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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909 故人,拾遗(1)

    莫景深的电话来得很及时,就在秋逸差一点要回到冷冰冰的别墅前,手机拼命扯着嗓子。

    “喂,宝贝,吃晚饭了吗?”

    他清越的嗓音让秋逸一阵头皮发麻,“莫大少爷,我才刚刚下班好不好?”

    “……好吧,”他呵呵一笑,“晚上有应酬就不回去了,自己和朋友去吃顿好的吧,我给你报销。说真的,何妈的手艺越来越不敢恭维了。”

    “如果你要将这当做是你不回家的借口,我真的没意见。”

    “哈哈,宝贝,你每次一开玩笑,我总觉得自己被扔去了北极一样。早点回去,我挂了。”

    秋逸不必说再见,他那一头早已迫不及待地挂了。

    ——每次都是这样。

    她突然挪不开步子,马路对面,相依偎的两个人,分明是莫景深和他的新女伴。

    他刚挂了电话,便全无架子地接过大包小包,冲着身边妖娆的女子笑得满面春风。

    他总是这样,甘心为一个又一个女人做几日牛马。

    ——却惟独不包括她。

    她在这边叹出一口气,哪怕是习惯,也总有厌倦的一天。

    这顿晚饭,她一人吃到很晚。

    喝了几杯酒,微醺之后方才想到乔言的话,戒烟戒酒。

    怎么都是猜不透的男人。

    秋逸拿出手机,输入一条短信。

    “景深,何必这样在一起,真得不别扭吗?”

    看着莫景深的号码,秋逸却迟迟不发,返回,再一字字删得干净。

    路中央,乳白色的灯光在一处挺拔的身躯上雾绕萝缠。

    男人手中有短短一截烟蒂,正袅袅散出青烟,在他的指尖萦绕,慢慢散开,升腾而起。

    秋逸直觉要跑,往后退了一步,方才记起为什么要害怕这个男人?

    因而不再变道,直直走过去。

    “上车,我送你回去。”

    临近十月的夜风,吹在身上已经凉了许多——秋逸感到的却是另一重冷。

    乔言扔了烟蒂,用脚碾了两碾。

    秋逸在犹豫里,不知不觉贴近,待她回神,他已然揽住了她的胳膊。

    车子平稳行驶,起初的几分钟内都没有人说话。

    乔言透过车窗看身旁的女人,却无意发现她一双清亮如镜的眸子正映在窗上。

    用那样隐于其内的复杂神色地望着他。

    乔言转头望她,不出意料的,她已将视线移开。

    “和我说说戒指的事吧。”乔言缓慢地说,语气却是不容人拒绝的。

    秋逸专注于前排座位上佳的牛皮,只分与他眼尾的余光。

    “不关你的事。”她竟敢忤逆。

    乔言依旧是淡然的脸色,“那就把戒指给我,为那一枚五克拉的钻石,我可没少花钱。”

    这男人双手合在翘起的膝盖上,随着汽车里播放的歌曲,食指点着打拍。

    他是不是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威胁是有多有效?

    秋逸长吁一口气,望着他如刀的侧脸。

    “两年前,我出过车祸,醒来时已经失去了记忆。我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这枚戒指,走投无路下,用这枚戒指垫付了治疗费用。他们一度认为我是偷渡去的美国,要被大使馆的工作人员遣送回国时,遇见了景深——”

    她停了下来,乔言还在等着下文。

    “怎么不说了?”

    “关于戒指的故事已经结束了。”

    “哦,这样……”

    车停在别墅外,风吹在窗上,一点呼啸而过。

    乔言降了窗户,立刻有风灌入。

    秋逸的头脑清醒许多,解开安全带,想了想。

    “我的故事说完了,你的呢?”

