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大山有情起歌听 25
§§§25、迟到的突破
李家庚左思右想，这件事情不能再拖了！
石门寨镇李家纯书记要李家庚报一个种植丹参的材料，这份材料对于李家纯书记十分重要。可是，这些天李家庚忙坏了，他一直沒能抽出时间來找家纯书记汇报。这是他很焦急的事情。他第一次品尝到了出名以后的自豪和喜悦。省委白克明书记走后，在8月30日下午，省委常委会议召开，进一步学习领会***总书记的批示精神，集中学习李家庚同志的先进事迹，并对在全省党员干部中掀起学习宣传热潮进行了安排部署。会议还通过了《关于向李家庚同志学习的决定》，决定授予李家庚同志“一心为民的好支书”光荣称号。河北省并于9月2号，在省会石家庄召开了“李家庚同志先进事迹学习报告会”。李家庚在会上从白克明书记接过那面锦旗的时候，竟然觉得眼前骤变的生活像梦一般不可思议。毕竟，他是幸运的。李家庚在大会上做了专題发言。
李家庚走到前台來了，不仅抚宁县委张学军书记兴奋得跳了起來，石门寨镇党委的李家纯书记更是打心眼里高兴。毕竟，李家庚是他的兄弟，他的部下，也是他的好朋友。当年李家庚沒有出名的时候，李家纯书记就提出了一个口号：“石门寨人学石门寨的口号。”学石门寨人就是学习英武山的李家庚，因为李家庚的各项工作走在了全镇最前列。前些天，他给李家庚打电话，索要的这份栽植丹参的材料，与他发明的“因素工资法”有关。
从省城开会回來，李家庚的心一点都不浮躁，他更加冷静了。他马上就召开了支委会，让王福把栽植丹参的情况写成了一材料，他要亲自送给石门镇党委李家纯书记。会上有人开玩笑说：“李书记，不管你出了多大的名，到头來还是得归石门寨管，家纯书记催了几遍了，你要是还不理睬人家，家纯书记可就怪罪你啦！你怕不怕？”
李家庚仰脸哈哈一笑说：“我不怕，因为我心里有数，他不会怪罪我。再说，我李家庚图的不是出名，图的是给乡亲们干点事！我个人有个体会，怕上级的官是庸官，怕同事的官是昏官，怕群众的官是贪官！我就是用这“三不怕”來检查自己，也检查我眼中的官。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人们由衷地笑了。
李家庚带上材料，发动了他的夏利汽车，朝石门寨方向开去了。
李家纯书记非常体谅李家庚现在的处境，村官不好当，基层里的名人更难做。他本來在电话里说，马上要到英武山來。自从李家庚从省城回來，他还沒有见过他。但是，李家庚执意反对他來，越是在走红时候，李家庚越要注意自己的行为。对于李家纯书记这样的好领导，他一定要亲自登门拜访！
天空碧蓝如洗。太阳的在晴空里移着，那份暖意使人昏昏欲睡。英武山上的栗树、橡树和杨树开始落叶，金黄的叶片随着英沙河水流到村庄里來了。李家庚发现新近通车的水泥路面非常洁净，树叶一落就有人扫走了。几只老牛在路上跪地而卧，眯着眼睛有滋有味地嚼着玉米叶子。他的汽车开过來的时候，老牛自动起身慢腾腾地离开了。
李家庚开车离开英武山的时候，脑子里闪现着“荣誉”这个词，他想，“荣誉”这个词含着的就是义务和责任！从此以后，他肩上的担子就更重了。
李家纯书记在镇办公室等候李家庚。两个人亲热地握了手，李家庚把那份栽植丹参的材料交给李家纯书记。李家纯书记看过之后笑了：“家庚啊，我知道你非常忙，你知道我为啥这么急着催你吗？”
李家庚疑惑地望着他：“对不起，我來晚了。”
李家纯书记憨厚地笑道：“本來我应该去村里看望你啊！你从省里归來，我们镇里几位领导还想给你接风洗尘呢！”
李家庚很受感动：“家纯书记，您太客气了，对不起，我办公室我不喊您大哥了。我李家庚有今天，英武山有今天，一是得利于县里的三项富民政策，得力于石门寨镇党委镇政府的帮助和推动，得力于英武山党员群众的辛勤劳动！我李家庚有啥，我就是浑身是铁，能碾即个钉儿啊？所以说，镇里让我李家庚干啥我就干啥，还要干好啥！”
李家纯笑了：“我们知道你的为人。我今天急着要材料，是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咱们石门寨镇发明的‘因素工资法’已经在全市推广了。为了完善它，我还要根据咱石门寨的具体情况，补充一些细节。比如，你们的栽植丹参，建沼气池等等。我可跟你说，在石门寨栽植丹参可是你李家庚的独创！既保住了生态，又有经济价值，这叫两全其美呀！我想啊，镇里根据你们的经验，凡栽植丹参的农户，每亩地给补助100块钱，然后再把这个项目列入‘因素工资法’的村干部考核指标，继续奖励村干部！”
