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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章 我要用什么单位计算我们之间的距离

    一光年,够不够?!

    (1)

    今年的秋天似乎來得特别的早,美国街道上已经到处可以瞧见枯黄的落叶。

    他穿着白绿相间的病服,在操场上散步,喜欢戴眼镜的密斯陈早上已经给他作过全身检查,临走时还不忘夸他身体恢复得不错。他一时兴起,带着点儿童的口气说:“那就给我一个奖励呗。”

    密斯陈脾气好,问:“除了出院,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

    “我想要穿回我原來的衣服,这病服实在太难看了!”苏默不干了,他住院都快三年了,整整三年,却从來沒有穿过别的衣服,只有这绿色和白色相间的病服。

    密斯陈笑了笑,看了看病房口,刘娜的身影已经出现在门前了。

    “瞧,你女朋友來了,你问她吧。”密斯陈用一口不太标准的中文打趣道,刘娜提着一袋新鲜的水果來到病房,一脸疑惑的表情。

    苏默耸耸肩膀,表示无奈。

    刘娜是不许他穿回原來的那些纯棉T恤的,那样那些护士就不会把他当做病人來看,那样苏默就有机会溜出去玩了。以前他就做过这样的事情,穿着自己的衣服逃出了医院,跑到大街上和美国小姑娘一起吹肥皂泡泡。刘娜当时就害怕了,她害怕在这个异国他乡她再也找不到他,后來天都黑了下來,她才看见苏默就站在医院门前的那块有着喷泉的水池前逗鸽子。

    刘娜瞬间就落泪了。

    她说,我以为你走了呢。

    苏默抚了抚眼镜,说,我是不会再走的了,你放心,我不会不告而别。我只是闷得慌,所以出來透透气。

    苏默走路还是有点瘸,他的腿动了手术,小腿里面上了两条钢筋支撑着,每每一想到这,刘娜就一脸的难过。人是血肉筑成的,可是苏默不是。她多么心疼他,可是他总是不会爱惜自己,这也怪不得刘娜生气,她在美国这边一个人承担了多少,苏默不用问也能猜得到。

    当初刘娜毅然决定带着苏默來美国,就抱着和家人一刀两断的想法。所以她在苏默的病情上花费的心思比苏默自己还要多。

    她爱他的生命,胜过苏默自己。

    她有时候比医生还医生,不许苏默喝酒,不许苏默抽烟,连苏默从前每天必不可少的咖啡都不得不戒掉,晚睡的习惯也在医院里变态式的作息下改了过來,一日三餐都是搭配好的营养餐,每天吃什么水果,早上喝什么奶,都是刘娜安排得妥妥当当的。很多时候苏默总有一种提前进入退休状态的错觉。

    刘娜还帮苏默报了康复训练班,每天按时按点地监督他去上课。苏默怕她,比怕医生还要怕。

    有时候他自己都不知道,将來还有沒有一天能走出这间小小的病房。每次除了刘娜上晚班后跑过來看望他,和他说话外,就沒什么人能和他交流了,密斯陈的中文不太好,很多时候和他说话很费劲,苏默觉得累,还不如一个人静静地待着。刘娜会给他买很多份报纸,每一份都是中文版的。刘娜知道,他想回去,每时每刻都想回去,对于他心里最深处的那份牵挂,她是沒办法的。

    医院所有人都以为刘娜是苏默的女朋友,苏默也沒有站出來否认,可是只有刘娜心里明白,他心里还在怪她。

    三年前,她骗了他,那次他因为救刘浅受伤后,腿就一直面临急剧萎缩的问題,苏默不肯去美国治疗,刘娜就骗他,说只要一次手术的时间就可以回国了,顶多一个月时间。苏默当时还是不愿意,直到刘娜骗他说,若寒会陪同他去,那一刻苏默的眼里闪着光,他要求看周若寒的航班和护照,刘娜又想尽办法走关系搞到一个假的护照给苏默,苏默这才显得异常兴奋,才上了飞机,可是一上飞机他就发现上当了,这里哪里有周若寒的影子!连个鬼都沒有。

    苏默闹着要下飞机,要死要活要回国。刘娜像哄一个3岁孩子似的哄着劝着,好话坏话全说尽,苏默却一句话都不和刘娜说。她痛心疾首,却什么都说不出口來。

    所有人都以为她只不过是为了和他在一起,带他离开原來的城市,來到新的城市开始新的生活,这样她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和他在一起。所有人都误解她,可是能说什么呢?什么都不能说,她不是那种自私自利的女人,也压根不存在这样的想法。

