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六章
这件事情丢尽了文家的面子。第二天，就有各种各样的消息从社会上传来：一些消息说由尹维希所挑起的文白两家的针锋相对结果却反被她自己的媳妇给她脸上涂了炭；一些消息说文家讨了个什么媳妇，怎么第一次在社会上露面就出尽了洋相，丢尽了脸；一些消息说文家的媳妇比想象与听说中的缺少教养，缺乏休养和涵养；一些消息说文家的媳妇在社交方面能力不行，还不要说与人相处，应付场面，甚至就连句象样的话也不会说；一些消息说文家的媳妇虽然人很漂亮，身材也绝佳，但却没有心计，是那种中看不中用的人；甚至还有一些消息说文家的媳妇行为小气，骨子里带着一股土气，哪像是个出身高贵的大家女子。
这些消息使尹维希既觉得丢脸又感到耻辱。因为曾几何时，自己还信誓旦旦地要在媳妇问题上与那三个女人乃至整个上流社会较劲，自己还对媳妇的教育和改造充满了信心和希望，可现在呢，现在自己却输了，而所作的一切也都被证明是白费。
为了躲避这些消息，这几天，她很少出门。头两天，她还由于茶舞会上所发生的事而显得气愤和懊恼——只要和媳妇一打照面就要说你是怎么搞的！和儿子一碰头也要说你看看，你给我带了个什么人回来？后几天，她就渐渐变得冷静下来。她开始思考这样的问题——她为什么总是屡教不改？她回顾了几个月来她的表现，认为从进门的那天起她对家庭还是认真负责的，做事也是勤勉的，对她的教育和改造还是虚心接受也是想努力作好的。可是，为什么她就是改不掉呢？这个问题深深困绕着她。为了究其原因，她将副主任夫人在信中说的那些话——虽然那些话有些言过其实——又将社会上的传闻以及自己对她的印象和看法作了认真的分析和客观的比较，发现三者竟有着惊人的相似。难道我和其他绝大多数人都对她存有偏见？难道家庭对她的教育、环境对她的影响以及社会对她的熏陶还不够？她反复这样问自己。不，不是的！她回顾了这几个月来对她所进行的教育历程而最终作了否定。于是，她开始怀疑这是不是由于她的本性所造成的。因为她始终觉得她身上似乎存在着某种根深蒂固且难以改变的东西。
这个外县来的女子，不仅有辱家门，不受教化，而且来历不明，身世不清，她过去到底是干什么的？她的家庭究竟如何？她的身上有没有一些说不清的东西？她认为有必要就这些问题弄个清楚。
因此，一天，尹维希把儿子叫到书房里关起门来问：“文博，你听说了那天晚上发生的事吗？”
“听说了。”
这几天，文博不仅从妻子那儿了解了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而且还从社会上听到了一些有关传闻。
“那，你对此有何看法和感想？”
文博对母亲问这样的问题并不感到意外，当得知因为那件事情在社会上闹出了一些不好的影响后，他就知道母亲早晚会找他谈话，为此，他还作了比较充分的准备。
“我认为这很正常，一个人嘛，既然生活在社会中，他的一言一行就难免不受人观注，也不能不被人评说。”这是他事先就想好的答词。
“是吗？可是，这却不是一般的评说，这是对一个人素质的怀疑和能力的否定，说严重点也就是对品质……”
“你认为她的素质低下，能力不行，品质不好吗？”
尹维希对儿子这种急躁的作风有些不满，她皱了皱眉头说：“我是说别人是持这种看法，至于我嘛，我暂时还不对此下结论。
“不过，这件事情既然发生了，还发生在你妻子身上，并且还在社会上造成了不好的影响——你是搞新闻工作的，应当懂得‘社会影响’意味着什么——我当然要就此向你了解些情况。”
“你了解吧。”
“你曾经说过你是在池和县出差与她认识的？”
“是的。”
“是经人介绍还是……”
“是邂逅。”
“‘邂逅’……”尹维希念着这个词说，“哦，我明白了，你们是偶然相遇，一见钟情。”
“正是这样。”
“可是，我始终不明白你这次是怎么的，以往有那样多的女子……而且，她们在各方面……在各方面也都不差……”
“我也说不太清楚，可能……可能这就是爱情吧。”
“难道你真的爱上她了？”
“真的。”
“她有什么值得你爱呢？”
“母亲，爱情不需要问‘为什么’。”
尹维希微微摇了摇头，好象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接着，她转过话锋又问：“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们是在一种什么样的环境中认识的以及认识的过程？”
这虽然涉及到一些个人的隐私，但文博还是说了，却隐瞒了象诸如横搅蛮缠、翻窗越壁类似的细节。
“听来还真是美好和浪漫，就象那些爱情小说和爱情诗中写的那样。”
“是那样。”
“那么，你到她家去过了吗？”
“当然去过。”
“你可不可以给我描述一下那是个什么样的家庭？也就是说它的地理位置、房屋建设、周围的环境以及屋内的摆设和布置？”