“祝贺您啊！这是一个迟來的突破啊！”李家庚微笑着说。
李家纯脸上洋溢着成功的喜悦。这个有着多年农村工作经验的老书记，对农村有着深深的感情，对农民问題有着深深的忧患。为了解决农村基层干部自身动力不足的问題，为了基层政权建设，费尽了心血。为了分析一个小小环节，有时候要熬到深夜，疲倦的时候就歪在沙发上打个盹，分不清他是睡着了还是在思索。光他亲手写的材料就有厚厚的一麻袋。功夫不负有心人啊，他终于研究出了一个旨在调动基层干部积极性的“因素工资法”。经过几年的试用，终于成功了！李家庚刚才之所以说出迟來的突破，是因为它的诞生有一个漫长的过程。在李家纯当镇长的时候，就提出了这个问題，当时取名叫“指标量化法”，后來由于改革的艰难搁浅。抚宁县委书记张学军上任后，李家纯给张学军书记写了一封长信。张学军书记读了一遍又一遍，他看到了一个基层干部忧国忧民的红心在跳动。他对李家纯的想法很感兴趣，然后由张书记改为“因素工资法。”在全县进行试点检验。
这个“因素工资法”的核心是什么呢？提出的背景是什么呢？
李家纯多次说过，他的好多思路是受李家庚的启发。首先从国家稳定的角度说，农村稳定社会就稳定了，这不仅是重大社会问題，也是关系到共产党执政地位的稳固问題。稳定的基石是什么？还要靠李家庚这样优秀的基层干部。比如英武山，过去打官司告状的多，群众意见大，村里经常出现流血冲突。现在两年多了，怎么沒有一个上访告状的？李家庚的出现，首先加强了村两委班子建设，把所有矛盾都化解了。所以，基层政权组织建设，是夯实维护社会稳定的基矗在农村一定要强化功能，扩大增强党的工作覆盖面，提高党的基层组织的凝聚力和战斗力。李家庚就紧紧抓住了这一关键点，充分发挥党员的模范带头作用，成为稳定农村的坚强基石。
这个带头人是多么重要啊！这就让李家纯把目光对准了村里的民主选举。村里直选是一场革命，中国农民有民主的要求、办法、能力和勇气。有一些专家认为，中国农民素质差，不懂民主，不会民主，其实是这些专家长年生活在城市，不太了解农民和农村社会。李家庚就是直选上來的，英武山的经验告诉我们：中国社会里，沒有哪一群人比农民更好管理，更具有创造性和建设性。过去，因为农民说话的地方太少了，社会几乎听不到他们的声音，我们的一些“精英”对农民的智慧有怀疑，误解和鄙视太多。前几天，一则歧视农民的假新闻出现了：南京某重点中学家长出于对学校晚自习制度的痛恨，竟然编造了一条谎言。说有一名女生晚自习回家途中遭民工强奸。引起了许多家长和南京教育届的震惊和关注。可是，经过记者连续几天的调查，终于查清这是一桩彻头彻尾的谣言。正是有了民工做为谣言的亮点，人们才深信不疑。尽管报纸和网络都辟谣了，人们还会情不自禁地骂上一句：“这个农民！”这不仅是对农民的侮辱，也是中国社会的悲哀啊！
中国农民懂民主，他们会使用民主的武器，來决定他们未來的命运。李家纯书记发现，这种民主执行过程中是有问題的。有人凭借家族势力上台；有人凭借自己的经济实力当村官；甚至还有人贿眩致使一些群众不欢迎的人上台。好心眼的老百姓碰上贪心贼，怎么來制约它？怎样才能让真正替老百姓办事的好官上台？得有一个办法制约它，控制它，规范它，李家纯为此伤透了脑筋，所以，他对英武山的直选进行了调查研究。同时，他还到镇里几个直选出现问題的村庄进行跟踪调查，拿出具体实例与李家庚进行比较。
有一天，李家纯参观英武山的养猪场，跟李家庚有了一个长谈。李家庚跟他讲起，村里对带头养猪的党员干部有奖励，谁带头养猪多，养猪获益大，谁就能名利双收。谈话的时候，好多东西还是模糊的，当他的汽车行驶在英武山苍茫的山路上，他的脑袋豁然开朗了：一个奖惩分明的方案成型了！既然，我们还不能把直选掌握、控制得让人满意，那么我们就在源头做文章，出台一个明细的规章制度。不管你是真正选出來的好官，还是贿选上來的，还是家族势力作怪。只要你当这个村官，你就得给老百姓干实事干好事。否则，不等老百姓把你赶下台，你自己就会被这个“规则”给淘汰掉了。变恶性互动、恶性循环，为良性互动、良性循环！
“因素工资法”的宗旨是，农村干部的工作实绩实行责任目标管理，工作报酬与实绩紧密相连。村干部工资实行结构工资制，分别由基础工资、指标量化工资、浮动工资、奖励工资和会议工资五部分组成。李家纯书记作出细则之后，忙乱担忧以个考核问題。过去的时候，有一个目标责任制，但是并不完善，而且考核简单，还是造成村干部干好干坏一个样，由于人情因素，甚至干坏的比干好的工资还要高。这一次，考核将是一个关键性问題，李家纯书记对考核也作出了详细规定，即为考核量化。
