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魂归遗梦语惊心（下）
一觉睡得昏昏沉沉，迷迷糊糊睁开眼时却发觉外面已经黑了，琳妃觉得有些口干舌燥，支起身子唤道：“连翘？连翘？”却没有人应，正待再喊时却看到帐子外面似乎有一个黑影。
月光澈然，本是绝美的意境，帐前的黑影却添了几许恐怖出来。
“连翘？是你吗？”琳妃有些疑惑，双手紧紧抓住了锦被。
“怎么，娘娘已经不记得我了吗？”幽幽的女生如炸雷一般响在耳畔，琳妃感头皮发麻，似乎兜头兜脑泼来一盆冰彻凉透的冷水，浑身一个激灵，这声音，怎么可能？
“娘娘，奴婢是素馨啊！是被你赏了板著之刑的素馨啊，娘娘贵人多忘事，怕是忘了吗？”素馨一串串的冷笑在黑沉的夜色里分外可怖，“那些钉子穿皮带肉可真疼啊，奴婢好怕啊。”
“那又怎样！”琳妃忍住牙齿的颤抖，强装镇定，“你为人时想要害本宫不成，如今变了冤魂就能再来害我吗！”
“想害娘娘的多得是，奴婢连凑个热闹都不成吗？还是娘娘你不想再看到奴婢？”素馨冷冷笑道，似催魂夺命一般，“那么奴婢就让您看个清楚！”话毕，只见那黑影猛地向床上扑了过去，琳妃恐极，想要剧烈挣扎却猛然惊醒过来，却听连翘连声唤道：“娘娘？娘娘？”
“我没事，梦魇而已。”琳妃犹自有些骇然，只觉得出了一身的冷汗，疲惫地靠在床头。
连翘拿了灯进来，将帐子小心地收起，又端了一盏茶过来：“娘娘且压压惊吧。”
“几时了？”琳妃心烦意乱，只啜了一两口。
“已经过了晚膳的时间了。”连翘接过茶盏，略一迟疑，终究问道，“娘娘，奴婢心里一直有个疑惑，那枚香囊既然在我们手中，为何今日在昭阳殿素馨又拿了一枚出来？”
“也许是她们发现香囊不见了，才赶紧做了一个出来以假乱真罢。”琳妃想了想道，“也难怪素馨失踪一整晚，必定是去赶制香囊了。”
连翘抿了抿嘴，又道：“既然如此，想必今日那枚香囊是没有熏蒸过蛇莓汁液了，为何娘娘不当场拆穿？”
琳妃道：“一则那枚有毒的香囊在我这里本身也容易落人口实，二则我被皇后与玉厄夫人诘问至底，他日皇上想起来，只会觉得皇后之流当初如何言之凿凿，更添了许多不信任了。”
连翘深以为然，又抚胸感叹道：“今日见娘娘一言不发，奴婢几乎以为无转圜之地，心里可是怕极了。幸好恩贵人聪慧过人，若不是她发现了绿珠线，怕是难以分辨了。”
琳妃一笑：“今日之事，的确要谢谢恩贵人直言仗义，明日陪我去一趟月影台罢。只是现在，皇后好容易得到一颗智多星，转瞬间又成了扫把星，可有多晦气呢。”
“娘娘今日为何不重刑拷打姜氏，逼她说出幕后主使？”连翘忿忿不平道。
“姜氏不会拿她全族性命开玩笑，更何况她不说也罢，你道皇上没有疑心皇后么？”琳妃望一眼窗外，“皇后今日输个彻头彻尾，未必能咽下这口气，往后咱们更要当心才是。”
连翘答道是，复又问道：“娘娘起来用晚膳吧。”
琳妃摇摇头：“只莲子粥便可，无需太多。”起身又问道，“淩儿呢？”
“四殿下还在看书。”连翘喜滋滋道，“四殿下越发认真了呢。”
“是该这样。”琳妃微微叹气，“我如今便也只能指望他了。”
连翘心中微微恻然：“其实，皇上还是很宠爱娘娘的。”
琳妃望着窗外的桐树，似笑非笑道：“你看，德阳殿的桐树再怎么看终究比不过关雎宫的，是了，舒贵妃回宫，皇上特特把桐花台的桐树也移了两株过来，桐花台的岁月欢好，如此便也能在关雎宫细细回味了。”琳妃似是自嘲一般，“我很受宠爱吗？那么，今日我百般被辱，为什么皇上不来看我？是了，皇上想必是在关雎宫了，舒贵妃受了很大的惊吓呢。”
“娘娘。”连翘低低唤道，“今日这仗，娘娘终归是胜出的。”
“如今看来，其实我早已经输了。”琳妃低头看着手腕上那一只碧玉莲花镯，“身为一个女人，再怎么成功，抓不住丈夫的心，终究是失败的。你看吕雉得了天下又怎样，刘邦的心到底只在戚夫人那里。”
“吕雉有郦食其，其实也不算太坏。”连翘突然跪下道，“奴婢跟了娘娘这么多年，娘娘却从未有今日之消沉。”
