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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048 风住尘香花已尽(下)

    在狱警看管下亦步亦趋进入的霍绝隔着玻璃看见萧潇沉默地坐在探监室里,像看到救星般冲上前,疯狂地敲打着玻璃,叫喊着“萧潇!萧潇!救我出去!萧潇!”边上几名狱警见状连忙上前将他架住,用力按坐在椅子上。

    霍绝见萧潇将对话的听筒取下,急忙贴上玻璃,说道“萧潇,萧潇!我不要坐牢!我不要坐牢!帮我……你一定要帮我啊。”

    她隔着玻璃看向面色推搡的霍绝,穿着囚服的他面露土色,下巴上冒出一圈青色的胡渣,乌黑的眼袋衬托下,瞳孔里布满了血丝,怕是几天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

    “帮你?你要我怎么帮你?”萧潇对霍绝说道,语气嘲讽又诡异。

    急切地接上萧潇的话,霍绝迫不及待地说,“你帮我去求顾宁夏!求她让秦溯放我一马吧!你是她最好的朋友,她一定会答应你的!”

    至始至终都没有什么表情的萧潇忽然笑了起来,笑得张扬,她几乎是低下头去捧腹大笑。霍绝不明就里地看着这样反常的萧潇,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等萧潇笑够了抬起头来,他才看见她眼底流露出的厌恶和憎恨,以及满面的泪水。

    “你……”霍绝什么都说不出口,眼前这个女人爱了自己这么多年,而他对她的感情远不及萧潇对他的十分之一,在做了那么多对不起她的事情之后,他还有什么脸来要求她帮助自己。

    “霍绝,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不管你怎样对我,我总能找到理由来说服自己原谅你,可是你知道我最恨你什么吗?”萧潇仍由脸上的泪水打湿脸庞,俏丽的睫毛因为液体而贴在眼皮上,“我恨你把我的朋友牵扯进来,先是路淼、然后是宁夏和安雅,你让他们陷入危险,你甚至伤害他们。”

    “我这些天来每天都去医院,但我不敢进去,我害怕看到她身上的伤口,我没有脸告诉宁夏,是我故意和她约在后门,让她被你的人绑走的。同样的,我也不敢见安雅,你知道我站在那里看着她被拖上车是什么感觉吗?我害怕、愧疚,我却叫不出口!因为你,我最好的朋友全都失去了!霍绝!都是因为你!”萧潇压抑着内心的沉痛控诉着,素面朝天的清秀容貌此刻被滚烫的泪水沾满,嘴角边偶尔渗进,入口咸涩。

    “萧潇……”歇斯底里地哭泣声里,霍绝忍不住开口艰难地叫出她的名字,刚想说些歉意安慰的话,却被她硬生生地打断。

    “不要叫我的名字!”抬头偏执地对上或霍绝的脸,萧潇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你不配!”从那双氲满液体的眸子里,霍绝看得见她眼里毫不掩饰的憎恶。

    一个打过你的男人,你原谅他,他会继续打你,因为打你没有付出任何代价。一个背叛过你的男人,你和他和好了,他会继续背叛你,因为背叛你没有付出任何代价。所谓的无底线,就是不断的原谅伤害过你的人。

    但是是谁说,爱一个人,就赋予了他伤害你的权利?

    我曾这样幼稚地说来安慰自己听,可现在才发现多么可笑。劝自己别傻了,能够伤害你的,不过是你的自作多情罢了。

    如若相爱,何来伤害?

    -----------------------【我是探监结束的分界线】-------------------------

    衣冠楚楚的男人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漆黑却柔软的发丝任由秋风抚摸,如清泉般忧郁的眼睛和如几何般精确的骨骼结构,使其注定成为焦点,苍白的脸孔带着一丝邪气。他只是那样漫不经心地站在车旁,却生来带着股伯爵气质,仿佛豪华古堡中的帅气吸血鬼伯爵,用迷人的眼神、优雅的舞姿瞬间俘获着人们的心。

    直到萧潇从大门口走出来,他才走上前,刀削般的面庞才浮现出一丝病态的微笑,绅士地打开车门,带着迷幻般的清浅声音,“上车吧。”

    萧潇站在那里,没有动也没有看他,像是自顾自地想着心思,他也不打扰,两人只是保持着这样的姿势,长久地缄默。直到沉默的萧潇带着一丝不确定的声音响起,这冗长的诡异静谧才被打破。

    “莫炎,路淼什么时候能出来?”

    莫炎的笑容像是水一般浮在脸上,虚无而飘渺,“呵呵”的轻笑出声,让人充满了不真实的感觉。他淡淡地看着眼前带着泪痕、明显刚刚哭过的脆弱女人温柔安抚道,“放心,照秦溯的速度,明天他就会没事了。”

    “你答应过我,会帮霍绝的。”带着不确定的询问眼神,萧潇望向莫炎漆黑的瞳孔,那总是带着忧伤的眼瞳里面除了湿漉漉的光泽,空洞地如同两颗被黑暗吞噬的玻璃球。

    几天前那场绑架像是个彻头彻尾的闹剧,当霍明海接到电话赶到公安局看到一脸狼狈的霍绝时,狠狠地给了他一个巴掌,曾经手腕强硬的霍明海那一刻才真正的像个迟暮的老人佝偻了脊梁,霍家一夜之间就这么颓败了,如同倾覆的大树再无回圜之力。可最大的获利者却不是那个叫做秦溯的男人,而是眼前这个像没落贵族般忧郁的莫炎。

    莫炎仿佛凝着水汽般的面容在暖阳下显得那样的苍白,不带动肌肉的笑容让他看上去没有实感,淡淡的口气似乎在宽慰着萧潇,“放心,我答应你的自然会做到,毕竟你答应我的事情你已经做到了。”

    他说出的话让她的心肌在一瞬间揪紧,久久不能平复。萧潇看见刚刚还是秋高气爽的舒蓝天空,这一瞬已然云海翻涌,毕竟已经立冬了,天气反复无常地如同颠簸的命运,大好的艳阳被诡谲的云朵遮蔽,在罅隙里挣扎着散射着并不耀眼的光。

    深深地凝视着莫炎,萧潇转开视线,低头坐进车里。门外的莫炎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帮她带上车门,坐进驾驶座。萧潇最后看了一眼刚刚走出来的方向,仿佛把最后心中的留恋埋葬了一般的萧飒眼神。

    车辆擦着地面平稳地向远处开去,如同开往一条一望无际的路,四周布满渗着毒液的艳丽花卉和见血封喉的摇曳藤蔓,遍地的腐烂尸骨,发出令人作呕的臭气。

    很多年以后,萧潇依旧会在万籁俱寂的时候想起那天的事情,想起她离开的时候,无言的霍绝最后问了她一句话,“萧潇,为什么会喜欢我?”他一直都不明白自己那样对待她,为什么她还是一如既往地对他好,就像不需要回报一般,固执地付出着。

    只是萧潇没有回答他,也没有转头看他一眼,就那样毫无牵挂地走了出去,留下霍绝一个人目送着她苍凉的背影。

    你不会记得那个冰天雪地里逃家的你碰见的那个同样逃家的少女,就像我再也想不起当初你在巷口踏着风霜而来逆光的面容和坐在风雪里聊了一夜都不够的心心相惜。

    我们再记不清那年彼此天真无邪的相遇,也好,或者,我放不下的并不是你,我怀念的只是彼此回不去的一往无前的曾经。

    好像突然发现,我再也找不回从前那个无所畏惧的自己。

    对不起,我终究把自己弄丢了,弄丢在这个空洞戚然的日暮黄昏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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