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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010 飘散露华清风紧(下)

    2007年美好的六月。

    回忆的时空里,总是阳光明媚,天真灿烂。

    秦溯看透了一些敷衍,选择了一场逃离,从美国那个不伦不类的所谓的家里狼狈地逃回A市。那个时候18岁就寄人篱下成长到21岁的自己,一边动心忍性韬光养晦,一边在慢慢长大,从倔强的少年迈向青涩的青年,心思也悄悄地深邃,对一切残酷丑陋无法抗衡的现实,也学会了藏在心里面。

    三年前离开时,这个朝气蓬勃的城市就开始马不停蹄地日新月异,三年后当秦溯回到原点时,才会有这种物是人非的惆怅满肠。

    生命中,也许总有一个人注定成为眼中独一无二的风景。

    依旧是KFC里,当步伐轻飘的女生一头撞上秦溯,在某个炎热夏日,不知不觉,心里突然住进了一个人。

    穿着短袖T恤一脸稚气的女生,削瘦苍白的脸庞掩不住病态,看着满地的食物,怔怔出神。许久,用一双蒙着雾气般恍惚的漆黑双眸歉意地看着自己。

    “不好意思。”

    不是想象中带着点娇柔的甜甜嗓音,意料之外地有点空灵、轻缓,像是黄昏萧飒的风声般虚无缥缈。

    彼时的秦溯还没有练就出那一脸人畜无害的虚假笑容,只是无所谓地一扯嘴角,双手插进口袋,转身去柜台重新买自己的午饭。

    毫无预兆地一直白皙却有针孔痕迹的手突然扯住自己的衣角,让秦溯停住脚步有些疑惑地转头。

    执拗地,毫不妥协地,女生直视他。

    “不行,我来买。”

    然后在他错愕和审视的目光注视下,买了一份和刚才一样的食物,递还给他。

    而更让秦溯没想到的是,她竟抢过清洁人员手中的抹布和垃圾袋,在众人或不屑或嗤笑的目光下不卑不亢地打扫起来。

    多么古怪、超出自己理解范围的女孩啊。

    随后,突然冲进来的英俊男生将脸色惨白的女孩拉起来搂进怀里,伸手轻敲她的头顶,恶声恶气地责备着她“走开一会你都能闹出点情况”,俨然心疼的模样。场面美好的让秦溯觉得生生刺眼。

    “有必要自己去擦吗,笨蛋。”

    “不是啊,是我自己犯的错,怎么能麻烦别人。”

    “生着病的人并且一直在麻烦别人的人,没资格说这些。”

    “顾宁宸!”女生恼怒地轻捶男生的脑袋。

    “还有,你是哪根筋不对跑进来买东西,喝粥都会吐,还来买这个,被家里那位顾太太知道了会把你碎尸万段的。”

    “……我想买点让你在等飞机的时候添添肚子。”

    “……顾宁夏!我怎么会有你这么蠢的妹妹。”

    看见脸色越来越难看的妹妹,叫顾宁宸的男人俊美无双的脸上满是关切和紧张。

    “怎么样了,哪里不舒服?”

    “哥,我疼。”

    立刻迅速背起瘦弱病态的女生,“怎么回事,不是说都好了吗,都是些什么庸医”,边说边迅速地奔出了KFC。

    秦溯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心中氤氲着的微酸泡沫迅速放大膨胀,直至涌进胸腔,他甚至感觉到硫酸一般的温馨腐蚀着自以为坚实的心脏。秦溯终于找到这么多年来令自己不快乐的根源源于嫉妒,源于从未得到过的亲情。那个叫顾宁夏的女生用丝丝缕缕的温暖震撼,几乎捂热了他一颗冷了数年的心,或许他真的不必为那些自己都不愿意承认、不愿意直面、不愿意接受的现实而感到羞耻,再撑下去他怕被自己毁掉。

    既然如此。便不撑了。

    用雷霆万钧般的强大,来击垮那个人的云淡风轻。

    所有的一切总要有个了结。

    ---------------------------【我是闷骚秦溯的分界线】---------------------------

    “啧啧,看不出来你风骚的外表下藏着颗纯情的心啊,就见过这么一面让你惦记了五年,说出去谁信啊?”

