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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二章(四)

    王医生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这算是什么理由?她真后悔,她当初怎么会看上这个人,还死心塌地跟了他这么多年。她使劲地甩开他的手:“放开我,你赶紧在我眼前消失,否则我要叫保安了!”

    “你……你,你就这么绝情么,你忘了我们以前吗?你忘了我我为你做的一切吗?”

    “你根本就是个自私的家伙!什么都沒为我做过,你还好意思说!”王医生忍不住爆发了。

    “你……你!”猥琐男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的,他可能觉得自己的面子挂不住了,只有伸出手來,就要朝王医生打过去。

    王医生惊呆了,她沒想到他还会打她,她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但是她并沒有等到身上哪一处有疼痛感,却听到了猥琐男的叫声:“你,你是干嘛的!不要多管闲事!”

    王医生诧异地睁开眼睛,只见索嘉楠牢牢地抓住了猥琐男要挥过來的手,猥琐男想要挣扎,但还是被索嘉楠钳制得牢牢的。

    索嘉楠的脸色十分阴沉,他的眼神像狩猎时的狮子一般,王医生第一次看见他这么可怕的表情。

    索嘉楠一手把猥琐男的胳膊扭到身后,另一手在抓着他的头发,就这样拎着他把他带到了墙角,把猥琐男的脸狠狠地贴在墙上,这样猥琐男背对着他,又被限制住了,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沒有。

    索嘉楠冷冷的说:“我最讨厌欺负女人的男人了,还哭哭啼啼的,真让人恶心!”

    然后转头对王医生说:“你要去叫保安啊!”

    “不用了,你放了他吧。”王医生呆呆地说。

    “放了他?那不是太便宜他了?”索嘉楠吃惊地看着她。

    “你放心吧,他不会再來的。”王医生换了另一副强硬的口气对猥琐男说:“你还不快滚!以后要是再敢过來就不会这么便宜你了!”

    索嘉楠只好放开他,猥琐男灰溜溜地逃走了。

    “这家医院的保安真诚问題,我要投诉他们!”索嘉楠义愤填膺地说,他又厌恶地晃了晃抓住猥琐男头发的手,“真恶心,这家伙几天沒洗头了!”

    王医生背对着他站着,面朝猥琐男消失的方向:“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我看到这个猥琐男來找你,你们两个的表情都怪怪的,我有点不放心,所以就一直跟着。你怎么和那么危险的人单独跑到这里來了?难道……”

    “对,他是我以前的男朋友。”

    “男朋友?”索嘉楠的语气有点惊讶,“你也算挺漂亮的,怎么会有这样的男朋友?”

    “……”

    “怎么?你哭了?对不起,对不起!”索嘉楠有点慌了。

    王医生急忙抹掉眼泪,像个小孩子那般倔强地说:“我哪里哭了?分明是被风吹得嘛。我说,外面这么冷,你赶紧给我回去,要是感冒了又不好办了。”

    “那你也赶紧回去。”

    “嗯。”

    索嘉楠跟在她后面,两个人默默地回到了病房里。王医生还是一副心情沉重的样子。不知不觉地,又有眼泪悄无声息地流了下來。

    “喂,你是在为那个人哭吗?对不起,刚才真是对不起。”索嘉楠的声音小小的,像犯了错的小孩子。

    “不是,只是为了自己。”

    王医生擦了擦眼泪,望着窗外。天空阴沉沉的,浅灰色的云块好像要掉下來了,最近一直都是这种阴霾的天气。外面下着雪,这个海滨城市很少下雪,即使下,也只是细小的冰粒子而已,根本算不上是雪。

    “你也不必道歉,有很多人都那么说过我。现在我也想,是啊,我怎么会看上那个人呢?他可以说一点优点都沒有,长得不帅,也沒有钱,也沒有好工作……可是他以前不是那个样子的。”王医生静静地说。

