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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24二十四、梦里不知身是客(上)

    还有什么比这更悲剧的?

    苏音再睁眼时,发现自己依旧躺在原地。

    月高挂,夜已深,花谷内寂寥无人,她终于意识到,不会有人来救她了。

    苏音此刻虽看不到自己样子,但她知道自己此刻一定很狼狈。

    她引以为傲的彩羽上满是泥泞,纵然此刻也快干了,但感觉依旧很难受。

    她翻身想起来,试了试,又试了试,终于还是躺着不动了。

    纵然是这个形态,也五脏俱全,体内骨头筋脉被那一爪震断不少,金猊兽太过强大的法力又一定程度上阻止了凤血的治愈能力。

    想到这,苏音一怔,她喂希和的那些凤血不会是在做无用功吧?若是如此,这伤受得实在太冤了些。

    可现在这样也很冤,苏音想到了流青。花谷之上,他似乎只看到了希和。

    月上中天,繁星如同恒河沙数,遍布银河。

    苏音觉得自己应该还有救,幼时几千年的遁天入地遨游八方,让她总觉得自己是个福大命大之人。

    可仔细想想,她也确实没什么自救的方法了。已经连维持人身的力气都没有了,自然也无法呼救。

    苏音望天,早知道她至少应该在出门前也该吃顿好的。

    然后渐渐地,她发现自己多虑了,体内的伤在以极缓慢的速度愈合,凤血还是奏效的,自己貌似死不掉。

    意识到这点时,她突然又想起了流青。想他会不会发现自己失踪了,会不会派人来寻自己……

    她强迫自己止了这个想念。

    似乎从开始就是自己倒贴,这样劣势的角色决定了自己也不能要求他些什么,奢望过多,终究是自己难过。

    苏音叹气,躺在地上动弹不得,便开始数星星,数了一会儿,自己也觉得实在无聊,遂又合上眼睑,睡了过去。

    再睁眼时,艳阳高照,苏音半眯着眼睛,光亮得刺目。

    羽毛上的泥都结成渣了,感觉浑身难受,却也无可奈何。

    苏音动了动身子,发现似乎恢复了些力气,张嘴叫了几声,依稀也辨得出声音。

    就在这时,她听见了脚步声和衣摆划过花草的摩擦声,苏音猛地回头,又一次红了眼眶。

    “大师兄!”她用尽力气喊了出来。

    声音虽然仍旧不大,却也传入了寒泽的耳里。

    他快步走来,讶然看着瘫在地上几乎成了小泥团的苏音,连忙俯身将她托了起来。

    寒泽一手抚上了苏音羽翼,“怎么样了?”

    苏音只是摇了摇脑袋。

    掌心微光闪过,寒泽探了探伤,却变了脸色。

    紧接着金光大作,金仙之气顺着寒泽手心流入了苏音躯体内,似一股暖流包裹住了她全身,瞬间将疼痛感杜绝在外。

    暖流源源不断地输到苏音身体里,配合着凤血功效,她感到自己的伤在以可以察觉的速度愈合着,又过了许久,低低唤了一声,“大师兄,不用了。”

    金仙之气毕竟珍贵,她伤得不轻,却不至于送命,便也不想拖累着大师兄不断消耗气力。

    寒泽并没有收手,脸上不见喜怒,只是瞥了她一眼,“你闭上嘴巴好好歇着。”

    苏音一缩脖子,乖乖闭嘴了,无力地爬在他掌心,她真得好好歇一歇了。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苏音感觉自己已有了气力,精神也恢复了不少,寒泽才长舒一口气,收了手。

    苏音从他掌中站了起来,“谢谢大师兄,这都是第二次救我了。”

    寒泽倒也贴心,见苏音身上满是泥渍,还施了个水咒,将她洗了个干净。

    苏音带,抖了抖羽毛,因为怕溅到寒泽身上也没太用力,直到理顺了自己彩羽才突然想到什么,问:“大师兄怎么会来这里?”

    “我昨日与朔非约去喝酒,没想到中途得报那金猊兽逃出来了,正往东歌方向去。朔非闻言提了剑便要往这边赶,我则去请了水君一路降雨灭火,而后又去了趟永轩府。我想你在那里,便问起你来,他开始还跟我说你陪同希和一同去的花谷,现下应该已经回到府上了,我本也安心了,不料管家突然说你没回来,我心知不妙,这才连忙赶来了。”

    寒泽顿了顿,又道:“还好,你没有伤到元神,若是像希和那般可就糟了。”

    “嗯?希和公主怎么了?”

    “她挨的那一爪尤为的重,戾气入体险些震碎了元神,战神钦赐了返魂丹下来,总算把命保住了,只是现在还在永轩府上昏迷不醒。寻和上仙——也就是希和的长姐,明日还去永轩府探望,却是默许了就让希和公主在永轩府上养伤。”

    那流青呢?他是怎么说的?

    苏音一句话闷在心底,却问不出口。

    她朝着寒泽躬身,“多谢大师兄再救之恩,我也该回永轩府了。”

    “嗯?你还要回去?不直接回紫微垣吗?”

    听到这话,苏音也是一怔。“为什么……要回去?”

    “不管你当初为了什么去找朔非,如今,如今希和公主已经入了府,而你都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了,也该回去了吧?免得师父他老人家担心。”

    苏音不语,她离开紫微垣有一个多月了,这月余来却从没想过回去。

    彼时她草率离宫,只想着来与流青再续前缘,可是渐渐地她好像意识到,没了千年前那段记忆的流青,和她已经没有什么前缘可言了。

    即便如此,刚刚她首先想到的还是回永轩府,而不是紫微垣。

    顿了顿,苏音答道:“我还是回去看一看吧。若是一声不吭的消失……”

    若是一声不吭的消失,那人可会在意?还是仅仅在某个月明星稀的夜晚,想起曾经有只彩翼的鸟儿立在他案头,陪他度尽漫漫长夜?

