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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50小东西

    他忽然不敢说了。

    什么话都不敢说。他似乎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但又说不清到底是为什么。阿楚不再是个小孩子,她有自己的想法,尽管那些想法不成熟,但他却找不到理由去反驳。

    她呜咽的声音细小得像只幼猫,是因为在压抑着情绪。肩膀微微地颤抖着。火堆的光把他们的影子放大后粘在墙上,肩膀和肩膀粘在一起,但他们的亲密无间也仅此而已。想到将来,他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会越来越远,远得几乎渺茫。

    她还披着他的袍子,一段细腻白皙的脖颈从领口里露出来,又脆弱又美好。他的心忽然就“砰砰砰”地急促跳动起来,但是他偏偏不敢动。他的手放在身侧,用力地攥紧,又慢慢地松开,什么都没抓住,什么都抓不住。他觉得自己真是个糟糕的懦夫。

    从前他可以说,阿楚是他的,从今往后永远是他的。他还记得那是阿楚刚刚复生时他许下的豪言壮语,那时他还是充满傲气的二十岁,为了找寻阿楚的魂魄,他上穷碧落下黄泉,不畏惧任何人。尽管后来要从慕龙潭逃走,但他从不觉得艰难。

    他带着阿楚从一个地方辗转到另一个地方,阿楚不怕路途遥远艰苦,总是用带着些许崇拜些许热切的目光追随着他,坦白说,这让独自成长的他很喜欢也很享受。从小到大,他从未得到过任何人追随抑或仅仅只是欣赏的眼神,阿楚却一下子补给了他格外多的满足感。

    阿楚让他有安定的感觉,让他从过去的灰暗中走出来,让他觉得自己是被人需要着的,自己对于一个人来说是很重要的存在。同时,他们朝夕相伴,对对方的小癖好小心情都熟稔于心,没有人能比他们彼此更靠近。

    而如今才不过七年多些,阿楚却说“你会有喜欢的人,会离开我的”。

    他不是没有想过,也许总有一天,他们会分开。但是他一直认为,会是他放手让阿楚离开,阿楚会找到比他好的人,会得到新的生活。而他的新生早在十多年前就被她所赋予,若她离开,他觉得便再不会有所谓崭新的一切了。

    他忽然觉得自己已经垂垂老矣,再不复当年。

    他们的年龄尴尬,他十二岁捡到还是婴孩的她,像父亲一样教导她,又像母亲一样照料她,虽然他们彼此称呼为师徒,但是却又比一般的师徒更亲密。

    他记得阿楚有次小心翼翼地问他:“师父我能叫你哥哥吗?”

    那时她就坐在他的膝头,两只白面团一样软软白白的小手捧着他的脸,他还是刚刚长出一点胡茬的年纪,阿楚总是好奇地摸来摸去嚷着“你的头发怎么长错地方啦”,他看着这个软乎乎的小孩就没来由地心生暖意,她从来最贴他的心。

    他那时想,做哥哥么?似乎也不错。反正不管是师父还是哥哥,只要她喜欢就好。而现在,他觉得连自己都摸不清自己的想法了。

    不想只做师父,可也不想只成为哥哥,内心里的一个期盼几乎要破土而出,可是他觉得那是根本不应该出现的苗头。

    “你不说话,果然是有喜欢的人了。”阿楚忽然抬起头鼓着眼睛瞪他,表情略显凶狠。

    洪宴声却显得有些茫然。

    阿楚的眼睛红红的,像只伤心的兔子,她盯着洪宴声看了一会儿,起身绕过火堆,走到熟睡的骊行旁边重新躺下,用后脑勺冲着洪宴声。

    不知道为什么,洪宴声就是觉得那是颗充满了愤怒的后脑勺。

    山间阴晴无定,后半夜又下起雨来,淅淅沥沥的雨声让人心烦意乱的,洪宴声毫无睡意,勉强打坐调息了一个时辰,觉得外面天色不对,便起身到外面查看。

    竟然是冻雨。那些树木上结了一层冰壳,晶莹剔透,十分好看,但洪宴声的眉头却始终不解。山路泥泞,此时也因冻雨而结了一层冰壳,湿滑难走,洪宴声再次放出一只纸燕,呼哨一声,纸燕迅若流星地消失在雨中。

    不消片刻,纸燕便回来了,洪宴声将它拆开浏览过便点火烧了,而后回到山洞里,叫醒阿楚与骊行。

    骊行到底是匪娘娘出身,行动十分利落,洪宴声一叫她便翻身坐起,前日的疲惫一扫而光。阿楚心里并不想示弱,但她昨晚心思太重,没睡好,一坐竟没坐起来,浑身散了架似的疼。可又不想叫骊行比下去,硬是咬着牙起来收拾东西。

    “下冻雨了。咱们要走,就得早早的,否则这场冻雨下到天色大亮,咱们连出都出不去,一准儿给困在这儿。”