    听完故事,肖辰翊不敢相信地上下打量一脸缅怀的秦溯,啧啧称奇。笑得浑身乱颤,金色发丝上的水珠抖落在沙发上。他想象五年前的那场邂逅,不说荡气回肠,至少也该浪漫暧昧一点吧,没想到却是这么清水一般的小事,难怪人家不记得你,除了秦溯自己,谁会觉得这种事刻骨铭心呢。

    秦溯懒得理会他的阴阳怪气,一脸人畜无害的灿烂笑容,摆明了“哥就是恋爱的,爱咋咋地”的任性表情。

    实在受不了总是摆着一张作幸福状的脸,肖辰翊不再跟他扯有的没的,皱着敛下神色,沉下声询问道,“Neal,你跟我说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把顾宁宸弄进Q-rich就因为他妹妹?那个人已经开始怀疑了。你这次的动作太大,先不说弄两个新人进来,就单单Aaron突然被揭发挪用公款这件事,你别告诉我不是你在背后穿针引线的。还有Steven,那只老狐狸居然对此不闻不问?”对上秦溯似笑非笑的表情,肖辰翊心下一沉,“oh,f-u-c-k!该死的,你居然和Steven联手了?!等等,他什么目的,总不见得是无偿的吧?”

    “没什么,有时候人坐在那个位置太久,就自然而然想要得更多,想看一看更高处的风景。”

    听秦溯说得如此随意,肖辰翊头皮直发毛,不认同地沉声指责。

    “听着,你这是与虎谋皮、兵行险招,你怎么就确定Steven可靠,不会倒戈?你要知道,他和那个人联手打商战的时候,你和我连胎毛都没长全呢,我们……”

    “Kevin。”

    眯起的眼眸中,某种复杂的神色在翻腾,依旧那副讥诮众生样子的秦溯抬手打断肖辰翊没有说出口的话,示意他不用再说了。

    “我没把握,我在赌。”

    “但我非赢不可。”

    肖辰翊双手环胸立在沙发边,锐利的目光直直落在秦溯身上。精明的头脑、残酷的手段、虚伪的笑容,眼前的男人明明永远是似笑非笑的无辜表情,却总让与之对视的人像被千万只触手拖入潭底的寒意。

    他的心机深不见底,而且够狠,敢豁出命去赌,自己是不是应该庆幸自己是这个男人的盟友。

    至少,至少现在还是。

    只一瞬,亲切地如同三月樱花般的笑容再次爬满秦溯的脸庞,那笑容像是要渗进眼眸一样,却让自小看惯了阴谋、背叛、血腥、恐怖的肖辰翊实实在在地汗毛孔发直,那越加灿烂地笑靥如同危险的信号,一寸一寸地勒住紧缩的心脏,那透心的寒冷直冲天灵盖。

    仿佛一只丛林中的黑豹,优雅深沉,蓄势待发,眸光阴鸷。

    ---------------------------【我是黑夜降临的分界线】---------------------------

    日子一点一点地过着,生命就是由一些汤汤水水不值一提的琐碎小事拼凑而成。

    大都市里从来就不缺乏泛滥可陈的爱情,这街上来来去去的男男女女有几个没有一两段不足为外人道的辛酸往事,人生之凄凉,在于不可言说。有些东西放在心里,它会生根发芽,枝繁叶茂,长出一树俏丽风景;而有些东西说出来,就会过早的死去,腐烂在泥土里,寻不得。

