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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35杀招

    沉厚如黑丝绒的夜幕没有月亮,只有碎银般的星星稀稀疏疏地散落着,落地窗反射着室内的人影,一动不动地伫立着,“怎么还不休息?”掬薇蓦地一震,似乎此时才意识到那抹剪影是自己,何太太见她脸色雪白,神气怔仲不宁,于是问道,“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她摇头:“没什么,只是觉得心口有点闷。”何太太倒了杯牛奶给她:“妈妈知道你忧心黎昕的事,别太给自己压力,让他接受我们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来,喝杯牛奶早点睡。”她点点头:“我没事,您去休息吧,我再呆一会儿就回房间。”何太太道:“那我先上去了。”她轻轻啜了口牛奶,却烫了舌尖,放下杯子又莫名觉得头痛,太阳穴处那微小的血管突突地不停乱跳,座钟“当”地敲了下,十一点了,掬幽还没回来,手机打了无数遍都是关机,听筒里的女声一遍遍重复:“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在拨。”中文说完是英文,英文说完,再重复中文……江黎昕的手机亦是如此,他们的同时消失让她没来由地恐惧,其实每个夜晚都是她无穷无尽梦寐的开始,只不过在这样难堪、这样窘迫、这样无助的夜晚来得更强烈些,三年,她花了三年的时光逼着自己去爱季舒玄,甚至对江煜城,她也是一直很努力的去爱,不可否认,江煜城对她无条件的好,一度让她想改变初衷,她甚至要重新开始,让自己像他爱她那样爱他,可她明白这只是她的一厢情愿,因为自己所有的所有一直只系于江黎昕,不是她没有尽力,而是他们遇见的太迟,迟到没有足够的时间去爱,这种认知让她浑身发冷,正打算上楼取披肩,却听见汽车引擎的声音远远传来,车灯照在抽纱窗帘上,如雪白蝴蝶绕在灯柱上翩翩回旋,仅一瞬两簇灯光就消失不见,她回过神来,是江黎昕回来了。

    她迅速坐在沙发上,水晶灯折射的莹白光芒如一轮满月,映在她脸上泛着淡银色光泽,虽美却有一丝诡异的味道:“你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何副总,你只是我父亲的妻子,不是我母亲,我劝你有点自知之明,千万别越俎代庖,免得自取其辱。”

    “我是你法律上的继母,有权质询你所有行为,幽幽呢,她没和你在一起吗?”

    他静静地看着她,眸子里盈溢着一种明晰的通透:“看来幽幽没去参加你为她举办的派对,怎么,你再不能让她如你期望的那样对我恨之入骨,所以开始害怕了……”

    她骤然打断他:“既然你提到这个话题,我就清清楚楚地告诉你,幽幽这样做是同情你,可怜你自幼丧母,也是避免你为这点小事无理取闹,影响煜城的康复!”

    他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越过她向楼梯方向走去,掬薇冲着他的背影道:“还有,离她远一点,她和你交往的那些女孩不同,她要的是平淡稳妥的生活,要的是细水长流的感情,你既然给不起就别去招惹她!”

    江黎昕回身看她,别有深意的目光仿佛一根针,深深地扎在她心口:“要是我给得起呢!”

    “你给得起?”掬薇放肆的笑声像一张网漫天漫地笼罩下来,逼得人近乎窒息,“你给得起什么?你连最基本的承诺都给不起!江黎昕,在所有人眼里你是光芒万丈的‘江氏’继承人,就算你能拒绝商界联姻,娶一个对‘江氏’没有任何实质意义的女孩,这个女孩也决不能是幽幽,她是你名义上的小阿姨,你不是三岁孩子,应该知道‘江氏’无法承受这样的丑闻,煜城更是。”

    他俊朗的面容依如往昔淡静平和,就连唇边那抹漫不经心的笑意,都与三年前如出一辙:“你在威胁我?”

    她幽深的眼眸微微含笑:“我只是说出事实,三年前你为了得到我的承诺放弃了她,那时你就该知道,这辈子永远都无法找回她了。”

    “是你不守承诺在先。”

    “那又如何?”

    “不如何,我只是恨自己真是傻,竟会相信你这种女人的承诺,当然更佩服你的冷血,舒玄和你这么多年的情谊,你却用他的身世当索取利益的筹码,当报复我的利器,”他斜倚着柱子,很闲适地将脚搁在小几上,敛起迫人的英气,“不过你好像忘了一点,幽幽和你没有血缘关系。”

    掬薇“哈”地笑了一声,声音又尖又利,一点也不像往昔的恬婉柔美:“佩服,这样的讯息都可以挖出来,看来江少手下确实是精兵强将,”她顿了下继续道,“可惜煜城不会相信,他会认定你对幽幽心存邪念,才编造出这些荒谬的故事,为自己的私欲找一个冠冕堂皇的解释。”

    “那你呢,你不也是给自己的妒恨找一个冠冕堂皇的解释吗?你不遗余力地给她灌输我在利用她报复你,无非是担心幽幽爱上了我。”