今天，李家纯找李家庚要來的栽植丹参材料，就是用來补充考核指标量化的一条。石门寨镇政府有一个说法：“石门寨的政策都是给李家庚制定的。”是啊，李家庚干得好得的多，自然就会出现这样的议论。而且，这些细则条款，好多是受到英武山李家庚的启发而定。比如建沼气池、栽植丹参等等。
“家庚啊，‘因素工资法’实施以來，还真灵呢！全镇有三个村支书因为沒干出啥政绩來，所以干一年沒得着钱，只拿了个1000元的基础工资，所以自动撂挑子不干了！”李家纯书记深有感触地说：“这些村，都嚷嚷着要像你们英武山那样，真正选出一个像你这样的好村官來！”李家纯书记说话的时候，满脸放着红光。
李家庚想了想说：“我们尝到了‘因素工资法’的甜头，我看啊，这个路子会越走越宽广的，真正想为民办事的人，有人不光图得这些钱，这还有一个心气的问題。它激发人的精神啊！”
“是啊，这样会产生双方互动的效果。一个村干部给乡亲们干得好事越多，镇政府奖励越多，乡亲们也就越拥护你！”李家纯善于思考的眉头舒展开了：“记得上次省委白克明书记來到英武山看你，不就说过要把基层党支部建成团结带领群众致富的坚强战斗堡垒吗？实际上，领导跟我们想到一块了，我们用一个制度强化这个堡垒！”
“这次，我跟白书记表态了，一定不辜负党中央胡总书记的厚爱，不辜负白书记的关心，不辜负英武山老百姓的重托！”李家庚笑着说。
“家庚啊，你这个典型被总书记看重，是我沒想到的，外界不晓得，你最明白了，你很早就是咱石门寨镇的好典型啊！”李家纯说这句话的时候，想到了过去的尴尬处境。农民增收艰难，他心急火燎的。曾经带着包括李家庚在内的全镇村干部到外地参观，取经，到人家那里一看，格外开眼，那里真是好哇！原來咱农民还可以这样活，所有的人都热血沸腾。可是，回到石门寨这个偏僻的山沟沟，人们高涨情绪一下子降温了！从经济实力、生态环境、人员素质，都收到了制约。所以，钱花出去了，最后弄个空中扭秧歌空欢喜。李家庚想來想去，还是学咱身边的典型吧！因为身边的典型最有说服力，山峦、土地、气候、周边环境都极为相似，所以，两年前石门寨镇就把李家庚推到前台來了。李家纯书记继续说：“家庚啊，咱全镇最好的村要数我王宝庄了吧？村里有水泥厂，老百姓一年可从厂里分到每人500块钱，这就够可以了吧？可是，我给你们英武山算了一笔帐，你抓住了一条好政策，给乡亲们找一个致富门路，就说养猪吧，按全村每年出栏4000头猪，人均就收入1200元。你比一比，哪个更上算啊？况且你们养猪越來越有规模，将來就----”李家庚嘿嘿地笑着。他的笑声里含着自信和骄傲。如今的英武山，养猪专业户已经有了101户，年出生猪1万多头，产值近800万元。山上的350亩板栗、278亩丹参也长势良好，他粗算了一下，到今年年底，英武山的人均纯收入可达到4000多元！比他接手的时候翻了两翻啊！李家庚眼睛放光了：“家纯书记，我有个设想，借这次机会，给英武山引进外资，在北山坡上划出一片地，建一个有规模的种猪繁殖基地！养猪就是我们的名牌！还有哇，咱这不出名了吗？咱英武山的风光是个宝，将來拦坝蓄水，搞立体生态旅游农业。让城里人吃点农家饭，闻闻新鲜空气，既产了粮食，又招待了游客！您说怎么样啊？”
“你真行啊，那你又超前了！”李家纯说。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李家纯问起英武山的班子成员情况。李家庚毫不隐瞒地亮出了自己的观点：“当一个好村官得有三个条件：第一，是一心一意为民众办事的真心、舍小家为大家的奉献精神；第二，是敢想敢干的进取精神；第三，是带领群众致富的超前意识和致富能力！这样老百姓就会拥护你！”
李家纯微微点着头：“很对，党中央提出加强党的执政能力建设，非常及时啊！”他说着就想起了文件上说的话：这个问題之所以这样紧迫，从根本上说，就在于我们党面临着三个方面的严峻考验和挑战！一是党肩负的艰巨任务和历史使命；二是党面对国际国内环境和时代要求；三是党的自身状况和存在问題。我们党发生了“两个根本性转变”，发展市场经济，完成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所以，党肩负的使命艰巨而复杂，要求我们增强忧患意识，居安思危。历史经验告诉我们，执政，最关键是正确处理好党和人民群众的关系，党与人民群众的关系是鱼与水的关系，是公仆与主人，代表与被代表的关系。正是这样的关系，我们中国共产党才完成了历史性的“大转折”，建立了新中国。1949年，蒋家王朝溃败台湾的时候，蒋介石先生曾经深有感触地对他的儿子蒋经国说：“你知道我们国民党为什么把江山丢给了共产党吗？最重要的一条，是共产党把全国的老百姓牢牢地抓在了自己手里，而我们国民党走的是精英救国之路，在老百姓那里威风扫地，千古教训啊！”毛泽东同志在建国前夕，也曾把执政比做“进京赶考”。
