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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章 3

    四菊将屋子简单收拾了一下,这才洗脸,梳头。

    四菊没有听见父亲屋里的动静。她正认真地照镜子。她从镜子里看出额头上有一块淤血,紫颜色的淤血。那是小乐抡她时跌在地上撞的。可这并不影响她这张俊秀美丽脸庞的质量。在她们四姐妹中,每个人的特点都很明显。大姐的端庄,二姐的泼辣,三姐的善良,而四菊呢,用大哥赵振涛的话说,则是集三个姐姐的特点于一身。他眼黑,脸白,嘴角处还汪着两个浅浅的酒窝。她这种妩媚端庄的俏美,足以有力地弹回任何一个男人轻佻的目光。她上学时的成绩是不错的,可考大学那年,她落了。她与朱朱是同学,也是同一年落榜的。那时全家人都替她惋惜。大哥大嫂还专程从省城跑回老蟹湾,安慰她,劝她继续复课考学。如果她实在不愿复课,大哥就给她找一所自费大学。三个姐姐姐夫都同意出钱赞助她。她是自尊心很强的姑娘,全家人越对她好,她就越难过。让她惊讶的是,这几天父亲红着眼睛不说一句话。当时,三姐还没有跟姐夫分居,小乐又在蹲监狱,爹太孤单,他养儿育女,苦巴苦累地熬到今天,身边得有个照顾。那时,父亲用十分复杂的眼神打量了她一眼,这眼神让她的心很沉地停跳了一下。这一刻,四菊对自己的命运做了最后的决定,她淡淡地说,大哥,大嫂,姐姐姐夫,您们的好意俺记一辈子,可俺这样一个乡下姑娘能出息到哪里去?俺认命了,留在老蟹湾,替你们照顾咱爹!在场的人惊呆了。赵老巩长满络腮胡须的老脸一抖,老泪纵横。大哥感动地说了一句:“小妹,你的心清澈见低。”四菊依然不动声色地保持那种必要的微笑:“咱老蟹湾就不能活人了吗?”她这句富有挑战的话,果真被应验了。她与几个同学搞起了海水养殖场,她被推举为场长。尽管每年的收入不多,可她终于有了自己的事业。她还被评上了县里的三八红旗手。在个人感情上,她有自己的主意,她是重情感的女人,她绝不用自己的纯情来交换自己所没有的一切。绝不准自己更不准别人了亵渎她。就说刘连仲吧,她还在考验着这个彪悍的小伙子,她带着新鲜和持久的情感打量着他。

    她朝镜子里的自己笑了一下。因自己的痴态而感到有点不好意思。她把镜子收起来,上床睡觉。

    四菊不像爹,她这一夜睡得很踏实。早上醒来,她玻璃瓶一样亮洁不脖子,红红地睡出细汗,脸上也好像泛起了好看的霞色。一抹被蓝色的墨竹窗帘过滤后,就淺了,粉粉的,妖妖的。她听见爹的屋子里有了不小的动静。还听到了汽车剎车的声响。过后就是刘连仲瓮声瓮气的粗门大嗓:“赵大伯,俺送小乐回家啦,您夜里惦记坏了吧?”赵老巩点头:“连仲啊,四菊都跟我说了,多亏了你呀,不然这杂种还不知给俺惹出啥乱子来呢!”赵小乐惶惶地看了赵老巩一眼,理亏似地走进屋里。

    四菊赶紧爬起来,利利索索穿好衣裳。

    赵老巩瞅着小乐,气得脊椎骨都在痉挛。老人憋了一夜的话,像暴雨点子往他脸上砸:“你小子出息啦?露脸啦?人家把你给蹬了,你要是俺赵老巩的儿子,就自个儿长个脸,活出个人样来!你喝两口猫尿,就舞刀弄棒地耍光棍儿,算是哪门子本事?你闹你闹哇,非闹得大盖帽儿送你一颗枪子,你就舒服啦!”

    赵小乐闷闷地站着,喘息着。

    刘连仲说:“大伯,小乐醒酒之后,俺劝过他啦,他也知道后悔啦,您就别说他啦。”说完他转身出去了。

    赵老巩对小乐是不依不饶:“你不知道你是有前科的人吗?这几年的大狱你白蹲了吗?你这次减刑,是你大哥求了人,冲谁?不是冲你赵小乐,是冲你爹俺!你小子不骑骏马骑瞎驴,净走歪道,真出了大事儿,你大哥也保不了你!”

    赵小乐痛苦地扭皱着脸,瞅了爹一眼。

    赵老巩看着儿子的可怜相,心软了:“孩子,别跟朱朱过不去,崄眼气没有用。你傻不傻呀?你爹一辈子堂堂正正地做人,行他人不仁,不行咱不义!你爹都这把年纪了,说不定那天一口气上不来,就撒手找你娘了,俺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呀!你说,你爹还图个啥?不就是想看着你成个家,平平安安的。”老人说到这里顿了顿,抬起袖衫擦了擦眼睛:“你说,你对得起爹不?你要是不学好,俺到了九泉之下,咋跟你娘交代?唵?爹这辈子对得起你不?”老人说不下去了,呜呜地哽咽了。

    赵小乐嗵地一声跪在老人脚下,从腰里抽出那把刀,双手捧到脑顶,声泪俱下:“爹,俺对不住您,今儿个这把刀给您,俺从今往后要是不成人,您就用这把刀将俺的手砍下来!”

