔的路面。他开足马力,汽车像箭一般地向前飞驶。两面的车窗敞开着,风撕扯着我的长发。我的心已经到家了,我想今晚我们一家去双林路那边的一家野生菌餐厅吃饭,我也很久没吃过野生菌,芦荟和仙人掌了。盼盼在笑。说,差点碰车了。

    紧接着发生的只是几秒钟的事。我只觉得车子突然猛地一跳,失去控制,向前飞去。

    方浩在狂喊,快抓紧!他的面孔变了形。

    车子的左前胎爆了,方浩使尽气力想握紧方向盘,可是速度太快了。车子蹿到绿化带,我们被高高抛起,又扔到一边。我只听到丈夫一声凄惨的呼叫,感到一下激烈的撞击,就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刺眼的强光顺着窗子射进来,屋子里很亮。我从昏迷中醒来,已经躺在了一张铺着白布单子的床上了。我还闻到一股药味,下意识的问,这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呢?我感到头痛、手痛、脚痛、全身痛。我明白过来了,这是医院。我是怎么来的?我怎么没有意识呢?我不停地搜索记忆。

    房间的墙壁很高,粉刷得雪白,墙壁上挂着一台25寸的长虹彩电,还有空调,床边坐着一位护士,她戴着又白又挺的软帽。我正要坐起来,护士小姐把我按住了。她的额头很宽,且很饱满,皮肤洁白,但眼神很严厉。她说你还不能动。我问我是在哪里呀?这是什么地方?

    一阵恐惧攫住了我。突然我感到汽车从我身体下面飞过,又听到一声呼救,又受到那一下撞击。

    我结结巴巴地喊,方浩……方……浩……盼……他们怎么样?

    他们就在隔壁,他们都很好。

    门开了,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中年男人走进来。

    她醒了吗?小刘。

    小刘看了看我,点了点头。她站起来,让开位子。

    大夫走到床边。他说,我想单独和你谈一谈。他的目光一直注视着我。

    一定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了,我的手指痉挛地抓住被子。护士走开了。我盯住大夫,眼睛里流露出祈求的神色。他说你现在一定要拿出勇气来。

    不!我想,不可能,我的心在战栗。我说我的老公和儿子都死了吗?他说不,你的儿子很好,只是……

    只是什么?只是……好一会儿我才问,是不是死了?

    他说是的。我悲泣起来。我把自己埋在被子里,我觉得自己失去了知觉,大脑一片空白,主治医生郑启周让我哭了一会。

    我轻声问他,是不是死得很惨?他说是的,当场死亡。

    我闭上了眼睛,但泪珠却像泉水般从眼皮底下涌出。当场死亡!生命永远地消失,不复存在了。昨天还是一个开朗的、活泼的人,转眼间就走了。而现在,我简直不敢去想象。

    停了一会儿,我问,我的孩子知道吗?他说不知道。

    我点点头。我说让我单独呆一会吧。

    医生出去了。我高声呻吟起来,我抓住自己的头来回地摇,陷进了绝望之中。那是万丈深渊的绝望。方浩死了,我看不见他了,这怎么可能呢!

    我想大声喊叫!我想出去狂奔!我想死!立即就死!可是孩子呢?

    我不能去死,也不能出去狂奔,甚至连大声喊都不行。我只能静静地躺在这里,让泪水流过面颊,湿透枕头。

    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太不幸了!他是方浩的哥哥方俊在说。他是专程回成都向我吊唁的,自从那次高速公路上出事以来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星期。方浩被悄悄地埋葬在天回镇的皇恩寺公墓了。方俊当时在浙江,由于事务缠身,不能前来参加葬礼。

    他望着我问,你怎样了?什么时候出院?

    我转脸看着窗外。我的视线里是对面的高楼,以及每扇窗户下都点亮的温暖灯光。多幸福的家庭,每一个窗户的里面都有着不同的美丽故事。

    他又问,你有什么打算?

    我看着他。打算?我不知道,我的腿还不能动,主要是内伤,只有等身体恢复好了,才能出院。

    他咬着下嘴唇说是啊,身体要紧,不过……不……我看他的表情怪异,大概又是什么不好的事情。我说你有什么事就直接说吧!

    他看了看我说,迟早都得告诉你,那好我就实话告诉你吧。锐意装饰公司破产了,我自己也蒙受到很大的损失。当前关键的是你本人的问题。如果把方浩的全部家当拿出来,虽然可以还清了债务,但所剩的东西就一无所有,没有房子不说,也没有汽车了,所有的东西都要变成倒闭企业的资金来抵偿。

    我好似遭到当头一棒。我惊慌失措地说,那你怎么现在才告诉我?他说我和你的主治医生通过几次电话,他极力劝阻我,暂时不让你受到刺激。再说要改变这种状况你也无能为力。方浩生前就满屁股的债。我激动地叫道,不可能!怎么会这样呢?不!不!不!我不相信!他不是说只是个小问题吗?怎么突然就倒闭呢?

