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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章 1

    盐化再度告急,赵振涛被紧急召回。

    天堂和地狱只一步之遥。盐化的事情并没有按着高焕章的意愿发展,而且是连续不断的出事。大概是下午三点,高焕章书记与盐化县委的柴书记谈完话,准备回北龙。这时高焕章书记接到了一个可怕的电话。电话是北龙市检察院副院长兼反贪局长雷娟打来的,她郑重地告诉他,盐化富强建筑工程公司总经理卢国营行贿受贿案有了突破性的进展。卢国营是在一个月前被收审的,经过一个月的审查才突破了他的心里防线。严格说是风暴潮冲毁了他的心里防线,他听说跨海大桥倒塌了,整整两天没有吃饭。卢国营交代出两个受贿的重要人物:一个是盐场场长刘广汉;一个是北龙港副总指挥施英民。专案组也找到了这两个人分别受十六万元和三十元的确凿证据,由市政法委和检察院批准,决定对这两个人进行拘捕审查时,出现了意外。刘广汉出逃下落不明,而施英民则跳海自杀了。高焕章接到电话很久说不出话来,心跳加速,太阳穴很疼。隔了几分钟,北龙市委副书记政法委书记韩炳良也打来了同样的电话。高焕章让韩炳良召集北龙市检察长严春友和雷娟来见他,同时让秘书去找正在看父亲的赵振涛市长。

    赵振涛从老河口的堤岸上走着,还不时地问着自己:真的成了北龙的代理市长了吗?

    太阳很毒,蒸得老河入海口的老船蔫眉搭眼地走了相。涨潮了,泥黑色的大海滩响起了重重叠叠的噗哒声。赵振涛看着起落的潮水心里很不平静。一艘艘机帆船喷着黑烟子朝入海口驶去。每艘船入海时还放了一挂响鞭。赵振涛很想搭艘船去海里找老爹,看看老人洗澡摔跤的样子,那一定是非常开心的事。时光啊,不知不觉就顺着老河流走了,流进了滚滚滔滔的大海,爹老了,他也长大了。看着潮水,他记起了秦皇岛孟姜女庙的一副对联:海水朝朝朝朝朝朝朝落,浮云长长长长长长长消。人生就是这个样子吧?他情不自禁地抬起头看天上的浮云。浮云像蘑菇状一朵一朵的。走着瞧着,河堤上停下一辆桑塔纳轿车。齐少武从车上走下来。齐少武就像狗皮膏药一样死死粘上了他。齐少武笑嘻嘻地说:“大哥,我想跟你谈谈。”赵振涛很不耐烦地摆摆手:“你让我清静一下好不好?你跟海英的事我都知道了,剩下就是好好过日子啦。”齐少武诡秘地说:“我想跟你谈谈盐化的事,风暴潮是过去啦,可盐化的风暴潮还刚刚开始!你是一市之长,躲也躲不开,我是怕你吃亏!”赵振涛不想先入为主,他想凭自己的直感来判断盐化以及北龙的事和人。齐少武见赵振涛对自己的提议不感兴趣,愣了愣,只好亮出了自己的隐秘:“大哥,是亲三分向,往后咱是一家人。我正是为了你,才孤注一掷的!你就是骂我,撤我的职,我也不后悔!”赵振涛被齐少武说糊涂了,大声问:“你这是哪儿跟哪儿啊?什么孤注一掷?”齐少武咬了咬牙说:“昨天夜里盐工闹事,是我搞起来的!”赵振涛愕然地瞪大了眼睛:“你?你——”齐少武向周围看了看:“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上车!”赵振涛果然被齐少武牵着鼻子走了,他跟着齐少武钻进汽车。

