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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遭遇老男人(1)

    我的大三到了,而思思也终于考上家乡省会城市的一所重点大学。

    正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我的命运出现了大中转。我从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人物竟然激流勇进,闯入了我眼中的上流行列里。某次考试,我纵深一跃,考进了年级前十名。 鲜花、掌声、奖学金、优秀生讲座、证书、老师的表扬——在一段时间里很集中地发生在我的身上。

    不知道是从哪天开始,我走在路上会遇到不认识的学妹学弟跟我恭恭敬敬地打招呼:“学姐你好!”也不知道是从哪天开始,开始有学弟学妹慕名加我QQ跟我讨论学习方法和大学生的迷惑。

    渐渐地,在很多人眼里,我成了那个品学兼优的学生。

    环境的赞扬和期许给了我压力,压力又让我的努力更加地有动力,成就感就是这样一种美好的感觉。于是在这一年,Z市外国语大学里又多了一个非常装逼的人,她总是行色匆匆地走去图书馆读书;休息时,耳朵里赛着耳机,一个人凝神窗外,呈现深度思考状,她把“孑然一身”和“孤独”“飞扬一梦”等等的装逼词汇全部列为了她的标签语。

    那么大家都知道啦,这个她其实就是我——孙依涵。

    我不光学习有点小小成就,在课余生活里也找到了自己的擅长与所爱。因为我常常喜欢写点小东西,投给校园刊物,成为了校刊编辑部的一员。

    “孙依涵,给你布置一个任务,上次你写的那首诗很不错,这次我们打算外派你出去采访一家出版社的副主编,回来后写个稿子。他叫顾默严,你可以在百度上搜搜他,他很出名的。他常常在珠三角这一带的高校做讲座,所以除了采访,你还有一个外联的工作,看看他愿不愿意再来我们学校做个讲座,能不能办到,就看你的了。”部长在某天给我打了个电话,给我下达了任务。

    在某个没有课上的工作日,我一大早起床来,乘着公交车去到市中心的一所办公楼去执行任务。按图索骥,我如约而至。

    我跟前台打了招呼后,就被带到一间小小的会议厅里。我在里面坐了大约十五分钟后,门缓缓开了,一个文质彬彬的中年男人迈进来。他架着一副浅蓝色框的眼镜,眼睛不大,但五官协调。白衣黑裤,夹着一台黑色笔记本电脑,身材中等,略有中年发福,啤酒肚微挺。

    我赶紧站了起来,冲他微笑着,只见他面容和蔼地看看我,嘴角上扬,亲切一笑。我心头有点奇怪:怎么他的微笑看起来这么会这么亲切熟悉呢?有点似曾相识的感觉。

    “您是顾主编?”

    “哈哈,副的,正的太忙啦,指挥我来跟你们聊天。”

    “嘻嘻,那我们开始吧!”

    “好的,你叫孙依涵,对吧?”

    “啊?这您都知道?”

    “我看过你写的东西,小小年纪很有才华嘛!其实是我跟你们校刊负责人联系要你来采访的,因为看重你是外语系的学生,要是以后写文章可以叫你做做翻译就好啦!喏,这是我的名片。”

    我双手接过,这还是我第一次收到别人给我的名片呢,我小心翼翼地插进自己的钱包里,一边说道:“过奖了,在您面前我怎么好班门弄斧,我在百度上看了您的词条,想不到您得了那么多奖,有那么多头衔。。。 。。。”

    “嗨,那有什么意思啊,都是空的。这样吧,楼下有个港式茶餐厅,午饭时间也快到了,我就顺便请你吃个饭吧,我们边吃边聊好吗?”

    “不,不用啦,哪儿好意思呢。”我眼神变得有些胆怯,我怎敢面对一个不太熟悉的老男人,一见面就跟人家吃饭呢。

    “哈哈,不用担心,小妹妹,一顿便饭罢了,轻松点,我们边吃边聊。走吧走吧,就在楼下。”

    我没扭住眼前的这个老男人,半推半就地随他去了楼下的茶餐厅。老男人点了很多菜,还非要我再点,我着实拘谨而盛情难推。

    “今天的天气不大好,有点小雨,本来这家餐厅光线很好。”我端坐着。

    “放松,小孙,呵呵,你要了解我,就知道我这个人很随性的,搞艺术创作的人在外人看来也许有点神经兮兮,难以理解,但我想正是自己的情绪化和随性才能激发我不断创作。”

    “嗯,那我想问您啊,我们学校的刊物您看过有什么看法吗?”

