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二章 一个心冷一个情切
安康素白着一张脸，脂粉未施。一双点墨的眸子，缓缓地环视着楼下的众掌门。她修长的手指，松松地搭在二楼栏杆上，仿佛一双只会绣花、保养良好的闺中千金的玉手。
只是江湖人都明白，这双手轻轻一动，取人项上人头，轻而易举。是以，各大门派的掌门们，都屏住了呼吸，眼睛一眨都不敢眨，同样仰着头时刻警惕着、观察着安康。
安康的眸子，亮得吓人。朱红樱唇，慢慢绽开一抹凉凉的笑意。如今的她，已不耐烦再做什么表面功夫。既然这世上，已无可留恋，也无可相信。不如，就痛痛快快动手，不须再向从前，还痴痴地等待灵儿能听到忘教的动静，回到她身边重新并肩而战。
有时，人就算在口中说上一万遍“死心”，那颗心也未必会死。可有时，死心就在一瞬间。
安康站在这里，只要张开口，举世震惊的消息便会传向整个大蓟国，甚至传到大月国。楼下，一个个武林中叫得上名号豪强们，眼睁睁等着自己说话。也许，下一秒，他们便会在这里立时毙命。
这个时候，安康想到了灵儿。不再是那个喃喃自语“闭上眼”的小丫头，不再是巧笑倩兮的俏姑娘，不再是，为了自己长跪佛前不起的痴情女子。
她是皇兄的亲信，皇后的义妹。她是赵同的未婚妻子，是当着自己的面与张灵如调情，为张灵如求情的人。
她，是另一个世界的人。而安康，是命定要与那个世界决一死战的人。
安康看了看楼下的豪强们，清了清嗓子，笑了起来：“三大门派，何在？”
灵儿不共戴天的仇人，却未必不能是安康合作的伙伴。既然情分不再，那何必，叫安康一人死守着过去的记忆，白白与江湖中的强敌结怨？
安康这话一出口，楼下众人的眼中都闪过恐惧，满脸紧张。
众人都知道，从前主事的灵儿小姐，与三大门派有灭门之仇。从前的灵教，将三大门派险些灭得一干二净。
他们也都知道，今日，三大门派都派来得力弟子，混迹于众人中间。
忘教教主此时提到从前的死敌，难道是连客套话都不说，便要清剿，大开杀戒了么？
人人心里惴惴，没有人敢开口说话。
安康又微微一笑，上身前倾，闲闲地靠在栏杆上，有些慵懒地道：“怎么，经历大劫后，胆子都吓破了么？”
她的话音讥诮。楼下众掌门们不由抬眼偷偷向一个方向瞄去。心中料到就算如今不济当年，三大门派也不会如此白白受辱。
安康顺着众人的视线，往楼下角落看去。一个貌不惊人的中年人，带着几个年轻男子，穿着普普通通，佩剑平淡无奇地坐在那里。丝毫引不起人的重视。
几个男子眼观鼻，鼻观心，对安康的讥笑仿佛闻所未闻。安康抿了嘴，略偏着头，打量着他们，心内赞了声“好定力”，口中却又凉凉说道：“缩头的王八，总觉得自己是最安全的。”
她这话一出，众人中有性子粗豪的，已经耐不住直接转头看向那一行人。这样的侮辱，在武林中，实是常人难以忍受的。若三大门派再没有一个人出头，那武林还能指望谁对付楼上那条美人蛇？
仍然没有人说话。只是，那一行人中有个看着年轻的清俊男子，低着头，肩膀却看着抖得厉害。
安康懒懒转身，抄手从身旁桌上拿了根筷子，状似无意地往那一行人的桌上一扔。“咚”的一声闷响，筷子直直地插入木桌，去势未收，仍在急颤。
桌边坐的几人，除了那中年人不惊不躁，其余几位年轻人都愤而抬起了头，怒视着安康。
安康看着那抬起头的几张年轻面容。愤怒、不忿，却审慎。很好，三大门派，已不复当年的狂妄与蠢动。起码在这几个弟子身上，她看到了三大门派卧薪尝胆后的改变。
这样的门派，对忘教来说，才是有用处的。
安康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逐个向那几个人脸上看去。眼神明亮，表情克制。若三大门派的残部，都似如此，那他们，足够有资格做安康的棋子。
安康看了一圈，刚要收回视线，突然发现其中一个年轻人，杏眼圆睁，檀口微张，直直瞪着自己。
安康的心怦然一动，眯起眼睛，细细看着那人。那不是，刚才气得肩膀直抖那个么。如今他抬起脸来，安康怎么看，怎么有些违和。
安康的眼神，顺着那人小巧的下巴往下看去。没有喉结。是个，女子？
再细看看，那人的五官无一不纤小柔和，一双眼睛睁圆，如小鹿一般。安康看着她的一脸怒意，心底深处不知哪里来的熟悉与亲切，让安康轻轻地、柔柔地看着她笑了。