    到了蟹湾乡政府,走进齐少武的办公室,赵振涛连齐少武给他沏的茶水都没顾上喝,就十分气恼地逼他快说,晚上还要回家看老爹呢。齐少武闷闷不乐的脸上透出一层暗淡的阴影:“大哥,北龙的事很复杂,你知道胡勇市长怎么走的吗?你知道跨海大桥是怎么倒塌的吗?你知道北龙港与盐化是什么关系吗?请你这市长大人听听,我这小乡长是怎么看的!”赵振涛不禁为齐少武的语气和神态吃惊。他这个小乡长竟敢用这样大的口气跟我说话,如果不是神经错乱就是真正摸底。如果是按着下级向上级反映情况,他可以转身就走。可他毕竟是他的妹夫,妹夫向大哥说些心里话还是能够听下去的。赵振涛焦急地问:“你先说,你为什么鼓动盐工围攻县宾馆?是不是把刘广汉当成了对手?是不是因为他也是下一届副县长的候选人?”齐少武爽朗地大笑:“大哥眼够毒的,我跟大哥没啥可瞒的,这是一个原因,还有一个目的,我是为了大哥你哩。”赵振涛疑惑地问:“你口口声声说是为我,从那里说起呢?”齐少武静静地说:“这得先从高焕章书记说起,这个老书记,我很佩服他,敢说敢干,对北龙有感情,干工作有一种拼命三郎的精神。可他的毛病也同时暴露出来,武断,专横,眼里不容人!就说胡勇市长吧,这个年轻的市长没少干工作,尤其是北龙港,你不是不知道,开玩笑,这么大的一个工程,没有市长的支持能有今天的规模吗?可那个姓胡的嫩啊,高书记与他没炒没闹,他希哩糊涂地就滚蛋啦!为啥?是他高书记玩得高明!本来,如果说是这场风暴潮卷走了胡市长,不如说是高书记弄走了他!”他说着不时瞟着赵振涛的脸色。赵振涛生气地说:“不能这样评价高书记,老高在省城的情况我都知道,他从来没有给胡市长打什么小报告!”齐少武认真地说:“你别拿自己不当外人,高书记打跟省委说什么还请示你吗?就是撇开这个,按理说,高书记年事已高,他又是一把手,风暴潮带来的后果应该由他来承担,可他却稳坐泰山,吃亏的却是胡市长!这难道不值得你三思吗?我是怕你成为第二个胡勇!”赵振涛摇了摇头说:“这是省委组织决定,你所说的一切都是猜疑,没有任何根据!我不准你说这样的话!”说着转身要走。齐少武也摇了摇头说:“大哥,既然你允许我喊你大哥,就耐心听我把话说完。实话跟你说,我虽说是个乡里的小头头,可一直走着上层路线,上边的事我们都有耳闻!我与高书记没仇没怨,又与胡市长无亲无故!今天我跟你说这些,是怕你吃亏!怕你在盐化问题上栽了。因为胡市长就栽在盐化的问题上!栽在盐化也就是栽在北龙港!”赵振涛还是不由自主地问了一句:“盐化与北龙港究竟是个什么关系呢?”他的话音有些颤抖。

    齐少武吸着烟说:“北龙港在我们乡的地埝儿上,我最有发言权,北龙港是胡市长大搭的班子,熊大进、施英民和刘印才这些副总指挥都是胡市长找来的人。高书记最瞧不上眼的就是这伙人。而盐化县的班子是高书记亲手搭的,柴书记是他的红人!高书记把跨海大桥从港口分给盐化就是一个例证。”

    赵振涛叹了口气,继续问:“这又能说明什么呢?大不了港口和地方有些扯皮!将这两个班子调整掉就是啦!”

    齐少武说:“没那么容易,这两个班子里虽说是面对两个主子,可他们有着共同的利益。由在私下里勾搭,互惠互利,幕后的勾当要多丑恶有多丑恶!”

    赵振涛一愣:“有这么严重?难道洪潼县里没好人啦?我不信,这次灾后到家乡,我还是感触很深啊,这里还是变化很大嘛!我们没有一个比较好的干部队伍,能有今天的改革成就吗?”

