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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4章 迟来的报应

    看过方才那一幕,护军军士中少有人愿意再次踏入角楼,当然,这里面除了庄简。

    可是来自城中的兵马总要有人前去应承,而城头上的那两具尸体,也需好生张罗,庄简倒是片刻也不想离开自己的“恩公”,但是他同样清楚,若是想提升官职,那么今夜的表现,就会是最好的借口。

    庄简来不了,独自坐在角楼中的谢观星只能面对着那些横躺竖卧的桌椅自斟自饮,胸腹间传来的阵阵剧痛,数次让他将灌入口中的酒水又吐了回去,方胜送来的酒毕竟不是什么 “撩到仙”,自然也就没有疗伤的奇效,所以,若是不使用手段,谢观星自问,重伤之下,自己根本就不是已经杀红了眼的陈小虎对手。

    随着眼前的物什开始模糊,谢观星暂时放下了对自己的责备,他的心绪再次回到了老君村,回到了那片黑暗当中。

    有如鬼魅一般的谢观星,再次隐入迷雾,飞掠而过的长刀只是带走了他的一片衣角,可是就在谢观星消失的地方,黑骑的军士却发现了小滩血迹。

    原本依着谢观星的意思,老军村的祠堂会是个很好的设伏地点,而自己刻意留在门上的血手印,也会将尾随而来的黑骑军士送回到地狱。

    身为一名捕快,谢观星见过很多被大火焚烧过的尸体,所以有一样东西,谢观星并不陌生,若是在敞开燃烧的房舍当中,最终能见到的不过是焦黑的皮肉与骨头,可要是在相对密闭的环境中,尸体周围会多出一样东西,那就是尸油。

    捕快四件宝,腰刀、绳索、官凭、燕儿笑,有了燕儿笑,谢观星自然不缺少引火之物,而银粉可以与其它一些谢观星随身携带的矿砂混合在一起,一旦燕儿笑引燃矿砂并随之炸响,骤然融化形成的金属液流势必会喷射出去,而那些挡住在射流面前物件,难免会被烧出一个个拇指大小的孔洞。

    矿砂的提炼与使用,得自李老蔫的刻意栽培,按照当年李老蔫的说法,这东西用处极多,可以验毒,可以施毒,若使用得当再掺杂在一起,一经点燃,便是寸许厚的铁板也可洞穿,最重要的是,如果哪天被人追杀,这东西烧将起来,足可以毁掉半个京都。

    能毁掉半个京都的东西,谢观星可没胆子敞开来用,而李老蔫的亲自实践,也让谢观星对这东西产生了一种心理阴影,谢观星倒是没怎么留意那融化的金属液流,可是突然在眼前腾起的火焰,却是烧掉了李老蔫的眉毛胡子,并且将师徒二人熏的好似柳如烟买回来的木炭。很有一段时间,谢观星一看到这些收藏在小竹桶中的矿砂就暗自发笑,可即使是被困在老君村的祠堂之中束手无策,谢观星也没有想过去尝试。原因很简单,这东西即便真能将铁板烧出窟窿,可要是想在一尺多厚的硬木上烧出个通道,那该生出多大的动静?与其用火烧,真到不如使劲敲门算了!

    倒行进入祠堂之前,谢观星在周围收集了很多碎布棉絮,所以每当遇到黑骑,谢观星就会从隐匿处遁出砍上两刀,他这样做的目地,不过是想将黑骑的注意力引开,如果被黑骑发现了那些碎布棉絮,那么自己的所有准备就变得毫无意义。

    然而当谢观星携带着一个巨大的包袱进入老君村已然被焚毁的祠堂,他忽然发现,自己漏算了一件事情,涉川官员的懒散与怠慢,让他的计划在瞬间成为了泡影。

    当第一具皮开肉绽却明显还有些新鲜的尸体出现在谢观星面前,谢观星惊诧懊悔之余,当即用湿布蒙住了口鼻,至于裸露在外的皮肤,也被谢观星仔细遮盖了起来。

    修习离幻诀,让谢观星有了在黑暗中视物的本事,而久经刑案又对于离幻香产生的幻像存有抗力,腐尸厉鬼之类的物什对谢观星影响并不大,也许正是因为这几点,他才没有像那些闯入者一般因恐惧失去方寸,最终丢掉性命。

    可是,真正的威胁才刚刚开始,这威胁来自谢观心的内心。

    不过向着祠堂内走了几步,谢观星就不得不停住了脚步,紧随而来的,是谢观星一阵搜肠刮肚的呕吐。

    焦黑扭曲的尸体并没有被官家移走,相反,更多的尸体出现在了祠堂之内。

    就在谢观星眼前,焦尸残骨被散发着恶臭的尸油熔合在一起,猛然看去,就好似一座由无数厉鬼堆积起来的墙壁,那探出尸堆的狰狞手骨,仿佛是要向谁索还自己的性命,而大大小小的骷髅,它们或惊恐,或嚎哭,或撕咬,依旧保持着临死前的模样。

