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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十三、 君子况且兮,梅园一舞惊鸿

    这一日用罢午膳,公子修与我煮茶共话,却见一个机灵的内侍进来,俯身凑到他耳边细说了几句,他听完,摆手让内侍退去,看向我道:“累吗?要不要休息一下?”

    我嫣然笑道:“的确有些乏了,你有事先去忙,我也要小憩片刻。”他神色有异,必定有事,却婉转问我,不过是怕我一个人烦闷罢了。

    他起身,无奈一笑,道:“的确瞒不过你,我有些要紧的事要即刻处理,恐怕不能陪你......”

    “无妨,大事为重。”说完,与他淡然对望。

    他无比宽慰,不再故意遮掩如星一般的眸子里,浓浓的眷恋,注视我半响,才转身对一旁站立的莫梅道:“好生照应着。”

    “喏。”莫梅躬身领命,再起身时,公子修已经衣袂翩翩,行至廊下。

    我好似不经意般看着莫梅,“方才那个内侍,我从未在这里见过,不知是哪个宫里的?”

    “这......奴婢也不清楚,只觉眼生的很。”说着便上来扶我,我看她眼神闪烁纷乱,似乎知道些什么,但是我却不能问,既然公子修不便告诉我的事,问莫梅亦是枉然。况且这些时日的相处,我与她如此投契,或许我逼问她,她未必不会回答,却也算是背叛了公子修。公子修纵然对我和颜悦色,但是若对他人,恐怕并非这等好脾气。

    索性缄口。

    进入寝殿,便命莫梅寻了书简,约莫看了盏茶功夫,正是津津有味的时候,却听见一声清越的呼唤: “兮姐姐,王城有一处梅花开得正艳,你可愿陪我一起去看?”

    我放下竹简,与莫梅对视,她的眼里亦是和暖的笑意,遂慌忙迎了上去,须臾,公主嫣穿着狐皮短袄,手里捧着一束寒梅,群摆微提,火急火燎行入寝殿内,跪坐在我身前,将数支寒梅搁在我的书案上,一双大眼弯成月牙儿,顺手接过莫梅递上来的茶盏,饮了一大口,才道:“方才在路上遇到王兄,他知道兮姐姐喜欢梅花,特意让我采了些送来。可是,嫣儿记得上次兮姐姐说,‘梅之神韵,本在其本质,而非其外形’,也觉得这采下来的梅花,果然死物一般,毫无生气......”

    一阵寒风吹过,将书案上的梅花吹的轻轻舞动,散发出浓郁的香味儿。

    我将要伸出的手滞在半空,竟没有力气触碰那几株等待我欣赏的梅花。

    “不过王兄也太霸道了些,只准我带些花让你赏玩,楞是不同意我和你一起去王宫里种植了好些梅花的园子里欣赏。那些梅花,可是他知道你喜欢的紧,亲自下令从别处移来的,却又念着你病体未愈,不能受凉。所以只让我采些来送你,可是,嫣儿想着,兮姐姐应该更喜欢它们在风雪中傲然绽放的风姿吧?对吗?”

    我点头称是,她无比欢欣,蹦跳几步,坐在我身侧,转瞬,又换上憨憨的神色,继续道:“兮姐姐,王兄是不是很喜欢你?我从未见过他如此上心地对过谁呢?这不,我才争辩了两句,他就训诫了我好半天,若不是因着有急事,我的耳朵可不知还要遭多久的殃呢!”

    我苦笑:“公主多心了,对一个人好,并不一定就是喜欢。”

    她眨眨眼,似懂非懂道:“不喜欢他为什么要对他好呢?我就很喜欢离哥哥,所以才拼了命对他好啊?”

    我不由叹息,她如此理所当然的诚挚,让我找不到任何话语去反驳。

    好在她原本心思就单纯,刹那间回过神,也发现自己言语太过直白,羞怯一笑,精致的小脸红彤彤一片,自己倒不好意思起来。

    我只好接口道:“公主不是要和我一起欣赏梅花吗?”

