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1
“嘿！那小子！”
课间，索嘉楠正企图穿过学校的走廊，刚从楼梯口转过来，就看见几个流里流气的男生扎着堆地站在走廊里。他只是斜睨了一眼，就擦着他们走了过去。没走出多远，背后就传来了这样一个跋扈的声音。
索嘉楠站住，转过身来：“是在叫我吗？”
那伙人向前几步走到他面前，打头的一个看起来似乎是高年级的男生，头发挺长，发梢染成黄色，敞着的校服里面是件露着胸脯的花衬衫，脖子上挂着条廉价的链子。他双手插在口袋里，脸上的五官拧成了一团，用参杂着挑衅、鄙夷的愤怒目光上下打量着索嘉楠：“你小子就是索嘉楠？挺拽啊你！”
“是啊，有什么事吗？”索嘉楠冷冰冷地说道，他俯视着这个比他矮一块的家伙，虽然他这么问，但是他心里当然知道他们想干什么。这个嚣张的家伙看起来不过是个说话的小喽?，后面人堆里阴沉着脸的那个才是主使吧。不过，在学校的走廊里他们到底想要干嘛？
“哎呀，也没什么。”花衬衫耸耸肩，“就是想跟你交个朋友，借两个钱花花……”
“阿洋！”正当索嘉楠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的时候，背后传来了一个富有威慑力的声音，一个身材高大，十分魁梧，平头方脸，厚嘴唇的高年级男生走到他身边，拍着他的肩膀说，“阿洋，这是我的朋友。”
一群人顿时变了脸色。叫阿洋的家伙连忙慌乱地陪笑着，说起话来都有点结巴：“豪哥，是你的朋友啊……哈哈，怎么不早说，我们……就是打个招呼。”
阿洋、他的老大和喽罗们迅速地点头哈腰地逃走了。索嘉楠看着这个“豪哥”心想他一定是这个学校里了不得的“老大”吧，这群人才会这么怕他。
“谢啦。”索嘉楠很有礼貌但冷淡的说道，他可不想和这种人扯上关系。
“豪哥”却意外地热情，他拍着他的肩膀说：“我看过你的比赛，被人犯规那么多次，鼻子出了血，脚都肿了还不下场，够猛！”
就这样，索嘉楠认识了传说中全校最厉害的“不良少年”三年级的“豪哥”。不想做混混的话，这样的人不能和他走得太近，当然更不能得罪他。豪哥所说的话只是赞赏他在球场上的表现呢，还是另有深意？在球场够猛，是不是在别的方面也够猛，例如――打架？
豪哥有时候来找他，聊聊天，可见打打球什么的，偶尔他也请豪哥喝点东西，豪哥从来没向他提出过什么要求，就像普通的熟人一样平淡的交往着，这让索嘉楠渐渐放下心来。阿洋那伙人也没再来找过他的麻烦。
2
索嘉楠的自行车在街上慢悠悠地晃荡着。天已经黑了，清凉的夜风迎面吹来十分惬意。街道两边店铺的灯亮得十分热闹，索嘉楠停下车环顾着两边的店铺，各色各样的灯箱让他眩晕，如果不去吃点什么或者买点什么回家的话，很可能今晚就没有饭吃了。这条街上所有大大小小的餐饮店他都去过无数次，想起来都恶心。
手机铃响了起来，他掏出来一看，又是一条陌生的短信。自从开学以来，他就陆陆续续受到不少女生发来的告白短信，女生真是只看外表的势力动物。
此时，他又想起了飞鸟，这一年来孤独的生活中，他时常想起她，她现在在哪？一定在地球上的某一个角落坚强的生活着吧。
他摇了摇头，想要挥去脑海中她的影子，他又把目光转移到了手机屏幕上。
他不禁瞪大了眼睛，这个女生更大胆，居然把自己只穿着内衣的自拍照片用彩信发了过来，他冷笑一声，她就不怕自己把她性感火爆的照片发的到处都是吗？他看了一下署名，刘亚娜。然后像对待其它短信一样，他随手就删掉了。
他抬起头的时候，一个店面闯进了他的眼帘，就去这家吧。
他要了一份鳗鱼饭，付账的时候才发现钱包里只剩下百元大钞了。今天又被凌晓路借去了几十块钱。这段时间他一共借过他多少钱自己都记不清了。
最近的凌晓路很奇怪，总是莫名其妙的发呆，更加唯唯诺诺。一有外班的同学到教室门口找人，他就流露出惊慌恐惧的神色，恨不得钻到桌子底下去。
有一次他来上学，眼眶和鼻梁都紫了，他说是骑车摔的。再有就是经常以各种名义向自己借钱。他又什么都不和自己说，跟以前一样的态度，给人什么都没发生过的错觉。
不过，索嘉楠隐约感到，在他身上一定是发生什么了。
回到自己家的楼下，所有的窗口都是黑的。索嘉楠打开大门，偌大的客厅显得极其空旷，家里一个人都没有。他已经习惯了妈妈经常不在家的日子。洗衣机旁边的桶里已经堆满了衣服，再不洗就没有换的了。他打开洗衣机盖子，把衣服一件件丢进去。
开冰箱拿饮料的时候，他发现一些长期没吃的食物已经在冰箱里变质了，于是又开始收拾冰箱……
硕大的房子显得极其空旷，安静得空气让人窒息。
他打开音响，挂在各个角落里的音箱一起发出清脆的音乐声，像流水一般在房子里环绕着，充满了每个角落。
他这才平静下来，又打开了电视，把声音调得大大的。然后他把热过的快餐饭盒摔在桌子上，面无表情地一勺一勺舀起来。
他目光空洞地盯着前方，似乎在看电视。周围是一片嘈杂的声音，他并不关心电视里在演什么，耳边是否太吵；手里的勺子，一勺一勺，机械地将饭送进嘴里，他也不关心自己吃得是否美味。
他只要一点声音，一点感觉，好像还有什么陪伴着他一样，才不至于在这种孤独中发疯。
3
第二天一早，他来到学校，刚把书包放在椅子上，发现椅子上粘了一块恶心的口香糖。幸亏自己发现得早，没粘在裤子上。他以为是谁在他这坐着的时候，不小心弄上去的，也没在意。
他不知道，这仅仅是个开始。
接着口香糖变成了满书桌的垃圾、留在书桌里的课本被涂画被撕掉、就连篮球队的更衣箱门里也被粘上了图钉、运动服被剪成了布条……这些暗地里干的小孩子恶作剧一般的勾当，让索嘉楠即愤怒气恼又莫名其妙，他实在是想不起来自己到底哪里得罪别人了。
每次遇到这样的事，他只能苦笑一下而已。
直到有一天，他的椅子被人把螺丝都卸了下去，书包刚放在上面就“轰”地一声塌了。他已经不敢直接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每天早上来的时候，总是仔细地检查一遍才敢坐下。
