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八章 对簿公堂
客厅里，穆云雪和婉婷正在整理刚刚从街上买的一大堆物品，东西大部分都是买给廖寇海和伟豪的。秋天好像就是一转眼的事情，没几天的功夫，天气就凉的不行。耗了一个上午的时间，两个人给那父子俩分别买了两套过秋的衣服。回来的时候，婉婷的兴致依然高涨，穆云雪却已经累得不行了。
坐到沙发上，她连连摆手，“哎呀，真是不服老不行了，年轻的时候，我和你爸，可以从大学城走到老北广场，一点都不觉得累。现在，就这么走走停停的，我这幅骨头已经散了架了。”婉婷一边叠衣服，一边笑着说：“那不是你年轻身体好，而是因为爱情的力量。”
阿和从厨房里出来，问：“太太，现在要不要做午饭呢？先生今天回来吃么？”她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扫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时间差不多快到十一点了。书言早上说，今天上海有个客户要过来一起吃中饭。所以，书言不回来，剩下几个女人，一餐饭就简单多了。
她沉吟了一下，刚想说话，电视里正播着的一则新闻引起了她的注意：最近又爆出一则豪门争产的新闻，有消息称：远达公司的千金柳青青日前将其父柳书言诉讼法庭，请求分割其母亲谢美新生前遗留的全部财产。”她呆了一呆，注意力被攥紧了。同时，婉婷和阿和的目光也被牵引了，她们不约而同地转过头，愕然地盯着电视屏幕上那位美女主播。
“据悉，谢美新因病逝于十五年前，其死时拥有远达15%的股份。如果这场官司最终柳青青胜诉，那么它将直接影响远达的股东变动。外界传言，柳青青此举的导火线实为最近柳书言认回其私生女廖婉婷有关。新东法院已经受理此案，择日将对这件案子进行公开开庭审理。关于官司的审理结果，本台将继续予以关注。”
穆云雪的身子慢慢地软了下去，她摸索着坐到沙发里，脸色发青了。“妈。”婉婷胆战心惊地叫了一声，坐到穆云雪身边，一把抓住了她。“你没事吧？怎么会这样？青青为什么要这么做？”穆云雪痛楚地闭上了眼，用手捂住了额头，嘴里呻吟着：“青青终于还是撕破脸了，书言该怎么办？”
阿和见这情形，惊慌失措地跑进厨房，急急忙忙倒了一杯热茶出来。把茶放到茶几上。人也如热锅的蚂蚁一般站在那儿，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嘴里反复地说：“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父女两个打起了官司？青青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这种事情也干得出来？不知道先生知不知道？怎么没听说呢？”
是了，书言知道么？怎么没有听他说过？一句话提醒了穆云雪，她腾的睁开眼，从那纷乱如麻的思绪中挣脱出来，她本能地想要去抓电话。仿佛是配合她一样，门开了，柳书言一阵风似的推门进来了。就在柳书言进门的那一瞬间，穆云雪从他的脸上看到答案了。
柳书言脸色铁青，眉头紧蹙地一屁股坐到了沙发上，将他手里的报纸狠狠摔到了茶几上。他的呼吸急促，眼神里充满了震怒。穆云雪小心翼翼地挪过来坐到他的身边，拿起桌上的那几份报纸，只扫了一眼，不用细看内容也知道了。手中的报纸被婉婷接了过去，她转头察言观色地看着柳书言，嘴里细声柔语地：“书言，要不要和青青好好谈谈？父女两个闹到法庭说出去也不好看。”