    你还不信,他做得太过分了。我一再劝他别这样,他就是不听,很多的债都收不回来,且人都不知道。他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不见黄河心不安!他从小就是这个脾气。他停了一会,最后说了这么一句:现在得由你来还了。

    我没有回答。难以抑制住越来越上升的恼怒,我从来就忍受不了这个夫兄的咄咄逼人的高傲态度。他和方浩之间发生很多的争吵。方俊是个学财会的,本来在一家企业做会计,后来自己在双楠路开了家怡康休闲服务中心,从事浴足、按摩、桑拿等项目。他是一个地道的奸商,因而也是一个冷酷无情的善于算计别人的人。他既可以给别人当孙子也可以给别人当爷的那种;而方浩则几乎是白手起家的,在他的眼里方浩就是个冒险家。他总是让他感到,他根本没有把弟弟放在眼里,在他的心目中,方浩简直就是一个不会做生意的料。

    过了一会儿方俊又开始说,本来我很想帮你,可是我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我给方浩的钱就不用提了,但是你们给人家的债务必须要还,现在的生意也不好做,我的怡康休闲服务中心生意也不好,上面检查得很严格,我还罚了好几次的罚款。我们正在买房,孩子要上大学了……

    行了,你别说了!我打断他的话。我说我从来就没有向你要钱,也没有向你求救,我会解决的。

    方俊看着我。我感觉他在观察我。他说我们还是冷静地好好谈谈吧!你怎样开始你的生活呢?你一离开学校就结婚了,什么职业都没从事过。尽管你有大专学历,但是没有经验不行,再说现在的大学生到处都是。我说我手里还有一些积蓄,还可以维持几个月。在这段时间里总能找到工作的。

    他语气很重地说,那你的按揭房怎么按揭?到时银行就要收回进行拍卖,还有你的孩子,也是需要用钱的时候,你一个人怎样拖带他?

    孩子?我以为听错了。我说这不成问题,他当然还在学校里寄宿。

    他问,你拿什么来付费?

    我说总有办法弄点钱的。现在的问题是,我得出去挣钱,我不能整天在家只照顾他。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办法呢?我只有把房子先卖了,暂时租房过度,再找个工作,应该没有问题。

    他站起身来,两手紧紧握住,神经质地走来走去。他一说话摆弄双手,犹如讲台上的老师给在座的学生授课。

    他开始说,到现在你好象都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有多困难。目前,你除了彻底地改变自己的生活方式外,没有任何的办法。

    我说我本来就这样准备的。我要找一个工作。他又摆弄双手说,你还没有明白我的意思,这不是找工作的问题。首先你得降低你的生活费用。我说可是我要是挣钱的话……他粗鲁地打断我的话,别自欺欺人了,如果运气不错,你兴许还能在某个办公室里找点事。但是那么多的大学生都就业成问题,何况你已经好几年在家里呆着,去试试也行。但你作为一个新手想要想挣到很多的钱是不可能。

    我怔住了。他的话无疑不对。现在就业形势不易乐观,失业人员众多,每天的报纸电视都在大谈就业问题。我的勇气消失了,但我立刻又振着起来,现在我决不能消沉下去,否则就彻底的完蛋了。公司破产,这已是无可挽回的了。现在一切的一切就取决于我自己一个人。如果我不能找到一个好点的工作,儿子的前途是什么呢?

    我感到方俊在观察我。他说我在求职问题上注定要失败,这种理所当然的口吻使我非常讨厌。作为一个失去丈夫,带着儿子的单身母亲,我除了奋斗,没有别的选择。这也是我对孩子必须履行的责任和义务。

    我说你说得对,这确实不容易。可是我必须试试看,等我一出院,我就想办法。

    我们反反复复的谈了很久。他说如果你的嫂子不是钱串子,把钱管的太死,我其实可以给你提供帮助的。我现在也只能帮你出出主意,看看在哪些地方有可能找到一个比较合适的工作。

    他接完一个电话。走时显得人情味十足了。他说其实我的日子也不好过。我惊异地看着他问,你说的是事业上吗?

    他说嗯,是的,事业上如此,但首先是家庭生活上。现在的孩子物质要求越来越高,而恰好在这一点上,我的老婆更是无可救药,每天除了向我不断的要钱打麻将,就是去跳舞什么的,我简直受不了。

    我沉默下来。我该说些什么呢?在目前的处境中我怎么能理解这类问题呢?

