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六章 等闲变却故人心
孙恒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拱手笑道：“庄老将军谬赞了，在下也是身负王命，奉命行事啊。吴楚两国早已结为秦晋之好，如今楚国有难，怎么能不出手相助？如今我吴楚联军合二为一，淳之愿意以庄老将军为首，共抗来犯之敌！”
在座的将士闻言都群情激奋，振臂高呼：“共抗来犯之敌！共抗来犯之敌！”庄固满面笑意，摆摆手示意众将平静，举杯向孙恒道：“静博公是真性情，真汉子。为了共抗来敌，静博侯当满饮此杯。”
孙恒笑着饮了，庄固眼中满是赞赏，点点头道：“众位将军一路奔走，都辛苦了。今日咱们且把军务放一放，大家坐在一起，聊聊天，放松一下。都随意啊。”众将都叫好，“不过，可有一样，谁要是敢喝醉了，小心我的军棍可不讲情面！”“是！”满堂欢呼，庄固笑着捋捋胡须，和孙恒畅谈起来。
有舞姬捧了剑上来，穿大红劲装，戴面具，装扮与我当日一般无二。我奇道：“这不是？……”下首一位楚国副将答道：“夫人还不知道吧，如今夫人所做的《兰陵王破阵乐》早和当初的《九天舞》一样扬名天下。军中本来严禁歌舞，但只有此曲允许在军中演奏，只因此曲果真是振奋人心，提高士气。末将对夫人好生佩服！”
我听得这副将提起九天舞，心中不快，刚欲答话，却听得坐下一声冷哼。“哼，不过是一介流莺，也敢称作扬名天下。却不知扬的是哪个名？”声音熟悉，却是陈禹所说。我仿佛挨了一记重锤，就要做将不住。孙恒忙握住我的手，就要发作。我摇摇头，垂首暗自咬紧下唇。
其实我心里早就有了准备，他失去了对我的一切记忆，自然会对我的出身嗤之以鼻。只是没想到真的听见他这样说时，自己会这样难过。
尽管心痛如绞，我却仍然强自带了笑道：“妾身出身微贱，倒让将军见笑了。”庄固一张脸气的通红，怒斥道：“陈禹！你爹没教过你礼仪吗！长乐夫人身有封诰，又是我们的贵宾，何况这次还带兵出战胜了魏军。你爹教你这样对待客人的？！”
在座吴军将领都对陈禹怒目而视，阵势一触而发。就连坐下的舞姬也停了舞剑，悄声退出大厅。
本来我随军出征，众将士就多有非议。说我一介女流，又不会武功，是个拖累。加之吴国兵将多数都知道我的出身，便更加看不起。直到我献计，虎跃涧设伏，宋烈围魏救赵，大败魏军，这才渐渐树立威信。加之当初跟我伏击的那五千将士在军中大加称赞，我才渐渐在众将中赢得口碑。如今听得陈禹这样说，犹如一个巴掌扇在脸上，又羞又怒，当然气愤不已。
庄固刚刚与我相认，还没来得及将之前遭遇告知。但听得陈禹这样说，他心中也已经明白了七八分，暗暗叹口气，都被我收在眼底。
再看吴军将士都瞪着陈禹，陈禹本人却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仍然自斟自饮。眼见两方剑拔弩张之势，心中无奈，端起酒杯道：“众位将士辛苦，眼见佳节，却不能回家团圆。妾身在此敬各位一杯吧。愿我们早日击退来犯之敌，也好早日回乡与家人团聚。”
杯中酒倒映烛光，像极了当年陈禹那一双明亮的眸子。我长袖掩面，将酒送至唇边。酒是郴州产的烧酒，烈得很。一入喉便如一道火焰，从嗓子一路烫到胃里。口中又苦又辣，呛得眼泪都流出来，我分不清是伤心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孙恒温热的大手轻轻拍打着我的背，我咬着唇对孙恒说道：“淳之，我要去透透气。”孙恒看一眼仍然在自斟自饮的陈禹，点点头道：“那好，让红翡陪你去。”我向庄固行了礼，携了红翡的手匆匆转出大厅。
雪还没有停，我一出大厅便挣脱了红翡的手。原来下雪也可以让人这般难过，天阴阴的，就像我的心，透不见一丝阳光。指甲大小的雪片伴着寒风，打着旋钻进领子里，袖口里，冷的直要冻彻骨髓。