柳书言怒声嚷起来：“我怎么和她谈？她根本就没有给我时间和她谈。法院明天开庭，她今天才让传票出现在我办公桌上，她打了我一个措手不及，连一点准备都不想给我。她呢，一整天没到公司，电话不接。我看她简直疯了，竟然真的动起我的主意了。”“书言，”穆云雪皱了皱眉，责怪地：“你看，你现在这个样子，真要让你们谈也谈不出好结果来。何必非要剑拔弩张的，她要，你就给她吧！反正将来也都是她的，何必现在非要弄到法庭上。”
“我想要和她闹到法庭上么？我以为她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她来真的了。竟然连着谢天佑一起成了当事人，为什么事先没有和我说。”柳书言咬牙切齿地，坐在那儿，越想越生气，“她想要，我偏不给她，竟然去法院了？还真有她的，我倒想看看她能有多大的能耐。”
婉婷放下手中的报纸，那报纸写得真够离谱的，一桩官司被写得绘声绘色，完全是一出家族争产，姐妹阋墙，豪门恩怨的大戏。她不安地看了一眼柳书言，从她认回柳书言那天开始，她还从没有看见过柳书言这么生气呢？“爸，”她怯生生地叫了一句，心里有说不出的难过和伤心。柳书言转眼瞪着她，婉婷眼里的那份歉然和不安让他愣了一下，知道那孩子又想多了，他的脸色不由得缓和了下来。“这件事与你们两个都没关系，你们不要插手。”
“怎么能没有关系呢？爸，如果不是因为我，青青也不会和你这么生疏。”婉婷的神色黯淡下来，她叹了口气，忧郁悄然浮现在眼底。“爸，如果因为你多了一个女儿，而又失去了另外一个女儿，那我觉得你就太亏了。我曾经说过，我能找回你们我已经欣喜若狂了。我有你们，有屿槐，和青青相比，我已经足够富有了。所以，她想要什么，那就给她。何况，那些也本来属于青青的，她有权利要求分割她母亲的那部分遗产。所以，不如我们和青青谈谈，争取庭外和解，只要不影响公司正常运作，她要什么都行。”
“这已经不是我和青青的事情了，你们知道么？谢天佑也成了这案子的当事人，”“谢天佑？”穆云雪愣了一下，狐疑地问：“这与谢天佑有什么关系？”柳书言哼了一声，“美新去世的时候，我岳父母还健在，所以美新的遗产中，必然要有我岳父母的那份。后来，我岳父母不在了，这份财产就理所当然由谢天佑继承了。美新父母加起来就是两份，是美新遗产的一半，这就是法律的程序。青青这么一闹腾，谢天佑就坐收了渔利。”
穆云雪在旁边皱起眉头，“以我对青青的了解，她这个人虽然外表咋咋呼呼，但是，还不至于心太狠，会不会这次是谢天佑在背后怂恿了她？我总觉得天佑那个人城府太深。”柳书言恨恨地咬了咬牙。“你和我想到一起去了，这个小子，当初，我就没看好他，平时一副老老实实厚道的样子，鬼主意却不少。”
门口响起乒乒乓乓的声音，紧接着，青青神采飞扬大踏步地推门进来了，两只手分别提着一大堆花花绿绿的纸袋。一进到门里，看到沙发上端坐的三个人，正齐刷刷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她的眉毛就挑高了，眼神带着笑意：“怎么，开家庭会议呢？商量着怎么对付我呢？三个女人一台戏，现在好像还少了一个。爸，你真的要好好想想，有没有可能你在外面还有一个私生女，那赶快把她认回来，那才有好戏看呢！”
然后，不等柳书言说话，青青就提着她的大包小包满脸带笑地昂着头摇摇晃晃地上楼了，一边上楼，一边嘴里还快活地哼着歌曲。“站住。”身后，柳书言喊了一声。她脚步停了一下，充耳未闻，就继续举步向前走。
“你给我站住。”看着她的后背，柳书言突然暴喝了一声。随后，他从沙发上直站了起来，慢慢走到青青面前，他沉痛地盯着青青看。“为什么一定要弄得人尽皆知？为什么一定要用这种方式解决问题？现在估计全城的人都在议论这件事，我们家的事情真的有必要这么公诸于人前么？”
青青眉飞色舞地叫起来：“是么？都知道了么？电视播了？报纸登了？不知道有没有我的照片呢！我想，大家很快就会算出我有多少身价了是么？”“为什么你一定要以这种方式来考验我们的父女关系？”