这次他终于忍无可忍了，站在教室的最后面用愤怒的目光扫视着班里的同学，用冰冷而充满威慑力的声音说：“谁要是对我有意见，还是我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了，就当着我的面直说！要真是我的错，赔礼道歉随你便！偷偷摸摸地算什么？”
噪杂的班级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看着他。但是只维持了几秒钟的光景，大家又回过头去，各忙各的，细碎的说话声渐渐汇聚成一片，教室里又恢复了一片嘈杂。
索嘉楠只能听见自己紧握的拳头的关节发出咯咯的声音。
4
昏暗的教室里没有开灯，只有从走廊和窗外照射进来的灯光，将教室分成黑暗和明亮的一块一块。
将抽屉里的最后一本书撕坏以后，凌晓路战战兢兢地靠着墙壁，身体一点一点地滑下来，在地上蜷缩成一团，浑身发抖，不断地咬着手指甲。
旋即，当他斜睨的目光落在书桌抽屉里那堆残破的书本的时候，由于紧张而抽搐的脸立刻放松了下来，嘴角边露出一丝充满满足感的诡异微笑……
噩梦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那天的阳光真好，晒得人暖洋洋的，让人的心里都温暖起来。
午休的时候，凌晓路去上厕所，刚一进门，就看见几个不良少年挣蹲在地上抽烟，整个厕所里乌烟瘴气，他转身就想跑，没想到一把让人给拉了回来。
“喂，我说你见鬼啦，跑什么呀！”说着几个人把他拉到了厕所里面，摔在墙上。
一个染黄头发的用拳头在他肩膀上推了一下，“正好，哥几个没烟了，正愁没有烟钱呢，小弟借我们两个花花怎么样啊？”
“嘿嘿嘿嘿！”余下的几个人听见了，都不怀好意地凑过来，把他按在墙上，开始七手八脚地在凌晓路身上搜了起来。
“喂！你们干什么呀！”凌晓路奋力挣扎着，无奈自己寡不敌众，还是被他们搜出了钱包。
“嘿，在这呢！”钱包终于被翻了出来，被丢给了黄头发的。
黄头发的打开钱包，唰地一下抽出里面的三大张纸钞：“哈哈哈，兄弟们我们今天发了！这小子有三百多块呢！”
“你们干什么！快还给我！我还要交补课费呢！”凌晓路气愤地冲上前去，伸手要去抢回自己的钱。
“小样儿的，胆儿肥了你！到了老子手里的钱，还想往回抢！”
凌晓路刚靠近黄头发身边，单薄的他就被黄头拽住衣领，扯来扯去。凌晓路不死心，伸手去够，结果指甲在黄头发的脸上划了一下。
黄头发“啊“地叫了一声，立刻暴跳如雷：“臭小子！你活得不耐烦了吧！你娘们啊你，竟然敢挠我！”
说着他用力抓住凌晓路的衣领，狠狠地将他推了出去。没想到凌晓路向后退了几步，身子往后一仰，脑袋“咣”地一声撞在了窗台上。他连叫都没有叫一声，身体就沉重地栽了下去。他的后背靠着墙，两腿伸直，脑袋无力地耷拉着，一动不动。
黄头一伙人看到他这个样子，都吓傻了。
“老大，你，你该不会是……把他，打死了吧？”半晌，一个人才战战兢兢地说。
黄头的也没敢吱声，他们几个人都睁大惊恐的眼睛，互相看着，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们腿里就像灌了铅似的，定在那了。
凌晓路只觉得眼前一黑，突然就失去了知觉，不一会儿，他感觉自己好像自己的灵魂离开了肉体，向着无底的黑洞下坠而去。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耳边突然响起了水的声音，越来越大。
就是那种潜入水中，水在慢慢地灌入他耳朵的声音。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这种感觉……好像……
好像有人掐着他的脖子，把他的头按进了水里，深深的水里。水向着他的耳朵和鼻子里灌进来，他使劲挣扎着，但是对方就是不放手，那双手死死地掐着他的脖子，咕噜咕噜的水声越来越大，他已经开始喘不过气来……
黄头发还在呆呆地盯着凌晓路，他心神不宁地咽了口吐沫，刚要想逃跑，突然看见凌晓路动了起来！他没有揉自己的后脑勺，而是闭着眼睛，掐着自己的脖子，痛苦的嚎叫着，地上的两条腿不停地蹬着，好像要从什么地方挣脱出来。
这一幕要比刚才更加惊悚，但是他好歹动弹了，这就证明他没死。这就着实让黄头发一伙松了口气。
“嘿，你们看这小子是不是傻了？”黄头发裂着嘴，强装出一副无所谓的笑脸来，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减轻他的罪恶感，把自己的怯懦掩藏起来，“明明是撞到头，他怎么捂起脖子来啦？”
“哈，哈……”余下的几个人配合地发出几声苍白无力的干笑。
“对了！他一定时抽了！”一个人一拍脑袋，恍然大悟似的说，“以前我们班里就有个人，有病，他上上课就抽了，还吐白沫！这人肯定也是有病！”
“哈哈，有病！他有疯病！”黄头发解脱似得大叫，他更愿意承认这人是自己有病，不是因为他推了他撞在窗台上导致的。
大伙嘲笑似的大笑着。
“还在这傻站着看这个疯子干嘛！还不快走！”黄头发赶紧说。
他们依然咧嘴笑着，却像逃似的离开了这个厕所。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5
从那以后，凌晓路的身体大体上还是正常的，只是偶尔头会很疼，就像有某种东西要从自己的大脑里撕裂出去一般的疼。
直到有一天，在后操场的死角处，黄头发一伙人再次出现在他的面前。
“嘿！傻子！”他们朝他叫着，还夹带吹着口哨。
他眯起眼睛看着他们，要不是他们的再次出现，他几乎都记不起来前两天发生的事情了，一回忆起那天的事情，他就觉得头晕晕的。
“我就说这傻子没事么，他只是发傻了。”黄头发得意洋洋地对他的小喽?们说。
“嘿！傻子！哥几个又没有烟钱了，我记得你好像挺有钱的嘛！再借给我使使？要是不想再吃上次那样的苦头的话，自己主动点！”
“我干嘛要借钱给你们？”凌晓路一看见他们，不知道怎么的，头就开始晕起来，但他还是愤怒地朝他们大声说，然后转身就像走。
