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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在国外(2)

    第二天,由大脑袋组织了中国学联的一项伟大活动:逛校园。

    大约二三十个中国人吧,被集合在一起,我也是其中一员,作为新人,要开始熟悉环境,购买生活用品,从今天开始。

    一个个新鲜的面孔,大家刚到英国,彼此都很需要,什么一起做饭啦,一起沟通感情啦,寻问国内什么来头啊,如何处理国内的男朋友女朋友啦,到了异国,中国人的共同话题就太多太多了。

    大脑袋口才其实不错,走一处说一处,亦庄亦谐,给我们讲了很多有意思的生活攻略和吉特小镇路线,内容实用。

    然后就开始带我们逛市中心了,推荐了一些手机卡的商店、超市、菜场和厨具店。

    大脑袋一边照顾着大家一行人,一边又总是对我形影不离。

    “小孙,你今天几点起来的?是不是5点钟就醒了呀?”

    “没有,七点钟醒来的,被闹钟叫醒的。”

    “看来你很适应这里嘛!很多人第一天来这里时差倒不过来,早早就醒来了。”

    “我一倒下就幻想自己是城堡里的睡美人,呼呼就着了,就跟在中国睡觉是一样的。似乎没有时差的概念,这里的白天就是我的白天,哈哈,没心没肺的人啊… … ”

    “我帮你拿着电饭锅吧,方便你挑选别的东西。”

    我隐隐间意识到了问题有点暧昧了,昨天我真不该引逗他。

    “哦,不用不用,谢谢。”

    大脑袋又表现出自己很有范儿的样子,冲着我点点头,严肃且冷静地拿下我抱着的电饭锅。

    走在超市的生活用品的货架旁,大脑袋又得到了某些灵感。

    “孙依涵小朋友,你来的时候有没有多带些卫生巾?”

    我了个去,你大爷的,这你都直接开口问,难道在国外待久了的缘故?

    “额…你怎么想起来这个问题了呢?”

    “以前我和一个姑娘住一个房子,晚上熬夜写论文,困得难受就聊起了一些女性问题。那姑娘和我说,英国的卫生巾不是很好用。你知道为什么吗?”

    “不知道。”我连忙摇头。

    大脑袋突然做了一个很神奇的动作,他的大脸伸过来,两只印着窝窝的大胖手竖着十根指头分别立在脸的两旁,然后两手上下扑闪着:“因为这里的卫生巾没有小翅膀!”

    天呀,和他住一起的是啥姑娘啊。我故作镇定道:“这片土地上的卫生巾,原来是折翼的天使。”

    大脑袋哈哈大笑,露出了那一排大小不一的牙齿:“你好有文艺范儿呀!”

    … …

    一天功夫下来,我觉得大脑袋已经黔驴技穷了,他不遗余力地见缝插针式地给我背诵了两首古文,一段波罗蜜心经,背了一首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还哼了一段陕西名曲,宣传了他做的饭有多么地好吃,多么会玩摄影,他已经在吉特买了一栋房子,他在吉特是多么有名… …

    “晚上我来给你做饭吧?”

    … … 我想我昨天真的错了,闲着没事招惹他干嘛呀我。

    时间在新鲜感中一天天过去,我已经来到英国一个礼拜整了。

    新生周过去了,我基本熟悉了这个小镇,认识了不少新的朋友,有中国的,也有外国的,感觉都很好。每天的生活紧凑有致,我的注意力被周围的人和事物吸纳着,每天都有很多要学习的新东西。做饭买菜,上学下学,真的像个新生儿一样,重新认识世界。

    在重新认识世界的过程中,我也重新认识到大脑袋是个不靠谱的大脑袋。的确如他所说,他在吉特是个很出名的人,关于他的评价非常多,这些评论中没有一条是在赞扬他。一个礼拜了,我认识的所有中国学生都对他很鄙夷,有人说他很小气,有人说他很下流,还有人说他赚钱不择手段,年年诈骗初来乍到者的money。他的故事的确有些传奇性色彩。据说,他的房子是通过做二房东到手的,他是贷款来读书的,刚来的时候吃面包喝自来水度日,于是出手有些小气吝啬,因此遭到了某些横行霸道又被他无情仇视的富二代的不齿,还有,他每年都会在新来的一批中国女生中寻觅几个容易上手的追求对象。还有一些很搞笑的事情,听人说,他曾经收租了一个浪荡女生,他跟浪荡女生签订了房租契约,每个月浪女需要和他发生不少于十次的高质量性关系,房租免收。浪女住了一段时间就走了,在吉特不分男女老少地散布老张能力极低的传闻,成为中国学生群里长年的一大笑料。还有一个故事就是最近一周发生的,一个结婚了的姐姐来找老张看房,老张张口就说:“你来对了!我的房子隔音效果非常好!英国人是很注意隐私的!你老公如果半路来看你,当你们ML的时候,不用担心声音被人听到的问题,我这房子隔音fantastic!你可以充分享受。”已婚姐姐听完后几乎已昏。