    洪宴声把干草搓成草绳,递给骊行两根,见阿楚仍有点迷瞪,便蹲下亲自给她绑草绳。草绳多绕两圈绑在鞋上,走冰路便少打滑,虽不算结实,但他查看过了,下冻雨的就这两座比较高的山,草绳撑过这一片山是没什么问题。

    等他们过了这片山,再用咒术便很难让人发觉了。到时候他们行路也可以快些。

    收拾停当,洪宴声又仔细灭了火堆,将山洞里的人迹都抹去,而后便带领着她们继续前行。

    阿楚怀里好不容易暖起来的一点热气被这一通折腾全散尽了,此时虽然还裹着师父的外袍,却仍冻得瑟瑟发抖,路上又泥泞,有时冰壳底下竟是个水坑,踩破冰壳鞋就湿了个透,没一会儿,她的脚就没知觉了。雨又打得脸疼,有几滴半冰半水的雨滴还扎进眼里,痛得要命。

    不知不觉中,阿楚便掉了队。

    师父不见了,骊行也不见了。入目是琳琅的雨凇,白茫茫望不见路在哪方。脚下又滑,她一边叫着师父一边艰难前行。

    冻雨已经停了,但温度却越来越低,明明只是深秋而已,却已经好像入了隆冬。阿楚摸到自己散下来被方才的雨打湿的头发,都已经结了冰,很重,但是拽不下来。她从前经历过一次严寒,被严重冻伤,幸好被人救了,但那次是在有故人的瑞兴城,这一次,在这样的深山里,她觉得自己肯定不会有那样的好运气了。

    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究竟是往哪个方向走,阿楚这只没头苍蝇乱闯乱撞的,竟然跑到了一片没被冻雨覆盖的滩涂,山溪甚至还冒着热气,白雾缭绕的,阿楚赶紧脱掉湿掉的鞋袜,把冻僵的脚放进山溪水中,水不算热,只是稍稍有些温罢了,但对于阿楚来说已经是天大的恩赐。她一边泡脚,一边思考要怎么去联络师父。

    师父会用纸燕搜寻她,但万一纸燕没有找到她呢?在这样的山里,他们因为怕被发觉,连稍大些的术法都不敢用,否则御风起来早就到了,何苦还要在这山里挨饿受冻。

    对了,双音铃!

    阿楚往腰带上一摸,又立刻垂下头。双音铃前日解下来放在另件袄的内袋里,现在正披在骊行身上呢。

    想起骊行,她心里就酸酸的。这下倒好,连铃铛都跑到她那里去了,跟师父真是天造地设了么?

    她酸酸地想,两只白脚丫拍打着山溪水,水纹一波一波地荡开。

    忽然,离她一尺远的水面上冒出一个白色的圆滚滚的东西,只闪了一下,而后又飞快地潜下水去了。阿楚以为自己眼花,再要去瞧,却看不到了。

    是错觉?

    不像。

    这片滩涂不算大,被山溪从中间一分为二,四周都是山,除了山溪的流水声之外便再也没有别的声音。阿楚几乎屏住呼吸,仔细地听着四周的动静。

    极轻的一声“卟”,像是水泡裂开时的轻响,阿楚迅速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便看到一颗圆滚滚的像雪球一样的脑袋。仍旧只闪了一下,便又沉进了水里。

    这是什么东西!

    阿楚把手放在腰带处,随时准备掏出符纸。她的木剑断掉了,眼下手无寸铁,若来者不善,她也只能用符咒抵挡了。用符咒说不定会被那些追捕他们的人发觉,但好在也一样能被师父发觉,到那时,只要先一步回到师父身边就好了。

    正想着,那奇怪的东西第三次从水里冒出头来,这次正好跟阿楚的视线对上,没想到竟把它吓了一跳似的,抖了抖,又沉下去了。

    它长得很怪异,整个儿头是浑圆的,两只眼睛又小又黑,嵌在脸上像两颗黑豆子,鼻子也圆圆的,瞧不到嘴巴在哪儿。活像个会动的雪人,只是雪人可没那么好的水性。

    过了片刻,这东西又浮了上来,且靠近了一些。耸动着小鼻子,似乎在辨别阿楚是什么。阿楚趁它一点点接近的时候发现,它不是鬼,应是这山中的精怪之类,也许是被她这个贸然闯入的外人惊动了,才跑出来查看的。

    它似乎发现阿楚没有什么攻击性,便耸动着小鼻子又靠近了些,看了看她,伸出一只同样圆滚滚的爪子碰了碰阿楚的脚。

    凉凉的,软软的,阿楚不由笑了。

    这一笑,小东西嗖的一下又沉下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年终了……

    不想看见报表不想听见报表不想拿到报表……

    年末的工作和生活都糟糕透顶,忍忍忍!!!

    忍到小蛇年就一定会好起来的,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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