“哎呀！几天不见小子长脾气啦！”黄头发朝地上吐了口痰，几个小喽?呼地一下把凌晓路围了起来。
“给他点颜色看看！不过记住，这回别在撞他的头了，省着他又抽风！”黄头发把嘴里的烟头吐到地上，用鞋底使劲地踩着。
几个人围着凌晓路一顿拳打脚踢，凌晓路反抗了两下，显然不是他们的对手，最后他只能蜷缩在地上，用手护住脑袋。
咕噜咕噜，奇怪的水一样的声音又在他的脑海里响了起来。
除了肉体上的疼痛，更有一种从心底涌出的强烈的恐惧感让他不寒而栗，他越来越受不了这种感觉，终于哭了出来。
“这小子真没用，居然还哭了。”他们轻蔑地看着他，还有人朝他身边吐了口痰。
几个人又轻而易举地抢走了他的钱。
此后，这几人就常常来向凌晓路要钱。他也知道了他们几个是学校高年级有名的混混，黄头发的那个人大家都叫他阿洋。
凌晓路有时候也觉得自己跟奇怪，为什么那么怕那伙人，但是只要那群人一出现，他又是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他害怕极了，他害怕的不只是会挨打，更害怕那种缠绕着他的恐惧感。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更不敢反抗，只有乖乖就范的份。
他们不但抢他的零花钱，连补课费什么的也都不给他留下，有一次连给食堂饭卡充值的钱也都被抢走了。
身无分文的他只能饿肚子了，他只能看着班里的同学都兴冲冲地跑去食堂打饭，他只能呆呆的坐在座位上。
这时索嘉楠来找他一起去食堂，他不知道怎么办好，就结结巴巴地撒谎说自己今天没带饭卡。
索嘉楠听了，豪爽地说：“正好我也不想吃食堂了，你陪我出去吃好不好，我请客！”
就这样索嘉楠请他吃了一个星期的饭，这样凌晓路觉得十分过意不去。
他觉得索嘉楠似乎也察觉出了什么，几次问他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可是他不想让朋友担心，他也怕索嘉楠知道他遇见这种事就不理他了，他实在不能失去这么重要的朋友，所以，凌晓路每次在索嘉楠面前，都装出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阿洋他们经常向凌晓路要钱，他没办法只好向家里要。父母觉得他最近花钱太没节制了，一怒之下不给他零用钱了。他们搜不到钱，免不了揍他一顿。无论他怎么解释，他们就是不放过他。
今天，整个一上午的课，凌晓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只有阿洋恐怖的声音在他的脑海里回荡：“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今天放学再没有钱给我送来，就有你好受的！”
“可，可是，我真的没钱了！我，我不是说过了么……”
“哎，对呀，你不是跟那个混血儿挺好的吗？他不是挺有钱的吗？你朝他借啊！”
凌晓路眼角的余光又扫向了索嘉楠，他不愿意向他借钱，虽然有好几次索嘉楠都主动说要借钱给他，可是他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还上他的钱，他不想因为钱的事而失去朋友。
“今天可是最后的期限！”阿洋恐怖的眼神和可怕的声音再次闪现在他的脑海里，他不禁浑身发抖，他实在抗不住了。
午休的时候，他做了极大的心理斗争向索嘉楠提出要借二十块钱，没想到索嘉楠很爽快地就借给了他，甚至还问他需不需要多借一点，不用客气。
凌晓路用颤抖的手接过那二十块钱，眼泪又差一点涌了出来，他暗下决心，一定要尽快还上这钱，以后绝对再也不想他借钱了！
放学后，凌晓路几乎是报着必死的决心去找阿洋，他胸中有一团愤怒的火焰在熊熊燃烧，为了朋友，即使他们在怎么打我，我也不会向索嘉楠借钱了！
阿洋收到钱，很高兴地说：“乖！你要是早这么乖乖地不就好了？”
凌晓路一直低着头，酝酿着，鼓足了勇气，终于说出了他生凭第一句最勇敢的话：“我再也不会向他借钱了！也再也不会给你们钱了！”
他不敢想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闭着眼睛，准备承受接下来的一切。似乎有那么几秒钟，一片鸦雀无声，世界是静止的，时间仿佛凝固了，他感觉到自己胸口的血都要涌出来了。
“哈！”阿洋的一个充满惊讶、意外、嘲讽和鄙视的“哈”声，打破了沉寂。
阿洋夸张地用手指掏了掏耳朵，怪声怪调地说：“什么？他说什么？不是耳鸣了吧！”
他又转向他的几个小弟：“他说什么？说什么那？”
几个人哈哈大笑起来，
“我们不能让他这么没大没小，兄弟们，咱们得教育教育他！”
笑声嘎然而止，几个人凶神恶煞地向凌晓路包围过来……
凌晓路再一次败下阵来，他不知道是败给了他们还是败给了自己。
6
阿洋他们当然不会放过他，阿洋对他说只要以后乖乖听话，定期给他送钱过来就不会难为他。
到时候没有钱怎么办呢？只能向索嘉楠借了。第一次借的钱还没有还。不过借钱以后，他并没有什么表示，依然对自己像以前一样好。可能他都忘了自己借钱的事了吧。
索嘉楠的什么东西都是最好的，就不说他穿的用的了，就连喝饮料也绝对不喝可乐之类的，只喝些稀少的进口牌子，凭什么他们有钱人就可以这样花钱呢？
也许就像阿洋说的，十几二十块的对于索嘉楠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也就是他喝一瓶饮料的钱。
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每次他只借不多的钱，每次索嘉楠都很爽快地借给了他，但是后来再借钱的时候，索嘉楠会先微微地皱一皱眉头，最后他还是借了，他也没提还钱的事，对他还是像以前一样好，还会请他吃吃喝喝。
反正索嘉楠有的是钱，反正每次他的皮夹里都有那么多的钞票和卡，那里面装得钱可能比他爸爸一个月的薪水都多，凭什么他一个小毛孩子有这么多钱？