    “我只是觉得我自己太傻了,我太善良了,我在学校里呆得太久了,太傻太单纯了。他一开始是个很温柔的人,后來我知道他的身世以后,我觉得这个人太可怜了,我想拯救他,我真是太傻了。我一直容忍着他的人性,他一次有一次地提出分手,然后在受了伤以后再來我这寻求温暖,我觉得他可怜,一次有一次地接受他。

    家人和朋友都特别不能理解,他们都觉得我学历这么高,长得也不错,为什么会喜欢这么一个男人。我为了他成了家里人奚落的对象,一直受着很大的压力。

    后來,我自己也觉得厌倦了,我真的很累了,我第一次主动提出和他分手,也是最后一次。沒想到他会哭着來求我,我现在再也不想见到他了,我一想起他就觉得恶心!”

    王医生一口气说下去。

    “在我家人的眼中,我的人生就是失败的人生。我报考医学院的目的就是为了能救死扶伤帮助更多的人,所以我选择了做一个急救医生,可以第一时间抢救危险的病人。可是急救医生和门诊医生的收入是沒法比的,但是我并不在乎,我干得很开心,而且成绩不错。

    但是,我的压力更大了,大家都嘲笑我傻,再联系上我失败的爱情,我成了一个笑柄。家人也经常拿我和我的同龄人比较,他们说我都28岁了,马上就要30岁了,还沒有好工作,就要嫁不出去了。

    一开始我并不在意他们说什么,可是和他分手以后,我开始反省我是不是错了,我也实在受不了了,我也不是找不到好工作,我也不是找不到好男人!我就找一个给你们看看!”

    “所以你就來到了这家医院。”索嘉楠接着说。

    “对呀。”王医生豁然开朗地笑了笑,“我也可以做得很好,其实呢,我來这里上班还有另一个目的!”她神秘地眨眨眼。

    “什么?”索嘉楠看见她的笑容,心里也轻松了许多。

    “我也算有几分姿色嘛,我还想趁着青春的尾巴在这里钓一个金龟呢,沒想到第一个病人居然是你,可惜你太小了,真让人失望啊!”王医生仰天长叹。

    索嘉楠笑了笑:“我是不知道你们女孩是怎么想的,我要是女的我可不想加入豪门。”

    “啊?为什么啊?”王医生睁大眼睛惊讶地问。

    “嫁给有钱人是个很辛苦的职业啊。不比当一个总经理什么的轻松,可能还要更辛苦。”

    “那你跟我说说,反正你也是个有钱人啊,你要是找女朋友会是什么样的呢?”王医生两眼都放光了。

    索嘉楠怎么也想不到从刚才那么沉重的话題会突然变成聊这个,他搔了搔头,转了转眼睛,然后说:“想要加入豪门吧,长相好,气质好好时最基本的,也不能太矮,当然越高越漂亮越好,这样带出去才有面子。”

    “果然,有钱人还是喜欢美女啊。”王医生有点失落。

    “其实,主要是有钱人社交应酬特别多,大家都好面子么,美女能撑门面啊。然后就是这个美女光有副皮囊还不行,大家谈论的话題她听不懂,玩什么也不会,就很尴尬。所以丰富的学识和礼仪也是非常重要的,才能游刃有余地在人群中周旋,还能帮助自己的丈夫。

    然后她一定要聪明,要坚强,要有宽宏大量的气度。不是说‘豪门深似海’么,为了那点钱,企业之间,尤其是家族内部的斗争时非常激烈的,一点也不比那些宫廷戏差,要是沒有聪明的头脑,一定的手腕和坚强的意志,就算丈夫在怎么保护你,也会很惨。

    世界上想嫁有钱人的不只你一个,你的丈夫面临的诱惑也非常多,要是因为一些捕风捉影的事,就跟他沒完沒了,最后反而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光上得了厅堂也不行,如果处理不好家庭内部关系,特别是跟公婆的关系也会很惨。如果是世家的话,老人只要沒死,多半的实权还是在他们的手上。

    而且嫁了入豪门也不是一劳永逸的事,本來丈夫的诱惑又多,耳边的风言风语也不会少,不努力一直提高自己,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來,被抛弃的可能性也不是沒有。精明的还能拿到些钱,最惨的不禁被抛弃了,青春也逝去了,还一分钱都拿不到。”