    萧潇疲惫地打开宿舍门,一眼看见失魂落魄的安雅坐在黑暗里,月光倾泻在她的侧脸上,有种料峭的萧索。这让她看上去像一个空洞的精致人偶。

    从没有看过安雅露出过如此脆弱的表情,像被人掏空灵魂般毫无生气。记忆里的安雅永远是妖艳绽放的红色玫瑰,踩着高跟鞋、化着精致的妆容、热衷着各种一线奢侈品,像满格的电池,时刻保持战士般绝对巅峰的状态,对任何状况都能镇定自若,处理得从容不迫。可此时,安雅像是被人狠狠撕开了伪装,连皮带肉地硬揭开伤疤,痛觉来的太快以致来不及反应就血肉模糊。

    缓慢上前,给予一个宽慰的温暖拥抱。

    我不畏惧落魄街头万人唾弃,我只唯恐你受伤时我没能在旁适时地鼎助。生活总是让我们千疮百孔、遍体鳞伤,而那些受伤的地方也终于成为我们不可触碰的致命之处。

    “怎么了?”萧潇抱着安雅,温柔地轻声询问。

    安雅会想着刚刚街头发生的一切,没想到自己这辈子还能再看到那个人,更没想到,在那个人面前,原以为伤疤渐渐结痂的自己竟然瞬间被打回原形。

    “萧潇,我碰见莫炎了。”

    声音里有压制不住的颤抖。那是旧日伤口渐渐撕裂的声音,一道鲜血淋漓的新鲜伤口,猝不及防地让人疼痛。

    那一霎那,萧潇感觉到手背有湿润的液体滑落,光影黯淡间,借着冷冽凄寂的月光,安雅的侧脸有一道泛着冷光的清晰泪痕。

    每一个内心强大的女人背后通常都总是有一个让她强迫她成长的男人,一场让她痛彻心扉、大彻大悟的感情,一段把自己逼至绝境无可选择只能凤凰涅槃的蜕变过程。她的世界,没有他参与的太久了,以至于没有大喜,更也没有大悲。以前一直以为想念只是偶尔,却自再次遇见的刹那发现一直在想念,只是偶尔才发现。

    缄默在彼此之间安静流转。

    许久,萧潇银铃般动听的笑声在安雅耳边“格格”响起。

    “呵,还真是祸不单行。”

    “我和霍绝和好了。”

    安雅看不见身后的萧潇脸上是挂着什么样的表情,或寂寞或自嘲。

    到底情为何物?就是一个人让你痛得彻底却恨不彻底,就是一个人让你离不开、抛不掉、舍不得,就是一个人让你爱得咬牙切齿,伤透五脏六腑,至死不休,但是你依然无怨无悔,甚至愿意不离不弃。

    黑暗中,只有萧潇有些无奈地声音回荡。

    “You’ll never realize how strong you are until you have no other choice but to be strong。”

    “I was blind。”

    “Because love is blind。

    佛曰人生三大苦。

    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

    ---------------------------【我是陆然你真帅的分界线】---------------------------

    刺骨的寒意入侵这座繁华的城市,叶子落了,大雁飞走了,一地荒凉。心中夹杂的悲伤渐渐柔软。

    化着精致妆容的女助理不时偷瞄地巨大玻璃里埋头工作的男人,棱角分明的线条,专注而冷峻,满是疏离和淡薄,像带着苍白面具的年轻死神。人们总说唇薄的人薄情,而这位财务总监,上任第一天就带着全体财务部门加班,让所有人都叫苦不迭。助理收回打量的目光,她明白,有些人不是自己可以靠近的,而眼下这位陆总监一如神祗般,冰冷而残酷。

    当孟娜拿着策划案前来询问意见的时候,查看着项目文件的秦溯,脸上是不苟言笑的漠然神色,看不出内心的浮动,只是漫不经心地一句“放在那,你先下去吧”,连头也不曾抬起。孟娜尴尬地站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见来人没有离开,不快地抬头,如千年寒潭般深邃的眼微微眯起,凝视这个叫做孟娜的女人。

    “原来是孟总监,失礼了,请坐吧。”