他不断地向他借钱，每当他看见索嘉楠微微皱起的眉头，他的心里就升腾起了一种莫名的快感；每当他接过索嘉楠的钱时候，他就想到了阿洋向他要钱的样子，他觉得他现在也和阿洋一样神气了。
他也经常为借钱的事后悔，他觉得不应该这样对朋友，哪怕他是个有钱人，他每次都下定决心绝对不再借钱了，但是他又贪恋着每次借钱看到索嘉楠为难的样子时的快感，它控制不了自己，像上瘾了一般。只能任凭自己一次又一次。
7
凌晓路像往常一样去后操场的器材库后面找阿洋，看见阿洋他们和一个女人在一起。
阿洋拿着一个手机，气冲冲地塞到那个女生面前，大声喊道：“这是怎么回事？你看看！你倒是看看啊！”
那女生一直低着头，绞着手指，长长的头发一绺一绺地垂在面前。
“你说啊！你说话啊！”阿洋大叫道，他重重地把手机往地下一摔，气得直跺脚。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声响起，惊得落在树枝上的鸟扑棱扑棱地飞走了。
阿洋及其败坏地扇了那女生一个耳光，他的手还停留在半空中，久久没有落下。
女孩被这一巴掌打得愣住了，她一下子捂住自己的脸，哇地一声哭出来。她一边大喊大叫：“好啊，你竟敢打我！你这个王八蛋！你不是人！”
阿洋又上前去，做出还要打他的姿势，急忙被其他人拦了下来。
“你他妈的才不是人呢！”阿洋在同伴们的手中挣扎着，破口大骂，“你个**，贱货！你的良心让狗吃啦！我们都处了两年啦！当初是谁为你打架的？谁为你挨了一板砖的？你看看，我的头发里，现在还有个疤！我哪里对你不好了？你还要勾引别的男人！”
阿洋骂得呼哧带喘的，嗓子也哑了：“你就，你就贱吧你，见着个帅哥就不知道北了你！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人家能看上你！”
阿洋正在气头上，一回头看见了凌晓路。
凌晓路早就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看见他凶神恶煞的样子，才想起来要跑。
“喂！你给我站住！”阿洋叫住他，他吓得脚都软了。
阿洋走到他面前，努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一点 ：“你，是不是，跟那个索嘉楠是一个班的？”
凌晓路胆怯地看着他，点了点头。
“那这样，你给我办点事，以后我也不再找你要钱了。”
凌晓路心里一惊，心想这真是太好了，他急忙点点头，情不自禁地露出了一点笑容。
“我要你去坏索嘉楠！”
这句话对于凌晓路来说无疑就像晴天霹雳一样，把他震住了。
“不行！绝对不行！”凌晓路脱口而出，他觉得自己应经忍无可忍了，“我绝不能背叛朋友！”
“哼！”阿洋轻蔑地笑了一下，“你还好意思说朋友？你天天管人家借钱就对得起朋友了？”
“那也是被你逼的！”
“对呀，我就是要逼你！你听着，我现在心情很不爽，现在对你已经够客气了！我开出的条件已经够好的了，由不得你同意不同意！你要是不答应的话，我就一天揍你一遍！”
他早就看穿了凌晓路，这个人特好吓唬。
凌晓路知道他绝对会说到做到的，他的内心还在不断地挣扎：“可，可是，我被发现了怎么办？”
“我也没让你杀了他，无非就是在他的椅子上撒点墨水什么的小事。再说，你是他的好朋友，他怀疑谁也怀疑不到你的头上。”阿洋狞笑起来，“要是不知道怎么做的话，看看香港整人片，还有日本的那什么残酷青春片就知道了，网上一搜一大把。你们班可有我的眼线，你干得好不好自然有人汇报我！”
说完，阿洋朝着凌晓路的肚子上就是一拳：“这是让你长点记性！滚吧！”
凌晓路捂着肚子，弯着腰，他的心乱到了极点。
第二天，他将一块嚼过的口香糖粘在了椅子上。索嘉楠发现的时候，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从他紧皱着的眉头和厌恶的神情上来看，他一定恶心极了。
凌晓路知道他是一个很爱干净的人，他看着他用卫生纸擦椅子的时候，几乎都要吐出来的表情，心里充满了更大的快感，比向他借钱时候的快感要大得多。
没想到阿洋很快知道了，看来班里真有他的眼线。
凌晓路就这样每天用着不同的花样陷害着索嘉楠，他的心里也不断地受着痛苦的煎熬，他又像借钱的时候一样，一边后悔自责，一边又难以抗拒那种更大的满足感。
他觉得自己就像吸了毒一样，明知道毒品是个祸害，却抗拒不了诱惑。
他现在不向索嘉楠借钱了，他感觉他们之间的感情更好了，他表面上还是他在这个学校里最好的朋友，他还会表示出他的同情，他还会帮他收拾残局，他还和他一起谴责过恶作剧的人，像他这么好的朋友，索嘉楠怎么会怀疑自己？
只有再看见索嘉楠生气、愤怒又不知所措的样子的时候，他才觉得自己是了不起的，他可以不动声色的将一个看似强大的人搞成这样。
索嘉楠决不会把喜怒哀乐写在脸上，他的表情总是平静的，他顶多就是皱皱眉头。可凌晓路太了解他了，他知道他什么时候真的生气了，他看得出来，他生气他心里就充满了满足感，他甚至觉得自己是个伟大的躲在幕后的黑手。
只是，一次又一次，当他在深夜里惊醒，他的理智又恢复正常的时候，他就开始用力的憎恨自己，自己映在墙上的黑影在他的眼里，从身上绽放出无数墨汁般恶心的黏液一直巨大的黑色虫子身上喷射出来。
必须要做些什么，不是制止阿洋，是制止自己。
这时，他突然想到了一个人――豪哥。
７
“你的那些麻烦事，要找豪哥帮你摆平吗？”一天午休的时候，凌晓路找个机会装作不经意地问索嘉楠。
“我为什么要找他？”索嘉楠奇怪地看着他，换来了凌晓路更加奇怪的表情。
“你不是在他那混得挺好吗？”
“我哪跟他混了？我们只不过认识而已，连朋友都算不上。”索嘉楠有点生气，“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解决，我找他干什么！”
索嘉楠突然意识到，或许，只有自己这么认为，在别人的眼里，他已经在和豪哥“混”了。又也许，豪哥总来找他，为的就是给别人留下这样的印象吗？那么自己遭遇的这些事，跟豪哥有没有关系呢？