    “恕我直言?”

    “但说无妨。”我掏出小本子,准备记他说的话。

    “在我们这些内行的人看来,整体还是有些幼稚的。不过也许正因为才是大学生的刊物,或才显出其稚嫩来。你们的校刊以为晦涩化,西语化,复杂化,故作技巧才是高才是美。。。就像许多刚毕业作曲学生大写交响乐,却怎么也写不过高手那寥寥几笔却因积累深厚而流行南北的小曲。。。想想辛弃疾的“少年不知愁滋味,爱上层楼”,再想想巴金所说的“最高技巧就是无技巧”!还有苏联专家在艺术中的“越是简单就越是困难”!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嗯,我明白了。”

    “《红楼梦》你读过吗?”

    “读过!我最喜欢的书!”

    “很好!”他一边说着,一边放下了筷子,“黛玉和宝玉每次闹完矛盾后,他们互相总是淡淡说一句关怀的话,这话并没有西方人奇丽的语言,冲动的情感,没有绚丽的色彩,夸张的想象,没有暴风骤雨,飞沙走石,惊涛骇浪,激情万丈。。。 。。。 仅有寥寥数语,淡入的,淡出的,却深不见底地蕴蓄着犹豫,渴望、爱抚、怜惜、谨慎、持重、抽搐的愁、默咽的泪、欲言又止、欲说还休。。。 。。。怎不叫人潸然泪下?”他一边说着,一边眼睛湿润。

    我被他刚刚精彩的措辞吸引住了,楞了会儿,他也刚回神:“很抱歉,我这个人就是有点这样,谈到艺术创作,就激动流泪,这跟我从小的环境有点关系。我自幼特别调皮,为着特别想实现的目标,就特别地坚韧刻苦,这种典型的男性特点使我在人生的多次危难之际挺了过来。但其实,我在感情领域里是非常脆弱的,不像个男人,易流泪,这大约是因为我很小时候父母离异,跟着妈妈而受她影响之故。妈妈就是个典型的林黛玉,多病,多愁,善感,十四岁就发表文学性作品,一听《二泉映月》或者《江河水》就躺在床上静静的流泪。。。 。。。 ”

    他的绝妙口才让我对他防备卸了下来,我终于开始享受和他的谈话,就像是跟自己的知音在交流一样。

    我们畅谈了很多,对于作品的喜爱,他的理论研究,他的文学评论,他年轻时候的知青岁月,甚至他还谈到了他第一次的初恋。。。 。。。 难得见到一个这样善谈的人,他的几句话就可以勾勒出一个令人遐想无限的场景,让我跟着他的思绪在各个领域里遨游。

    “我第一次失恋,险些要了我的命,一个我拿生命去爱的人,因为嫌弃我出身不好,我妈妈以前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她就跟另外三代贫农出身的一个人好了,我当时七天七夜寝食难安。。。 。。。真是一辈子难忘的痛。”

    “啊?失恋会这么痛苦?”

    “呵呵,依涵小朋友有男朋友吗?”他咪咪一笑。

    “有啊!嘿嘿,他是我的高中同学,在北京上大学呢!”

    “哦,看来你还是沉醉在热恋的幸福里呢吧?”

    “其实我们互相之间联系也不多,异地嘛,总是刚分开的时候很难过,可分开一段时间互相又觉得没话说。距离总会扼杀一些美,让感情浓了又淡。”

    “喔哟,他有你这么漂亮的女朋友还不好好粘着你啊?”

    “哪儿有,哪儿有,他挺忙的,很积极,有时候有点大条,不像南方男生一样心思细腻。”

    “你们这一代人会接受父母的介绍吗?”

    “我应该不大会,自己遇到心仪的那个人多浪漫啊!”我微微笑着,浮想联翩。

    我继续听老男人天南海北地聊着,听着他丰富的人生经历,享受着精神世界的大餐。这几乎是我上了大学以来,第一次感觉到有除了学习之外,还是有别的事情可以让我感到内心充实喜悦。我也好像才明白了,我这样地疯狂而又变态地读书,也有可能是因为我不愿意面对一个人的无聊寂寞。

    “依涵,透着这样的光线,昏暗朦胧中,你有一种别样的美,这大概就是美学里常讲的光线之美。我喜欢审美,你的眉眼长得特别好,干净纯粹,看到你这样的人,这样的微笑,真让我感到青春和生活的美好。”

