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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4竹林深处

    阿楚再醒来时,仍旧是窝在师父宽宽的怀抱里,只不过眼前的景色已经熟悉了起来。她伸了伸头,把一张白生生的小脸从外衫里露出来。

    洪宴声感觉到她的动作,不由低下头:“猪阿楚,睡这么久才醒。”

    阿楚顿时把脸气成一个圆鼓鼓的包子:“要你管!”

    这个臭洪宴声,嘴巴怎么不坏掉。

    不过看看他有些窜青的下巴,阿楚心里倒生出一些绵绵细细软软的满足感,十分地安心。反正昨天知道了一定不会被他扔掉的啦,嘿……

    正要再配合着未消的倦意再眯一会儿,眼角却瞄到了大丛大丛的绿,顿时开心地忘乎所以,挣扎着要从师父怀抱里跳出去。

    那大丛大丛的绿色是师父给她种的蔷竹,绕着他们小小的住所长成了葱葱染翠的一片林子,就像是天然的篱笆墙,裹着一个秘密。

    他们住的这个地方,叫做慕龙潭,相传有个凡间女子窥见真龙,从此一慕成灾,泪成深潭。不过不知道这是几千年前的传说,反正阿楚在这儿住了好几年了也没见过什么水潭,她曾经就这个问题还与师父议了一议,师父想了半天才说——大概眼泪流成的水潭都比较浅,太阳晒一晒都不见了。

    阿楚想想也是这样,她因为调皮被师父揍了,哭了半个时辰眼睛都要痛死了都没有多少眼泪呢,反倒是最后有些尿急……所以眼泪成潭多半也是骗人的吧。

    前人真不靠谱,专骗小孩子。

    啊不对,应该是十央不靠谱,专骗她。嘁,就会欺负她年纪小。果然师父说的对,十央不是好人。

    因为慕龙潭就在乌峰下,离十央和殷十六的住处都很近,所以他们有空就会来串门。

    十央不知这时候在不在,反正殷十六是肯定不在的——她每日里最重要的一项功课便是随一个很老很老的老头进山去修习,并大师兄二师兄三师兄直到十五师兄,以及十七师弟十八师弟十九师弟直至四十五师弟——

    石榴还真是个多子多孙,子子孙孙无穷尽焉的族群……

    此外,他们那一族,还是修仙的狂热份子。用师父的话来说,是傻子——傻子才修仙。

    十央虽不像殷十六那般苦情到了十分悲情的地步,却也是十分忙碌的。不过他的忙碌更像是消遣,因为他这个家伙最喜欢在凡间的茶包酒肆里流连,各种茶余饭后的小话儿谈资碎语闲言都是他的心头好掌心肉,此外又擅长勾搭各种飞翅类,是以常常吹嘘自己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大到皇家宫闱秘史,小到母猪下崽几只,尽囊括于手。

    又及,他常常化身谦谦君子,到凡间掺和一两桩风花雪月,不到鸡飞狗跳绝不收手归山,美其名曰,一呀么一个美男子,惊天地泣鬼神。

    用师父的话来说,不要脸——不要脸还总是蹭吃蹭喝的废物。

    阿楚偷眼看了看师父的下巴,很想去摸摸那青青的胡茬,但是又怕被他骂,想了想还是没敢下手。

    没办法,师父的嘴巴向来很坏。

    十央有次说,是胎里带出来的,改不了了。

    阿楚只有这一次想赞成十央。真真是废话千篇,终有一精。

    脚一直被师父的外衫裹着所以有些麻了,阿楚像只蚕宝宝一样又在师父的怀里蠕动了蠕动,此举立刻换回师父不怎么高兴的制止:“你不要一直动来动去,老实一点。”

    好吧好吧,他愿意抱,那就抱着好了。

    反正就这么一直被抱大了,他又不嫌累。

    可是脚丫子真的很不好受……阿楚只好又动了动。

    “又干嘛!”果然又被瞪了。

    “……”阿楚眨了眨眼睛,终于还是小小声地说,“好啦,不动了。”

    师父却察觉了什么似的,将她放下来:“哪里不舒服?”

    “脚麻了……”既然他发现了,那就不用忍了。阿楚不由心情大好,落地的瞬间便觉得脚丫子也不麻了,利索地挣脱了那件大大的外衫,三步两步就拉开了与师父的距离,不会很容易就能抓住她,然后飞快地往竹林里钻。

    洪宴声看着她欢欣雀跃的小背影,忍不住高声道:“不要跑那么快!”

    结果换回一声:“尿急!”

    洪宴声无奈地摇摇头。

    “啧啧啧,越来越没有女孩样子了。”竹林的另一个角落里动了动,闻声得人,一个个子高高的青年人笑眯眯地拨开细细的蔷竹走了出来。

    明明是个清秀的公子,可洪宴声一看见他就收起笑脸:“你又来蹭吃蹭喝?”

    青年却笑嘻嘻的:“说什么蹭吃蹭喝,洪宴声,我替你看家护院,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你怎么不应该请我一顿?”