“嘿！那小子！”
课间，索嘉楠正企图穿过学校的走廊，刚从楼梯口转过来，就看见几个流里流气的男生扎着堆地站在走廊里。他只是斜睨了一眼，就擦着他们走了过去。没走出多远，背后就传来了这样一个跋扈的声音。
索嘉楠站住，转过身来：“是在叫我吗？”
那伙人向前几步走到他面前，打头的一个看起来似乎是高年级的男生，头发挺长，发梢染成黄色，敞着的校服里面是件露着胸脯的花衬衫，脖子上挂着条廉价的链子。他双手插在口袋里，脸上的五官拧成了一团，用参杂着挑衅、鄙夷的愤怒目光上下打量着索嘉楠：“你小子就是索嘉楠？挺拽啊你！”
“是啊，有什么事吗？”索嘉楠冷冰冷地说道，他俯视着这个比他矮一块的家伙，虽然他这么问，但是他心里当然知道他们想干什么。这个嚣张的家伙看起来不过是个说话的小喽?，后面人堆里阴沉着脸的那个才是主使吧。不过，在学校的走廊里他们到底想要干嘛？
“哎呀，也没什么。”花衬衫耸耸肩，“就是想跟你交个朋友，借两个钱花花……”
“阿洋！”正当索嘉楠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的时候，背后传来了一个富有威慑力的声音，一个身材高大，十分魁梧，平头方脸，厚嘴唇的高年级男生走到他身边，拍着他的肩膀说，“阿洋，这是我的朋友。”
一群人顿时变了脸色。叫阿洋的家伙连忙慌乱地陪笑着，说起话来都有点结巴：“豪哥，是你的朋友啊……哈哈，怎么不早说，我们……就是打个招呼。”
阿洋、他的老大和喽罗们迅速地点头哈腰地逃走了。索嘉楠看着这个“豪哥”心想他一定是这个学校里了不得的“老大”吧，这群人才会这么怕他。
“谢啦。”索嘉楠很有礼貌但冷淡的说道，他可不想和这种人扯上关系。
“豪哥”却意外地热情，他拍着他的肩膀说：“我看过你的比赛，被人犯规那么多次，鼻子出了血，脚都肿了还不下场，够猛！”
就这样，索嘉楠认识了传说中全校最厉害的“不良少年”三年级的“豪哥”。不想做混混的话，这样的人不能和他走得太近，当然更不能得罪他。豪哥所说的话只是赞赏他在球场上的表现呢，还是另有深意？在球场够猛，是不是在别的方面也够猛，例如――打架？
豪哥有时候来找他，聊聊天，可见打打球什么的，偶尔他也请豪哥喝点东西，豪哥从来没向他提出过什么要求，就像普通的熟人一样平淡的交往着，这让索嘉楠渐渐放下心来。阿洋那伙人也没再来找过他的麻烦。
2
索嘉楠的自行车在街上慢悠悠地晃荡着。天已经黑了，清凉的夜风迎面吹来十分惬意。街道两边店铺的灯亮得十分热闹，索嘉楠停下车环顾着两边的店铺，各色各样的灯箱让他眩晕，如果不去吃点什么或者买点什么回家的话，很可能今晚就没有饭吃了。这条街上所有大大小小的餐饮店他都去过无数次，想起来都恶心。
手机铃响了起来，他掏出来一看，又是一条陌生的短信。自从开学以来，他就陆陆续续受到不少女生发来的告白短信，女生真是只看外表的势力动物。
此时，他又想起了飞鸟，这一年来孤独的生活中，他时常想起她，她现在在哪？一定在地球上的某一个角落坚强的生活着吧。
他摇了摇头，想要挥去脑海中她的影子，他又把目光转移到了手机屏幕上。
他不禁瞪大了眼睛，这个女生更大胆，居然把自己只穿着内衣的自拍照片用彩信发了过来，他冷笑一声，她就不怕自己把她性感火爆的照片发的到处都是吗？他看了一下署名，刘亚娜。然后像对待其它短信一样，他随手就删掉了。
他抬起头的时候，一个店面闯进了他的眼帘，就去这家吧。
他要了一份鳗鱼饭，付账的时候才发现钱包里只剩下百元大钞了。今天又被凌晓路借去了几十块钱。这段时间他一共借过他多少钱自己都记不清了。
最近的凌晓路很奇怪，总是莫名其妙的发呆，更加唯唯诺诺。一有外班的同学到教室门口找人，他就流露出惊慌恐惧的神色，恨不得钻到桌子底下去。
有一次他来上学，眼眶和鼻梁都紫了，他说是骑车摔的。再有就是经常以各种名义向自己借钱。他又什么都不和自己说，跟以前一样的态度，给人什么都没发生过的错觉。
不过，索嘉楠隐约感到，在他身上一定是发生什么了。
回到自己家的楼下，所有的窗口都是黑的。索嘉楠打开大门，偌大的客厅显得极其空旷，家里一个人都没有。他已经习惯了妈妈经常不在家的日子。洗衣机旁边的桶里已经堆满了衣服，再不洗就没有换的了。他打开洗衣机盖子，把衣服一件件丢进去。
开冰箱拿饮料的时候，他发现一些长期没吃的食物已经在冰箱里变质了，于是又开始收拾冰箱……
硕大的房子显得极其空旷，安静得空气让人窒息。
他打开音响，挂在各个角落里的音箱一起发出清脆的音乐声，像流水一般在房子里环绕着，充满了每个角落。
他这才平静下来，又打开了电视，把声音调得大大的。然后他把热过的快餐饭盒摔在桌子上，面无表情地一勺一勺舀起来。
他目光空洞地盯着前方，似乎在看电视。周围是一片嘈杂的声音，他并不关心电视里在演什么，耳边是否太吵；手里的勺子，一勺一勺，机械地将饭送进嘴里，他也不关心自己吃得是否美味。
他只要一点声音，一点感觉，好像还有什么陪伴着他一样，才不至于在这种孤独中发疯。
3
第二天一早，他来到学校，刚把书包放在椅子上，发现椅子上粘了一块恶心的口香糖。幸亏自己发现得早，没粘在裤子上。他以为是谁在他这坐着的时候，不小心弄上去的，也没在意。
他不知道，这仅仅是个开始。
接着口香糖变成了满书桌的垃圾、留在书桌里的课本被涂画被撕掉、就连篮球队的更衣箱门里也被粘上了图钉、运动服被剪成了布条……这些暗地里干的小孩子恶作剧一般的勾当，让索嘉楠即愤怒气恼又莫名其妙，他实在是想不起来自己到底哪里得罪别人了。
每次遇到这样的事，他只能苦笑一下而已。
直到有一天，他的椅子被人把螺丝都卸了下去，书包刚放在上面就“轰”地一声塌了。他已经不敢直接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每天早上来的时候，总是仔细地检查一遍才敢坐下。
这次他终于忍无可忍了，站在教室的最后面用愤怒的目光扫视着班里的同学，用冰冷而充满威慑力的声音说：“谁要是对我有意见，还是我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了，就当着我的面直说！要真是我的错，赔礼道歉随你便！偷偷摸摸地算什么？”