眼泪早就肆意流淌，我失声痛哭。许久没有这么哭过了。我今天只想大哭一场，身后的红翡一直叫着：“小姐，小姐……路滑，你小心……”我不想被她追上，本能的不想让更多人看到我现在的样子。
转回小院，早上还觉得美丽的腊梅，此时却红的刺眼，我只想将它们全都毁了。红梅报喜，这就是我的喜吗？为什么我只能这么难过，为什么命运对我这么不公？
我疯了一样的折下树上盛开的梅花，红梅落雪，宛如雪地上溅上血滴，怵目惊心。“小姐……小姐，你别这样，小姐……”我早已听不见红翡的劝告，只是疯狂的拿梅树出气，花已经折完，就用手去撕树皮。双手被磨破，我恍若未觉，鲜血伴着红梅洒在地上，鲜明刺目。
终于，我累了，也倦了。这么久以来压抑在心中的痛，终于发泄出来。斜斜靠着梅树坐下，我痴痴的笑了。
红翡见我终于安静下来，刚要松口气，又见我笑，忙问：“小姐，你怎么了，你别吓我。”红翡一张小脸冻得通红，眼角还挂着泪水。我摇摇头道：“没事，让你担心了……”才发现嗓子都已经哑了。
红翡将我扶起，天寒地冻，我双腿早已麻木。她扶我坐在床上，脱掉打湿的鞋袜，我双脚也冷的没有知觉。红翡小鼻子一抽，眼泪就滚了出来：“小姐……呜……小姐……”
我揉揉她的头发，柔声道：“没事的，帮我拢个汤婆子吧。”红翡点点头，拿袖子抹了泪，方才捧了汤婆子出门去。
下肢已经冻僵，血液缓缓流通的时候，双腿双脚刺痒难耐，又不能挠。红翡见我难过，哭道：“小姐，红翡知道你心里苦，可是你何苦这样折磨自己啊……”我盯着炭盆里通红的炭火道：“身上再疼，也不如心里疼。我以为我可以忘了的，我以为我可以和淳之安安稳稳过一辈子的。可是他说的话就像一根刺，刺得我心里好疼。我现在耳边都是他曾经跟我说过的那些话，全部都是。我甚至开始怀疑，我这么做，是不是对的……”
门外突然微响，我回过神来，给红翡使了个眼色。红翡忙追出门去。回来的时候脸色很不好。我问道：“怎么了？”
“刚才……是公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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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 -->
在座的将士闻言都群情激奋，振臂高呼：“共抗来犯之敌！共抗来犯之敌！”庄固满面笑意，摆摆手示意众将平静，举杯向孙恒道：“静博公是真性情，真汉子。为了共抗来敌，静博侯当满饮此杯。”
孙恒笑着饮了，庄固眼中满是赞赏，点点头道：“众位将军一路奔走，都辛苦了。今日咱们且把军务放一放，大家坐在一起，聊聊天，放松一下。都随意啊。”众将都叫好，“不过，可有一样，谁要是敢喝醉了，小心我的军棍可不讲情面！”“是！”满堂欢呼，庄固笑着捋捋胡须，和孙恒畅谈起来。
有舞姬捧了剑上来，穿大红劲装，戴面具，装扮与我当日一般无二。我奇道：“这不是？……”下首一位楚国副将答道：“夫人还不知道吧，如今夫人所做的《兰陵王破阵乐》早和当初的《九天舞》一样扬名天下。军中本来严禁歌舞，但只有此曲允许在军中演奏，只因此曲果真是振奋人心，提高士气。末将对夫人好生佩服！”
我听得这副将提起九天舞，心中不快，刚欲答话，却听得坐下一声冷哼。“哼，不过是一介流莺，也敢称作扬名天下。却不知扬的是哪个名？”声音熟悉，却是陈禹所说。我仿佛挨了一记重锤，就要做将不住。孙恒忙握住我的手，就要发作。我摇摇头，垂首暗自咬紧下唇。
其实我心里早就有了准备，他失去了对我的一切记忆，自然会对我的出身嗤之以鼻。只是没想到真的听见他这样说时，自己会这样难过。
尽管心痛如绞，我却仍然强自带了笑道：“妾身出身微贱，倒让将军见笑了。”庄固一张脸气的通红，怒斥道：“陈禹！你爹没教过你礼仪吗！长乐夫人身有封诰，又是我们的贵宾，何况这次还带兵出战胜了魏军。你爹教你这样对待客人的？！”