文博如实说了。
“嗯，家庭状况还算是过得去。”尹维希点头说。“她家里还有些什么人？”她又问。
“就她一人。”
“就她一人！真的？”
“真的。”
“她父母呢？”
“我不是已经向你说过她父母都去世了吗。”
“哦，是的，你是向我说过；你瞧我这记性！”
“你有时记性就是不大好。”
“她有兄弟姊妹吗？”
“没有。”
尹维希沉默了，她又一次觉得不可思议。过了一会儿她又才问：“她的父母亲生前是干什么的？”
“都是从事教育工作的，她母亲在教中学，父亲是县中学的校长，而且还是那个县的知名人士呢。”
这个谎文博可是撒得太离谱了。因为对于这个问题，他事前虽然有所准备，但却不是很充分，再加之刚才心里又有点发慌，所以不知怎么就将妻子前夫和妻子前夫的妻子的身份分别拉来作了妻子父亲和母亲的身份。说完后，他不禁咋了咋舌。
“这样说来她确实是出生于书香世家了？”
“确实，这没有假。”
尹维希想了想又说：“这些你都是听她说的还是……”
“当然是听她说的。”
“你作没有作过调查和核实呢？”
“调查核实？你认为有这必要吗？”文博显得有点紧张地问。他已经感觉出母亲产生了怀疑。
“怎么没必要，对一个即将成为你生活中伴侣的人了解既是对她本人负责又是对你自己的负责。”
“可是，这未免也太有些小题大作了吧！我们是在谈恋爱，又不是在作生意，更不是在作某项调研工作。再说，我在池和人生地疏，时间又是那样短，怎么可能去作调查和核实呢。”
儿子这种带主观色彩的、有着明显袒护倾向的回答使尹维希很难就这个问题再问下去。于是，她又回到前一个话题上问：“她告诉过你她父母是怎样去世的吗？”
这个问题文博事先却没有准备，妻子也没有告诉过他。但为了避免又挨母亲的责备，他只好装着知道似地说：“告诉过。”
“那是什么？”
“病逝。”
说这话的时候文博自己也没想到他竟然会将妻子前夫的妻子的死因拉来作为妻子父母的可能死因。
“病逝？都是病逝的吗？”
“都是。”
“怎么可能呢？”
“怎么不可能呢？世界上有几个人又不是病逝的呢？”
这话回答得有理。尹维希不得不附和着说：“哦，是是是，你说得对，有几个人不是病逝的呢。”随后，她又问：
“那么，你知不知道她父母去世有多久了？”
以下，文博就纯粹是乱编了起来。他说：“可能有三四年了吧。”
“是同时去世还是……”
“是先后去世。”
“谁先？”
“她母亲。”
“因为什么？”
“‘脑溢血’。”
——真是荒唐可笑，他又将妻子前夫的妻子的死因拉来作为妻子母亲的死因。
“那她父亲呢？”
“在她母亲去世后不久也相继去世了。”
“因为什么？”
“‘精神病’。她父亲因她母亲去世而精神失常，所以……”
——这更荒唐了。
“难道‘精神病’也会导致死人？”
“怎么不会。据我所知这方面的事还多着呢：我读大学时的一位同班女生就因为失恋而割腕自杀；还有……”
“够了。”尹维希似乎听不得这种悲哀而又充满血腥味的事，她摆摆手说。随后她又问：“她父母去世后她就一人住在那幢房子里？”
“是的。”
“那她都靠什么来生活呢？”
“这个……这个……哦，养花，她会养花。”
“靠养花生活？这样说来她没有正式职业了？”
“是的。哦，不，有，她曾经有过。”
——文博都已经快要编不转了。
“有过什么职业？”
“她教过书。”
——他又将妻子前夫的职业拉来作为妻子曾经从事过的职业。
“何时教过书？”
“在她父母去世之前曾教过几年。”
“以后怎么就没教了呢？”
“这我可不太清楚。”
“她曾经在什么地方教过书？”
“就在她们那个县。”
“教的是小学还是中学？教的科目是什么？”
“教的是小学……嗯……哦……可能还教过中学。总之，可能小学中学都教过。所教的科目嘛……这就不太清楚了。”
——文博简直要编不转了，但他却还得硬撑着编下去。
“既然她小学和中学都能教，想必至少也应该是个大专水平了吧？”
“不，她是高中文化，我曾经向你说过她是高中毕业。”
“高中毕业？你认为高中毕业有资格教中学吗？”
这种层层剥皮、一环扣一环似的提问使得文博就要招架不了了。实在讲，他对妻子的过去也不太了解，如果一味的胡编乱造又怕露出破绽，不回答问题呢又意味着对母亲的不敬甚至冒犯。这诸多原因使他觉得这会儿度时艰难。现在他最大的奢求就是快快结束这场谈话，否则，这无边无度的撒谎就还得继续下去。因此，他说：
“是的，在省城和那些教育较发达的地区是这样，可是，在其它地区、尤其是那些偏远落后的地区却不同。记得前年我去一个偏远地区采访教育问题，还别说高中生，那儿的中学生还在教高中呢。池和县属于比较偏远落后的地区。”
这话有一定的道理，尹维希不得不点头表示认可。但一转念她又问：“那么，你了不了解她有些什么社会关系，比如说亲朋好友这类的？”
“不……不了解。”
“你知不知道她有些什么长处和短处，爱好和嗜好？”
“不知道。哦，知……知道。”
“那你能不能……”
再象这样问下去，文博就真的要露馅了。但就在这时候，楼下传来了妻子的呼唤声。文博一听就站了起来说：