青青的表情凝住了，她的胳膊轻轻一抬，手里的袋子窸窸窣窣相继掉到了地上。她扬起了睫毛，眼睛黑幽幽地停驻在柳书言的脸上：“我如果不以这种方式来考验我们的父女关系，你还能记起我么？你的眼里还有我的存在么？这个家还有我的位置么？”她扫了一眼婉婷，随后，她抬起了下巴，直视着柳书言。“或者你只是一个女儿的命。”
柳书言的怒火被再次点燃了，他终于忍无可忍地抽出手，狠狠地打了青青一个耳光。“你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我们都是怎么对你的，云雪这几年都是怎么对你的，你却恩将仇报，好坏不分，我看我真应该打醒你。”等他再度想扬起手时，婉婷惊叫一声，从沙发上跳起来，扑了过去。“爸。”“书言。”穆云雪也直跳起来，死死捉住了柳书言的一只胳膊。
青青捂住了脸，缓缓扬起了头，眼里充着血。她沉静地瞪着柳书言，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你会为你这一个耳光付出代价，我们明天的官司一定会打得全城皆知。我已经通知了好多媒体，到时候，你的风流韵事，你的宝贝女儿那点糗事，我会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到时候，你就会知道，究竟是你的哪个女儿让你颜面尽失。”
柳书言恨极愤极，五官被扭曲了，他狠狠出手又抽了她一个耳光。他咬牙切齿地：“你简直疯了。”“我就是疯了。”青青愤然大叫，眼泪夺眶而出。“从穆云雪走进我们这个家开始，从廖婉婷抢走屿槐那天开始，从你认回廖婉婷那天开始，我就被你们逼疯了。”她咄咄逼人地瞪着柳书言，“你告诉我，你爱过我妈妈么？我妈跟了你那么多年，你内心深处有爱过我妈妈么？”柳书言脸白了，几乎站立不稳，他的身子晃了一下，本能地向后退了两步。
青青冷笑了一声，“你不敢说，对么？我妈跟你打拼了这么多年，你是怎么对她的？你以为我妈不知道你心里藏着别的女人么？你知道我妈背着你哭了多少次了？既然你不爱她，为什么要娶她？既然娶了她为什么不能专心对她？”她的眼里燃烧着悲愤的怒火。“所以，如果你没有爱过我妈妈，她的东西，你就根本没有资格留着。”
柳书言像狠狠挨了一棍，脸色白得吓人。他恼羞成怒地看着青青，看着看着，有片刻的功夫，他眼里的恼怒被一种深深的悲哀和痛楚覆没了。“这么说，你是心甘情愿把你妈妈的东西分给你舅舅？”青青瞅着他，自得地扬起了下巴：“舅舅说，他不会要妈妈一分钱，他只是帮着我把属于我的那份拿回来。”
柳书言盯着她看了几秒钟，苦涩地笑了一下。“果然是谢天佑的主意。”他扶住额头，身子摇摇欲坠了，一丝尖锐的疼痛从胸口的地方掠过去。穆云雪在一旁一把扶住了他。“青青，”穆云雪心痛地喊：“何必这么做来伤你爸爸的心？”
青青转眼瞪着她，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收起你假惺惺的样子，有句俗语叫做秋天的日头，后妈的舌头，如果不是你整天在我爸耳边吹枕头风，我们父女之间的关系会这么差么？”“青青。”婉婷喊。终于忍不住了，那团压抑的火气冲出了血管，顶出了胸口。她拉开穆云雪，直接站到青青的面前，直视着青青，她的脸色青白不定，语气不卑不亢地：
“青青，如果说我欠你的，我无话可说，但是，我爸和我妈他们不欠你的。上一代的感情我们没有资格评论，感情的事情本就没有谁对谁错。不要因为我妈一味纵容你，就认为她有愧于你。她对你好，无非因为你是爸的女儿，你的身上留有和我相同的血。你如果认为她这么委曲求全是因为对你负疚在先，你就是以小人之心。爸对你怎么样，你心里比谁都清楚，除非你是个傻子。”她注视着青青，半晌，她放低了语气：