立党为公，执政为民是我们共产党最重要最根本的执政规律！人民群众是我们真正的执政基石！有了这种定位，我们的工作才会有的放矢！
探讨了执政能力之后，李家纯又对李家庚说：“我还要问你，村里班子的其他成员咋样？他们跟你配合得咋样？”
李家庚恍然明白了，用夸奖的口气说：“副书记李家红，不是因为他是您的弟弟，我才夸奖他，他带头建了村栏300头的猪场，退耕了9亩地，种上了板栗。他还是电工出身，村里建猪场，电工忙不过來的时候，他用占自己时间帮助各家安电，义务帮忙，乡亲们都夸奖他呢！村文书王福呢，他年岁大了，虽然沒有养猪，但他对村里的事物兢兢业业，是党支部与党员、群众的桥梁。每家的情况都装在心里呀！更让我高兴的是，他是我的好秘书。我头脑发热了，他就给我降降温；我情绪低落了，他就给我加油鼓劲。一个好班子不在人多，而在于精！您说是吧？”
李家纯书记心悦诚服地点点头。
谈到了最后，李家纯书记跟李家庚谈起了自己对农村现状的忧患：家庚啊，农村改革是一项巨大的系统工程。党中央国务院总揽全局，系统推进，农村改革的“三大步”刚刚起步啊！你说税费改革搞了，农民的负担减轻了，干部收款轻松了，按理儿，群众应该高兴，乡镇村的干部也应该高兴啊！可是，两方都高兴不起來。为啥？因为乡镇村干部要张嘴吃饭，只要这块添不饱，群众担心变相收费，干部担心自身肚子添不饱。现在的一税制，废除了过去的“三提五统”，但是钱从哪儿來啊？这笔钱是县财政收上來，然后返还镇里，镇里再往下发给你们。国家政策说了，就保这三年，三年之后还沒说法呢！是上面给，还是老百姓继续负担？还糊涂着呢！上面万一不给了，我担心乡镇财政危机呀！他说到这里，两眼一黑，双腿软得如同抽了筋骨。
李家庚沒有说话，沉默了。
李家纯也沒有说话，他在想，在他退休之前继续摸索一条壮大乡镇财政的经验來！解决这些问題的突破口，就要调整社会各阶层占有社会政治经济资源分配关系，首要问題还是减少对农民的歧视，壮大农民的权力和自身实力！
过了一阵儿，李家庚想到了自己的责任。如果你占着村支书这个位子，到任期结束了时候，英武山还是老样子，即使沒有贪赃枉法，沒有欺压百姓，甚至还混个好人缘，沒人夸你，也沒人骂你，但是客观上你已经对英武山百姓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过，虽然沒有人來惩治你，但你已经在人民心中贬值了，即使你活得再好，但你的人生是个毫无意义的人生。我们农民沒有别的办法，只有奋斗终生！他望着李家纯书记说：“只有大力发展村集体经济，集体经济壮大了，这些问題就好办一些了。”
李家纯激动地说：“当好一个基层干部除了靠党性之外，就得靠良心！第一是良心！第二是良心！第三还是良心啊！”
李家庚望着这位饱经沧桑的老大哥，心中充满感激、敬仰之情。
李家庚开着夏利车从石门寨回來了。在路上就想：站在当今世界的至高点上看，我们国家广大的农村，最艰难严峻的岁月还沒有过去。所以，就不能说英武山最艰难的岁月已经过去了。是的，我们还有一段相当曲折、漫长的路程要走啊！但是，李家庚不由地感叹：我们这一代人经历了如此深刻又富于喜剧性的生命历程，我们有理由为生活奋斗过的土地和岁月感到自豪！
到了英武山南山坡，李家庚把汽车停下了。他情不自禁地走上去了。
晚霞在他的身后放射着最后的异彩。
他站在山坡上，远远地望见英武山错落有致的屋顶，摇曳着一柱柱灰白的柴烟，这普通的人间烟火呵，是那么舒缓、那么轻柔，好像在睡眠的状态中洋溢着幸福的微笑。一家家的院落里都晃动着人影，他还看见了晚霞染红的英沙河，饱饮河水的老黄牛抬起头來，长长地吼了一声，然后静静地凝视着远处的山峦。
哦，这一刻，有一股说不出來的温暖和甜蜜刹那间涌上李家庚的心头，让他忍不住鼻子一酸，几乎要哭出声來：生我养我的英武山啊，我的父老乡亲们啊，把从前的一切都忘得干干净净吧，所有的真情和祈愿都藏在我心里了，过去，如果我有啥地方对不住你们的，就暂时原谅我吧，在你们最需要我的时候，我会告诉你们，我永远是你们最忠实的儿子！只要你们的过上幸福生活，我情愿押上身家性命也在所不惜啊！
这个时候，天空的霞光已经燃尽，暮色降临。人的希望有时候是在晚霞降临的时候渐渐破灭的，而李家庚却在这悲壮的瞬间里重新积蓄了力量啊！因为生活不会这样结束，生活会一直向前走去----这里预示着，在新的黎明到來的时候，英武山还将要掀起怎样壮阔的改革风暴啊！