“母亲，您可不可以不问了？”
“为什么？我还有好多问题要问呢。”
“您听见吗，楼下有人在叫我了？”
“叫她的吧，你得继续待在这儿回答我的问题。”
“可是，我觉得我还是得去去。”
“难道有什么重要的事非得你现在去不可吗？”
“当然。”
见儿子这样慌张，尹维希只好同意了。因为她认为她已经得到了所需要的东西。可是，当文博刚要开步时，她忽然又记起一件事，将他叫住了：“慢。最后，我还要问你一个最基本的问题，她是出生在城里吗？”
“这是当然，我怎么会去娶一个乡下女子为妻呢。”
话一说完，他就迫不及待地溜出了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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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外县来的女子，不仅有辱家门，不受教化，而且来历不明，身世不清，她过去到底是干什么的？她的家庭究竟如何？她的身上有没有一些说不清的东西？她认为有必要就这些问题弄个清楚。
因此，一天，尹维希把儿子叫到书房里关起门来问：“文博，你听说了那天晚上发生的事吗？”
“听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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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吗？可是，这却不是一般的评说，这是对一个人素质的怀疑和能力的否定，说严重点也就是对品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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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维希对儿子这种急躁的作风有些不满，她皱了皱眉头说：“我是说别人是持这种看法，至于我嘛，我暂时还不对此下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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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了解吧。”
“你曾经说过你是在池和县出差与她认识的？”
“是的。”
“是经人介绍还是……”
“是邂逅。”
“‘邂逅’……”尹维希念着这个词说，“哦，我明白了，你们是偶然相遇，一见钟情。”
“正是这样。”
“可是，我始终不明白你这次是怎么的，以往有那样多的女子……而且，她们在各方面……在各方面也都不差……”
“我也说不太清楚，可能……可能这就是爱情吧。”
“难道你真的爱上她了？”
“真的。”
“她有什么值得你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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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来还真是美好和浪漫，就象那些爱情小说和爱情诗中写的那样。”
“是那样。”
“那么，你到她家去过了吗？”
“当然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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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博如实说了。
“嗯，家庭状况还算是过得去。”尹维希点头说。“她家里还有些什么人？”她又问。
“就她一人。”
“就她一人！真的？”
“真的。”
“她父母呢？”
“我不是已经向你说过她父母都去世了吗。”
“哦，是的，你是向我说过；你瞧我这记性！”
“你有时记性就是不大好。”
“她有兄弟姊妹吗？”
“没有。”
