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玄幻小说 > 爱入膏肓

正文 4242 归来,离殇(3)

    第二天,南京一贯的冬日好天气。薄阳轻笼,浩瀚天际一色通透的蔚蓝。

    只别被这样的晴朗迷惑,正月里的南京是分外的冷,风吹在脸上,刀口般划来划去。

    偶尔,阴雨连绵,春雷是极少的,唯有丝丝冰冷的寒风钻入骨隙,冷得人浑身发颤。

    秋逸守约地留了下来,一直坐在床边看护,直到东方露出鱼肚白,乔言退了烧,她方才去隔壁小憩片刻。

    睁眼时,乔言正穿着素净的白色衬衫,屈腿坐在她身旁。

    昨晚的乔言,那个孤独无助、蜗居黑暗的男人,恍惚被永远留在消逝而去的夜里,清晨,随着第一缕朝霞,又恢复了一贯的神采——只除了眉宇间凝下的淡淡皱痕。

    他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轻声道好,“早,囡囡。”

    秋逸慢腾腾爬起身来,歪头靠着床板,丝质睡衣滑了一肩,露出内里浅紫色的肩带。

    她视线一扫,顺着薄被的缝线一路蔓延,很快攀上他白色的衬衫,最终落在他的墨色里,带着嘴角若有似无的一笑。

    她慵懒而性感,柔软的身体带着馥郁芳香。

    这一种无声的诱引,他何尝会不知道?

    然而他始终不动,毫无旁骛地回望着她,许久,方才起身拍拍她的脑袋,语气淡然到冷漠,“起来吃早饭。”

    转身退去时,异常自然地将滑下的一肩推抵原处。

    这是一段平淡如水的日子,乔言、秋逸,如同结婚多年的一对夫妻,相敬如宾地度过每一天。

    深蓝被收购的后两天,秋逸很快地递交了辞职书,乔言没有驳回,各种手续很快地做好。

    安颜在公司门口和她道别,轻轻抱了抱她,难以脱俗的在眼中含上了泪水,“周衡志那个大混蛋走了,现在,连你都要走了。”

    秋逸只是捏了捏她的脸,语气轻松道:“拜托,我又不是去死,只是辞职而已,从今以后,我可有更多的时间来打扰你找你玩儿了。”

    安颜还是苦着脸,“但愿如此。”

    偶尔的偶尔,乔言会提早下班,带着秋逸在这个城市漫无目的的转圈,尝试各色美食之后,不忘在超市再买点食材,他会很用心地烹制夜宵,她一边一点不剩地吃完,一边揉着肚子埋怨自己胖了。

    他们不常说话,维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睡觉也是一样,同一张床,面对面或是背对背,肢体碰触时,具是不露声色地移开。

    于他们而言,仿佛连最简单的拥抱都很难了。

    秋逸可能知道,也可能不知道,此时的乔言正陷入一重巨大的漩涡。

    他时常在午夜醒来,站去窗边,静静看一会儿夜景。

    很快的,又回到床上,将熟睡的她揽进怀内。

    她很执着地留着短发,明明是极其柔软的发质,却因那参差不齐的发尾,像是锯齿边一般的扎手。

    像极了她的性格,外表看上去柔柔弱弱,没有人再比她如水温泽,然而狠下心来,却比任何男人都更加坚决,转过身,再也不会回头。

    乔言觉得自己像是数日子过活的垂垂老者,知道时辰不多,等待死亡时那满目的空虚苍白,是能让人发疯的。

    他不知道她何时会消失,只能在等待里一点点萎谢。

    他唯一知道的是,他和他的囡囡是再也回不去那开满藤萝的青春岁月了。

    说不清是从什么时候起对这个小他六岁的女人产生的兴趣——一开始,确实只称得上是兴趣。

    秋遥对妹妹的冷漠是促使他爆发难得怜悯心的一大催化——哪怕她的态度在这样的家庭完全合情合理——他还是注意到了这个面带怯弱的女孩,畏畏缩缩在一旁,小心而满眼希冀地望着他。

    在他二十岁后,时常会来秋家找秋遥。两个人约会时,秋逸时常会坐在紫藤花架下,双手撑着头,穿过紫藤枝桠看向天空。

    他起初觉得烦闷,有人在不远处时不时飘来一眼,他很难安心和秋遥说悄悄话。

    然而后来,秋逸被支走回房子里做家务时,他望不到她瘦弱的身影,又更觉得烦闷。

    他方才知道自己有些可怕的异样。

    她十八岁成人礼那天,他无意知道了这条消息,竟然鬼斧神差地去买了一枚戒指。

    设计极为简约的一环,不大的粉钻尤为耀眼,他猜她可能极爱浅蓝,只是,他当时能力所及唯一能找到的就是这颗粉钻。

    秋遥发了很大的火,又哭又闹,他头疼欲裂,只陈述事实,无意多说一句话来哄这位娇小姐。

    事后,连他都觉得奇异,他,乔言,也这样薄情了吗,面对自己所爱的女人,厌倦到无话可说。

    他脆弱的道德感不允许。

    他开始有意识地躲着秋逸,直到这件事后的第三天,秋逸来找他。

    她依旧穿着那件浅蓝色裙子,仰着脑袋天真地望向他,“言哥哥,你和姐姐要结婚了吗?”