    “真是太惨了,你说的真实太可怕了!”王医生非常失望。

    “如果你要嫁给有钱人呢,沒有足够的心理准备还是别进豪门吧,尤其是嫁给那些还沒完全掌握实权的二世祖。”索嘉楠一脸诚恳地说。

    “沒想到你年纪小小,还挺老道的。”

    “你别看我才16岁,可是除了犯法的事,我差不多什么事都经历过了。”索嘉楠的语气十分沧桑,还带着一点难以掩饰的骄傲。

    王医生这才会想起方才索嘉楠制伏前男友时可怕的样子,她也知道索嘉楠是因为打架才住院的,可是在她的印象中,索嘉楠是一个很懂事很稳重的少年,而且有着和年龄不相符的成熟,给人的感觉是个乖孩子。她看到他那么多耳环的时候还有些诧异,她无法想象他打架的样子,但是从刚才那恐怖的眼神里肯定隐藏着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她无法想象这样一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孩子有过什么样的经历,也许是自己太不了解现在的小孩子了?

    阴霾的天空终于放晴了,气温也回升了不少,看起來终于像个明媚的冬日了。

    这里,应该离凌晓路住的那家精神病疗养院不远了吧。索嘉楠戴着太阳镜走在路上,灿烂的阳光会使他眩晕。他觉得自己穿着一身黑,还戴着黑色的手套,这样看起來会很像个坏人吧。

    他是偷偷从医院溜出來的,因为疗养院在郊区,他索性打了一半的车剩下的路用來走,反正也好久沒出來透透气了,在次走在大街上的自由感真爽啊。

    在他前面不远处,走着一个小男孩,就自己一个人,大概也就5、6岁的样子,他看起來非常特别,一是这么小的孩子只有一个人在路上走,二十他怀里抱着一个毛绒玩具。现在的孩子都早熟得狠,5、6岁也不会抱个娃娃上街了,况且男孩子不是都很喜欢汽车模型,变形金刚这类的东西吗?

    这个小男孩好像和他顺路,索嘉楠就一直在后面不远不近地跟着他,他觉得自己会不会看起來像要拐骗小孩的坏蛋。

    男孩的小身板很单薄,走起路來还有点摇摇晃晃的,像踩在棉花上一样,看着真让人担心,好像随时都能倒下去似的。

    索嘉楠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还偏偏是在过马路的时候,他晕倒在了马路中间,如果这时候飞驰而过一辆车的话……他担心的事果然就会发生,幸亏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跑过去抱起小孩,然后滚到了马路边上去,才避免了某惨剧的发生。

    当他定下神來的时候,又暗骂自己为什么总干这种事,总有一天会死在这种事上面吧,一点都不吸取过去的教训。他还是出了一身冷汗,只是打了滚而已,胃的那个地方更疼了,撕裂一般的疼。

    顾不上自己的疼了,他急忙摇晃着怀里那个小孩子的身体:“喂,你醒醒啊!”

    小男孩慢慢地睁开了眼睛,看见他的脸,有些吃惊。

    索嘉楠赶紧问他:“你怎么突然就晕倒了,是因为什么病吗?”

    小男孩摇了摇头,他咕噜咕噜叫得很响的肚子替他回答了这个问題。

    “我县带你去吃点东西吧。”

    小男孩点了点头。

    快餐店里,坐在索嘉楠对面的孩子狼吞虎咽地只顾着吃,当他吃完第三个汉堡的时候,终于开口说话了,他的问題问得非常突然:“你要把我拐卖到外国去么?”

    索嘉楠愣了一下:“我干吗要把你拐卖到外国去呢?”

    “因为你是外国人。要不是的话那你干吗一直跟着我?那为什么只给我东西吃而你不吃呢?不会下了什么药吧?你一直戴着手套是怕留下指纹吧,戴着眼睛是怕被别人认出來吧。”

    等他一口气说完,索嘉楠简直哭笑不得,心想现在的小孩可真厉害,他只好解释:“我想我们是正好顺路吧,我要去疗养院看我的朋友。”

    “疗养院?是滨河精神病疗养院吗?”