李家庚左思右想，这件事情不能再拖了！
石门寨镇李家纯书记要李家庚报一个种植丹参的材料，这份材料对于李家纯书记十分重要。可是，这些天李家庚忙坏了，他一直沒能抽出时间來找家纯书记汇报。这是他很焦急的事情。他第一次品尝到了出名以后的自豪和喜悦。省委白克明书记走后，在8月30日下午，省委常委会议召开，进一步学习领会***总书记的批示精神，集中学习李家庚同志的先进事迹，并对在全省党员干部中掀起学习宣传热潮进行了安排部署。会议还通过了《关于向李家庚同志学习的决定》，决定授予李家庚同志“一心为民的好支书”光荣称号。河北省并于9月2号，在省会石家庄召开了“李家庚同志先进事迹学习报告会”。李家庚在会上从白克明书记接过那面锦旗的时候，竟然觉得眼前骤变的生活像梦一般不可思议。毕竟，他是幸运的。李家庚在大会上做了专題发言。
李家庚走到前台來了，不仅抚宁县委张学军书记兴奋得跳了起來，石门寨镇党委的李家纯书记更是打心眼里高兴。毕竟，李家庚是他的兄弟，他的部下，也是他的好朋友。当年李家庚沒有出名的时候，李家纯书记就提出了一个口号：“石门寨人学石门寨的口号。”学石门寨人就是学习英武山的李家庚，因为李家庚的各项工作走在了全镇最前列。前些天，他给李家庚打电话，索要的这份栽植丹参的材料，与他发明的“因素工资法”有关。
从省城开会回來，李家庚的心一点都不浮躁，他更加冷静了。他马上就召开了支委会，让王福把栽植丹参的情况写成了一材料，他要亲自送给石门镇党委李家纯书记。会上有人开玩笑说：“李书记，不管你出了多大的名，到头來还是得归石门寨管，家纯书记催了几遍了，你要是还不理睬人家，家纯书记可就怪罪你啦！你怕不怕？”
李家庚仰脸哈哈一笑说：“我不怕，因为我心里有数，他不会怪罪我。再说，我李家庚图的不是出名，图的是给乡亲们干点事！我个人有个体会，怕上级的官是庸官，怕同事的官是昏官，怕群众的官是贪官！我就是用这“三不怕”來检查自己，也检查我眼中的官。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人们由衷地笑了。
李家庚带上材料，发动了他的夏利汽车，朝石门寨方向开去了。
李家纯书记非常体谅李家庚现在的处境，村官不好当，基层里的名人更难做。他本來在电话里说，马上要到英武山來。自从李家庚从省城回來，他还沒有见过他。但是，李家庚执意反对他來，越是在走红时候，李家庚越要注意自己的行为。对于李家纯书记这样的好领导，他一定要亲自登门拜访！
天空碧蓝如洗。太阳的在晴空里移着，那份暖意使人昏昏欲睡。英武山上的栗树、橡树和杨树开始落叶，金黄的叶片随着英沙河水流到村庄里來了。李家庚发现新近通车的水泥路面非常洁净，树叶一落就有人扫走了。几只老牛在路上跪地而卧，眯着眼睛有滋有味地嚼着玉米叶子。他的汽车开过來的时候，老牛自动起身慢腾腾地离开了。
李家庚开车离开英武山的时候，脑子里闪现着“荣誉”这个词，他想，“荣誉”这个词含着的就是义务和责任！从此以后，他肩上的担子就更重了。
李家纯书记在镇办公室等候李家庚。两个人亲热地握了手，李家庚把那份栽植丹参的材料交给李家纯书记。李家纯书记看过之后笑了：“家庚啊，我知道你非常忙，你知道我为啥这么急着催你吗？”
李家庚疑惑地望着他：“对不起，我來晚了。”
李家纯书记憨厚地笑道：“本來我应该去村里看望你啊！你从省里归來，我们镇里几位领导还想给你接风洗尘呢！”
李家庚很受感动：“家纯书记，您太客气了，对不起，我办公室我不喊您大哥了。我李家庚有今天，英武山有今天，一是得利于县里的三项富民政策，得力于石门寨镇党委镇政府的帮助和推动，得力于英武山党员群众的辛勤劳动！我李家庚有啥，我就是浑身是铁，能碾即个钉儿啊？所以说，镇里让我李家庚干啥我就干啥，还要干好啥！”
李家纯笑了：“我们知道你的为人。我今天急着要材料，是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咱们石门寨镇发明的‘因素工资法’已经在全市推广了。为了完善它，我还要根据咱石门寨的具体情况，补充一些细节。比如，你们的栽植丹参，建沼气池等等。我可跟你说，在石门寨栽植丹参可是你李家庚的独创！既保住了生态，又有经济价值，这叫两全其美呀！我想啊，镇里根据你们的经验，凡栽植丹参的农户，每亩地给补助100块钱，然后再把这个项目列入‘因素工资法’的村干部考核指标，继续奖励村干部！”
“祝贺您啊！这是一个迟來的突破啊！”李家庚微笑着说。