    最悲催的是——几乎每天他要不请自到,来到我住的地方,一手挽着一根葱,另一手拿着一颗蒜,浩浩汤汤要来给我做饭——而且,我不得不诚实地面对自己的内心,他做菜的味道并没有像他说的那样好吃。

    我的美好生活,不能被这样一个幼稚且没谱的人扰乱。

    我要拨开我头顶湛蓝天空里的那丝乌云。

    上完了在吉特的第一节课,我走出教学楼,一出门就被他堵在门口了。

    “我托朋友给我带来了单反的镜片,英国要七百多磅呢,趁今天天气好,走,带你去照相!”

    “嗯…好,不过照完了之后,能和你聊聊吗?”

    “当然好啊!没问题,晚上我给你做西班牙炒饭吧!”

    我面无表情,转头望向别处,盯着大脑袋看的确是需要勇气的。

    我默默地走在街道上,并不宽敞的街道,远处的草丛,旁边伴着大脑袋。他把我带到了一座小山丘旁。

    “瞧你这身衣着打扮,披肩的长发、白色的风衣,再配上这条淡灰色的三角围巾,一眼看去就是气质型美女。”大脑袋捧着单反,打量着我说道。

    气质?气质?

    在高中校园的长坡上,白小杨和齐轩诚在我身后摇旗呐喊着“送饭老婆婆”的样子,我在前面猝不及防地奔跑,却始终躲不开他们的嘲笑。

    我沉浸在过去,那个时候,我们怎么会那么可爱,想着想着,我扑哧一声笑了。

    “你笑什么?”

    “呵呵,没事!”

    “保持你的微笑,看这里,咔嚓——”大脑袋给我拍了一张照片。

    “回头我P一下发给你。”

    “喔,好的,有些话我索性现在和你说吧,好吗?”

    “说吧!”大脑袋把相机镜头移向了不远处的一个锥子型小山丘。

    小山丘很翠绿,有一条螺旋小道,直通山丘顶上。

    我刚要张口,就被他打断了:“这个小山丘你没爬过吧?我带你上去转转吧,挺不错,上去俯瞰下面。”

    “那好吧。”

    山丘是个小圆顶,上面还有几张桌子和椅子。

    我坐了下来,大脑袋坐在我对面。

    “我说话比较直接,希望你不要介意。”

    大脑袋认真地点了点头。

    “你为什么天天都来找我啊?为什么我觉得你在吉特是无所不在的啊?我走到哪里都能遇着你啊?是吉特太小了,还是你太大了,还是你有好多替身呢?”

    “哈哈哈… …你这么搞笑呢。好吧,我也是个很直接的人,我郑重其事地告诉你,请你看向我的眼睛。”

    你大爷啊?我看你的啥眼睛啊。

    “我选择不看,请说。”

    “好吧!因为我喜欢你,我第一眼看到就喜欢你。”

    妈的,果真是我那天造的孽啊。

    “但是,我想和你说,我不喜欢你。以后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就不要找我了。”

    我站了起来,望向山丘下面。

    这个山丘很神奇,下面望不到上面的人,上面却可以看清楚下面的一切:来往穿行的学生,美丽古典的吉特。

    大脑袋被我之前给的假象希望刺激了,我感到了不安。我转身说道:

    “老张,很抱歉,把我当朋友吧!”

    “给我一段时间,让我追求你,好吗?你会喜欢上我的。”

    “不必了。”

    “你不是没有男朋友吗?为什么不让我追你?你不能限制我追求人的权利。”

    “如果没有特别的感觉,这些都是徒劳的。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啦。谢谢你这段时间给我的帮助——我愿意做你的好朋友。”最后一句话我完全是为了弥补愧疚而说。

    “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你觉得我家境不好?比你家穷?所以态度转变的这么快。”

    “不,我什么都没听说。”女人撒谎都有点天赋。

    “我知道,我来到这里的第一天我就知道,我和你们这些花父母钱出来读书的有钱子弟是不一样的,我家条件是不好,可是我很努力,我也很优秀,我自给自足,你知道打工赚学费的心酸吗?我比你们都知道钱的得来不易,于是我的勤奋和节俭就遭到了这个学校的很多人的笑话,他们都很幼稚。我知道自己长得不帅,也没有钱,可我见到你,就觉得我会给你幸福。”