    索嘉楠点点头,小男孩一脸失望:“我也是要去那里看奶奶的,真遗憾啊,要是你真的要把握拐骗到外国去多好。”小男孩老成地叹了口气,抓起桌子上剩下的汉堡,往自己背着的小包里塞。

    索嘉楠又给他买了一些让他带走。两个人,一对奇怪的组合,走在前往疗养院的路上。一路沉默。

    “你要是不救我该多好啊。如果我被撞死了,奶奶就沒有负担了,还可以得到一些赔偿的钱吧,这样她就可以安度晚年了吧。”

    小男孩突然这么说,让索嘉楠很难受,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很快到了疗养院,见到了小男孩的奶奶,她在这里做清洁工,一个看起來心都要操碎了的老人。还沒寒暄几句,她就被叫走了。

    奶奶走了以后,索嘉楠刚要和告别,小男孩拉了拉他的衣角,有话要对他说。

    他蹲下來,小男孩的表情很认真:“我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

    索嘉楠点了点头。小男孩把他一直抱着的那个毛绒玩具举到他面前:“它叫尼茨。”

    “它是一只驴么?”

    “不对,它是一只羊,只不过是灰色的而已。你能帮我照顾它吗?”

    “嗯?”

    “你不要笑话我,我也知道男孩子玩这个不太好。但是它是我唯一的玩具,是妈妈最后送给我的礼物。它是沒人要的玩具,因为它的脚坏了,被人扔了,妈妈把它捡回來缝好了送给我。它和我一样,都是沒人要的东西。我很快就要到姑姑那里去住了,我知道她很讨厌我,我怕她会把尼茨扔了。所以你能收留它吗?”

    索嘉楠郑重地点了点头,他听了十分心酸,这个可怜的孩子身世一定很悲惨,但是他不想打听什么去揭孩子的旧伤疤。这是个坚强的小孩子,他不是想要别人虚伪的安慰,也不想别人把他当小孩,把大人们的意志强加在自己身上。他很喜欢这个坚强的孩子,他有些地方和自己很像。

    “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它的!”说着他拍了拍小男孩的肩膀。

    “嗯,还有,我要谢谢你,谢谢你救了我,谢谢你给我买汉堡吃,这是我第二次吃到汉堡。一开始我以为你是坏人,所以我想吃就吃吧,吃死了更好,就跟着你走了。我不想让你觉得我是个沒有礼貌忘恩负义的人。”

    “对了,我有个礼物也要送给你,你先转过去。”索嘉楠让小男孩转身过去,他迅速地把身上所有的钱都包在手帕里,系成一个小老鼠的形状,然后把小男孩叫过來,把它交到他手上。

    “这是一只小老鼠,它可以实现你的一个小愿望,到时候你把它打开就好了。不要给任何人,自己留好它吧。”

    小男孩的眼神告诉索嘉楠他已经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了,但他沒有说:“虽然很不好意思接受,还是谢谢了。”小男孩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已经忍了很久了。

    索嘉楠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不能哭,你是个男人,哭是不能解决任何问題的。还有,不要总说什么死啊死的,你要记住,只要你还活着,就有改变命运的力量!”

    离开了小男孩,索嘉楠把尼茨揣进胸前的大衣里面,他的心情非常不好,感觉很沉重,就像被掏空了一样。他故意等到凌晓路在室外活动的时间才來的,不能直接去他的病房里看他。

    他远远地看见穿着黄色羽绒大衣的凌晓路坐在院子里的小河边上,他装作不经意地走过去,在他旁边蹲了下來。

    凌晓路看起來跟原來沒有什么区别,只是头发变长了。他神情十分安详,默默的看着小河里面锦鲤,粼粼波光投射在他的脸上。索嘉楠静静地看着他,他是不能和他说话的。

    “你也是这个病院的病人吗?”凌晓路终于感觉到了他的存在,歪着脑袋问。

    “不是,我是來看我的一个朋友的。”索嘉楠笑笑,尽量装作很平静很正常的说。

    凌晓路笑了,很欣慰的样子:“太好了,像你这样帅的人要是的了精神病真是太可惜了。”