    乔言拿食指摩挲上唇,拿深邃的视线扫过她。

    “我的比你还简单,不过无意间遇到罢了。”

    薄唇抿成一线,他一瞬不瞬看着她毫无避让的眼睛。

    手抬至半空,悬在离她脸不过几公分的远处,五指微动,迟疑着是否要放下。

    秋逸向后一退,已经开了门往外走。

    *

    天暗无比,朦胧的一轮月挂在遥远的天际,墨云蒙上,一圈圈的月晕。

    秋逸穿着睡袍,盖一床薄被,躺在露台的长椅上,空气里弥漫着烈酒和袅袅青烟。

    这样的气味,触开她的记忆,仿佛很久之前,她也闻见过这样的纷乱。

    一个男人坐在紫藤花架下,月亮很大很圆,又是一年中秋。

    她端着月饼,走到他身后时,被这样强大的酒味雾气包裹。

    男人轻眨羽睫,视线扫过她。

    “今晚的月亮很圆。”他的声音出奇的低沉。

    秋逸坐在他的身边,抓了一瓣月饼触着他的唇。

    “张嘴。”

    他没反对,咬住月饼,慢慢地尝。

    秋逸抓过他手中的烟,扔去地面,看着那猩红一点慢慢熄灭。

    “以后别抽这么多烟好吗?”

    他握着她的手,拿那样墨黑的眸光看她。

    “……好。”

    “也别喝这么多酒好吗?”

    “……好。”

    “试着爱我……好吗?”

    “……”

    刺痛从一处爆发,她蜷缩起身体,从梦里挣扎而出。

    额上身上全是密密的汗水,因为疼痛而浑身无力,她几乎是屈身挂在长椅之上。

    “何妈……何妈……”

    声音太弱,无人回应。

    手机在台面静静躺着,她伸长手去够,椅子晃动,一角滑移,她整个人重重摔在地面。

    手机“啪”的落在身边。

    抓进手中,安颜、莫景深……哪一个才能来帮她?

    *

    乔言很久不抽烟,今晚却又一次流连于这样的气味。

    地面有一小堆烟蒂,他手中尚且夹着一支,对面的别墅黑灯瞎火,没有一丝醒着的样子。

    闷声落地时,他听得清楚,就这样抬头看着秋逸所在的那一处,心有余悸。

    手机开始震动,很巧的,是她的号码。

    他已经开始在跑。

    “秋逸——”

    “送我……我去医院。”

    唤醒何妈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别墅前院外的铁门打开时,他几乎一路狂奔。

    找到她时,她在露台一隅痛苦地喘气。

    “秋逸……”

    他弯腰抱起她,紧紧搂进怀里,在何妈咋咋呼呼声中,又风一般下了楼。

    等到将她送进医院,他捂着胸口,已经喘得说不出一句话。

    周衡志很快过来,见他一脸苍白,自己先吓了一跳。

    “乔言,没事吧你。”

    “我很好。”

    他掏出手帕咳得厉害,再抬头时,正迎上周衡志不信的神色。

    乔言顺了口气,“……可能不太好,只能麻烦你办一下住院手续。”

    一队医生走了出来,主任医师走去乔言身边,很恭敬地颔首。

    “乔先生,冷小姐现在是无腹膜炎发生的小穿孔,正放置胃管抽吸胃内容物,情况还算稳定。”

    乔言眉间紧蹙成川字,手臂搁在膝盖上不停在抖,他只好刻意压制。

    秋逸再醒来时,手上青紫一片,已经不知道输了几瓶抗菌药。

    阳光倾泻,窗前的一个男人的身影,光被阻断,在身后留下长长的一道影子。

    “乔言……”她低声轻唤,那人竟不睬,再喊,“乔——”

    “可惜我不是他。”

    莫景深一脸讪笑,慢慢走近她的床。

    “是你……”她还有些没缓过神。

    “是我,失望了?”莫景深有些吃惊,“我说你最近不太对头,你别是红杏出墙,和那男人珠胎暗结了要来谋夺我的家产吧?”

    这男人,哪怕看她一人躺在床上受罪,还是不能放下他并不幽默的多嘴多舌。

    秋逸只是浅浅一笑,“反正你也不在乎。”

    莫景深坐在她的床头,摸了摸她的额头,“嗯,不发烧了,可是还在说胡话,我要是不在乎你,早就把你丢得远远的,干嘛上哪儿都带你这么大一包袱?”