    他站起来,若有所思地看着我。他说,你的日子不会好过的。我很想帮助你,只是我目前也……算了,以后再说。我们无论如何都要保持联系。

    从骨科医院出来,我走到雨地里,出租司机帮我放好行李。我又环顾了一下,楼上的小刘护士在窗口朝我挥手。我向他们挥手,跨进汽车。

    司机问我去哪?我说武候名园。车子开动了,我往后一靠,吸了一口气,我现在真是形只影单了。我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的孤独过。这几个星期以来,我一直呆在医院,受到较好的护理。由于很多人来看望我,这样孤寂的心情还没有过。

    儿子每天在雪芸的带领下,每个晚上都来陪我。他知道父亲死的消息,不相信的大哭大闹,死死的抓住我,要我带他找爸爸!他要爸爸,要爸爸!他一声声的哭闹,撕扯着我的心,那是万箭穿心的疼。我本来就担心把这噩耗告诉他,但是总有一天他会知道的。

    我的眼泪夺眶而出,呜咽的把他搂在怀里。雪芸在一旁安慰我,她的眼睛也潮湿了。

    儿子又问,我们在一起,我们怎么没有死呢?你骗人!你骗人!你是个骗子!我恨你!

    我爱抚的摸着儿子的头说,妈妈只有你了,我们接受这个现实吧!

    儿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他也许只知道没有了父亲,只是家里少了个人而已,却还不懂失去父亲的真正含义。

    房间里寂无声息。

    一个星期以后,盼盼回到了学校。我希望学校熟悉的环境,淡忘这些悲伤的事情,有助于愈合他心灵的创伤,并开始一种新的生活。

    司机说到了。我吃了一惊。我已深深地陷入沉思,丝毫也没注意车子已开过哪些地方。我打开窗子望去,看着自己曾经熟悉的一切。我的心紧缩起来。凄凄凉凉的一个人,没有人等我,没有人为我开门,没有人给我进屋时一个吻和拥抱。方浩不在了,躺在天回镇的皇恩寺公墓。而我则必须尝试没有他的生活。想到这里,我感到不寒而栗。

    我给司机付了钱,提起箱子。我似乎觉得所有的人都在看我,也有人“关切”的问候我,每一句问候,都使我鼻子发酸,我感到眼泪在眼角打转。于是便赶紧打开房门。

    我站在空荡荡的大客厅,把行李放在地上,环视一下,卧室里的衣架上还挂着方浩的衣服。我真想走过去,把面孔埋在衣服里,但我忍住了。泪水控制不住的还是流了下来。我知道,现在可不是多愁善感的时候了。

    地板上缺乏主人的打理,已经扑满了很厚的灰尘。我到各个房间里走了一圈。在卧室里,我在宽大的双人床前站立了好一会儿。墙壁上醒目的结婚照,我幸福的依偎在他的怀里。我注视了好一会,端详着丈夫微笑的面孔。

    我想,完了,一切都离我远去了。

    我在书桌前坐了下来,急切的打开电脑。我在心里对自己说,开始干吧!你必须先行动起来,而且马上就要行动起来。你已经没有时间来回忆往事,或者一味浸沉在悲痛之中了,最好是行动了。

    我在百度网站上搜索到了房屋出租信息。是爱家家中间公司发的贴。我按照上面的电话号码拨通了,咨询了相关情况。中介公司的人说会尽快给我回音。我又拨通盼盼学校的电话,约定后天去给陈阳校长谈话。我刚放下听筒,电话铃又响了。我迟疑了一会儿,是谁打电话来的呢?我的熟人很多,但主要是方浩生意上有来往的朋友,和我并没有深交,跟我有私人交往的两对夫妇已去医院探望过我了,我拿起听筒,是方俊的妻子沈妮打来的。

    身体恢复得好吗?蕊雅,我打电话到医院去,医院里的人告诉我,你今天出院了。真不幸,你以后一个人怎么过?还拖着一个孩子。你一个人守那么大一套房子,孤独吗?我说这当然不是什么好受的事。可是我尽力不去想这些。另外,这套房子我也住不长了。

    她说我正是为这个给你打电话呢!听方俊说公司破产了。你的房子按揭又成了问题,已经有两个月没有付款了。如果这个月底再不付清,银行就要收回。如果你要急着转手,到时转手给我,你也不用找新买主。

    月底!已经两个月没有付了!我怎么不知道?我吃惊地问。这么短的时间,叫我到哪儿去找一套住房呢?

    她说事情并不像你想的那么可怕。沈妮的声音里已经流露出不耐烦的意思。接着又说,到处都有房屋中介公司,他们很快就可以找到的。你别忘了,逾期不交,就会被银行查封,进行拍卖,我接手,你还可以省去一笔中介费呢!

    我想,这个落井下石趁人之危的女人。

    我挂上电话时,心跳得很厉害。这么短的时间里,一下子有这么多的不幸压到我的头上来,我实在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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