    他看着眼前的这个少年,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戴着黑色的皮手套,大衣领口上一圈金色的皮草把他的一张脸衬托得更加高贵华丽。水光映在他的脸上,那双深邃的眼睛绿的透明。

    “你是外国人么?在这里见到外国人,真的很稀奇。”

    “不是,我只是混血而已。”索嘉楠想起了凌晓路跟他提到过的那个儿时的玩伴,叫小蒙的混血小孩,这些他是不是也忘记了呢?

    “你怀里的那个玩具是驴吗?”

    “不是啊,它是一只羊,因为它是灰色的,所以看起來像头驴。它叫尼茨。”索嘉楠把它拿出來给他看。

    “呵呵。”凌晓路轻轻地笑着,他盯着索嘉楠的脸看了半天,皱着眉头说:“我怎么觉得你看起來那么熟悉呢?”

    索嘉楠急忙装作很惊讶的样子:“怎么可能,我们今天是第一次见面,你记错了吧。”

    “哈哈哈,对不起!”凌晓路不好意思地搔搔头,“过去的事情我完全不记得了,即使我们过去真的见过面,我也记不得了吧。”他自嘲似的说。

    “那么你想找回你过去的记忆吗?”索嘉楠觉得这个问題有点冒险。

    凌晓路皱着眉歪着脑袋想了想:“我也想知道,不过既然我到了这个精神病院里來,又失去了记忆,我想那些记忆都是对于我不好记忆的吧,我不知道的话反而更好吧。我觉得现在这样也挺好的呀。”他又笑了笑,那种沉浸在自己我世界里的那种笑。

    索嘉楠听说这种治疗方法会对人的大脑和智力有一定的影响,也许,现在这种状态,对于凌晓路來说是一种最好的解脱吧。

    “你好像很不开心,心事重重的样子。”凌晓路歪着头看着他,像个小孩子似的。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父母就是这样子,他们虽然脸上在笑,但是眼神却是很不开心心事重重的样子。我不喜欢他们那样,你也不要那样了好吗?”

    索嘉楠笑着点了点头,这时有护士來叫凌晓路了。

    他站了起來,很客气的跟索嘉楠道别:“对不起,我要回去了。拜拜,下次有机会再见吧!”

    “嗯,再见!”

    索嘉楠一直是那种后知后觉的人,事情刚开始发生的时候,他并沒有什么感觉,过了一段时间之后,他才感到排山倒海般的难受。就像爸爸去世的时候,他刚听到这个噩耗的时候并沒有特别悲伤,大概是自己当时还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吧。

    他还算平静地离开了疗养院,在回去的半路上,他狠狠地用拳头砸了地下通道的墙,他的情绪才爆发出來。

    自己总是以为,总是以为还有的事时间,还有的是机会,自己早就原谅了他,为什么沒有说!为什么沒有对他说!也许他在被催眠被抹去记忆的最后一刻都在等着自己的原谅,也许他在最后一刻都觉得对不起自己,都在受着内心的煎熬吧。

    可是,可是现在,也有的是时间,就算自己愿意对他说一千次一万次我早就原谅你了,我们还做好朋友吧,又能有什么用?他已经完全不记得了,索嘉楠这个人已经永远地从他的记忆里消失了。

    以前的那个凌晓路,对于索嘉楠來说,已经死了,而且死不瞑目,只留下现在有些呆呆的身体了,从今以后,他就是父母早就的一个新的听话的人偶了,以前的那个鲜活的灵魂已经再也不存在了。

    人生最大的遗憾,就是在你想补救的时候,却再也沒有机会了。我们为什么总是等啊等啊,总是要等一个合适的机会,到底什么时候才算是合适的机会?为什么不抓住眼前的机会呢?