    秋逸没回答,看着透明的输液管,一滴一滴。

    她突然就觉得很累,闭上眼睛,又恍恍惚惚坠入梦里。

    紫藤花开得很美,大串大串争奇斗艳,香味浓郁得让人头疼。

    她喜欢这样浓烈的生命,喜欢这样让人晕眩的气息。

    他又一次出现,手捧一大束百合,从身后抱起她,将花推至她怀中。

    “秋逸,喜欢吗?”

    光很刺眼,射进瞳仁里,化作激烈的嘶吼,有女人的声音和金属的碎裂。

    秋逸慢慢睁开眼,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近。

    “秋逸,喜欢吗?”

    乔言捧着一大束百合,插`进一旁的花瓶。

    秋逸感觉不出疼痛,一把抓上他的手,眼里渗出点点碎光。

    “言,我喜欢百合,喜欢浅蓝色……因为姐姐最讨厌它们,她讨厌什么我就偏偏要喜欢什么……”

    乔言立在原地,看三分魂魄尚且留在梦里的秋逸在他眼下呢喃。

    在说什么,在喊什么,怎么会痛到满脸都是泪?

    他在迟疑后,俯身将她怀进怀中,手抚进她精短的发,紧紧抱着她。

    待她的哽咽平息,他方才松开一些,通过她的眼看进灵魂里一般。

    “秋逸,你在说什么?”

    秋逸只记得流泪,只记得因为梦境里的悲伤满身疲惫,全然忘了刚刚到底在说什么。

    她傻傻看他,“说了什么?我怎么想不起来了!”

    乔言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你别想了,头会疼的。”

    “……嗯。”

    这样的拥抱太过温暖,只可惜——

    秋逸猛然想到什么,即使无力,还是将他的束缚推开,缩着身体往被子里钻了钻。

    乔言没有对她的异样生气,“睡一会儿吧。”

    “嗯,好。”

    她闭起眼睛,眼珠骨碌几转,又睁开,小心地回望他的视线。

    “……我睡不着。”

    想想也对,一连睡了好几天,怎么还会缺觉?

    他清咳两声,“那我们说话?”还有些迟疑,“你会不会累?”

    这样的乔言,忽然好温柔。

    秋逸看着他,白色被单反射在他脸上,面无血色,越发的白。

    却是有这么一瞬的恍惚,觉得他在笑,在关心她,在害怕她累。

    如此完美的脸,如此不真实的他。

    心里那抹早就暗下去的光,因为彼时一句关切,缓缓擦拭净瓶外的污垢。

    光慢慢流下,冲着她的灵魂,聚合发颤飞升……

    他留下的火,在她全然不知的日子里,越煽越旺。

    “乔言,我梦见你了。”

    她傻傻地笑,还有些不好意思地绞着手指。

    “我知道,”他语气很平,“很多女人都这么说过。”

    “好吧。”秋逸一挑眉,“我们以前真的不认识?”

    “现在认识也不晚。”乔言展开她挣得雪白的手指,插入五指的缝隙,紧紧扣上,“秋逸,和莫景深分手,他不适合你。”

    他的手很大很温暖,包裹住她,太阳般散发着温热。

    这样的感觉,仿佛是被托在心窝上,仅有她一人的占据,所有的一切专为她而生。

    差一点就要沉溺。

    她气息有些乱,语速也变得急促。

    “我只想有个伴……你不会懂。”

    一个伴,春夏秋冬更迭里。

    一片空白的人生,需要有人填补。

    找不回的记忆,缺失一块的大脑,疯狂的需要留守。

    “他是我和过去唯一的联系,我只有他这么一个亲人,没有他,我还能依靠谁?”

    乔言摆正她的头,四目相对中,他的唇几要落上她的鼻尖。

    “是谁送你来的医院?是你自己跑来的,还是求助于你唯一的亲人的?”

    “……”她在躲着他灼灼的视线。

    乔言蓦地松开手,挺直腰,直直望向一旁的百合。

    “我去换一束,百合太素了。”

    身躯伟岸,背影如山。

    他在拉开病房门时,转身看她。

    “秋逸……其实,你也可以依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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