噪杂的班级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看着他。但是只维持了几秒钟的光景，大家又回过头去，各忙各的，细碎的说话声渐渐汇聚成一片，教室里又恢复了一片嘈杂。
索嘉楠只能听见自己紧握的拳头的关节发出咯咯的声音。
4
昏暗的教室里没有开灯，只有从走廊和窗外照射进来的灯光，将教室分成黑暗和明亮的一块一块。
将抽屉里的最后一本书撕坏以后，凌晓路战战兢兢地靠着墙壁，身体一点一点地滑下来，在地上蜷缩成一团，浑身发抖，不断地咬着手指甲。
旋即，当他斜睨的目光落在书桌抽屉里那堆残破的书本的时候，由于紧张而抽搐的脸立刻放松了下来，嘴角边露出一丝充满满足感的诡异微笑……
噩梦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那天的阳光真好，晒得人暖洋洋的，让人的心里都温暖起来。
午休的时候，凌晓路去上厕所，刚一进门，就看见几个不良少年挣蹲在地上抽烟，整个厕所里乌烟瘴气，他转身就想跑，没想到一把让人给拉了回来。
“喂，我说你见鬼啦，跑什么呀！”说着几个人把他拉到了厕所里面，摔在墙上。
一个染黄头发的用拳头在他肩膀上推了一下，“正好，哥几个没烟了，正愁没有烟钱呢，小弟借我们两个花花怎么样啊？”
“嘿嘿嘿嘿！”余下的几个人听见了，都不怀好意地凑过来，把他按在墙上，开始七手八脚地在凌晓路身上搜了起来。
“喂！你们干什么呀！”凌晓路奋力挣扎着，无奈自己寡不敌众，还是被他们搜出了钱包。
“嘿，在这呢！”钱包终于被翻了出来，被丢给了黄头发的。
黄头发的打开钱包，唰地一下抽出里面的三大张纸钞：“哈哈哈，兄弟们我们今天发了！这小子有三百多块呢！”
“你们干什么！快还给我！我还要交补课费呢！”凌晓路气愤地冲上前去，伸手要去抢回自己的钱。
“小样儿的，胆儿肥了你！到了老子手里的钱，还想往回抢！”
凌晓路刚靠近黄头发身边，单薄的他就被黄头拽住衣领，扯来扯去。凌晓路不死心，伸手去够，结果指甲在黄头发的脸上划了一下。
黄头发“啊“地叫了一声，立刻暴跳如雷：“臭小子！你活得不耐烦了吧！你娘们啊你，竟然敢挠我！”
说着他用力抓住凌晓路的衣领，狠狠地将他推了出去。没想到凌晓路向后退了几步，身子往后一仰，脑袋“咣”地一声撞在了窗台上。他连叫都没有叫一声，身体就沉重地栽了下去。他的后背靠着墙，两腿伸直，脑袋无力地耷拉着，一动不动。
黄头一伙人看到他这个样子，都吓傻了。
“老大，你，你该不会是……把他，打死了吧？”半晌，一个人才战战兢兢地说。
黄头的也没敢吱声，他们几个人都睁大惊恐的眼睛，互相看着，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们腿里就像灌了铅似的，定在那了。
凌晓路只觉得眼前一黑，突然就失去了知觉，不一会儿，他感觉自己好像自己的灵魂离开了肉体，向着无底的黑洞下坠而去。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耳边突然响起了水的声音，越来越大。
就是那种潜入水中，水在慢慢地灌入他耳朵的声音。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这种感觉……好像……
好像有人掐着他的脖子，把他的头按进了水里，深深的水里。水向着他的耳朵和鼻子里灌进来，他使劲挣扎着，但是对方就是不放手，那双手死死地掐着他的脖子，咕噜咕噜的水声越来越大，他已经开始喘不过气来……
黄头发还在呆呆地盯着凌晓路，他心神不宁地咽了口吐沫，刚要想逃跑，突然看见凌晓路动了起来！他没有揉自己的后脑勺，而是闭着眼睛，掐着自己的脖子，痛苦的嚎叫着，地上的两条腿不停地蹬着，好像要从什么地方挣脱出来。
这一幕要比刚才更加惊悚，但是他好歹动弹了，这就证明他没死。这就着实让黄头发一伙松了口气。
“嘿，你们看这小子是不是傻了？”黄头发裂着嘴，强装出一副无所谓的笑脸来，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减轻他的罪恶感，把自己的怯懦掩藏起来，“明明是撞到头，他怎么捂起脖子来啦？”
“哈，哈……”余下的几个人配合地发出几声苍白无力的干笑。
“对了！他一定时抽了！”一个人一拍脑袋，恍然大悟似的说，“以前我们班里就有个人，有病，他上上课就抽了，还吐白沫！这人肯定也是有病！”
“哈哈，有病！他有疯病！”黄头发解脱似得大叫，他更愿意承认这人是自己有病，不是因为他推了他撞在窗台上导致的。
大伙嘲笑似的大笑着。
“还在这傻站着看这个疯子干嘛！还不快走！”黄头发赶紧说。
他们依然咧嘴笑着，却像逃似的离开了这个厕所。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5
从那以后，凌晓路的身体大体上还是正常的，只是偶尔头会很疼，就像有某种东西要从自己的大脑里撕裂出去一般的疼。
直到有一天，在后操场的死角处，黄头发一伙人再次出现在他的面前。
“嘿！傻子！”他们朝他叫着，还夹带吹着口哨。
他眯起眼睛看着他们，要不是他们的再次出现，他几乎都记不起来前两天发生的事情了，一回忆起那天的事情，他就觉得头晕晕的。
“我就说这傻子没事么，他只是发傻了。”黄头发得意洋洋地对他的小喽?们说。
“嘿！傻子！哥几个又没有烟钱了，我记得你好像挺有钱的嘛！再借给我使使？要是不想再吃上次那样的苦头的话，自己主动点！”
“我干嘛要借钱给你们？”凌晓路一看见他们，不知道怎么的，头就开始晕起来，但他还是愤怒地朝他们大声说，然后转身就像走。
“哎呀！几天不见小子长脾气啦！”黄头发朝地上吐了口痰，几个小喽?呼地一下把凌晓路围了起来。