    要给你幸福——这句话若干年前我也听到一个人跟我讲过,信你我就是傻帽。

    “你说的这些跟我刚刚说的不沾边啊,你不要太敏感。好了,我说清楚了,以后没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就别找我了。”

    “我告诉你,你离不开我的,你也会后悔的。”

    我给了他个不屑的眼神,打算下坡。

    下一秒钟,我发现他是个变态。

    因为这个变态从后面紧紧抱住了我,像一头猪一样在我耳边喘着粗气。

    好恶心。好变态。

    可我还他妈地甩不开,真后悔跟他跑到了山顶上。

    要稳住稳住。

    “放开我。”我使劲让自己冷静。

    “告诉你一个办法,如果你用屁股向后顶,自然就开了。来,你试一下。”

    我真他妈地想从山上直接跳下去,我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侮辱。

    “放开。”

    “答应我,让我追求你。”一股大蒜味道以及一股混蛋味道扑鼻而来。

    人的潜能是可以被刺激出来的,我最终还是使出全身的力气,甩开了他,用最快的速度向下冲,使劲往山下跑,跑啊跑啊跑啊… … 我不敢看身后,也不敢听后边的动静,径直往宿舍跑去。

    迅速开门,锁门,反锁门,靠在门背后呼呼地喘气,额头上冒出一大滴一大滴的汗珠,我从窗外看下去,看到大脑袋立在楼下,向上望,他的目光充满了猥琐大叔的气息,几乎要和我对视了!我刷地赶紧拉住了窗帘。

    看了看表,下午五点钟,心跳极快,我连厨房都不敢去,妈的,今晚我就乖乖待在这个小屋算了。

    太可怕了,刚刚太可怕了。

    我开始洗衣服,洗澡,觉得被他触碰是无比的恶心。

    一条短信来了——“嘿,我告诉你,十五天内,你会遇到一件很麻烦的事情,你必须得找我解决。事情不要做绝。”

    是大脑袋给我发的。

    会是什么事情啊?什么呀?这么变态恐怖啊?

    我承认,我被这个怪物胖子吓到了。他吓唬的话,威胁我的话,还有骚扰我的行为,不断在我的大脑里来回穿梭,从下午到晚 上。

    12点了,缩成一团的我,被吓得睡不着。生怕一阵敲门声响来,那个大胖子横冲直撞进来。我坐起来,打开灯,顾不上时差地给白小杨打电话了。

    他接起来,声音里全是不清醒和困倦。

    我不管不顾地说道:“我害怕我恐惧,我在这里又遇到怪胎了!”

    “你在说什么?”

    “那个胖子呀,就是那个你的校友!”

    “他怎么你了?”

    “他骚扰我,威胁我,逼迫我。”

    “怎么回事?”

    … …

    白小杨已然被我弄清醒了,我也一五一十地讲清楚了我的悲惨遭遇。

    白小杨说:“对不起啊,都怨我,我不应该和他是一所学校的,害得你和他多聊了几句,是我害了你。”

    我冷笑:“算了,知道你也没什么高明的主意,姐还是像从前一样,遇到什么事情都自己抗着吧!睡你的回笼觉好了。”

    “我睡不着了,起床了。”

    “拜拜!”

    我迅速挂了电话,头脑里一片混乱。

    我心里想着,白小杨起床了,他新的一天开始了,而我的午夜正在到来。我在这么一个遥远的地方,缩在自己的小房间里,呆呆地恐惧着。

    我开始掉眼泪了,自己在房间里抽泣,流着无助的泪,流着渴望被保护却没有保护的眼泪。

    眼泪真是好东西,哭了一会儿,仿佛把恐惧元素洗刷掉了不少。

    我倒头,逼迫自己睡着。

    第二天,我头昏脑胀了一天。醒来以后看到20个未接来电,是大脑袋。

    下午我去了学院的学生援助中心,一个慈善的英国妇女接待了我。我倾诉了这几天的遭遇,她耐心地听着。

    她很单纯,单纯地可爱。

    她说,换个手机号码吧,孩子。

    我说,为什么遇到一个好男孩这么难。

    她还说,你会遇到自己心爱的人的,爱人不是去寻找的,而是去等待的。

    我笑了笑,很感激她。

    不管怎样,有这样一个亲切温和的人听完自己的倾诉,我觉得很受用。我要努力继续我的生活,凭借我过去和怪胎打交道的经验,我这次一定会胜利的。我坚持躲他,躲到底。

    很幸运的是,我后来再也没见到过他。听说他根本不是吉特的博士,之后就转战到别的地方隐姓埋名去做打中国人的算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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