    站立在这堵巨大的尸墙下,谢观星恍若恍若再次看到了熊熊燃烧着的火焰,恍若再次听到了撕心裂肺的惨嚎与尖叫。他就那样呆呆站着,呆呆看着,直到那些焦黑扭曲的尸体重新幻化成人形从自己身边走过。

    一样的微笑;一样的彬彬有礼;一样的老当益壮;每个走过谢观星身边的幻像都显得是那样清晰,谢观星叫不出这些人生前的名字,但他分明觉得每个人都认得自己,而他们望向自己的眼神,没有憎恨,没有敬畏,有的只是一种期待与亲近。

    终于,一名老者的幻像出现在谢观星视野当中,其人手持一张木简大声说道:“入土深翻一尺二寸,入肥三两三;垄高三寸六分;渠高一尺四寸,宽九寸;不可逾制。”

    “如此细致入微的耕作手法,难怪能产出那样好吃的青豆!”

    不知不觉间,谢观星开口说道。

    彻骨的冰寒让谢观星的身躯瑟瑟发抖,那些幻象的出现让他想起了很多事,尤其是想起了刚刚进入老军村时,那些村民望向自己的眼神,他们的眼神分明就是在期待,期待着自己可以将他们从“青豆问生”的困局中解脱出去。然而自己又做了什么?自己能做的只是将他们一起送向了阴间鬼域。

    泪水从面颊上滑落,谢观星已然忘了自己来此处的真正目地,也忘了自己留下的那些痕迹并没有给他太多时间,可即便他记得又能如何?

    再安排一次焚烧吗?那无异于又要将这些村民杀死一次!

    抬头三尺有神灵也罢!苍天可鉴也罢!做人做事都莫要做得太绝。那报应不识得天道,天道也不识得报应,可天道只在人心,这人心莫问对错,这报应不争朝夕!

    也许就是在那一刻,谢观星的报应,来了!

    耳边响起的轻微动静让谢观星从呆滞中清醒,这动静来祠堂外,黑骑已经应约而来,可谢观星却没能做好准备。

    当祠堂周围再次安静下来,谢观星布下的绞索,已然套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黑骑不会轻易进入这间残破的祠堂,这一点原在谢观星预料当中,而一个站在祠堂外的布局者,自然不需要与猎物比试耐心。可谢观星就像是一个查看陷阱的猎人,一个不小心却将自己跌入了陷阱之内,由此刻开始,究竟谁才是猎物,只能让上天去决定。

    一点月光穿透迷雾又借着碎裂的青石缝隙投入祠堂,谢观星闭目盘膝坐于那些尸体旁,就仿佛在聆听着什么?横担在膝上的勿悔长刀业已出鞘,锐利的锋刃在月光映照下,流动着五彩的霞光,一粒粒肉眼难以觉察的金色颗粒,就好像拥有生命一样在谢观星周围浮动,它们时而融入谢观星的身躯当中,时而又莫名消散于某处阴影之内,然而随着这金色颗粒越聚越多,终于有两颗碰撞在了一起。

    刚刚进入老君村荒废巷道的黑骑首领赤儿达猛然停住脚步,前方的迷雾忽然被什么东西水平切开,一道好像水中涟漪一般的的金色弧光就在赤儿达眼前荡漾开来,而那圆弧的中心,貌似就在自己部属最后一次发出讯号的所在。

    浑圆的金色弧光还在延伸,直似要将整个老军村笼罩在其中,而就在这弧光掩映之下,从老君村荒废的房舍中,残墙下,枯井内,一个个有如烟雾般的身影缓缓向着天空升起。

    就在那弧光荡起的中心,更多的乳白色烟雾还在升腾,它们遁入迷雾,又遁出迷雾,一点一点向着那星光璀璨的天空飘去。

    赤儿达呆呆看着眼前的一切,他简直不敢去相信自己的眼睛,猛然间,赤儿达感到一阵钻心的疼痛,那疼痛来自自己嘴上的伤口,而与这疼痛相伴的,是某种液体在缓缓流动。

    下意识的摸上了自己的下巴,一些血液出现在了赤儿达的指尖,揉搓着这新鲜滑腻的血液,赤儿达有如猫眼的瞳孔忽然放大。可就在他几乎要狂喜至嚎哭时,另一种狂喜的感觉却莫名出现。

    “不!”赤儿达发出一声绝望的呼喊,随即拼命拍打着自己的头颅,可无论他如何挣扎拍打,一股来自身躯内的力量已然在吞噬他所有的意识。

    大片的头发被赤儿达撕扯下来,原本坚韧的水靠也变成了一条条的碎布,当古铜色的皮肤裸露出来,那坚实的肌肉,张扬的血脉让这个高大的汉子看上去威猛无比。

    可是,即便此刻的赤儿达再也看不出一丝一毫黑骑本色,却也就只能这样了,高大健硕的身躯轰然载倒。当尘土荡起,老军村内貌似又多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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