    “看家护院?就你?”洪宴声斜睨他一眼,“山下李大家的来福都比你要强些。”

    “洪宴声你骂谁!”青年气得跳脚。

    “是你自己说的啊,看,家,护,院。不过话说回来,来福那张毛脸看着比你也舒服多了。”洪宴声提脚便走,没什么兴趣看清秀的青年气得变形的脸。

    “你你你你你——”

    洪宴声一路走,一路听他在后边“你”个不停,一直因为笨徒弟的事情而烦闷的心情不由大好,步伐也轻快了许多。

    “不过,话说回来洪宴声啊……”发觉自己的怒火不知道第多少次地被无视了之后,谢十央这个家伙自动自发自然地尾随了上来,并且很愉快地另外打开了一个话头。

    这个家伙,如果有免费的饭局不去,有免费的谈资不听,那才真是要了他的命。与吃食流言比起来,区区恶毒中伤又算得了什么。

    就像殷十六家盛产子孙一样,松树精谢十央盛产的一定是脸皮吧。

    不过洪宴声知道他这次比来福还准时地在竹林边等着是为了什么,而他也一定会很好心地守口如瓶。

    看着谢十央挠墙实在是人生一大乐事啊乐事,他是乐而一定为之的。

    洪宴声加快了脚步,身形渐渐隐没在青翠的竹林里。

    往前栽走不过半里,便到他们住的地方了——虽然是个很破旧的竹屋,但是阿楚很喜欢。

    正是蔷竹疯长的时节,拔节的竹子把原本的羊肠路都淹没了,洪宴声两手不停地拨开挡在前面的竹子,步伐便不由有些慢了。

    自从阿楚来了之后,废弃的小破屋后面的毛竹便被洪宴声改种了蔷竹,蔷竹长起来就不分天地,嚣张得很,十央和殷十六都讨厌这个。但是他还是一意孤行,因为阿楚喜欢在杂乱的竹林里捉迷藏,而且蔷竹颀长,适合拿来做竹竿,晾衣杆,打狗棍,以及红缨枪。

    “洪宴声,你什么时候把这破竹子修一修啊!要不都叫他们搬到山下的小镇上住算了。”谢十央在后面又抱怨起来。

    “阿楚喜欢的,你去跟她讲。”他硬邦邦扔下一句。阿楚能跟谢十央缠,缠不过还能装傻,他可没那么多闲工夫。

    “讲得明白才有鬼!”一听这个,谢十央又要跳脚,“那个笨蛋,一句话讲十个字她会拆开来问九个问题!而且是你用脚趾头想都想不通的鬼问题!”

    “用脚趾头想问题?原来你有这个癖好。”洪宴声一副了然的表情。

    “喂!”十央怒了,“不就去你家吃一顿饭么!你居然这般小气,斤斤计较!”

    家。

    洪宴声拨开最后一道蔷竹的屏障,看到那个破破烂烂的竹屋,心情忽然变得格外的好。

    所谓的家,虽然也不过是个破破烂烂的草房子而已,但是有什么关系,窗户下面那个没藏好露出来的小辫子才是他的一切。

    想要出其不意地吓他一跳,所以才以尿急的名义跑得那么快么?

    还真是典型的藏头不顾尾的笨蛋。

    洪宴声快步踏上竹屋的台阶,推门进去——果不其然,阿楚嗖的一下蹦出来,扮着鬼脸往他怀里一扑。

    他接了个正着,还不忘摆上一副惊诧的表情,看着他八岁的小徒弟不无得意地笑:“哈哈,被我吓到了吧!“

    “真是,好好的躲在这里。”洪宴声纵容地笑了笑——反正今天心情好,就配合她的小心思,被她吓一吓好了。

    正想着,追在后面的十央又嚷:“啧啧啧,你看这房子破的……”

    阿楚闻言立刻从洪宴声肩上探出头,小脸皱起来:“臭十央,你怎么跟来了!”

    十央嬉皮笑脸地扒着门框:“几日不见我们漂亮的小阿楚,哥哥我好生想念啊……”

    阿楚沉下脸:“骗人!你明明就是叔叔。”

    十央的脸呆滞了一瞬,扭曲起来:“你才是叔叔!你全家都是叔叔!”

    “我家没有叔叔,只有师父啊。”阿楚眨巴着大眼睛,很是纳闷,“你明明就比我师父大好多哦,你都好几百岁了……都可以当爷爷了……还是师父说,做人要有礼貌,夸人要往年轻了夸才对……”

    “……”

    阿楚许是觉得自己先前那句话说得还不够到位,旋即又极其认真地说:“我师父说了,做人不能没脸没皮的。”

    看着十央一脸五彩缤纷仿佛误食了殷十六做的食物一样的表情,洪宴声憋笑憋到快要内伤。

    他正色摸了摸阿楚的头,真心赞道:“好徒儿。”

    阿楚亦是一脸正色。

    谢十央的一颗纯纯少男堪堪碎成粉末也似的碎片,至于数目,大概比殷十六的族群人数还要多上几片。

    这真是个令人心碎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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