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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33三十三、落花不语空辞树(上)

    朝阳初升,鸾凤和鸣,紫微垣高居中天之上,下方万里红云,翻腾流光。

    “师父~!”苏音见着了紫微帝君,犹如一个离家多日的孩子见了父母,撒腿就扑了上去。

    她习惯性地伏在师父膝头,紫微帝君拍拍她的肩,“想好了?”心血毕竟是万类的精华之血,若是苏音自己不想,谁也没法从他眼皮底下强迫自家小徒弟。

    苏音默默点头。

    紫微帝君叹气,点了点她的脑袋,“你这小东西修为又不高,此番消耗可能颇大,我已吩咐了膳房多做些你爱吃的,给你好好补补。”

    “我又不是阿昭。”苏音嘟囔,“师父,你说会不会很疼啊……”

    她语气蔫蔫,将下巴枕在紫微帝君膝头,说和做到底不一样,无论当初决定得多么干脆,真要放血时却难免害怕。

    心血心血,是要在她心头割上一刀啊。

    搭在她肩上的手一顿,“别怕。”

    紫微帝君的嗓音沉稳和清雅,一句别怕,却比什么鼓励的话语都更让苏音安心,她面前的人是天地开辟之初便封神的帝尊,有什么比神明的慰言更教人信服呢?

    苏音缓缓起身,“希和公主他们……也等候多时了,我去准备一下吧。”

    “才回来,不再休息一下?”

    “她怕也心急了,该了结的事早些了吧。”

    紫微帝君神色微动,意味不明地看了苏音一眼,“也好。”

    大殿上寂静无声,殿外红霞遍布,晕染天际。大殿中央放着一张棺木大小的石床,一个男子静静地躺在上面,神色安详,好似浅眠。

    退下了战袍,他的身形其实并没有那样高大魁梧,甚至显得有些文弱单薄,他的面色苍白,连唇色都极淡。

    希和的手搭上了石床边缘,眉心轻蹙,美目中满是忧虑。

    殿内有轻微的脚步声传来,她耳朵一动,喜色难掩地转身,却怔在了原地。

    殿后,一个红衣华服的女子渐渐出现在她的视野。希和的瞳孔蓦然聚缩,双眸中倒映出那抹红色的倩影。

    那女子身着金线勾边的真红长裙,上间以五彩祥云,饰福寿纹,外套百凤衫,脚踏红凤花靴。如瀑青丝高高挽起,露出洁白高挺的脖颈,风韵入骨,绝艳倾城。

    她是认得她的。永轩府上初遇,东歌花谷共险,还有那日紧攒着手中的玉,眼中的倔强与决绝……她们见面的次数不多,可希和记得深刻,因为这个女子和她很像,不是性格容貌,而是看朔非时的眼神。

    希和心下明了,却并不点破,她知道朔非不会动情,奈何真心所向,覆水难收。她对那个绝色的女子并不厌恶,反而有些同病相怜的悲悯,她也并不担心什么,因为朔非这样的人,不会为任何温情与真心所触动,她一直是这样以为的,认为自己是懂他的,直到那个女子黯然离府。

    她隐隐察觉到了什么,哪怕朔非只是在不经意间出神,只是无意识地抚过桌案一角,只是在海棠苑中对着漫天飞花轻叹,她对他那么用心,又怎么会注意不到呢?他像是在回忆些什么。

    她事后向管家打听过那女子的来历,管家只道她是朔非从蛮荒狩猎场救下来的一直孤鸟,希和不知为何舒了口气,天界之大,他们几乎不会再有碰面的可能。

    然而天公作弄,九重天其实很小,小到她以为再不会遇见的女子此刻就站在自己身前,凤袍加身,惊鸿绝艳。她听说过,七彩凤凰一脉素来都出美人。

    希和不住地后退,脚下一个踉跄,才停了下来。

    “你就是继任凤主……苏音?”