琳妃愣了一下，一丝丝苦笑漫上嘴角，似那凌冽的细纹：“是么？或许罢。只是心中有些感慨罢了，从前我万分不情愿嫁到魏王府，却也是不得不嫁了，后来见他对我却也还好、一切也算顺遂，想想也就算了，日子也总要过下去，也愿意慢慢敞开心扉，现在看来，到底是我错了。”
“娘娘。”连翘微有不忍，“娘娘从前愿意敞开心扉，不过因为皇上说了跟梁王一样的话罢了，梁王的生母早逝，梁王跟皇上一同由太后抚养长大，兄弟之间，到底是颇多相似的。”
“今日或许还会为皇上伤心一回，往后该是不会了。”琳妃似是自嘲一般，“傻过一两回便足够了。”
“娘娘，如果回到十八年前，您愿意跟梁王走吗？”连翘突然问道，一壁却紧紧握住琳妃的双手，似乎想把自己的力气传到她的身体里，而琳妃却是良久的沉默，静的能够听见殿外更漏的声音，一点一点敲在心里，仿佛要唤起那最初的回忆。
“也许，入魏王府是我一生最大的错误。”琳妃怔怔地垂下泪来，“但是，就算我穷尽一生一世的时光，来追悔我当时的隐忍妥协，终究也不能与他在一起了。”琳妃突然一把反握住连翘的手，用急迫的颤抖的声音问道，“连翘，你说，如果我当初没有对皇上敞开心扉，你说，你说他会不会休了我，那样，我至少还有一丝机会。”泪水，终是一滴一滴落了下来，狠狠砸在连翘的手背，也砸在琳妃的心里。
长夜漫漫，斗转星移，关雎宫内情意绵绵、温情款款，到底也抵不过德阳殿的寒意阵阵、泪水涟涟，这世上的人，能情投意合的本就不多，可笑的是，能厮守一生的却又更少，家世门第、阴差阳错，往往是一念之间，可能带来的是一生的悲剧、掩埋了一段又一段不愿触碰的回忆，即便是这样，时光的无情却总像那一把锋利的刀，精准狠辣地割过去，沉疴翻动，最疼的画面、最后悔的记忆，又有谁能抵抗得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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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澈然，本是绝美的意境，帐前的黑影却添了几许恐怖出来。
“连翘？是你吗？”琳妃有些疑惑，双手紧紧抓住了锦被。
“怎么，娘娘已经不记得我了吗？”幽幽的女生如炸雷一般响在耳畔，琳妃感头皮发麻，似乎兜头兜脑泼来一盆冰彻凉透的冷水，浑身一个激灵，这声音，怎么可能？
“娘娘，奴婢是素馨啊！是被你赏了板著之刑的素馨啊，娘娘贵人多忘事，怕是忘了吗？”素馨一串串的冷笑在黑沉的夜色里分外可怖，“那些钉子穿皮带肉可真疼啊，奴婢好怕啊。”
“那又怎样！”琳妃忍住牙齿的颤抖，强装镇定，“你为人时想要害本宫不成，如今变了冤魂就能再来害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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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事，梦魇而已。”琳妃犹自有些骇然，只觉得出了一身的冷汗，疲惫地靠在床头。
连翘拿了灯进来，将帐子小心地收起，又端了一盏茶过来：“娘娘且压压惊吧。”
“几时了？”琳妃心烦意乱，只啜了一两口。
“已经过了晚膳的时间了。”连翘接过茶盏，略一迟疑，终究问道，“娘娘，奴婢心里一直有个疑惑，那枚香囊既然在我们手中，为何今日在昭阳殿素馨又拿了一枚出来？”
“也许是她们发现香囊不见了，才赶紧做了一个出来以假乱真罢。”琳妃想了想道，“也难怪素馨失踪一整晚，必定是去赶制香囊了。”
连翘抿了抿嘴，又道：“既然如此，想必今日那枚香囊是没有熏蒸过蛇莓汁液了，为何娘娘不当场拆穿？”
琳妃道：“一则那枚有毒的香囊在我这里本身也容易落人口实，二则我被皇后与玉厄夫人诘问至底，他日皇上想起来，只会觉得皇后之流当初如何言之凿凿，更添了许多不信任了。”