    现在她只想让他快点好起來。

    他纵有千般不愿意,可是美国这片土地,他还是來了。既然來了,那么就安心接受治疗吧!苏默想快点好起來,好回国,好再次守在她身边。可是这一治疗起來又是三年之久,还不知道这条漫漫长路有多久,苏默闹够了,也就不闹了,这就是命吧。

    命中注定要生离。

    可是他还是关心着大洋彼岸的那个人,她还过得好不好,她是不是被刘浅宠得无法无天了,抑或被养成了一个小胖子了。他还是会担心她在找不到刘浅的夜晚,提着一个包失魂落魄地站在自己的门前。他有多想她,连他自己都沒有预料得到。只想时间快点快点过,好早日见到她。还有刘浅,这小子也不知道过得怎样了,他们有沒有结婚,孩子多大了,是男孩还是女孩,他想的还真是多,他甚至很担心孩子已经出生了,可惜自己却不在国内,不仅这个“干爹”当不成,就是孩子长大了都不会认识他,连一声“苏叔叔”都不会叫。

    就这样,苏默每天在沒人的时候想想这些事情,时间就会不知不觉过得快起來。

    有时候他实在扛不过去,便躲过刘娜的眼,去厕所里偷偷抽烟。烟也是从密斯陈的办公室拿的,密斯陈抽的是洋烟,苏默刚开始都抽不惯,十分想念家乡的老烟,后來抽着抽着也就习惯了,只有烟雾朦胧中才能觉得自己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后來被刘娜发现了身上有烟味,刘娜生了很大的气,她苦口婆心地劝,最后他却把她当贼一样防着。

    “苏默,你不是口口声声说要回国吗?这就是你为回国所作的努力吗?你觉得你折腾自己了,你就能见到她了对吗?好!如果你觉得这样好,那你也不用防着我了,你要抽烟要喝酒要熬夜要死要活,都随便你啦!我再也不会过问一次!”说着刘娜就从包里掏出一把钥匙丢到苏默面前,“这是那个存储箱的钥匙,你喜欢的东西都在里面!你自己爱折腾就折腾好了,我不会再管你了。”

    她这次是铁了心要放手不管了,推开病房的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那一刻,苏默感觉到格外的孤独,却怎么都迈不出步子去追刘娜。她说得很对,难道这样折腾自己就可以见到她了吗?嗬,不能,这样只会离她越來越远。

    半夜里,苏默睡不着,轻手轻脚地摸着出了病房,这才发现刘娜根本就沒有走,她坐在医院外面的石板凳上,沉默着小声在哭泣,哭累了就睡了,眼角还挂着泪痕,脸上的表情是掩饰不了的疲惫。

    他见到这样的她,立马就狠狠地自责了。从來沒见过她哭,真的一次都沒有。她图的是什么呢?跟在他身边,任劳任怨,还要被他气。也许沒有周若寒的出现,他是真的应该娶像刘娜这样的女生,一门心思地对自己好,什么都不求,在这个现实的社会这多难得,却被自己碰见,也算三生有幸了。可是他伤她太多了,太多太多。

    12月的时候,美国大街上到处摆着圣诞树。这里就是和中国不一样,圣诞节是一场盛大的狂欢。苏默是从來不过这洋节日的,可是他每年还是期待圣诞节的到來,因为12月25号是那个人的生日。他每年都记得,每年他都会自己做一样礼物,可是从來沒有送给她过,他都珍藏在自己的小盒子里,那个走哪里都会随身携带的箱子。有时候他会用蜡捏一个小人,样子和她神似七八分;有时候他会为她种一盆水仙花,悉心照顾等待明年的花开;有时候他会亲自做一桌子饭菜,摆上两副碗筷,然后一个人吃得精光。今年他在美国,他们之间隔着整整一个太平洋,遥遥相望,她的白天就是他的黑夜。整整一夜,月光那么清凉,他坐在病房的阳台上看了一晚上的月亮,刘娜这时却提着一瓶酒闯了进來,病房里面沒开灯,却能隐约见到刘娜脸上悲伤又兴奋的表情。