“为什么这个时候回来？你应该知道新闻这么一报道，我们所有人的反应，那何不干脆等官司打完，再露面？”她的声音温温柔柔地萦绕在她的脸上，“你之所以回来是为了激怒爸爸，你是想让自己彻底伤心，你是想找个理由让自己更绝一点，做得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对么？那我可不可以这么认为，你对大家是有感情的？你不是像你外表所表现的那样冷血无情？”青青脸色变了变，她恼羞成怒了，“你，你在说什么？你以为你是谁？是个读心专家？廖婉婷，这整间屋子里，我最讨厌的人就是你。”
婉婷温温婉婉地笑了。“青青，自从你知道我和你留着相同的血，自从你知道我妈不是爸爸和你妈妈的第三者，你的内心一定是有过争执和抗衡的，只是你不想承认，这么多年，你一直在误会我妈。你不想低头，不代表你没有顿悟。我妈说，自从那天我们在盛远那次开诚布公开始，你表面上依旧冷若冰霜，但是，你对她已经没有以前那么充满敌意了。女人都有第六感，而且特别准，我的第六感就是，你的内心不像你的外表那么无情。”
“住口。”青青大叫，脸色由红变白了。“廖婉婷，你给我闭嘴。”婉婷依然看着她不依不饶地说：“你只是在恐慌，担心我会分薄爸爸对你的爱，突然间发现，我爸爸和妈妈成了一个三口之家，你觉得自己成了局外人，那种被抛弃，被冷落，被忽视的感觉让你没了方寸。小孩为什么爱哭，无非是想引起大人的注意，你呢，因为一直都被捧在手心里的，不管你承不承认，我妈这么多年对你应该不会错，突然间发现她有了自己的女儿，你怕得不得了，对么？”
青青虎视眈眈地瞪着她，恼怒的底层有抹柔软的东西在蠕动。她忽然间对自己又气又恨了，咬着牙，她硬撑着武装自己：“不要自以为是，不要妄想用这些话让我撤诉，我不会上你的当。”然后，这句话似乎给了她自己的力量，她的头又昂起来了，脊背也挺直了。她倔强地冷哼了一声。“你不要自以为是，你很了解我么？我远远比你想象的还要狠毒多少倍，所以，未来有你好看的。”
她的语气没有起到效果，婉婷依然凝视着她，她的眼神坦然而热烈，充满了感情。“我们的确没有见过几次，但是，很奇怪，你必须承认人类这种因血缘而产生的心灵相通的感觉。”她温和地说：“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是，自从我知道你是我的妹妹以后，我对你有种特别的亲近感。我不仅因为我多了一个爸爸高兴，同时，我为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又多了一个妹妹而高兴。我要告诉你，爸爸妈妈对你的感情没有任何变化，他们的感情丰富的很，不会因为多了我一个，就把你那份给分薄了。”
她叹了一口气“当然，你以这样的方式提醒大家对你的注意，也的确激烈了一点。你应该知道爸爸不是一个视财如命的人，等到你有一天翅膀长成了，我想，他定会拱手相让。如果你不相信，我可以给你立个字句，将来，爸爸的东西我一分不要，他们全部属于你。”
青青瞪着婉婷，婉婷眼里的那份坦然，那份了然的微笑，撕毁了她的武装。她绷不住了，脸色跟着白了，嘴巴里狂躁地大叫，“你住口，我不想听你在这废话。”跺了跺脚，她一把扯开婉婷，愤然把她甩到一边。然后，她转身剑一般地直冲出去，随即是砰然一声，房门的一声巨响。
柳书言转头动容地注视着婉婷，他的这个善解人意的女儿，他这个整整和他分开二十几年的女儿，那热烈而诚恳的眼神几乎瞬间就浇灭了他心里的那团怒火。是啊！有女如此，还有何求？他心里有份激荡和暖暖的情绪就徐徐徜徉了开来。他转眼去看穆云雪，长长叹了一口气，喉咙里又哑又涩地：“我实在很欣慰，我能有一个这么好的女儿，你实在不应该让她离开我这么多年，所以，我真的不知应该气你还是应该感激你。”