    她的声音还在轻颤,心中五味俱全,却说不出是哪种感觉。苏音在她身前三米外站定,两人对立,两厢无言。

    最终仍是希和先开了口,带着几分凄怆,垂眸苦笑,“到底是造化弄人,造化弄人啊……”说罢抬眼,眸中带着苏音似曾相识的绝然,“当日姐姐护我,是委屈了你,可朔非没错。只要你肯救他,只要他好好的……怎样都好,凡是我力所能及的条件,我都可以答应。他本就失了□,我也不求更多了……”

    明明是清灵的嗓音,妥协的话语,却如同刺耳的声乐,搔刮着苏音的耳膜,。

    目光望向希和身旁的石床,再见那张容颜,苏音犹自动容,可她似乎明白了什么——离别千年,他有了新的身份,新的记忆,新的人生,而他并不识她,所以她于朔非而言,本该是个路人。而她以一个路人的身份固执地插足进了旁人的故事,当初被什么蒙了眼遮了心,以至于她没有看清,这个人是朔非,不是流青。

    同一张面容,同一个灵魂,前者在千年前的月下风光中与她河边漫步,将她搂在臂弯、捧在掌心,后者却可能在千年中与另一个女子平分良辰美景,共看天河璀璨。

    如此说来,或许是她不该。

    苏音努力让自己声音显得平静,“希和殿下言重了,需我心血来救的是朔非元君,即便有什么条件,也该由他来还,殿下又何出此言?”

    事到如今,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还会说出这样赌气的话来,“放下”本属无心之言,不是说到就能做到的事,还需要时间,所以此刻的苏音,到底不甘。

    希和神色更加戚戚,似乎已经预料到了苏音会如此要求,“的确,心血珍贵,这样的情该由他来还。”

    苏音微不可见地咬了下内侧唇肉,良久,终于叹气道:“殿下多想了。”

    希和蓦地抬头。

    苏音将头别了过去,眼睛看向别处,“本非良人,我又能多求什么?”

    希和终于听懂了她的话,望着她的眼神有惊愕,也有惊喜。当初那个冒冒失失撞上她的女子,轻快活泼的身影似乎犹在眼前,如今不过数月,她以另一个身份出现在她面前,钟灵毓秀,风姿卓绝。希和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原来人真的会改变。

    “请殿下移步吧,我要为朔非元君疗伤了。”说是为他疗伤,却也是给自己添伤。

    希和点点头,最后看了朔非一眼,退了出去。

    殿门被缓缓关上,耀眼的日光也被拒之门外,殿内没有燃灯,只有零星光点透过窗纸洒向地面。

    苏音走到石床边,蹲下身趴在了石床一侧,那人的脸颊离她如此之近,她伸手就能触及。

    可那又怎么样呢?苏音摊开右手,掌心上安静地躺着一枚白脂暖玉,单面刻凰,却是温度不再。

    她翻开流青的掌心,那人的手依旧冰凉,不同于千年前的温暖炙热。

    苏音的手轻轻摩挲着暖玉,要说她与流青间还有什么看得见的羁绊,也就只此一物了吧,至于剩下的,他忘了,她也可以埋入心底,再不问及。

    她把玉放进了他的手中,又将他的手合上,动作缓慢,却十分有力。

    苏音起身,将百凤衫脱了下来,又顺着襟口慢慢剥下了繁复的华裳,朱红的锦缎落下,露出了她的左侧香肩,以及心房。

    右手覆上了胸口,她想,这会是他们之间最终的结局。

    再出殿门时已是正午,强烈的日光照耀也掩不住苏音的面色苍白,她虽然站得笔直,却给人一种随时会被风吹倒的感觉。

    希和在殿外守了一上午,见苏音这副模样却又不敢上前,“你……没事吧?”这样的脸色太过糟糕了。

    苏音摇摇头,见她焦急地向殿内回望,又冲她点了点头,希和道了声谢,便提裙快步进去了。

    苏音嘴唇微微开阖,却发现自己似乎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只觉得头晕目眩、浑身乏力,她又抬手虚抚了下心口,那里还突突的疼。

    又向前走了两步,苏音腿脚实在发软,她伸手扶住了身旁柱子,却顺着它缓缓滑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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