    索嘉楠一遍一遍地质问着自己,无论怎么样后悔都于事无补。他颓然地躺在自己的病床上,连衣服都沒有换,他闭着眼睛,感觉整个世界都在他的眼前不停地旋转……

    索嘉楠回來以后就开始发高烧,把王医生担心坏了,等她第二天早早來查房的时候,却看见他活蹦乱跳地摆弄一个玩具。

    他把自己床头柜的上面收拾干净,把一个垫子弄成沙发的形状,然后让那个玩具靠在上面坐着。接着他把自己的ipod放在它的腿上,在它耳朵上扣了一个大耳机,还给它系了一条围巾。大功告成,他一副欢天喜地的样子。

    “你从哪里弄个驴回來?”王医生感觉很好笑。

    “这不是驴,是羊,灰色的羊而已。”索嘉楠把这个玩具的來历告诉了王医生,然后说,“这是我收到的第一个毛绒玩具。”

    “第一个?小时候沒人给你买吗?”王医生很奇怪。

    “沒有,因为他们认为像我这样的男生不需要。和你总不说话别人就把你当哑巴是一个道理。”

    “这话怎么说?”

    “你表现得越坚强,别人就认为你你不需要太多安慰;你表现得越懂事,别人就认为不需要给你太多的解释;你表现得越独立,别人就认为你不需要什么帮助;你越为别人着想,别人为你想的就越少。就这是这样,我也不会开口求他们多关心关心我在想什么。现在就是一个做好人就倒霉的时代。”索嘉楠无奈地耸耸肩,这个动作里似乎包含了他太多的辛酸。

    王医生想起了索嘉楠的妈妈除了手术时來了一次医院,就再也沒露过面。

    “你昨天去看凌晓路了吧。”

    “嗯。”

    “他怎么样了?”

    “挺好的,他已经失去记忆了,已经不记得我了。”

    “哦。”王医生遗憾地哦了一声,她以为索嘉楠一定受了很大的打击,沒想到看他还挺精神的,“我看你也不怎么难过啊。”

    “我是有点遗憾和后悔,不过他现在这样,对他自己和家人都是好事,我也沒什么可担心的了。而且我们以后因该不会再见面了,可以把他锁在记忆的保险箱里,放到仓库的最深处。

    “也就是说,你觉得过去的朋友就沒什么可留恋的了,就想忘了他了?”王医生有点生气。

    “并不是要忘了他,我们还是要继续往前走吧,所以就不能总是纠缠和困扰在过去的事情里。”索嘉楠说得很冷静,一点感情都沒有。

    王医生有点看不懂索嘉楠,她以为他是个热心善良的人,有时候他又冷酷得像个铁石心肠,他说的话有些不像他这么大的孩子说出來的。

    “对了,我还沒说你偷偷跑出去的事情呢!我要加强人手,不能再让你偷跑出去了!要是你在外面出了什么事我就惨了!”王医生突然想起他偷跑出去,回來就发烧的事,就气不打一处來。

    索嘉楠斜睨了她一眼,冷笑着说:“沒用的,就算你把我锁起來,只要我想出去,就能逃出去。”

    果然,索嘉楠又偷偷地跑了出去,去见了阿凯和阿洋。当然他沒有告诉他们他生病住院的事。阿凯和阿洋不愧是他的损友,太了解他了。他们从他瘦了那么多的身材和难看的脸色上就能看出來,他一定是生病了,他死活不摘下來的手套和极力不吃东西一定是在掩饰什么。

    虽然他们也很想知道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想从索嘉楠的嘴里听到什么生病、手术、住院、不能吃东西因为胃疼这样的话來是不可能的。他们有时候也觉得他有点死要面子,绝对不会在别人面前表现出自己软弱的一面,所以他们也沒有逼问他,以后,总还是有机会知道的吧。可是,他们也沒有想到沒有以后的机会了。

    王医生气呼呼地找遍了病房的每一个角落,索嘉楠又不见了。不过他的大衣和钱包手机都还在,应该不会走远。

    王医生刚要和护士护工发脾气,有人前來敲门,看到敲门人的时候,大家都看傻了。

    敲门的是一对非常美丽的少男少女,高挑的混血美少年和一个金发碧眼的白人少女,捧着一束花,很有礼貌地问:“请问索嘉楠在么?”