    乔言只说:“怎么这么问?”

    “你送她戒指了,钻戒,戴在左手的无名指上,那不是结婚的标志吗?”

    乔言似乎能猜到秋遥用怎样炫耀的表情,戴着那枚戒指招摇过市,全世界的人们都知道他爱她,他要娶她——而最开始,他是希望那戒指能绕上她妹妹纤细的手指。

    这个想法,连乔言自己都觉得震惊,他似乎无意识地陷入一场轰轰烈烈的卑微单恋,对象是她,这个十八岁的女孩。

    他怀疑自己是不是有病,对某一年龄的女人有着几乎病态的追逐,像亨伯特·亨伯特——不但可怕而且卑劣。

    乔言不停告诉自己爱的唯有秋遥,他不能允许自己精神上哪怕一点的出轨,因而很确定地点了点头,“是,我们马上就会结婚。”

    秋逸似乎一怔,眼内的光迅速暗淡,然而她还是笑着说道:“姐姐戴那枚戒指真的很漂亮。”

    她慢腾腾地走了,晚上,他接到秋遥的电话。

    “她病了,发烧,脑子都糊涂了。看到我就和仇人似的,哭着喊着让我出去,谁想去看她,要不是爹地……”

    乔言听不太清后面的话,心明显一揪,他仿佛从这病里看出些端倪,这个女孩对自己……他不敢想。

    他依旧伪装做冷漠,道貌岸然的继续他爱情卫道士的嘴脸,“嗯,这样,没事的。你干嘛告诉我,和我有关吗?”

    秋遥像是很开心,迭声喊着,“言,言……哈哈,明天天气很好,我们一道去郊游?”

    “可以。”

    然而后一天,他们的行程还是取消了,他也发烧,躺在床上一整个星期,昏昏沉沉做着一个又一个的梦。

    醒来时,秋遥冷着脸,拿前所未有的陌生眼光打量他,一切都碎裂开来。

    莫景深就是在那个时候,介入他们之中的。

    两年后,秋遥决定和莫景深去拉斯维加斯结婚时,给他来过最后一通电话。

    “乔言,你知道两年前,你发烧昏迷的那几天说过些什么吗?”

    乔言恍恍惚惚将记忆回顾,然而始终想不起,一个发烧的人怎么还能记事?至多反应出深层的意识,做有病的呻吟,但醒来后,便会一一忘记。

    秋遥在电话那头笑了笑,满是讥诮地告诉他,“你不停地在喊一个人的小名,两个字。乔言,你背叛了我,背叛了我们的爱情,所以,我也只能背叛——这才是公平。”

    事情很快的败露,秋家一齐追到拉斯维加斯,他们不能眼睁睁看着掌上明珠落入一个比乔言无能的家伙手里。

    他们四处寻找,终于有一天发现了这两人的身影,然而,终究晚了一步,高速的追逐之后,两败俱伤。

    秋家经历巨变,秋逸成了孤女,他的性格阴暗到极点,一闪念的想法造成了之后一系列的荒唐。

    人生如梦,没错的,可梦终会醒来。

    怀里的女人动了动身子,暗淡的长睫毛微微眨动,仿佛下一秒就会睁开。

    乔言将唇贴上秋逸的,有点冰凉,他用自己的温度慢慢捂热。

    醒来时,她不会记得的,在这样一个属于春天的夜晚,他度过着怎样寒冷的冬日。

    *

    “愚人节也有折扣?好极了,我正愁着没什么衣服穿。”

    秋逸在时装店内转悠,从一排排的衣架内选出看中的衣服,交给身后跟着的店员。

    “你说要不要再买条狗,一点大的博美很可爱,我可以让人帮它将毛剃短点,买好多稀奇古怪的衣服,比如将它打扮成蜘蛛侠、蝙蝠侠……或是花蝴蝶。”

    她越说越开心,掩着嘴咯咯笑着,又招手让店员过来,“衣服都包好,按照我的尺寸送回去。”

    莫景深从沙发里起身,前往一边的收银台划款付账。秋逸很快便绕到他的身后,趁他输入密码时,很迅速地抽走了他的钱包。

    “乖,别闹,还给我。”莫景深颇有些紧张地抢着自己的钱包,“秋逸,你再不拿过来,我可真要生气了!”

    “偏不,”秋逸跑开了,冲他一升眉尾,“大家说男人喜欢把爱人的照片放进钱包,我来看看……”她的脸色一僵,“怎么不是姐姐的照片……是,是我的?”