李家纯脸上洋溢着成功的喜悦。这个有着多年农村工作经验的老书记，对农村有着深深的感情，对农民问題有着深深的忧患。为了解决农村基层干部自身动力不足的问題，为了基层政权建设，费尽了心血。为了分析一个小小环节，有时候要熬到深夜，疲倦的时候就歪在沙发上打个盹，分不清他是睡着了还是在思索。光他亲手写的材料就有厚厚的一麻袋。功夫不负有心人啊，他终于研究出了一个旨在调动基层干部积极性的“因素工资法”。经过几年的试用，终于成功了！李家庚刚才之所以说出迟來的突破，是因为它的诞生有一个漫长的过程。在李家纯当镇长的时候，就提出了这个问題，当时取名叫“指标量化法”，后來由于改革的艰难搁浅。抚宁县委书记张学军上任后，李家纯给张学军书记写了一封长信。张学军书记读了一遍又一遍，他看到了一个基层干部忧国忧民的红心在跳动。他对李家纯的想法很感兴趣，然后由张书记改为“因素工资法。”在全县进行试点检验。
这个“因素工资法”的核心是什么呢？提出的背景是什么呢？
李家纯多次说过，他的好多思路是受李家庚的启发。首先从国家稳定的角度说，农村稳定社会就稳定了，这不仅是重大社会问題，也是关系到共产党执政地位的稳固问題。稳定的基石是什么？还要靠李家庚这样优秀的基层干部。比如英武山，过去打官司告状的多，群众意见大，村里经常出现流血冲突。现在两年多了，怎么沒有一个上访告状的？李家庚的出现，首先加强了村两委班子建设，把所有矛盾都化解了。所以，基层政权组织建设，是夯实维护社会稳定的基矗在农村一定要强化功能，扩大增强党的工作覆盖面，提高党的基层组织的凝聚力和战斗力。李家庚就紧紧抓住了这一关键点，充分发挥党员的模范带头作用，成为稳定农村的坚强基石。
这个带头人是多么重要啊！这就让李家纯把目光对准了村里的民主选举。村里直选是一场革命，中国农民有民主的要求、办法、能力和勇气。有一些专家认为，中国农民素质差，不懂民主，不会民主，其实是这些专家长年生活在城市，不太了解农民和农村社会。李家庚就是直选上來的，英武山的经验告诉我们：中国社会里，沒有哪一群人比农民更好管理，更具有创造性和建设性。过去，因为农民说话的地方太少了，社会几乎听不到他们的声音，我们的一些“精英”对农民的智慧有怀疑，误解和鄙视太多。前几天，一则歧视农民的假新闻出现了：南京某重点中学家长出于对学校晚自习制度的痛恨，竟然编造了一条谎言。说有一名女生晚自习回家途中遭民工强奸。引起了许多家长和南京教育届的震惊和关注。可是，经过记者连续几天的调查，终于查清这是一桩彻头彻尾的谣言。正是有了民工做为谣言的亮点，人们才深信不疑。尽管报纸和网络都辟谣了，人们还会情不自禁地骂上一句：“这个农民！”这不仅是对农民的侮辱，也是中国社会的悲哀啊！
中国农民懂民主，他们会使用民主的武器，來决定他们未來的命运。李家纯书记发现，这种民主执行过程中是有问題的。有人凭借家族势力上台；有人凭借自己的经济实力当村官；甚至还有人贿眩致使一些群众不欢迎的人上台。好心眼的老百姓碰上贪心贼，怎么來制约它？怎样才能让真正替老百姓办事的好官上台？得有一个办法制约它，控制它，规范它，李家纯为此伤透了脑筋，所以，他对英武山的直选进行了调查研究。同时，他还到镇里几个直选出现问題的村庄进行跟踪调查，拿出具体实例与李家庚进行比较。
有一天，李家纯参观英武山的养猪场，跟李家庚有了一个长谈。李家庚跟他讲起，村里对带头养猪的党员干部有奖励，谁带头养猪多，养猪获益大，谁就能名利双收。谈话的时候，好多东西还是模糊的，当他的汽车行驶在英武山苍茫的山路上，他的脑袋豁然开朗了：一个奖惩分明的方案成型了！既然，我们还不能把直选掌握、控制得让人满意，那么我们就在源头做文章，出台一个明细的规章制度。不管你是真正选出來的好官，还是贿选上來的，还是家族势力作怪。只要你当这个村官，你就得给老百姓干实事干好事。否则，不等老百姓把你赶下台，你自己就会被这个“规则”给淘汰掉了。变恶性互动、恶性循环，为良性互动、良性循环！
“因素工资法”的宗旨是，农村干部的工作实绩实行责任目标管理，工作报酬与实绩紧密相连。村干部工资实行结构工资制，分别由基础工资、指标量化工资、浮动工资、奖励工资和会议工资五部分组成。李家纯书记作出细则之后，忙乱担忧以个考核问題。过去的时候，有一个目标责任制，但是并不完善，而且考核简单，还是造成村干部干好干坏一个样，由于人情因素，甚至干坏的比干好的工资还要高。这一次，考核将是一个关键性问題，李家纯书记对考核也作出了详细规定，即为考核量化。
今天，李家纯找李家庚要來的栽植丹参材料，就是用來补充考核指标量化的一条。石门寨镇政府有一个说法：“石门寨的政策都是给李家庚制定的。”是啊，李家庚干得好得的多，自然就会出现这样的议论。而且，这些细则条款，好多是受到英武山李家庚的启发而定。比如建沼气池、栽植丹参等等。