穆云雪吸了吸鼻子，酸楚而宽慰地一笑，了然地握了握他的手，她哑声说：“我的想法和你一样，我想我实在应该罚我自己。”
《晚霞不落天》现已全部完稿，每天会准时在晚上20：00或者中午12:00左右更新。等着看你的评论，会比我看自己的文章更过瘾。
坐到沙发上，她连连摆手，“哎呀，真是不服老不行了，年轻的时候，我和你爸，可以从大学城走到老北广场，一点都不觉得累。现在，就这么走走停停的，我这幅骨头已经散了架了。”婉婷一边叠衣服，一边笑着说：“那不是你年轻身体好，而是因为爱情的力量。”
阿和从厨房里出来，问：“太太，现在要不要做午饭呢？先生今天回来吃么？”她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扫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时间差不多快到十一点了。书言早上说，今天上海有个客户要过来一起吃中饭。所以，书言不回来，剩下几个女人，一餐饭就简单多了。
她沉吟了一下，刚想说话，电视里正播着的一则新闻引起了她的注意：最近又爆出一则豪门争产的新闻，有消息称：远达公司的千金柳青青日前将其父柳书言诉讼法庭，请求分割其母亲谢美新生前遗留的全部财产。”她呆了一呆，注意力被攥紧了。同时，婉婷和阿和的目光也被牵引了，她们不约而同地转过头，愕然地盯着电视屏幕上那位美女主播。
“据悉，谢美新因病逝于十五年前，其死时拥有远达15%的股份。如果这场官司最终柳青青胜诉，那么它将直接影响远达的股东变动。外界传言，柳青青此举的导火线实为最近柳书言认回其私生女廖婉婷有关。新东法院已经受理此案，择日将对这件案子进行公开开庭审理。关于官司的审理结果，本台将继续予以关注。”
穆云雪的身子慢慢地软了下去，她摸索着坐到沙发里，脸色发青了。“妈。”婉婷胆战心惊地叫了一声，坐到穆云雪身边，一把抓住了她。“你没事吧？怎么会这样？青青为什么要这么做？”穆云雪痛楚地闭上了眼，用手捂住了额头，嘴里呻吟着：“青青终于还是撕破脸了，书言该怎么办？”
阿和见这情形，惊慌失措地跑进厨房，急急忙忙倒了一杯热茶出来。把茶放到茶几上。人也如热锅的蚂蚁一般站在那儿，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嘴里反复地说：“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父女两个打起了官司？青青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这种事情也干得出来？不知道先生知不知道？怎么没听说呢？”
是了，书言知道么？怎么没有听他说过？一句话提醒了穆云雪，她腾的睁开眼，从那纷乱如麻的思绪中挣脱出来，她本能地想要去抓电话。仿佛是配合她一样，门开了，柳书言一阵风似的推门进来了。就在柳书言进门的那一瞬间，穆云雪从他的脸上看到答案了。
柳书言脸色铁青，眉头紧蹙地一屁股坐到了沙发上，将他手里的报纸狠狠摔到了茶几上。他的呼吸急促，眼神里充满了震怒。穆云雪小心翼翼地挪过来坐到他的身边，拿起桌上的那几份报纸，只扫了一眼，不用细看内容也知道了。手中的报纸被婉婷接了过去，她转头察言观色地看着柳书言，嘴里细声柔语地：“书言，要不要和青青好好谈谈？父女两个闹到法庭说出去也不好看。”
柳书言怒声嚷起来：“我怎么和她谈？她根本就没有给我时间和她谈。法院明天开庭，她今天才让传票出现在我办公桌上，她打了我一个措手不及，连一点准备都不想给我。她呢，一整天没到公司，电话不接。我看她简直疯了，竟然真的动起我的主意了。”“书言，”穆云雪皱了皱眉，责怪地：“你看，你现在这个样子，真要让你们谈也谈不出好结果来。何必非要剑拔弩张的，她要，你就给她吧！反正将来也都是她的，何必现在非要弄到法庭上。”