    赵老巩弯下身,接过刀,浑身剧烈地颤抖着。他的身子向前扑了一下,险些跌到。

    这里的声音都被对面屋里的四菊和刘连仲听到了。刘连仲想走过来看看,都被四菊拦住了。赵四菊心里突然涌出一股暖流,刺激得她的鼻子有些发酸。小乐哥哥能不让家里人操心了,老爹就会多活几年。这是她的心愿,等着她将来成家了,就把老爹接过去,小乐能管好自己就不错了。刘连仲不懂四菊的心思,抬手搭在四菊的肩膀上,讨好似地说:“四菊,俺发现你对这个家够上心的。你放心,等你成了俺的媳妇,俺会把他们爷俩儿照顾好的!”

    四菊瞪着他说:“谁说嫁给你啦?”

    刘连仲仓促地回应道:“你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告诉俺,你会成为俺刘连仲的老婆。俺有这个自信!”

    四菊问:“俺的眼睛?俺是黑眼睛,黑眼睛是看不出什么的。就凭昨天晚上?为小乐的事?俺会嫁给你”她微微翘起了下巴。

    刘连仲挪开手,目光很倔地射向四菊:“那不算啥,俺是凭自身的魅力来征服所爱的女人。俺不会像小乐那样,刀子是拢不住人心的。即便抓住人,也拢不住心。没有擦出一点火花来的婚姻,没意思!”

    四菊笑模笑样地听着。

    刘连仲眨眨眼睛走过来,又一把搂紧了她:“四菊,俺觉得咱们的火候到了,嫁给俺吧,俺懂相术,你的脸相有怪骨,骨头结构属于异相,俺也是异相,两个异相三人结合了,就能和和睦睦,要多幸福有多幸福!”

    四菊挣开刘连仲,捂着嘴巴笑个不停。

    刘连仲茫然地看着她:“你,你笑啥?”

    四菊说:“俺笑你也学会了空手套白狼。告诉你,傻小子,俺不是娇小姐,俺们劳动人民从不考虑嫁人是多么神圣,也就很少有嫁不出去的麻烦。俺不会像你说的那样,俺很实际,俺能随随便便地还俗嫁人。”

    刘连仲咧咧嘴说:“俺明白了,你想嫁个趁钱的。俺刘连仲在老蟹湾不算大款,也是个小款吧?”

    “你呀,继续努力,还差老鼻子呢!”四菊说。

    刘连仲如数家珍地说:“俺有船,有汽车,有房子,有养殖场,有存款,你还要啥?”

    四菊用手点了一下他的脑门儿:“你这儿穷!”

    刘连仲摸着后脑勺愣着:“别开玩笑!俺都糊涂啦!”

    四菊念念有词地说:“你不是笨人,天下事情凡涉及到自己,就啥都模糊了,这叫着事者迷!”

    这时赵老巩喊:“四菊,连仲,快到你们的养殖场看看吧,天儿不好,八成是狗日的捂着风暴潮呢!”

    四菊和刘连仲答应着往外走。

    赵老巩盯着小乐吼:“你也去,帮着四菊干点活儿!”

    赵小乐颠颠地跟着他们走了。

    在去海边的路上,四菊听见小乐和刘连仲悄悄地嘀咕着什么。有几句她是听清了,小乐还在为朱朱退亲的事耿耿于怀。他和刘连仲商量,先弄清勾走朱朱魂魄的小白脸是谁,然后再想个招子治治那个家伙。四菊装着没有听见,心里盘算着养殖场怎样抗过风暴潮。走到海滩养殖场的时候,早晨的海雾还没有散去,帆和船的影子都很模糊,潮音和海鸟的叫声也模糊着,凉嗖嗖的海风充斥了十里长滩。海面上有些骚动不安。四菊指挥着小乐和刘连仲将孵化室里的仪器兜里,又将三只舢板船抬岛岸上。因为是早春,孵化场还没有孵化虾苗和蟹苗。秋天闹起风暴潮,怎样准备都避免不了损失。干完了,四菊让小乐和刘连仲都回去了,自己再做些善后事情。她蹲在大堤上,饶有兴味地看滩涂上鬼蟹拱泥打挺儿的噗噗声。她并不知道海里的天说变就变了。她嗅到了一种很浓郁的海腥气,一抬头,不由吃了一惊,狂风将她的喘息声一同吹向了远处。一人高的浪头铺天盖地地袭来。

    发天啦!八级强台风卷起的风暴潮席卷老蟹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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