“家庚啊，‘因素工资法’实施以來，还真灵呢！全镇有三个村支书因为沒干出啥政绩來，所以干一年沒得着钱，只拿了个1000元的基础工资，所以自动撂挑子不干了！”李家纯书记深有感触地说：“这些村，都嚷嚷着要像你们英武山那样，真正选出一个像你这样的好村官來！”李家纯书记说话的时候，满脸放着红光。
李家庚想了想说：“我们尝到了‘因素工资法’的甜头，我看啊，这个路子会越走越宽广的，真正想为民办事的人，有人不光图得这些钱，这还有一个心气的问題。它激发人的精神啊！”
“是啊，这样会产生双方互动的效果。一个村干部给乡亲们干得好事越多，镇政府奖励越多，乡亲们也就越拥护你！”李家纯善于思考的眉头舒展开了：“记得上次省委白克明书记來到英武山看你，不就说过要把基层党支部建成团结带领群众致富的坚强战斗堡垒吗？实际上，领导跟我们想到一块了，我们用一个制度强化这个堡垒！”
“这次，我跟白书记表态了，一定不辜负党中央胡总书记的厚爱，不辜负白书记的关心，不辜负英武山老百姓的重托！”李家庚笑着说。
“家庚啊，你这个典型被总书记看重，是我沒想到的，外界不晓得，你最明白了，你很早就是咱石门寨镇的好典型啊！”李家纯说这句话的时候，想到了过去的尴尬处境。农民增收艰难，他心急火燎的。曾经带着包括李家庚在内的全镇村干部到外地参观，取经，到人家那里一看，格外开眼，那里真是好哇！原來咱农民还可以这样活，所有的人都热血沸腾。可是，回到石门寨这个偏僻的山沟沟，人们高涨情绪一下子降温了！从经济实力、生态环境、人员素质，都收到了制约。所以，钱花出去了，最后弄个空中扭秧歌空欢喜。李家庚想來想去，还是学咱身边的典型吧！因为身边的典型最有说服力，山峦、土地、气候、周边环境都极为相似，所以，两年前石门寨镇就把李家庚推到前台來了。李家纯书记继续说：“家庚啊，咱全镇最好的村要数我王宝庄了吧？村里有水泥厂，老百姓一年可从厂里分到每人500块钱，这就够可以了吧？可是，我给你们英武山算了一笔帐，你抓住了一条好政策，给乡亲们找一个致富门路，就说养猪吧，按全村每年出栏4000头猪，人均就收入1200元。你比一比，哪个更上算啊？况且你们养猪越來越有规模，将來就----”李家庚嘿嘿地笑着。他的笑声里含着自信和骄傲。如今的英武山，养猪专业户已经有了101户，年出生猪1万多头，产值近800万元。山上的350亩板栗、278亩丹参也长势良好，他粗算了一下，到今年年底，英武山的人均纯收入可达到4000多元！比他接手的时候翻了两翻啊！李家庚眼睛放光了：“家纯书记，我有个设想，借这次机会，给英武山引进外资，在北山坡上划出一片地，建一个有规模的种猪繁殖基地！养猪就是我们的名牌！还有哇，咱这不出名了吗？咱英武山的风光是个宝，将來拦坝蓄水，搞立体生态旅游农业。让城里人吃点农家饭，闻闻新鲜空气，既产了粮食，又招待了游客！您说怎么样啊？”
“你真行啊，那你又超前了！”李家纯说。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李家纯问起英武山的班子成员情况。李家庚毫不隐瞒地亮出了自己的观点：“当一个好村官得有三个条件：第一，是一心一意为民众办事的真心、舍小家为大家的奉献精神；第二，是敢想敢干的进取精神；第三，是带领群众致富的超前意识和致富能力！这样老百姓就会拥护你！”
李家纯微微点着头：“很对，党中央提出加强党的执政能力建设，非常及时啊！”他说着就想起了文件上说的话：这个问題之所以这样紧迫，从根本上说，就在于我们党面临着三个方面的严峻考验和挑战！一是党肩负的艰巨任务和历史使命；二是党面对国际国内环境和时代要求；三是党的自身状况和存在问題。我们党发生了“两个根本性转变”，发展市场经济，完成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所以，党肩负的使命艰巨而复杂，要求我们增强忧患意识，居安思危。历史经验告诉我们，执政，最关键是正确处理好党和人民群众的关系，党与人民群众的关系是鱼与水的关系，是公仆与主人，代表与被代表的关系。正是这样的关系，我们中国共产党才完成了历史性的“大转折”，建立了新中国。1949年，蒋家王朝溃败台湾的时候，蒋介石先生曾经深有感触地对他的儿子蒋经国说：“你知道我们国民党为什么把江山丢给了共产党吗？最重要的一条，是共产党把全国的老百姓牢牢地抓在了自己手里，而我们国民党走的是精英救国之路，在老百姓那里威风扫地，千古教训啊！”毛泽东同志在建国前夕，也曾把执政比做“进京赶考”。