    此时的王医生脑袋里直蹦出一个词――“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索嘉楠身边的人也都是这么漂亮的,拥有外国血统的人啊。

    当她把正在活动室玩得高兴的索嘉楠拎回來的时候,禁不住大骂:“你不想活啦,居然跑去打乒乓球!”

    那一对漂亮的少年少女相视一笑,少年对王医生说:“你要是不让他参加点什么运动,他根本都沒法活。”

    三个好朋友一相见,又跳又抱的,叽里呱啦地用英语说笑起來。王医生还是第一次看到住院以來的索嘉楠这么开心和放松的样子,脸上充满了光彩。护士护工们都知道自己应该回避一下,可是谁都舍不得把视线从这三个美好的人身上移开,实在太养眼了。

    索嘉楠和西埃洛坐在沙发上,卡蒂亚去插花。

    “你怎么变得这么瘦,真让人吃惊。”西埃洛担心地问。

    “其实业沒有瘦多少,也就二十多斤吧。现在不是流行骨感嘛。”索嘉楠满不在乎得说。

    三个人开始天南海北地说说说笑笑,可是在轻松愉悦的气氛之中却隐藏着一丝不安的因素,卡蒂亚和西埃洛脸上的笑容也无法掩饰他们眼神里悲伤。索嘉楠的目光投向那束花,他已经知道答案了,他的心里开始隐隐地疼痛起來,但是他还要再装下去,装作很开心的样子。

    他们谈论到一个话題的时候,索嘉楠沒有接下去,他不想在这样虚假地笑下去了。他们两个人也都沒有说什么,空气顿时变得安静和尴尬,大家脸上的笑容都消失了。两个人都低着头,不敢看索嘉楠的眼睛。

    “你们,今天來,是为了跟我道别的吧。”索嘉楠打破了沉寂。

    “啊,你怎么知道?”卡蒂亚十分惊讶。

    “如果不是道别,为什么送‘毋忘我’给我呢?”

    病房里陷入了一片沉寂,他们越是迟迟不回答,索嘉楠越是难过,这种气氛压得他喘不过气來。

    “我们……”最后还是卡蒂亚先开了口。

    “还是我來说吧。”西埃洛打断了她的话。他顿了顿,抿了一下嘴唇,抬眼看着索嘉楠说:“我们要走了,去美国上学,一直到大学毕业甚至更久。”

    “什么时候走?”

    “后天。之前也是因为回法国办一些事情,昨天晚上才下的飞机,所以才來看你。”

    “我可是不会去机场送你们的。”

    西埃洛苦笑了一下:“我知道,你的脾气,这跟你是否住院生病无关。”

    “你知道就好。”索嘉楠的声音变得很小。

    “我知道,只要我需要你來,就算你只有一口气,也会爬着來的。我们,都不适合那种离别的场面,都不知道该怎么做吧。”

    虽然知道他们早晚会走,自己也许有一天也会离开,不知道要到哪里求学去,但是索嘉楠已经习惯了他们的存在,他们是自己最后的依靠,他们大概是全世界最了解他的人,他们就是他的避风港,是他可以大大方方地敞开心扉,暴露一切弱点,舔舐伤口的地方。他们就是他坚强的后盾,因为有他们在,他才可以毫无畏惧的闯荡任何地方。

    他觉得他们更像自己的爸爸妈妈,自己像个任性的小孩,在外面疯够了,受伤了,累了,才回到家里,得到的不是训斥和责怪,而是温暖的拥抱。

    但是,被他深深依赖着,可以任由他任性撒娇的人,如今也要离开自己了……

    索嘉楠低着头,纤长浓密的睫毛像小帘子一般地垂下來,亮晶晶地泪水从它后面掉下來,滴在膝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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