    或许也称不上是照片,一张黄色道林纸上,寥寥几笔勾勒轮廓,短发小脸,一笑起来,眼下一处小小的窝。

    莫景深有些尴尬,将她整个扼在怀里,薄恼中拿过自己的钱包放口袋里,很不客气地用手一掐她面颊,“几天不见,这样野蛮了。”

    秋逸冲他淡淡一笑,并不吱声。

    下午,两个人一道喝下午茶时,秋逸又提到了这件事。

    “画的挺像那么一回事,”她状似无意,拿余光睨着他,“怎么想到会画我的丑样子。”

    莫景深本看着窗外,梧桐枝桠上冒出新芽,鹅黄色的毛茸茸的芽苞早被顶破,嫩绿的叶片露着娇羞的脸。

    他转头望了望她,斜斜勾起一边的嘴角,“你最近话很多,在那家里时,他堵着你的嘴,把你憋坏了?”

    秋逸知他不肯回答,嗤笑两声,“我这是高兴的,”又将手头的一本杂志递过去,“你说值不值得高兴?”

    八卦周刊的封面上刊印着一个落魄的正面照,背景灯红酒绿,越发衬出这份落寞。

    宋洁儿几月前的风光靓照挤在一头做对比,几个黑体字写着“一姐让位潦倒,深夜酒吧买醉”。

    莫景深移去另一边,冲她挤挤眉道:“真的要赶尽杀绝?这么恨她?”

    秋逸凝了一份笑,咬着下唇,短促的发声,“恨。”

    “行,能让你出气就好。”

    她耸耸肩,轻松地吐口气,“一直忘了说谢谢,宋洁儿的事,乔言的事,太多事要说谢谢。”

    莫景深摇了摇头,“没事,只是……你最近常常和我出来,又这么无所顾忌,乔言都不知道?”

    “说实话,我真怕他不知道。”秋逸忽然笑了起来,眉角却爬上些微惆怅,“他近来不怎么理会我,似乎我怎样都与他无关,这还有什么趣味?”

    “所以我就是让你拿来激他的工具?”

    “你有意见?”

    “没。”莫景深依旧笑着,“我于你而言,不就这么点剩余价值嘛,我真的认了。我只是好奇,你这样缠着他不走,真的快乐?”

    快乐……是快乐的吧,他最终落入陷阱,她怎么会不快乐?

    只是这份快乐,与之前想象的相比,显然不够极致。

    慢慢握上拳,绞着手指,尖长的指甲刺着手心,辣辣的有些疼。

    她忽然有了解释,豁然笑着,“你以为我是心甘情愿留在他的身边?错了,我只是想等到那一天,眼睁睁看着他一败涂地。亲眼看到那样无所不能的一个男人颓然铩羽……这方才是快乐,对不对?”

    莫景深默然片刻,将她满脸的厉色一一察觉,这时的秋逸恍惚是个为复仇丧失心智的怨妇,那一分灵气早已隐遁。

    可他也只是慢悠悠点了点头,说,“也许吧。”

    两个人,并排走在南京街头,风呼啸在耳边,尚是春寒料峭。

    一家定制钻戒店前,秋逸停住脚步,拉着莫景深一道进去。

    店员十分殷勤地赶来,忙不迭地询问着两人,莫景深冲她们礼貌地点了点头,“让我们自己看看。”

    “没问题,先生太太随便挑。”

    太太……莫景深对这个词简直陌生,留心望着一边的秋逸,她正全神贯注地盯着柜台里的戒指,似乎没有听到这个称谓。

    “小姐,请把这个拿出来给我看看。”秋逸指了指其中一个低调的戒指,小小的一个环,用碎钻镶了底圈。

    店员取出戒指时,秋逸正脱着手上的那一枚,她禁不住“呀”一声,赞叹道:“小姐手上的这颗钻石真大,切工漂亮极了,你看看多亮。”

    秋逸只是淡淡一笑,便将戒指随手扔进包内,将新拿出的戒指戴上,不大不小,量身定做的一般,又问道:“有没有男款的?”

    “真不巧,男款的需要定制,如果小姐要的话,我们可以向总公司下单。”

    秋逸边听边点头,瞥了一眼身旁的莫景深,柔声说道:“那我们就要这一对吧?”

    莫景深微微蹙了蹙眉,心下有些疑虑,却还是说了声“好”。

    秋逸没有脱下这枚戒指,一直戴着慢慢欣赏。

    临上车时,俯身在车门上,冲莫景深粲然而笑,“说说和我姐姐的事吧,我想听。”

    莫景深抬手挡在车顶,压着她的肩头哄上了车。及至他也坐去另一边,车子平稳行驶时,方才偏头望了望她。

    “真的想听?”

    作者有话要说:噗,瞄了瞄自己的文,下一章是莫景深和秋遥的过去哇,我不写番外的,都是正文,但也可以选择不看的啵……不过秋遥是个满辣的女滴,某些事不可避免的,你们懂得,奸笑……【估计你们不懂,顶着锅盖跑】
Back to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