    陆然一贯是说着歉然的话,口气却是显而易见的命令。

    “不用了,陆总监,你看完之后有什么问题可以让助理来找我。”

    “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无视她的拒绝,陆然淡淡地开口。他的声音带着淡淡的冷冽气息飘荡在这座空寂的办公室里面,让人无法违背他的意愿。

    孟娜皱起眉头,极不情愿的落座在对面的沙发上,心里有几分不甘。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翻看策划书的陆然如同高速运转的机器,刀削般英挺的脸庞是面具一样的高贵冷酷,他有一双异常漂亮的双手,骨节分明、纤细修长,精心修剪过的指甲圆滑饱满,白皙的肤色让手指上的细纹都几不可见,那双手和陆然的人一样,透着冰冷的高贵。

    “好吧,孟总监,对于这次的策划案,恕我不能认同,”并不看她,秦溯自顾自的陈述,“首先我想你应该比我更清楚目前集团的财务状况,其次公司理财,目标是股东财富最大化或企业价值最大化,这次的活动完全是没有盈利空间的,最后,我想这个策划案本身恐怕只是用来试探我的吧。”他深色的衬衫映衬下显得他的皮肤越发苍白。

    孟娜心中大惊,第一天进公司他已经从所有账本和财务报表中摸清了Q-rich亚太区域目前的财务状况,刚刚也只是粗略地翻了一遍就能把这本策划的弊端说出,最重要的是,这确实是自己自作主张摸他的底的小手段,她不明白为什么秦溯冒着功亏一篑的风险,临时改变计划,把陆然和顾宁宸弄进公司,她需要确定眼前的人究竟值不值得秦溯冒险。如此看来,陆然究竟是有多么的深不可测,孟娜总觉得面前的男人如同平面模特一般精致立体的高傲面孔特别不真实,带着有渗人的侵略性。

    陆然将策划案递回,面无表情地低头继续工作。直到听见关门声响起,陆然才放下笔,拿起静音状态的手机,望着上面一个陌生的来电号码发呆。

    回拨过去,耳边传来“呵呵”地无聊笑声。

    “陆总监刚刚怎么都不接电话呀,我可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呢。”

    听着秦溯玩笑般地口气,陆然不动声色。

    “什么事?”口气冷漠,并不理会秦溯自来熟一样的热络。

    对方并不气恼,依旧笑得甜腻,

    “哎呀,不要这么冷淡,别忘了,我们可是一条船上的人哦。我想,我们是不是应该找个时间好好的互相了解一下呢,比如你在美国呆的那三年到底做了些什么……”

    “比如顾宁夏。”

    身子瞬间僵硬,握手机的手轻轻颤抖,苍白的手背上有因紧握而凸起的青筋,心抽痛了一下,长时间的缄默。

    回忆不断浮上心头。

    “你是面瘫吗,笑一下会死哦。”

    “我们要一直在一起哦。”

    “你说我是买这个好,还是买那个好,哎呀,好烦哪,干脆一起买吧。”

    “陆然,我们好聚好散吧。”

    “有时候真的不是有爱就可以的,陆然,我求你放过我吧。”

    “如果可以,我希望不只是三年,而是,永远不见。”

    他讨厌“曾经”这个词,每当一想到这个,自己便又是在怀念,回忆着过去的种种。想着这个词,就会想起一切本不是这样的。《曾有一个人爱我如生命》里写到:如果当初我勇敢,结局是不是不一样。如果当时你坚持,回忆会不会不这样。

    可是生命本没有如果,并且无法从来,人生容不得一丝后悔。所以,你不知道,某些时刻,我有多么难过;你不知道,没有回应的等待,真的让人很累;你不知道,我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气,才敢念念不忘。

    可我舍不得把你让给别人,我舍不得让别的男人见识你的美好和脆弱,我舍不得看着你我之间从此再无交集,我连想都不敢想,那会让我一向引以为豪的自制力全线崩溃,会让我有想发疯的窒息感。

    美景良辰夜,无可奈何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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