在座吴军将领都对陈禹怒目而视，阵势一触而发。就连坐下的舞姬也停了舞剑，悄声退出大厅。
本来我随军出征，众将士就多有非议。说我一介女流，又不会武功，是个拖累。加之吴国兵将多数都知道我的出身，便更加看不起。直到我献计，虎跃涧设伏，宋烈围魏救赵，大败魏军，这才渐渐树立威信。加之当初跟我伏击的那五千将士在军中大加称赞，我才渐渐在众将中赢得口碑。如今听得陈禹这样说，犹如一个巴掌扇在脸上，又羞又怒，当然气愤不已。
庄固刚刚与我相认，还没来得及将之前遭遇告知。但听得陈禹这样说，他心中也已经明白了七八分，暗暗叹口气，都被我收在眼底。
再看吴军将士都瞪着陈禹，陈禹本人却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仍然自斟自饮。眼见两方剑拔弩张之势，心中无奈，端起酒杯道：“众位将士辛苦，眼见佳节，却不能回家团圆。妾身在此敬各位一杯吧。愿我们早日击退来犯之敌，也好早日回乡与家人团聚。”
杯中酒倒映烛光，像极了当年陈禹那一双明亮的眸子。我长袖掩面，将酒送至唇边。酒是郴州产的烧酒，烈得很。一入喉便如一道火焰，从嗓子一路烫到胃里。口中又苦又辣，呛得眼泪都流出来，我分不清是伤心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孙恒温热的大手轻轻拍打着我的背，我咬着唇对孙恒说道：“淳之，我要去透透气。”孙恒看一眼仍然在自斟自饮的陈禹，点点头道：“那好，让红翡陪你去。”我向庄固行了礼，携了红翡的手匆匆转出大厅。
雪还没有停，我一出大厅便挣脱了红翡的手。原来下雪也可以让人这般难过，天阴阴的，就像我的心，透不见一丝阳光。指甲大小的雪片伴着寒风，打着旋钻进领子里，袖口里，冷的直要冻彻骨髓。
眼泪早就肆意流淌，我失声痛哭。许久没有这么哭过了。我今天只想大哭一场，身后的红翡一直叫着：“小姐，小姐……路滑，你小心……”我不想被她追上，本能的不想让更多人看到我现在的样子。
转回小院，早上还觉得美丽的腊梅，此时却红的刺眼，我只想将它们全都毁了。红梅报喜，这就是我的喜吗？为什么我只能这么难过，为什么命运对我这么不公？
我疯了一样的折下树上盛开的梅花，红梅落雪，宛如雪地上溅上血滴，怵目惊心。“小姐……小姐，你别这样，小姐……”我早已听不见红翡的劝告，只是疯狂的拿梅树出气，花已经折完，就用手去撕树皮。双手被磨破，我恍若未觉，鲜血伴着红梅洒在地上，鲜明刺目。
终于，我累了，也倦了。这么久以来压抑在心中的痛，终于发泄出来。斜斜靠着梅树坐下，我痴痴的笑了。
红翡见我终于安静下来，刚要松口气，又见我笑，忙问：“小姐，你怎么了，你别吓我。”红翡一张小脸冻得通红，眼角还挂着泪水。我摇摇头道：“没事，让你担心了……”才发现嗓子都已经哑了。
红翡将我扶起，天寒地冻，我双腿早已麻木。她扶我坐在床上，脱掉打湿的鞋袜，我双脚也冷的没有知觉。红翡小鼻子一抽，眼泪就滚了出来：“小姐……呜……小姐……”
我揉揉她的头发，柔声道：“没事的，帮我拢个汤婆子吧。”红翡点点头，拿袖子抹了泪，方才捧了汤婆子出门去。
下肢已经冻僵，血液缓缓流通的时候，双腿双脚刺痒难耐，又不能挠。红翡见我难过，哭道：“小姐，红翡知道你心里苦，可是你何苦这样折磨自己啊……”我盯着炭盆里通红的炭火道：“身上再疼，也不如心里疼。我以为我可以忘了的，我以为我可以和淳之安安稳稳过一辈子的。可是他说的话就像一根刺，刺得我心里好疼。我现在耳边都是他曾经跟我说过的那些话，全部都是。我甚至开始怀疑，我这么做，是不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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