    回到永轩府时,日已偏西。残阳似火,丹红染遍。

    管家满脸惊愕地指着苏音,“你你你,你不是死了?”

    苏音一脸黑线,“不巧我还活着。”

    “可希和公主的人说陪同她进花谷的没有活着出来的。”

    苏音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我人都站在这儿了,您仔细瞅瞅,死人可是我这副样子?”

    老管家拍了拍胸脯,总算舒了一口气,“活着就好,活着就好……可活着你怎么才回来?”

    “我被那金猊兽拍了一爪子,找了个地方疗伤,所以耽搁了。”

    “拍了一爪子!?你莫要说笑了,被那家伙拍一爪子你还有命?希和殿下可是至今都没醒呢。”

    苏音辨无可辩,也不想辩,顿了顿,只是问:“仙上呢?在……陪着殿下吗?”

    “仙上亲自去为希和仙子采药了。唉,明明府上还有剩余的,仙上偏说离天境新鲜的效果好,还要专程跑一趟。”

    “是么……”苏音低下头,“您忙您的吧,我先回房休息了。”

    推开房门,小萱不在屋内,苏音一个人躺到床上,想早些睡却又睡不着。

    天黑得很快,不过一盏茶的工夫,红日落下,夜幕降临。

    似乎是犹豫了很久,苏音回身,又化成了鸟儿,振翅去往流青的宫殿。

    大殿内空燃着几盏烛台,却不闻人声。

    他还没有回来,苏音轻叹。

    落地变回了人形,在殿中晃荡了许久,不过几日未来,殿内依旧是冷冷清清,却又觉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她走到流青卧榻前,竟大着胆子坐了下来。

    身体向后一仰,苏音大半个身子躺在榻上,却觉流青的卧榻硬得硌人,怀中有什么滚落,她低头一看,是当初丹染上仙送的那颗六欲珠。

    顿了顿,苏音还是伸手将它拿了起来。

    月色顺着窗口倾泻进来,她仰面躺在榻上,用玉指夹着六欲珠高高举起,“喜、怒、哀、惧、爱、恶”六字缓缓浮现,而后其中两个字颜色缓缓加深,从淡黄变为了橙黄。

    苏音细细端详着这两个字,只有两个字。良久,她轻轻放下手臂,起身。

    彼时她迷迷糊糊的,脚下一个不稳,被榻前的踏板绊到了,便忙侧身用手撑塌。

    “啪嗒啪嗒——”手中的六欲珠落到地上,蹦跶着滚了出去。

    苏音撑起身来,却没有回身去捡,只是立在原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怎的了?不开心?”

    一个清冷的声音入耳,苏音猛地回头,便看见流青正静静地站在她身后,右手拿着那六欲珠低眸审视着。他身后一地月光,银辉铺遍,将流青的身影都渡得有些虚无缥缈。

    苏音看着他,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其实完全可以理解,不管是他没看见她的事,还是他这般在意希和伤势的事,合情合理,她根本没有立场去说些什么,可心里闷闷的,就是不舒服。

    苏音低头,“仙上大抵也累了,还是早些休息吧。”说罢便打算离开。

    经过流青身边时,他开了口。

    “你忘了,我不需要休息。”

    苏音在他身侧停了下来。

    流青凝目看着手中的六欲珠,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才徐徐将它递了回去。

    月华洒上他纤长细腻的手指,月下看去,似是白玉凝成,衬得本就晶莹剔透的珠子熠熠生辉。

    苏音接了过去,她突然很想看看流青此刻是什么心情,旋即却不由自嘲。

    他心下也应是如水的平静,又有谁能影响到他的心境?

    扫过珠子上的一排淡黄色字体,苏音暗叹果然。

    蓦地,她顿住了,瞳孔剧缩,满目的不可置信。

    而后猛地抬头看向流青,“仙……上?”

    珠子上清楚浮现着“喜、怒、哀、惧、恶”五个字,却没有“爱”之一字。

    六欲珠会显示出常人应有的六种情感,若接触到珠子时有哪种情感正盛,那字体的光晕颜色便会加深。

    然而它不会显示出人没有的情感来。

    流青的眸中一派沉寂,却微微垂下了眼睑,轻声解释道:“昔年我路经混沌之地,被摩多河中的噬魂鱼所伤,夺取去了爱欲。”

    人有三魂七魄,反应着各自的情绪,自此灵魂才算完整。然而若魂魄中就没有这样一种情愫呢?

    苏音低头看着自己掌心的六欲珠,手臂正不住地微颤——流青他没有爱欲,不会动情。

    意识到这点时,苏音更多的却只是震惊,而没有太多的伤心难过。忽然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一样,她翻手握住了六欲珠,垂下手臂,却是笑道:“没关系啊,其实没关系的。纵然失了□,仙上本心由在,骨子里,还是很温柔的人啊。”

    她低眸浅笑,不同于日常的欢快愉悦,而显得纤细柔弱,晃得流青也有片刻失神。

    眼前的人儿接着调笑道:“却不知希和公主若是得知此事会作何反应?”

    “这件事,我告诉希和了。”

    苏音笑意僵在嘴角。

    动了动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流青解释,“她的……情谊,我感受的到,既然如此,她也该有知情的权……”

    “那么我呢?”

    话被她打断,流青多少有些惊错。

    苏音垂下眸子,浓密的睫毛还在微微颤抖。

    她的声音很轻,“仙上不想看着仙子做无用功,那么我呢?仙上是怎么看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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