安康不由自已的笑意，却彻彻底底将那小女子激怒。她“腾”地站起身来，指着安康怒道：“你欺人太甚！你看着我笑什么？！”她的声音清脆宛转，便是发怒时，也让安康抑制不住自己心中那股亲切。
安康的笑意更深了些，凭栏往下，俯视着她，轻声而坚定地说道：“你，跟我走吧？”
她的话刚出口，整个酒楼的人，都愣住了。安康自己，也盯着那女子，呆在了原地。
她想起来了。这双圆圆怒睁的眼睛，这便是紧绷着仍不掩俏皮的神色，不正是，当初那天真烂漫的灵儿独有么？这，不就是当年自己每次故意逗弄得灵儿发火时，最想看到的神情么。
安康的眼神，渐渐迷蒙起来。她紧盯着楼下的女子，嘴里仿佛梦呓般，却又清楚坚定地重复了一遍：“你，跟我走吧？”
楼下众人大哗。发怒那人虽女扮男装，却谁都能看出来，这是个姑娘。如今忘教教主的神情，紧紧定在那姑娘身上，竟似无限深情。这，岂不是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假凤虚凰？
酒楼中的一切，远在宫中的灵儿，一无所知。可奇怪的是，安康看着那肖似灵儿的姑娘，口中说出震动武林的话时，灵儿的心，猛地酸痛了一下。
她轻轻捂住胸口，止住了想要掉下的眼泪。这么一走神，她便没听全皇帝的问话，只模糊听到最后一句：“你说，安康公主如此大逆不道，是不是该杀？”
灵儿未及思考，脱口而出：“不！公主不能死！”
宫殿中，因她这句话，变得一片死寂。没有人敢抬头，更没有人说话。
皇帝静静地看着灵儿，半晌，开口问道：“为什么，公主不能死？”
灵儿跪在地上，头并不抬，语气豁然开朗，仿佛想通了什么：“公主只是一时糊涂。陛下与公主乃是亲兄妹，求您再给公主一次机会。灵儿愿劝得公主依顺回宫！”
皇帝回话，语气不辨喜怒：“公主犯得，是死罪。你在替一个大逆不道的人求饶，知道么？”
灵儿抬起头，看着皇帝那张与安康有些相似，却更阴沉的脸，轻轻点了点头：“灵儿知道。”
皇帝看看灵儿，那双圆圆的杏核眼，慢慢笑了，笑得很柔和：“若是公主不愿回宫，你，怎么说？”
灵儿闭了闭眼睛，安康那双悲恸的眼睛又浮现出来，引得她又一阵心酸。灵儿张开眼，定定地看着皇帝，语气，是削金断玉的坚定：“灵儿愿以命为公主作保。公主不归，灵儿任陛下杀剐！”
只是江湖人都明白，这双手轻轻一动，取人项上人头，轻而易举。是以，各大门派的掌门们，都屏住了呼吸，眼睛一眨都不敢眨，同样仰着头时刻警惕着、观察着安康。
安康的眸子，亮得吓人。朱红樱唇，慢慢绽开一抹凉凉的笑意。如今的她，已不耐烦再做什么表面功夫。既然这世上，已无可留恋，也无可相信。不如，就痛痛快快动手，不须再向从前，还痴痴地等待灵儿能听到忘教的动静，回到她身边重新并肩而战。
有时，人就算在口中说上一万遍“死心”，那颗心也未必会死。可有时，死心就在一瞬间。
安康站在这里，只要张开口，举世震惊的消息便会传向整个大蓟国，甚至传到大月国。楼下，一个个武林中叫得上名号豪强们，眼睁睁等着自己说话。也许，下一秒，他们便会在这里立时毙命。
这个时候，安康想到了灵儿。不再是那个喃喃自语“闭上眼”的小丫头，不再是巧笑倩兮的俏姑娘，不再是，为了自己长跪佛前不起的痴情女子。
她是皇兄的亲信，皇后的义妹。她是赵同的未婚妻子，是当着自己的面与张灵如调情，为张灵如求情的人。
她，是另一个世界的人。而安康，是命定要与那个世界决一死战的人。
安康看了看楼下的豪强们，清了清嗓子，笑了起来：“三大门派，何在？”
灵儿不共戴天的仇人，却未必不能是安康合作的伙伴。既然情分不再，那何必，叫安康一人死守着过去的记忆，白白与江湖中的强敌结怨？
安康这话一出口，楼下众人的眼中都闪过恐惧，满脸紧张。
众人都知道，从前主事的灵儿小姐，与三大门派有灭门之仇。从前的灵教，将三大门派险些灭得一干二净。
他们也都知道，今日，三大门派都派来得力弟子，混迹于众人中间。
忘教教主此时提到从前的死敌，难道是连客套话都不说，便要清剿，大开杀戒了么？
人人心里惴惴，没有人敢开口说话。
安康又微微一笑，上身前倾，闲闲地靠在栏杆上，有些慵懒地道：“怎么，经历大劫后，胆子都吓破了么？”
她的话音讥诮。楼下众掌门们不由抬眼偷偷向一个方向瞄去。心中料到就算如今不济当年，三大门派也不会如此白白受辱。