连翘深以为然，又抚胸感叹道：“今日见娘娘一言不发，奴婢几乎以为无转圜之地，心里可是怕极了。幸好恩贵人聪慧过人，若不是她发现了绿珠线，怕是难以分辨了。”
琳妃一笑：“今日之事，的确要谢谢恩贵人直言仗义，明日陪我去一趟月影台罢。只是现在，皇后好容易得到一颗智多星，转瞬间又成了扫把星，可有多晦气呢。”
“娘娘今日为何不重刑拷打姜氏，逼她说出幕后主使？”连翘忿忿不平道。
“姜氏不会拿她全族性命开玩笑，更何况她不说也罢，你道皇上没有疑心皇后么？”琳妃望一眼窗外，“皇后今日输个彻头彻尾，未必能咽下这口气，往后咱们更要当心才是。”
连翘答道是，复又问道：“娘娘起来用晚膳吧。”
琳妃摇摇头：“只莲子粥便可，无需太多。”起身又问道，“淩儿呢？”
“四殿下还在看书。”连翘喜滋滋道，“四殿下越发认真了呢。”
“是该这样。”琳妃微微叹气，“我如今便也只能指望他了。”
连翘心中微微恻然：“其实，皇上还是很宠爱娘娘的。”
琳妃望着窗外的桐树，似笑非笑道：“你看，德阳殿的桐树再怎么看终究比不过关雎宫的，是了，舒贵妃回宫，皇上特特把桐花台的桐树也移了两株过来，桐花台的岁月欢好，如此便也能在关雎宫细细回味了。”琳妃似是自嘲一般，“我很受宠爱吗？那么，今日我百般被辱，为什么皇上不来看我？是了，皇上想必是在关雎宫了，舒贵妃受了很大的惊吓呢。”
“娘娘。”连翘低低唤道，“今日这仗，娘娘终归是胜出的。”
“如今看来，其实我早已经输了。”琳妃低头看着手腕上那一只碧玉莲花镯，“身为一个女人，再怎么成功，抓不住丈夫的心，终究是失败的。你看吕雉得了天下又怎样，刘邦的心到底只在戚夫人那里。”
“吕雉有郦食其，其实也不算太坏。”连翘突然跪下道，“奴婢跟了娘娘这么多年，娘娘却从未有今日之消沉。”
琳妃愣了一下，一丝丝苦笑漫上嘴角，似那凌冽的细纹：“是么？或许罢。只是心中有些感慨罢了，从前我万分不情愿嫁到魏王府，却也是不得不嫁了，后来见他对我却也还好、一切也算顺遂，想想也就算了，日子也总要过下去，也愿意慢慢敞开心扉，现在看来，到底是我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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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如果回到十八年前，您愿意跟梁王走吗？”连翘突然问道，一壁却紧紧握住琳妃的双手，似乎想把自己的力气传到她的身体里，而琳妃却是良久的沉默，静的能够听见殿外更漏的声音，一点一点敲在心里，仿佛要唤起那最初的回忆。
“也许，入魏王府是我一生最大的错误。”琳妃怔怔地垂下泪来，“但是，就算我穷尽一生一世的时光，来追悔我当时的隐忍妥协，终究也不能与他在一起了。”琳妃突然一把反握住连翘的手，用急迫的颤抖的声音问道，“连翘，你说，如果我当初没有对皇上敞开心扉，你说，你说他会不会休了我，那样，我至少还有一丝机会。”泪水，终是一滴一滴落了下来，狠狠砸在连翘的手背，也砸在琳妃的心里。
长夜漫漫，斗转星移，关雎宫内情意绵绵、温情款款，到底也抵不过德阳殿的寒意阵阵、泪水涟涟，这世上的人，能情投意合的本就不多，可笑的是，能厮守一生的却又更少，家世门第、阴差阳错，往往是一念之间，可能带来的是一生的悲剧、掩埋了一段又一段不愿触碰的回忆，即便是这样，时光的无情却总像那一把锋利的刀，精准狠辣地割过去，沉疴翻动，最疼的画面、最后悔的记忆，又有谁能抵抗得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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