“我想要和她闹到法庭上么？我以为她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她来真的了。竟然连着谢天佑一起成了当事人，为什么事先没有和我说。”柳书言咬牙切齿地，坐在那儿，越想越生气，“她想要，我偏不给她，竟然去法院了？还真有她的，我倒想看看她能有多大的能耐。”
婉婷放下手中的报纸，那报纸写得真够离谱的，一桩官司被写得绘声绘色，完全是一出家族争产，姐妹阋墙，豪门恩怨的大戏。她不安地看了一眼柳书言，从她认回柳书言那天开始，她还从没有看见过柳书言这么生气呢？“爸，”她怯生生地叫了一句，心里有说不出的难过和伤心。柳书言转眼瞪着她，婉婷眼里的那份歉然和不安让他愣了一下，知道那孩子又想多了，他的脸色不由得缓和了下来。“这件事与你们两个都没关系，你们不要插手。”
“怎么能没有关系呢？爸，如果不是因为我，青青也不会和你这么生疏。”婉婷的神色黯淡下来，她叹了口气，忧郁悄然浮现在眼底。“爸，如果因为你多了一个女儿，而又失去了另外一个女儿，那我觉得你就太亏了。我曾经说过，我能找回你们我已经欣喜若狂了。我有你们，有屿槐，和青青相比，我已经足够富有了。所以，她想要什么，那就给她。何况，那些也本来属于青青的，她有权利要求分割她母亲的那部分遗产。所以，不如我们和青青谈谈，争取庭外和解，只要不影响公司正常运作，她要什么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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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云雪在旁边皱起眉头，“以我对青青的了解，她这个人虽然外表咋咋呼呼，但是，还不至于心太狠，会不会这次是谢天佑在背后怂恿了她？我总觉得天佑那个人城府太深。”柳书言恨恨地咬了咬牙。“你和我想到一起去了，这个小子，当初，我就没看好他，平时一副老老实实厚道的样子，鬼主意却不少。”
门口响起乒乒乓乓的声音，紧接着，青青神采飞扬大踏步地推门进来了，两只手分别提着一大堆花花绿绿的纸袋。一进到门里，看到沙发上端坐的三个人，正齐刷刷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她的眉毛就挑高了，眼神带着笑意：“怎么，开家庭会议呢？商量着怎么对付我呢？三个女人一台戏，现在好像还少了一个。爸，你真的要好好想想，有没有可能你在外面还有一个私生女，那赶快把她认回来，那才有好戏看呢！”
然后，不等柳书言说话，青青就提着她的大包小包满脸带笑地昂着头摇摇晃晃地上楼了，一边上楼，一边嘴里还快活地哼着歌曲。“站住。”身后，柳书言喊了一声。她脚步停了一下，充耳未闻，就继续举步向前走。
“你给我站住。”看着她的后背，柳书言突然暴喝了一声。随后，他从沙发上直站了起来，慢慢走到青青面前，他沉痛地盯着青青看。“为什么一定要弄得人尽皆知？为什么一定要用这种方式解决问题？现在估计全城的人都在议论这件事，我们家的事情真的有必要这么公诸于人前么？”
青青眉飞色舞地叫起来：“是么？都知道了么？电视播了？报纸登了？不知道有没有我的照片呢！我想，大家很快就会算出我有多少身价了是么？”“为什么你一定要以这种方式来考验我们的父女关系？”
青青的表情凝住了，她的胳膊轻轻一抬，手里的袋子窸窸窣窣相继掉到了地上。她扬起了睫毛，眼睛黑幽幽地停驻在柳书言的脸上：“我如果不以这种方式来考验我们的父女关系，你还能记起我么？你的眼里还有我的存在么？这个家还有我的位置么？”她扫了一眼婉婷，随后，她抬起了下巴，直视着柳书言。“或者你只是一个女儿的命。”