安康顺着众人的视线，往楼下角落看去。一个貌不惊人的中年人，带着几个年轻男子，穿着普普通通，佩剑平淡无奇地坐在那里。丝毫引不起人的重视。
几个男子眼观鼻，鼻观心，对安康的讥笑仿佛闻所未闻。安康抿了嘴，略偏着头，打量着他们，心内赞了声“好定力”，口中却又凉凉说道：“缩头的王八，总觉得自己是最安全的。”
她这话一出，众人中有性子粗豪的，已经耐不住直接转头看向那一行人。这样的侮辱，在武林中，实是常人难以忍受的。若三大门派再没有一个人出头，那武林还能指望谁对付楼上那条美人蛇？
仍然没有人说话。只是，那一行人中有个看着年轻的清俊男子，低着头，肩膀却看着抖得厉害。
安康懒懒转身，抄手从身旁桌上拿了根筷子，状似无意地往那一行人的桌上一扔。“咚”的一声闷响，筷子直直地插入木桌，去势未收，仍在急颤。
桌边坐的几人，除了那中年人不惊不躁，其余几位年轻人都愤而抬起了头，怒视着安康。
安康看着那抬起头的几张年轻面容。愤怒、不忿，却审慎。很好，三大门派，已不复当年的狂妄与蠢动。起码在这几个弟子身上，她看到了三大门派卧薪尝胆后的改变。
这样的门派，对忘教来说，才是有用处的。
安康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逐个向那几个人脸上看去。眼神明亮，表情克制。若三大门派的残部，都似如此，那他们，足够有资格做安康的棋子。
安康看了一圈，刚要收回视线，突然发现其中一个年轻人，杏眼圆睁，檀口微张，直直瞪着自己。
安康的心怦然一动，眯起眼睛，细细看着那人。那不是，刚才气得肩膀直抖那个么。如今他抬起脸来，安康怎么看，怎么有些违和。
安康的眼神，顺着那人小巧的下巴往下看去。没有喉结。是个，女子？
再细看看，那人的五官无一不纤小柔和，一双眼睛睁圆，如小鹿一般。安康看着她的一脸怒意，心底深处不知哪里来的熟悉与亲切，让安康轻轻地、柔柔地看着她笑了。
安康不由自已的笑意，却彻彻底底将那小女子激怒。她“腾”地站起身来，指着安康怒道：“你欺人太甚！你看着我笑什么？！”她的声音清脆宛转，便是发怒时，也让安康抑制不住自己心中那股亲切。
安康的笑意更深了些，凭栏往下，俯视着她，轻声而坚定地说道：“你，跟我走吧？”
她的话刚出口，整个酒楼的人，都愣住了。安康自己，也盯着那女子，呆在了原地。
她想起来了。这双圆圆怒睁的眼睛，这便是紧绷着仍不掩俏皮的神色，不正是，当初那天真烂漫的灵儿独有么？这，不就是当年自己每次故意逗弄得灵儿发火时，最想看到的神情么。
安康的眼神，渐渐迷蒙起来。她紧盯着楼下的女子，嘴里仿佛梦呓般，却又清楚坚定地重复了一遍：“你，跟我走吧？”
楼下众人大哗。发怒那人虽女扮男装，却谁都能看出来，这是个姑娘。如今忘教教主的神情，紧紧定在那姑娘身上，竟似无限深情。这，岂不是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假凤虚凰？
酒楼中的一切，远在宫中的灵儿，一无所知。可奇怪的是，安康看着那肖似灵儿的姑娘，口中说出震动武林的话时，灵儿的心，猛地酸痛了一下。
她轻轻捂住胸口，止住了想要掉下的眼泪。这么一走神，她便没听全皇帝的问话，只模糊听到最后一句：“你说，安康公主如此大逆不道，是不是该杀？”
灵儿未及思考，脱口而出：“不！公主不能死！”
宫殿中，因她这句话，变得一片死寂。没有人敢抬头，更没有人说话。
皇帝静静地看着灵儿，半晌，开口问道：“为什么，公主不能死？”
灵儿跪在地上，头并不抬，语气豁然开朗，仿佛想通了什么：“公主只是一时糊涂。陛下与公主乃是亲兄妹，求您再给公主一次机会。灵儿愿劝得公主依顺回宫！”
皇帝回话，语气不辨喜怒：“公主犯得，是死罪。你在替一个大逆不道的人求饶，知道么？”
灵儿抬起头，看着皇帝那张与安康有些相似，却更阴沉的脸，轻轻点了点头：“灵儿知道。”
皇帝看看灵儿，那双圆圆的杏核眼，慢慢笑了，笑得很柔和：“若是公主不愿回宫，你，怎么说？”
灵儿闭了闭眼睛，安康那双悲恸的眼睛又浮现出来，引得她又一阵心酸。灵儿张开眼，定定地看着皇帝，语气，是削金断玉的坚定：“灵儿愿以命为公主作保。公主不归，灵儿任陛下杀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