“给他点颜色看看！不过记住，这回别在撞他的头了，省着他又抽风！”黄头发把嘴里的烟头吐到地上，用鞋底使劲地踩着。
几个人围着凌晓路一顿拳打脚踢，凌晓路反抗了两下，显然不是他们的对手，最后他只能蜷缩在地上，用手护住脑袋。
咕噜咕噜，奇怪的水一样的声音又在他的脑海里响了起来。
除了肉体上的疼痛，更有一种从心底涌出的强烈的恐惧感让他不寒而栗，他越来越受不了这种感觉，终于哭了出来。
“这小子真没用，居然还哭了。”他们轻蔑地看着他，还有人朝他身边吐了口痰。
几个人又轻而易举地抢走了他的钱。
此后，这几人就常常来向凌晓路要钱。他也知道了他们几个是学校高年级有名的混混，黄头发的那个人大家都叫他阿洋。
凌晓路有时候也觉得自己跟奇怪，为什么那么怕那伙人，但是只要那群人一出现，他又是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他害怕极了，他害怕的不只是会挨打，更害怕那种缠绕着他的恐惧感。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更不敢反抗，只有乖乖就范的份。
他们不但抢他的零花钱，连补课费什么的也都不给他留下，有一次连给食堂饭卡充值的钱也都被抢走了。
身无分文的他只能饿肚子了，他只能看着班里的同学都兴冲冲地跑去食堂打饭，他只能呆呆的坐在座位上。
这时索嘉楠来找他一起去食堂，他不知道怎么办好，就结结巴巴地撒谎说自己今天没带饭卡。
索嘉楠听了，豪爽地说：“正好我也不想吃食堂了，你陪我出去吃好不好，我请客！”
就这样索嘉楠请他吃了一个星期的饭，这样凌晓路觉得十分过意不去。
他觉得索嘉楠似乎也察觉出了什么，几次问他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可是他不想让朋友担心，他也怕索嘉楠知道他遇见这种事就不理他了，他实在不能失去这么重要的朋友，所以，凌晓路每次在索嘉楠面前，都装出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阿洋他们经常向凌晓路要钱，他没办法只好向家里要。父母觉得他最近花钱太没节制了，一怒之下不给他零用钱了。他们搜不到钱，免不了揍他一顿。无论他怎么解释，他们就是不放过他。
今天，整个一上午的课，凌晓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只有阿洋恐怖的声音在他的脑海里回荡：“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今天放学再没有钱给我送来，就有你好受的！”
“可，可是，我真的没钱了！我，我不是说过了么……”
“哎，对呀，你不是跟那个混血儿挺好的吗？他不是挺有钱的吗？你朝他借啊！”
凌晓路眼角的余光又扫向了索嘉楠，他不愿意向他借钱，虽然有好几次索嘉楠都主动说要借钱给他，可是他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还上他的钱，他不想因为钱的事而失去朋友。
“今天可是最后的期限！”阿洋恐怖的眼神和可怕的声音再次闪现在他的脑海里，他不禁浑身发抖，他实在抗不住了。
午休的时候，他做了极大的心理斗争向索嘉楠提出要借二十块钱，没想到索嘉楠很爽快地就借给了他，甚至还问他需不需要多借一点，不用客气。
凌晓路用颤抖的手接过那二十块钱，眼泪又差一点涌了出来，他暗下决心，一定要尽快还上这钱，以后绝对再也不想他借钱了！
放学后，凌晓路几乎是报着必死的决心去找阿洋，他胸中有一团愤怒的火焰在熊熊燃烧，为了朋友，即使他们在怎么打我，我也不会向索嘉楠借钱了！
阿洋收到钱，很高兴地说：“乖！你要是早这么乖乖地不就好了？”
凌晓路一直低着头，酝酿着，鼓足了勇气，终于说出了他生凭第一句最勇敢的话：“我再也不会向他借钱了！也再也不会给你们钱了！”
他不敢想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闭着眼睛，准备承受接下来的一切。似乎有那么几秒钟，一片鸦雀无声，世界是静止的，时间仿佛凝固了，他感觉到自己胸口的血都要涌出来了。
“哈！”阿洋的一个充满惊讶、意外、嘲讽和鄙视的“哈”声，打破了沉寂。
阿洋夸张地用手指掏了掏耳朵，怪声怪调地说：“什么？他说什么？不是耳鸣了吧！”
他又转向他的几个小弟：“他说什么？说什么那？”
几个人哈哈大笑起来，
“我们不能让他这么没大没小，兄弟们，咱们得教育教育他！”
笑声嘎然而止，几个人凶神恶煞地向凌晓路包围过来……
凌晓路再一次败下阵来，他不知道是败给了他们还是败给了自己。
6
阿洋他们当然不会放过他，阿洋对他说只要以后乖乖听话，定期给他送钱过来就不会难为他。
到时候没有钱怎么办呢？只能向索嘉楠借了。第一次借的钱还没有还。不过借钱以后，他并没有什么表示，依然对自己像以前一样好。可能他都忘了自己借钱的事了吧。
索嘉楠的什么东西都是最好的，就不说他穿的用的了，就连喝饮料也绝对不喝可乐之类的，只喝些稀少的进口牌子，凭什么他们有钱人就可以这样花钱呢？
也许就像阿洋说的，十几二十块的对于索嘉楠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也就是他喝一瓶饮料的钱。
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每次他只借不多的钱，每次索嘉楠都很爽快地借给了他，但是后来再借钱的时候，索嘉楠会先微微地皱一皱眉头，最后他还是借了，他也没提还钱的事，对他还是像以前一样好，还会请他吃吃喝喝。
反正索嘉楠有的是钱，反正每次他的皮夹里都有那么多的钞票和卡，那里面装得钱可能比他爸爸一个月的薪水都多，凭什么他一个小毛孩子有这么多钱？
他不断地向他借钱，每当他看见索嘉楠微微皱起的眉头，他的心里就升腾起了一种莫名的快感；每当他接过索嘉楠的钱时候，他就想到了阿洋向他要钱的样子，他觉得他现在也和阿洋一样神气了。