尹维希沉默了，她又一次觉得不可思议。过了一会儿她又才问：“她的父母亲生前是干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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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维希想了想又说：“这些你都是听她说的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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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作没有作过调查和核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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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什么？”
“病逝。”
说这话的时候文博自己也没想到他竟然会将妻子前夫的妻子的死因拉来作为妻子父母的可能死因。
“病逝？都是病逝的吗？”
“都是。”
“怎么可能呢？”
“怎么不可能呢？世界上有几个人又不是病逝的呢？”
这话回答得有理。尹维希不得不附和着说：“哦，是是是，你说得对，有几个人不是病逝的呢。”随后，她又问：
“那么，你知不知道她父母去世有多久了？”
以下，文博就纯粹是乱编了起来。他说：“可能有三四年了吧。”
“是同时去世还是……”
“是先后去世。”
“谁先？”
“她母亲。”
“因为什么？”
“‘脑溢血’。”
——真是荒唐可笑，他又将妻子前夫的妻子的死因拉来作为妻子母亲的死因。
“那她父亲呢？”
“在她母亲去世后不久也相继去世了。”
“因为什么？”
“‘精神病’。她父亲因她母亲去世而精神失常，所以……”
——这更荒唐了。
“难道‘精神病’也会导致死人？”
“怎么不会。据我所知这方面的事还多着呢：我读大学时的一位同班女生就因为失恋而割腕自杀；还有……”
“够了。”尹维希似乎听不得这种悲哀而又充满血腥味的事，她摆摆手说。随后她又问：“她父母去世后她就一人住在那幢房子里？”
“是的。”
“那她都靠什么来生活呢？”
“这个……这个……哦，养花，她会养花。”
“靠养花生活？这样说来她没有正式职业了？”
“是的。哦，不，有，她曾经有过。”
——文博都已经快要编不转了。
“有过什么职业？”
“她教过书。”
——他又将妻子前夫的职业拉来作为妻子曾经从事过的职业。
“何时教过书？”
“在她父母去世之前曾教过几年。”
“以后怎么就没教了呢？”
“这我可不太清楚。”
“她曾经在什么地方教过书？”
“就在她们那个县。”
“教的是小学还是中学？教的科目是什么？”
“教的是小学……嗯……哦……可能还教过中学。总之，可能小学中学都教过。所教的科目嘛……这就不太清楚了。”
——文博简直要编不转了，但他却还得硬撑着编下去。
“既然她小学和中学都能教，想必至少也应该是个大专水平了吧？”
“不，她是高中文化，我曾经向你说过她是高中毕业。”
“高中毕业？你认为高中毕业有资格教中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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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在省城和那些教育较发达的地区是这样，可是，在其它地区、尤其是那些偏远落后的地区却不同。记得前年我去一个偏远地区采访教育问题，还别说高中生，那儿的中学生还在教高中呢。池和县属于比较偏远落后的地区。”
这话有一定的道理，尹维希不得不点头表示认可。但一转念她又问：“那么，你了不了解她有些什么社会关系，比如说亲朋好友这类的？”
“不……不了解。”
“你知不知道她有些什么长处和短处，爱好和嗜好？”
“不知道。哦，知……知道。”
“那你能不能……”
再象这样问下去，文博就真的要露馅了。但就在这时候，楼下传来了妻子的呼唤声。文博一听就站了起来说：
“母亲，您可不可以不问了？”
“为什么？我还有好多问题要问呢。”
“您听见吗，楼下有人在叫我了？”
“叫她的吧，你得继续待在这儿回答我的问题。”
“可是，我觉得我还是得去去。”
“难道有什么重要的事非得你现在去不可吗？”
“当然。”
见儿子这样慌张，尹维希只好同意了。因为她认为她已经得到了所需要的东西。可是，当文博刚要开步时，她忽然又记起一件事，将他叫住了：“慢。最后，我还要问你一个最基本的问题，她是出生在城里吗？”
“这是当然，我怎么会去娶一个乡下女子为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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