柳书言的怒火被再次点燃了，他终于忍无可忍地抽出手，狠狠地打了青青一个耳光。“你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我们都是怎么对你的，云雪这几年都是怎么对你的，你却恩将仇报，好坏不分，我看我真应该打醒你。”等他再度想扬起手时，婉婷惊叫一声，从沙发上跳起来，扑了过去。“爸。”“书言。”穆云雪也直跳起来，死死捉住了柳书言的一只胳膊。
青青捂住了脸，缓缓扬起了头，眼里充着血。她沉静地瞪着柳书言，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你会为你这一个耳光付出代价，我们明天的官司一定会打得全城皆知。我已经通知了好多媒体，到时候，你的风流韵事，你的宝贝女儿那点糗事，我会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到时候，你就会知道，究竟是你的哪个女儿让你颜面尽失。”
柳书言恨极愤极，五官被扭曲了，他狠狠出手又抽了她一个耳光。他咬牙切齿地：“你简直疯了。”“我就是疯了。”青青愤然大叫，眼泪夺眶而出。“从穆云雪走进我们这个家开始，从廖婉婷抢走屿槐那天开始，从你认回廖婉婷那天开始，我就被你们逼疯了。”她咄咄逼人地瞪着柳书言，“你告诉我，你爱过我妈妈么？我妈跟了你那么多年，你内心深处有爱过我妈妈么？”柳书言脸白了，几乎站立不稳，他的身子晃了一下，本能地向后退了两步。
青青冷笑了一声，“你不敢说，对么？我妈跟你打拼了这么多年，你是怎么对她的？你以为我妈不知道你心里藏着别的女人么？你知道我妈背着你哭了多少次了？既然你不爱她，为什么要娶她？既然娶了她为什么不能专心对她？”她的眼里燃烧着悲愤的怒火。“所以，如果你没有爱过我妈妈，她的东西，你就根本没有资格留着。”
柳书言像狠狠挨了一棍，脸色白得吓人。他恼羞成怒地看着青青，看着看着，有片刻的功夫，他眼里的恼怒被一种深深的悲哀和痛楚覆没了。“这么说，你是心甘情愿把你妈妈的东西分给你舅舅？”青青瞅着他，自得地扬起了下巴：“舅舅说，他不会要妈妈一分钱，他只是帮着我把属于我的那份拿回来。”
柳书言盯着她看了几秒钟，苦涩地笑了一下。“果然是谢天佑的主意。”他扶住额头，身子摇摇欲坠了，一丝尖锐的疼痛从胸口的地方掠过去。穆云雪在一旁一把扶住了他。“青青，”穆云雪心痛地喊：“何必这么做来伤你爸爸的心？”
青青转眼瞪着她，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收起你假惺惺的样子，有句俗语叫做秋天的日头，后妈的舌头，如果不是你整天在我爸耳边吹枕头风，我们父女之间的关系会这么差么？”“青青。”婉婷喊。终于忍不住了，那团压抑的火气冲出了血管，顶出了胸口。她拉开穆云雪，直接站到青青的面前，直视着青青，她的脸色青白不定，语气不卑不亢地：
“青青，如果说我欠你的，我无话可说，但是，我爸和我妈他们不欠你的。上一代的感情我们没有资格评论，感情的事情本就没有谁对谁错。不要因为我妈一味纵容你，就认为她有愧于你。她对你好，无非因为你是爸的女儿，你的身上留有和我相同的血。你如果认为她这么委曲求全是因为对你负疚在先，你就是以小人之心。爸对你怎么样，你心里比谁都清楚，除非你是个傻子。”她注视着青青，半晌，她放低了语气：
“为什么这个时候回来？你应该知道新闻这么一报道，我们所有人的反应，那何不干脆等官司打完，再露面？”她的声音温温柔柔地萦绕在她的脸上，“你之所以回来是为了激怒爸爸，你是想让自己彻底伤心，你是想找个理由让自己更绝一点，做得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对么？那我可不可以这么认为，你对大家是有感情的？你不是像你外表所表现的那样冷血无情？”青青脸色变了变，她恼羞成怒了，“你，你在说什么？你以为你是谁？是个读心专家？廖婉婷，这整间屋子里，我最讨厌的人就是你。”