他也经常为借钱的事后悔，他觉得不应该这样对朋友，哪怕他是个有钱人，他每次都下定决心绝对不再借钱了，但是他又贪恋着每次借钱看到索嘉楠为难的样子时的快感，它控制不了自己，像上瘾了一般。只能任凭自己一次又一次。
7
凌晓路像往常一样去后操场的器材库后面找阿洋，看见阿洋他们和一个女人在一起。
阿洋拿着一个手机，气冲冲地塞到那个女生面前，大声喊道：“这是怎么回事？你看看！你倒是看看啊！”
那女生一直低着头，绞着手指，长长的头发一绺一绺地垂在面前。
“你说啊！你说话啊！”阿洋大叫道，他重重地把手机往地下一摔，气得直跺脚。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声响起，惊得落在树枝上的鸟扑棱扑棱地飞走了。
阿洋及其败坏地扇了那女生一个耳光，他的手还停留在半空中，久久没有落下。
女孩被这一巴掌打得愣住了，她一下子捂住自己的脸，哇地一声哭出来。她一边大喊大叫：“好啊，你竟敢打我！你这个王八蛋！你不是人！”
阿洋又上前去，做出还要打他的姿势，急忙被其他人拦了下来。
“你他妈的才不是人呢！”阿洋在同伴们的手中挣扎着，破口大骂，“你个**，贱货！你的良心让狗吃啦！我们都处了两年啦！当初是谁为你打架的？谁为你挨了一板砖的？你看看，我的头发里，现在还有个疤！我哪里对你不好了？你还要勾引别的男人！”
阿洋骂得呼哧带喘的，嗓子也哑了：“你就，你就贱吧你，见着个帅哥就不知道北了你！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人家能看上你！”
阿洋正在气头上，一回头看见了凌晓路。
凌晓路早就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看见他凶神恶煞的样子，才想起来要跑。
“喂！你给我站住！”阿洋叫住他，他吓得脚都软了。
阿洋走到他面前，努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一点 ：“你，是不是，跟那个索嘉楠是一个班的？”
凌晓路胆怯地看着他，点了点头。
“那这样，你给我办点事，以后我也不再找你要钱了。”
凌晓路心里一惊，心想这真是太好了，他急忙点点头，情不自禁地露出了一点笑容。
“我要你去坏索嘉楠！”
这句话对于凌晓路来说无疑就像晴天霹雳一样，把他震住了。
“不行！绝对不行！”凌晓路脱口而出，他觉得自己应经忍无可忍了，“我绝不能背叛朋友！”
“哼！”阿洋轻蔑地笑了一下，“你还好意思说朋友？你天天管人家借钱就对得起朋友了？”
“那也是被你逼的！”
“对呀，我就是要逼你！你听着，我现在心情很不爽，现在对你已经够客气了！我开出的条件已经够好的了，由不得你同意不同意！你要是不答应的话，我就一天揍你一遍！”
他早就看穿了凌晓路，这个人特好吓唬。
凌晓路知道他绝对会说到做到的，他的内心还在不断地挣扎：“可，可是，我被发现了怎么办？”
“我也没让你杀了他，无非就是在他的椅子上撒点墨水什么的小事。再说，你是他的好朋友，他怀疑谁也怀疑不到你的头上。”阿洋狞笑起来，“要是不知道怎么做的话，看看香港整人片，还有日本的那什么残酷青春片就知道了，网上一搜一大把。你们班可有我的眼线，你干得好不好自然有人汇报我！”
说完，阿洋朝着凌晓路的肚子上就是一拳：“这是让你长点记性！滚吧！”
凌晓路捂着肚子，弯着腰，他的心乱到了极点。
第二天，他将一块嚼过的口香糖粘在了椅子上。索嘉楠发现的时候，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从他紧皱着的眉头和厌恶的神情上来看，他一定恶心极了。
凌晓路知道他是一个很爱干净的人，他看着他用卫生纸擦椅子的时候，几乎都要吐出来的表情，心里充满了更大的快感，比向他借钱时候的快感要大得多。
没想到阿洋很快知道了，看来班里真有他的眼线。
凌晓路就这样每天用着不同的花样陷害着索嘉楠，他的心里也不断地受着痛苦的煎熬，他又像借钱的时候一样，一边后悔自责，一边又难以抗拒那种更大的满足感。
他觉得自己就像吸了毒一样，明知道毒品是个祸害，却抗拒不了诱惑。
他现在不向索嘉楠借钱了，他感觉他们之间的感情更好了，他表面上还是他在这个学校里最好的朋友，他还会表示出他的同情，他还会帮他收拾残局，他还和他一起谴责过恶作剧的人，像他这么好的朋友，索嘉楠怎么会怀疑自己？
只有再看见索嘉楠生气、愤怒又不知所措的样子的时候，他才觉得自己是了不起的，他可以不动声色的将一个看似强大的人搞成这样。
索嘉楠决不会把喜怒哀乐写在脸上，他的表情总是平静的，他顶多就是皱皱眉头。可凌晓路太了解他了，他知道他什么时候真的生气了，他看得出来，他生气他心里就充满了满足感，他甚至觉得自己是个伟大的躲在幕后的黑手。
只是，一次又一次，当他在深夜里惊醒，他的理智又恢复正常的时候，他就开始用力的憎恨自己，自己映在墙上的黑影在他的眼里，从身上绽放出无数墨汁般恶心的黏液一直巨大的黑色虫子身上喷射出来。
必须要做些什么，不是制止阿洋，是制止自己。
这时，他突然想到了一个人――豪哥。
７
“你的那些麻烦事，要找豪哥帮你摆平吗？”一天午休的时候，凌晓路找个机会装作不经意地问索嘉楠。
“我为什么要找他？”索嘉楠奇怪地看着他，换来了凌晓路更加奇怪的表情。
“你不是在他那混得挺好吗？”
“我哪跟他混了？我们只不过认识而已，连朋友都算不上。”索嘉楠有点生气，“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解决，我找他干什么！”
索嘉楠突然意识到，或许，只有自己这么认为，在别人的眼里，他已经在和豪哥“混”了。又也许，豪哥总来找他，为的就是给别人留下这样的印象吗？那么自己遭遇的这些事，跟豪哥有没有关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