    齐少武掐灭烟头,咧咧嘴说:“你看你看,又跟我打起官腔来啦!不管你听不听,我是一片好心。反正你想有所做为,就得在盐化和北龙港的班子上动大手术!动了,还不能让高书记怎么着你!嗨,你不知道吧?一个月前,盐化富强建筑工程公司老总卢国营因行贿罪给抓起来啦!这个姓卢的能量大,盐化县压根儿整不了,是北龙的铁女人雷娟给他抓啦!听说这小子能抗,到今天一个字没吐!还不是有后台给撑着?”

    赵振涛并不吃惊地说:“这样的败类哪儿都有。我们就是要一边建设一边反腐败!”

    齐少武说:“如今哪儿都是阳光灿烂,哪儿都是问题成山!”

    赵振涛很严肃地说:“少武啊,今天的话就哪儿说哪儿了,关于盐化和北龙上层的事,不要瞎议论,盐化够乱的啦,你就别添乱啦!这样对你没好处!你一步一步干到今天不容易呀!特别是你在这次大灾中的表现,让人刮目相看。”

    齐少武诚恳地点着头:“是,大哥。往后我听你的!”

    赵振涛板了脸说:“像昨天晚上的事,你太没有组织原则啦。累了我一宿不说,弄不好要出大乱子的!我和高书记心里一直琢磨,潘书记到盐化,怎么这么快就让盐工们知道啦?原来是你小子倒鬼!嗯,我记起来了,你在盐场做过副场长。”

    齐少武咬了咬牙说:“我是想让潘书记知道,盐化问题严重,以后出了啥乱子,别只听他姓高的一面之辞!让潘书记知道你是受命于危难之际!”他诡秘地笑着。

    赵振涛突然觉得齐少武这个人有可爱的一面。他的胆子也太大了,有着农民式的狡猾。他能屈能伸,就说海英的事吧,他既然能跟海英离婚,就说明他不爱海英了,赵振涛的到来,又使他在短时间内作出调整。这样的人很可能成大事,但也是很可怕的。果然让齐少武给猜着了,赵振涛想心事的时候,高焕章的秘书小吕将电话打到蟹湾乡政府来了。高书记让他快速赶回盐化县宾馆,有要事商量。赵振涛痛苦地摇了摇头,看老爹,每次看老爹都有突发事件给破坏。看来他回北龙任职将来毕走地雷阵啊。他让齐少武去老爹那里告个信,晚上不能陪他老人家喝酒了,心里歉歉的。

    往盐化行驶的汽车上,赵振涛扭头朝河对岸张望。天色不久就完全抹黑,河堤上怪兽般的树影,一闪一闪从车的两旁掠过。他看见蟹湾村的灯火瞬间就亮了起来。他在心里默念着:爹呀,你老人家说过人这辈子不当宰相就当良医。无官一身轻啊——

    如果不上大学,赵振涛就是一个造船的好手了。老二振生不愿造船,小乐喜欢在海里耍。他在小时候,老爹就看中了他,老爹亲呢地拍着他的天灵盖儿:小涛是个造船的好料子!高中毕业有一段日子,他就在家跟老爹造船。他是一个好木匠。从木匠到市长,这里要有多远的路要走啊?

    燥热。赵振涛受不了汽车里的空调,让司机关掉空调,打开了车窗,凉爽湿润的海风吃进来。哪里是受不了空调,是齐少武的话在他的脑子里滚成乱麻。这阵儿的晚风以一种冷酷的姿态吹拂。他的目光像尖锐的金片一样刺进黑暗中。走了一阵儿,赵振涛看见了海港指挥部的灯光,这灯光像火焰,一下子刺疼了他的眼睛。也燃起了他的满腔激情。此时汽车里正播放着费翔唱的一支歌:

    你就像那一把火;

    熊熊火焰温暖了我——

    你就像那一把火;

    熊熊火焰燃烧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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