    “对对对,兮姐姐我们这就走吧。”她自然知道我帮她缓解尴尬,连忙拉我起身,向门外走去。

    “您的身体还未完全康复,这般出去万一受了凉......”是莫梅,时刻不忘恪守本分,公子修交代下来的每一件事她都是如此奉为圭臬,不敢有半点违背。

    然而看到我的眉眼,便自知拦不住我,低沉婉转的轻叹后,便安静地跟在我和公主嫣身后。

    一路上九曲回廊蜿蜒曲折,亭台楼榭若隐若现,苍穹中又开始洒起了盈盈琼花,我伸手接下些许晶莹,道:“这或许便是今年最后一场雪了吧。”

    公主嫣学着我的样子,亦接过一捧雪花,将小脸埋在掌中,复又抬起,“那嫣儿可要好好闻一闻,好把这味道记下。否则,那么久不下雪,嫣儿会忘记雪花的味道的。”

    她天真可人的样子让我羡慕,即使语出惊人也能让人生出爱怜,普天下,除了凨国公主嫣,试问还有哪一个国家的公主如她这般,心境如斯美好。

    我宠溺看她心满意足的嗅完,击掌将手中的雪花清理干净,又朝我露出一抹纯净的笑容,上前拉住我的衣袖,继续并肩而行。地面上积雪虽不厚,到底也是薄薄一层,两人相互搀扶,在身后莫梅时不时的叮嘱声中,走的格外小心。

    她对宫中的地形极为熟悉,到了梅园外,便扭头下命身后随行的宫人全部守在外面,不许跟着。

    莫梅正要开口,她故意拉着小脸,叉腰道:“怎么,莫掌事还怕本公主吃了兮姐姐不成?就在这里等着,不许跟进来。”

    我乐的清静,想着此处乃是宫中禁地,应当不会有什么危险,也不阻拦。

    漫天的大雪,簌簌而落。

    两人慢慢赏玩傲雪中迎风绽放的寒梅,好不自在。

    直到暮霭沉沉,我难得心无旁骛游玩了一个下午,不但不觉半分疲累,反而愈发兴起,看着不远处一株较为矮小的梅树,利落攀上去,倚在梅花枝头,明眸如秋水,凝视整个天地纯纯的白与淡漠的红。公主嫣不可思议般看着我无拘无束般大胆的举动,灵慧非常的大眼里满是不可思议。我寒风料峭拂过,漾起我的青丝,唇角轻扬,在这万千发丝中皓腕微转,指尖之上便已然多了一株花蕊。凑与鼻尖轻嗅,淡淡的香气莹莹飘荡在周围。

    “嫣儿可要上来?”我低低问。

    她似乎被我欢悦的情绪带动,却无奈自小被天贶宫中的规矩束缚着,何时爬过树呢?

    试了几次,终究只能放弃。

    我微微一笑,舒展一下筋骨,便惬意的闭上眼眸,置身在自然的万种风情里,只余周身曼曼的清香。

    在这样怡人的香气里,我突然有一种回到儿时的感觉,自拜在仲子门下那一日起,我便告诫自己,不可畏惧生死,所以一直以来,我似乎都是在为天下,为法家而活,却从来没问过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其实或许两者之间本就没有冲突,只是我太过执着认真,认真到把自己都忽略了。

    这一刻,我只想随心所欲,不再拘泥于自己法家弟子的身份,不再提醒自己是凨国殇君的女儿,做任何事都要规行矩步,真的很辛苦。

    豁然开朗时,恢复无限清明。

    再睁眼,只见公主嫣站在风雪中,单手支起下巴笑道:“兮姐姐这样倚梅赏梅,倒是自得其乐,却让嫣儿为难了,竟不知是该赏梅呢还是该欣赏姐姐绰约风采?”

    听得她如此这般一说,足尖轻轻一点,我已飘然落地。

    莲步轻移,走到她身边,揶揄道:“是姐姐的不是,只顾自己玩乐,忘了嫣儿不会爬树了。”说完,提裙躲到旁边。

    “姐姐真坏,取笑嫣儿。”果然,她不依了,向我追来。

    两人嬉闹了一阵,都有些乏了,靠在一株梅树下,相视而笑,吁吁喘息着。

    良久,我与她的呼吸才渐渐慢了下来,我偏过头看她,却只见如同婴儿一般无害的睡颜。

    忍俊不禁之余,又不想惊了她的好梦,只好将身上的锦罗羽衣解下,为她披上。

    安置好她以后,我看着阴暗的九天中,有一处地方透着最后一丝略显圣洁的光芒,轻声问自己,有多久不曾像今日这般放肆了呢?只记得儿时。我也曾是令父亲头痛的疯丫头一个,若不是师尊治学之风甚严,将我性子里的顽劣化去,断然不会有今日的子兮。