立党为公，执政为民是我们共产党最重要最根本的执政规律！人民群众是我们真正的执政基石！有了这种定位，我们的工作才会有的放矢！
探讨了执政能力之后，李家纯又对李家庚说：“我还要问你，村里班子的其他成员咋样？他们跟你配合得咋样？”
李家庚恍然明白了，用夸奖的口气说：“副书记李家红，不是因为他是您的弟弟，我才夸奖他，他带头建了村栏300头的猪场，退耕了9亩地，种上了板栗。他还是电工出身，村里建猪场，电工忙不过來的时候，他用占自己时间帮助各家安电，义务帮忙，乡亲们都夸奖他呢！村文书王福呢，他年岁大了，虽然沒有养猪，但他对村里的事物兢兢业业，是党支部与党员、群众的桥梁。每家的情况都装在心里呀！更让我高兴的是，他是我的好秘书。我头脑发热了，他就给我降降温；我情绪低落了，他就给我加油鼓劲。一个好班子不在人多，而在于精！您说是吧？”
李家纯书记心悦诚服地点点头。
谈到了最后，李家纯书记跟李家庚谈起了自己对农村现状的忧患：家庚啊，农村改革是一项巨大的系统工程。党中央国务院总揽全局，系统推进，农村改革的“三大步”刚刚起步啊！你说税费改革搞了，农民的负担减轻了，干部收款轻松了，按理儿，群众应该高兴，乡镇村的干部也应该高兴啊！可是，两方都高兴不起來。为啥？因为乡镇村干部要张嘴吃饭，只要这块添不饱，群众担心变相收费，干部担心自身肚子添不饱。现在的一税制，废除了过去的“三提五统”，但是钱从哪儿來啊？这笔钱是县财政收上來，然后返还镇里，镇里再往下发给你们。国家政策说了，就保这三年，三年之后还沒说法呢！是上面给，还是老百姓继续负担？还糊涂着呢！上面万一不给了，我担心乡镇财政危机呀！他说到这里，两眼一黑，双腿软得如同抽了筋骨。
李家庚沒有说话，沉默了。
李家纯也沒有说话，他在想，在他退休之前继续摸索一条壮大乡镇财政的经验來！解决这些问題的突破口，就要调整社会各阶层占有社会政治经济资源分配关系，首要问題还是减少对农民的歧视，壮大农民的权力和自身实力！
过了一阵儿，李家庚想到了自己的责任。如果你占着村支书这个位子，到任期结束了时候，英武山还是老样子，即使沒有贪赃枉法，沒有欺压百姓，甚至还混个好人缘，沒人夸你，也沒人骂你，但是客观上你已经对英武山百姓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过，虽然沒有人來惩治你，但你已经在人民心中贬值了，即使你活得再好，但你的人生是个毫无意义的人生。我们农民沒有别的办法，只有奋斗终生！他望着李家纯书记说：“只有大力发展村集体经济，集体经济壮大了，这些问題就好办一些了。”
李家纯激动地说：“当好一个基层干部除了靠党性之外，就得靠良心！第一是良心！第二是良心！第三还是良心啊！”
李家庚望着这位饱经沧桑的老大哥，心中充满感激、敬仰之情。
李家庚开着夏利车从石门寨回來了。在路上就想：站在当今世界的至高点上看，我们国家广大的农村，最艰难严峻的岁月还沒有过去。所以，就不能说英武山最艰难的岁月已经过去了。是的，我们还有一段相当曲折、漫长的路程要走啊！但是，李家庚不由地感叹：我们这一代人经历了如此深刻又富于喜剧性的生命历程，我们有理由为生活奋斗过的土地和岁月感到自豪！
到了英武山南山坡，李家庚把汽车停下了。他情不自禁地走上去了。
晚霞在他的身后放射着最后的异彩。
他站在山坡上，远远地望见英武山错落有致的屋顶，摇曳着一柱柱灰白的柴烟，这普通的人间烟火呵，是那么舒缓、那么轻柔，好像在睡眠的状态中洋溢着幸福的微笑。一家家的院落里都晃动着人影，他还看见了晚霞染红的英沙河，饱饮河水的老黄牛抬起头來，长长地吼了一声，然后静静地凝视着远处的山峦。
哦，这一刻，有一股说不出來的温暖和甜蜜刹那间涌上李家庚的心头，让他忍不住鼻子一酸，几乎要哭出声來：生我养我的英武山啊，我的父老乡亲们啊，把从前的一切都忘得干干净净吧，所有的真情和祈愿都藏在我心里了，过去，如果我有啥地方对不住你们的，就暂时原谅我吧，在你们最需要我的时候，我会告诉你们，我永远是你们最忠实的儿子！只要你们的过上幸福生活，我情愿押上身家性命也在所不惜啊！
这个时候，天空的霞光已经燃尽，暮色降临。人的希望有时候是在晚霞降临的时候渐渐破灭的，而李家庚却在这悲壮的瞬间里重新积蓄了力量啊！因为生活不会这样结束，生活会一直向前走去----这里预示着，在新的黎明到來的时候，英武山还将要掀起怎样壮阔的改革风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