    纵然一副眼镜架在他的鼻梁上,添了几分儒雅之气,然而遮不住他色色的眼神。老男人盯着我色咪咪地看着,但我并不觉得不舒服。反而,在我的内心里却荡漾起来一丝久违的骄傲,仅仅是来自一个人的欣赏而已——我真的觉得,我的生活太单调了,学习、课堂、图书馆以及那个遥远的有名无实的男朋友。

    回到学校,我认真写了稿子,交给了校刊。顾默严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来我们学校做讲座的要求,他说和我有缘分,所以做免费的讲座。我完美地完成了任务,得到了部长口头上大大的奖励。

    老男人来学校办讲座了,那天我没有去图书馆读书,故意打电话给木木叫他一起去听,他却说他早听过这场《艺术的赞美》了。

    我就拉着秦紫陪我去,秦紫又拉了他的男朋友一起。我跟在这对热乎乎的情侣身后,想想自己和男朋友却总是一次次被分离折磨得抱着哭的场面,心里酸酸的。

    想着想着,老男人已经走入大教室了。二百多学生的眼光聚焦在他一人身上,他还是那样面容和蔼地望讲台下的座无虚席。他没有从包里取出演讲稿,而是直接拿起讲台上的麦克风径直朝讲台下面走来,一边对着麦克风说着:“哎呦,真不得了啊,台下很多同学是不是上次在市图书馆找我签名售书过呢?看起来很面熟啊,怎么又来了呢?”

    既而,他带着一副极认真的表情又对着坐在我斜前面的男生说道:“这位同学,你能否解释一下你为什么坐在吸口水的第一排呢?”

    说着把麦克风支到了那个男生的嘴边,要他作答。

    那个男生紧紧张张地回答:“我……听说您讲得好。”

    老师又很认真地问道:“哦,你听谁说的呀?”

    男生样子很窘迫:“主要是后面的位子都满了。”

    我望着那个老师和男生的样子,听着这无厘头的谈话,偷偷笑了。

    全班也哄堂大笑。老男人问毕,走回讲台上,转身在黑板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和联系方式,“哎呀,我这个名字可恶心了,顾默严,嘴顺了一念像骨膜炎。不过也好,方便同学们记忆。”

    “我想问大家一个问题,让我们一起来思考一下,为什么我们去听一场政治报告的时候,大家都晕晕沉沉,拼命往后坐啊坐啊,而当我们去看一场歌剧或是电影的时候我们就想拼命往前挤啊挤啊呢?这个原因是什么呢?很难解释哦!这就是我开的这门课所要讲的内容,带领大家走进艺术的殿堂。”

    没过一会儿,在座的同学们就被顾老师的课堂幽默生动语言深深吸引了,不仅我,连秦紫和男朋友也不在旁边嘴巴对嘴巴了,全部都聚精会神地听着他演讲。

    “艺术里面有一个很重要的课题,就是研究美学,美可是个千古难题啊!什么是美呢?这位小伙子回答下。”诙谐无敌的老男人又揪出一个男生回答问题。

    “我觉得美是一种对称吧!对称的建筑物都很漂亮。”

    “哟,这位帅小伙回答的真好!不过你是学工科的吧?一提就能想到建筑。你说对称就是美,我想问一下你也问下大家,美是对称吗?不错,对称的建筑物很美,不过我以前读本课的时候,认识一个校花,她长的那个美哟,皮肤洁白无比,双眼炯炯有神,最点睛之处在于,她左面颊上长一颗美人痣,特别漂亮!要是按照对称就是美来解释的话,她的右面颊也应该再长一颗,才更美,是不是?”

    台下一个男生道:“那不是媒婆吗?”

    众人大笑。

    。。。 。。。

    “女人总是爱骂我们这些男人好色,可是我要说的是,如果男人不色,那么女人就没有幸福。”

    想不到老男人的控场能力如此高超,他肚子里的东西真多,几乎隔几分钟,场上就爆笑一次。

    就这样,一节课充满了谈笑风生,一轮笑声未平,一轮又起。我想着这可真是读大学以来上的最有兴致的一课了。望着台上风采奕奕的老男人,我在忍俊不禁之中对眼前这位亲切从容的老男人欣然起敬。

    一节课过得很快,快结束的时候,老男人朗诵了一首激昂的散文诗,将整个课堂气氛推向高峰,我还在意犹未尽呢,下课铃响了。

    老男人再度向学生微笑,“好了,下课,同学们,记得回去忘记我这个老屁股!说好了啊!回去就把我给彻底忘记哦!”

    同学们又被老男人的反逻辑给笑倒,随之,掌声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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