    凛冽的寒风虐过,尽数袭到我周身的四肢百骸,没有了御寒衣物的庇护,我打了无数个冷颤,抱着肩膀抵御严寒。

    却愈发感觉到寒气逼人。

    盛放极妍的梅树下,抬眼间,洁白玉羽不畏寒霜的飞鸟愀然落在身后疏落娴静交错的细枝,缕缕清香飘散,我亦安然。

    心念一转,却想到一个法子可以抵御严寒。

    反正四下无人,再放肆一些又有何妨。

    几大步跳到雪花之中,足间轻点,欢快的旋转。

    背后的青丝在黑夜雪花中荡漾起来,周身皆是白茫茫晶莹的飞花,借着微弱的最后一丝风上下翻飞舞动,那雪真美,如鹅毛,似柳絮,争先恐后降临凡尘。伸出掌心,再接过一捧飞雪细看,颗颗莹莹,片片晶亮,美不胜收。

    我心下却更是欢喜——有这天地,有这万千雪花精灵陪伴,还有什么可焦虑的呢?

    余光轻瞟着雪花的美态,学着它风中舞动的姿势,收腰,踢腿,张开双臂,只余两足轻盈盈点在地面,恍若云端的仙子,飘飘然般,肆意飞舞。

    那一刹那,当可视为永恒。

    一舞终,终于疲软倒在雪地,魔怔一般咯咯笑起来,任由清吟的音调响彻九霄。肆无忌惮,原来就是这种感觉。

    “北风其凉,雨雪其雱,彼之美人,舞在雪中央?是人乎?是仙乎?”一道声音蓦地传来,如同高山上万年不化的顽石,那样冷冽沉闷,又那般深入人心。

    骤然听到一阵沉重的脚步,惊了原本没有一丝涟漪的心潮,娥眉微蹙,寻觅着扰我悠闲的人。

    风雪连天中,男子信步而来,踩在积雪上的步伐无比稳重,发出轻微的刺耳声响。

    转瞬,停在我面前,俊美的容颜上没有半分慌乱,我怔怔看着,一时间只看的到他长身而立的风姿,以及瑟瑟作响的衣袍在空中恣意翻飞。

    万物皆静默。

    我与他如斯僵持,彼此的衣衫上聚起一层薄薄的冰雪。我眯眼瞧着,依旧那般爽朗清举的气势,身上已有薄薄一层一层积雪,他并不伸手拂去,只细细地凝望我,仿佛要自我眸中看清他的样子。

    我在他这样的目光中败下阵来,仿佛眼前站着的人,窥探到了我所有的秘密般,突兀的让我猝不及防。“公子躲在暗处,窥视他人,君子乎?狂且乎?”我恼羞皆具,低低质问。

    他不答,直挺挺的站着,那瞳孔在黑夜里散发出魅惑的光芒,深邃悠远,似乎要把每一个敢注视它们的人,吸入其中,不能自拔。

    良久,他面上惊艳之情消散,换上从容神色,“子兮方才雪中舞,灵动飘逸,曼妙无匹。纵然君子,亦为凡人,不忍打断如此美妙舞姿,实乃常情,非离之过也!”

    话落尾,肃然一躬。

    他这话,令我尴尬不已,忙回礼道:“不过随意乱舞而已,没有污了公子眼睛已是大幸,如何当得起公子谬赞。”

    他尔雅轻笑:“子兮妄自菲薄了。依离看,此舞最动人处,其一是随心所舞,不受羁绊约束,不刻意按照死板的舞步,因此更俱琼花降临凡世之神韵。其二,子兮神情,不俗不媚,不为取悦他人,面上神情乃是自然流露,这样至情至性的舞者,天下少有!离在这天贶宫中,看过无数舞蹈,却只有这一次,称得上欣赏。也惟有子兮,才称得上真正的舞者。若不是曾与你相交,断然不会相信,我眼前站着的,竟是法家子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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