    “你怎么來了?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去给杰克上中文课吗?”杰克是刘娜家教的对象,她白天上班,晚上便去给小孩子上家教中文课。杰克一家很善良,当知道苏默的情况的时候,全家还來医院看望过他,带來了好些礼物,让刘娜心里暖烘烘的,这还是她第一次感觉在美国他们是有了朋友的。

    刘娜笑了笑,一跃便跳上阳台上的窗上坐着:“今天是美国人过年,我给杰克放了一天假。”

    “明明就是自己好玩,还硬找借口。”苏默丝毫不怪她打破了他的平静。

    “來,今天我给你带了瓶酒,我们不醉不归。”说着她便连杯子都准备好了,拿出來盛上,递到苏默面前。

    “你不是最讨厌我喝酒了吗?干吗呢?”苏默不确定她是不是考验自己,所以不敢伸手去接。

    “喝吧,今天除外,我们一起干一杯,祝她生日快乐吧。”她说,深情平静。苏默诧异,她怎么什么都知道,难道她真是他肚子里的蛔虫?

    “你真神通广大,在哪里都会对我的事情了如指掌,你是不是请了全球的侦探啊?”他接过酒杯,喝了一口,顿时感觉神清气爽,他是真的太久沒有喝酒了,喝上一口就觉得爽极了。

    “我是谁啊,这个世界上沒有我办不到的事情,只有我不想办的事。”她说着,和苏默心照不宣地碰了杯。

    一瓶酒熬过漫漫长夜数个小时,她沒醉,他也沒醉,却背靠在一起沉默。

    天一点一点亮起來,刘娜叹了一口气,说:“苏默,趁着今天过节,我要送你三件礼物。”

    “嗯?”

    刘娜从随身带的包里掏出一个文件袋來,递给苏默。

    “第一件礼物是你的出院证明。”

    “可以出院了?”苏默惊喜若狂。

    “别打断我,苏默,听我说。”刘娜丝毫不觉得开心,她拿出苏默的手机,噼里啪啦按了一通,“第二件礼物,就是这一串号码,你按一下通话键就能听到周若寒的声音了。”

    苏默听到那个名字,心狂跳不止,惊喜之后又有点被堵,喉咙里干得发紧。

    刘娜别过脸去,她受不了苏默用那种眼神望着自己,她不要看他的整个脸上就写着两个字<span class='character' style='background-image:url(/img/1355491330022/12330641/8522160878411477158.png)'></span><span class='character' style='background-image:url(/img/1355491330022/12330641/8522160878411477158.png)'></span>“亏欠”。

    “第三件礼物是,回国的航班机票。”她递给他最后一样东西,叹了口气,终于在太阳升起來之前把东西都给掉了。

    那是单人的航班机票,狂喜的苏默却沒发现,兴高采烈地问:“我们是几号的飞机?”

    “最近的,明天下午3点的机票,你别迟到了。”说完她就背着包走了,她看了他最后一眼,那一眼胜过万年。走出门那一刻,刘娜在心里狠狠地说,苏默再见!

    “苏默,我们來美国三年了,整整三年里,你沒有一天忘记过她,我不是傻子。我原本以为只要我带着你走,我们來到一个新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结识新的朋友,做新的工作,我们就都能从零开始。我能忘记心里的那些黑洞,你能忘记往事的云烟。可是我错了,并且错得很离谱,我忽然明白,原來有些东西,沒有就是沒有,不行就是不行,谁也勉强不了。在你身边那么久,看着你身边的位置始终是空着的,可是就是这样也沒有我的份。我为你拼命准备了这么多年,到头來不但沒有靠近你,反而与你越走越远,我什么都不敢希冀了,越希冀越卑微……我也是人,我也有心,我修补不好你的心,也连自己的心一并摧毁了。很多时候我觉得我就是一个上帝派入凡间的使者,带着使命來到你身边,帮助你,照顾你,完成了我应该做的,我就应该离开了。所以,苏默,我能为你做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你好起來了,就应该去寻找你的幸福,我想我也应该离开你,走我自己的路……”

    这是刘娜留给苏默最后的话,她沒有來,也不会再來。这一次,她是真的决定放开他了,也许离开他是最好的结局。苏默对周若寒不可思议的痴情让她从伤心到绝望最后终于心如死灰,她这一世的爱情还沒來得及绽放就凋零了。

    他独自一人坐在机场大厅里,反复听着手机里这一段录音,险些落下泪來。他扬起头,看见的都是美国天空上飘扬着的旗帜。

    苏默啊苏默,你到底是做了些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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