婉婷温温婉婉地笑了。“青青，自从你知道我和你留着相同的血，自从你知道我妈不是爸爸和你妈妈的第三者，你的内心一定是有过争执和抗衡的，只是你不想承认，这么多年，你一直在误会我妈。你不想低头，不代表你没有顿悟。我妈说，自从那天我们在盛远那次开诚布公开始，你表面上依旧冷若冰霜，但是，你对她已经没有以前那么充满敌意了。女人都有第六感，而且特别准，我的第六感就是，你的内心不像你的外表那么无情。”
“住口。”青青大叫，脸色由红变白了。“廖婉婷，你给我闭嘴。”婉婷依然看着她不依不饶地说：“你只是在恐慌，担心我会分薄爸爸对你的爱，突然间发现，我爸爸和妈妈成了一个三口之家，你觉得自己成了局外人，那种被抛弃，被冷落，被忽视的感觉让你没了方寸。小孩为什么爱哭，无非是想引起大人的注意，你呢，因为一直都被捧在手心里的，不管你承不承认，我妈这么多年对你应该不会错，突然间发现她有了自己的女儿，你怕得不得了，对么？”
青青虎视眈眈地瞪着她，恼怒的底层有抹柔软的东西在蠕动。她忽然间对自己又气又恨了，咬着牙，她硬撑着武装自己：“不要自以为是，不要妄想用这些话让我撤诉，我不会上你的当。”然后，这句话似乎给了她自己的力量，她的头又昂起来了，脊背也挺直了。她倔强地冷哼了一声。“你不要自以为是，你很了解我么？我远远比你想象的还要狠毒多少倍，所以，未来有你好看的。”
她的语气没有起到效果，婉婷依然凝视着她，她的眼神坦然而热烈，充满了感情。“我们的确没有见过几次，但是，很奇怪，你必须承认人类这种因血缘而产生的心灵相通的感觉。”她温和地说：“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是，自从我知道你是我的妹妹以后，我对你有种特别的亲近感。我不仅因为我多了一个爸爸高兴，同时，我为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又多了一个妹妹而高兴。我要告诉你，爸爸妈妈对你的感情没有任何变化，他们的感情丰富的很，不会因为多了我一个，就把你那份给分薄了。”
她叹了一口气“当然，你以这样的方式提醒大家对你的注意，也的确激烈了一点。你应该知道爸爸不是一个视财如命的人，等到你有一天翅膀长成了，我想，他定会拱手相让。如果你不相信，我可以给你立个字句，将来，爸爸的东西我一分不要，他们全部属于你。”
青青瞪着婉婷，婉婷眼里的那份坦然，那份了然的微笑，撕毁了她的武装。她绷不住了，脸色跟着白了，嘴巴里狂躁地大叫，“你住口，我不想听你在这废话。”跺了跺脚，她一把扯开婉婷，愤然把她甩到一边。然后，她转身剑一般地直冲出去，随即是砰然一声，房门的一声巨响。
柳书言转头动容地注视着婉婷，他的这个善解人意的女儿，他这个整整和他分开二十几年的女儿，那热烈而诚恳的眼神几乎瞬间就浇灭了他心里的那团怒火。是啊！有女如此，还有何求？他心里有份激荡和暖暖的情绪就徐徐徜徉了开来。他转眼去看穆云雪，长长叹了一口气，喉咙里又哑又涩地：“我实在很欣慰，我能有一个这么好的女儿，你实在不应该让她离开我这么多年，所以，我真的不知应该气你还是应该感激你。”
穆云雪吸了吸鼻子，酸楚而宽慰地一笑，了然地握了握他的手，她哑声说：“我的想法和你一样，我想我实在应该罚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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