    “幽幽绝不会爱上你,你根本就配不上她,像你说的,就算三世轮回,你这样的男人也没有资格喜欢她!”她的眼神忽然闪烁不定起来,就像是不自信的垂钓者撒下鱼饵,不知能不能诱大鱼上钩,却还是要拼力一搏,“这么多年你就没想过,自己对幽幽的认定只是一厢情愿的错觉,她或许早知道舒玄的身世……”

    “何副总,幽幽是怎样的女孩你比我清楚,她可以为了你退学,可以为了你出卖尊严,甚至为了成全你所谓的爱情,受尽奚落嘲讽,到今天我更加确认,她才是这场婚姻最大的受害者,我还真该谢谢你,谢谢你让我知道自己没有爱错人,”他嘴角微翘,笑容像是透过漫长的时光,一直映到她的眼底,“如果像你说的,她知道舒玄的身世,那你早就失去她了。”

    “你说的对,幽幽确实什么都不知道,我也明白这世上不会再有人像她对我这样好,但很多事情不是付出就会有回报,你说过我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江黎昕,我是没有办法让你不爱幽幽,却有办法让幽幽恨你一辈子。”

    他口气不屑:“就凭你?”

    “就凭我!很多时候无用的女人往往是最最厉害的女人,”她眼波似流,浅浅一笑,“幽幽是所有人心里的天使,可天使的翅膀要是被折断了,你说会怎样?”

    江黎昕沉默地看了她一会儿:“什么意思?”

    掬薇的脸庞隐在暗处,虽模糊却依然美得惊人,就如雾气笼罩的曼珠沙华,更像是地狱的召唤:“知道什么是杀招吗?给你解释一下,就是明知是最拙劣的伤人手段,却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心一点一点被绞碎。”她轻轻一笑,突然像只落入笼中的小鸟,挥手一扫台灯落在地上摔得粉碎,她捡起碎片擦过脸侧,削下右耳边的一撮秀发,雪凝般的秀颊划出一条细细的血丝,血珠凝聚成滴滑落下来,沾在她雪白的睡袍上,立即宣染化开,像是一株开在雪地里的红艳花蕊,而那花蕊恰恰染在一只锦绣的白蝶上,睡袍因她刚刚的激烈动作微微飘起,花摇蝶舞,像是难得一见的秀雅景致,江黎昕一时间竟怔在那里,楼梯发出阵阵巨响,似乎有人在往下跑,掬薇扬起手,狠狠扯开自己的衣襟。

    “掬薇,怎么了?”她不说话,只是低着头,像一朵被风雨打残的桐花,看到掬薇被撕裂的睡衣,江煜城只觉热血阵阵上涌,他怒目而视,“黎昕,你怎么能这样做?”

    江黎昕看着她,这就是他最恨她的地方,不管在什么时候,她永远有办法抓住他最软弱的地方,然后狠狠地插上一刀:“这就是你说的杀招?”他转过脸直视江煜城,压抑着胸中的怒意淡淡地说,“难道在你心里我就这样龌龊,龌龊到染指自己的父亲的妻子?”

    “如果你没有不轨的举措,掬薇怎么会这样?”

    “那您就要问她了。”

    “掬薇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还要我问什么,”丁管家看他额头青筋暴起,一边死死抱着他的腰不放手,一边大叫:“老爷,您别动怒,先听少爷的解释,也许真有什么误会……”

    掬薇泪光盈盈,像是勉强忍住让眼泪不流出来,“煜城,好了,别再指责他了,”她把脸埋在他怀里,“我真的没事。”

    她楚楚可怜的样子刺得他眼角发痛:“黎昕这样对你,你还替他说话,”他看着她,被撕破的睡衣仿佛是裂开的心,一瞬间他什么理智都没有了,“黎昕,我没想过会把你骄纵成现在的样子,居然做出这样下流无耻的事情,你心里还有我这个父亲吗?”

    “我说了我没有……”

    他狠狠一巴掌甩过去:“给我闭嘴,你这个狗杂碎!”

    他眼里那层柔软的水雾没有了,全身因愤怒而微微发抖,他攥紧拳头,紧紧盯着江煜城的眼睛:“父亲,十八年前你宁愿相信林倩也不肯信我,十八年后您还是如此,”是他太傻,和他母亲一样傻,就像曾看过的一部电视剧,剧情他忘了,只记得里面有个女孩说了句话,“我谢谢你给我的希望,都是那么地让人绝望”,曾经他以为即使是一把拾掇不起的碎玻璃也可以粘好,却忘了就算粘好上面也永远留有裂纹,他咬着唇,狠戾和孤忿在他眼底翻滚,“何掬薇,你听好,我一定会让你生不如死,永生永世不得安生。”话音落下他已冲出家门,冲进浓密纯粹、不见半点杂色的黑暗里。

    掬薇望着那决绝的背影,再也抑制不住失声痛哭起来,她曾以为就算亲手毁掉他,也比让别人得到他的爱会强许多,尤其是在他冲出家门的一刹那,她甚至有种杀人的快感。可当汽车雪亮的光柱渐去渐远,缩成光圈又渐渐缩成光点,到最后融进夜色里再也看不见,她才惊觉如果他真成了行尸走肉,她竟不知道自己该怎样独自活着。

    她终于绝望地明白,原来她不是害怕和他隔着千里万里的距离,也不是害怕他和她形同陌路,她只是害怕自己永远不会是掬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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