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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37锦瑟无端五十弦

    九月十五,晴空万里。整个景岩城中张灯结彩,主街道两旁的楼阁,都挂上了亮眼的红绸。

    近年来,契卓的皇都益发繁华,但如此大张旗鼓的礼庆之事,却只有十年前慕容太子即位大典能与之相提并论。

    皇城中禁军守卫比往日增加了两倍,设立了多处警哨,满城肃杀却依旧无法抹去红绸漫天的喜气和老百姓旺盛的好奇心。

    十五年前那一场大战,赤耀大败契卓,慕容太子妃和尚在襁褓的郡主都被掳走,不出几日便死在异乡,慕容太子痛不欲生,无奈铩羽而归。直到五年后登基继位时,将太子妃追封为孝义皇后,早夭的小郡主为长乐公主。

    可近日,那慕容公主却忽然被寻回,皇帝喜不自禁,大赦天下,并张贴了皇榜:公主回朝,九月十五宫中举行公主十五岁及笄大典,戌时公主的锦轿会游城半圈,燃放焰火,举国同庆。

    “公子,这条街守卫最薄弱。”漫天烟火燃得正热闹,两个人影却悄然跃入暗巷中。

    “人都安排好了?”黑衣隐没在夜色里,温润如玉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秦慕兮皱着眉,忧色尽显。

    “公子放心,万无一失,即使有弓箭手,清风也自有办法。”一身夜行服的少年垂头恭谨地站在秦慕兮身旁,低声道。

    “恩。”秦慕兮不再言语,心中百转千回。他回到雾幽山,本想问出苏筱柔所中之毒到底为何,无奈蒋文之也出山去寻“知骨”这味药了,他思量再三,便拼了全力,快马加鞭地赶赴太师伯居处,想着先寻回师傅交代的几味药,未曾想,这一去,竟将多年刻意遗忘的一切,重新拾起。

    “公子莫要忧心了,虽然齐家只余公子一支血脉,清风等人,也必定誓死追随。”清风见秦慕兮沉默不语,以为他为此行忧心,便善解人意地宽慰几句。

    “清风,我知道此举太过任性。只是筱柔是我看着长大的,如我亲生妹妹一般,若她真愿意留下做契卓的公主,我便能放心离去,若其中有什么蹊跷……我无法坐视不理。”秦慕兮轻叹一声,眼中波光闪动。

    “清风明白。”清风点点头,向巷外看去,轻声道:“公子,时辰快到了。”

    “长乐公主驾到,行礼。”底气十足的喝声,在喧闹的人群中依旧十分清晰。禁军侍卫将路旁锁得死死的,身后是低头跪着、时不时抬头偷瞄的百姓们。

    一队整齐的禁军队伍,步伐齐整地走来,明紫色的锦轿上缀满了珍珠和纱曼,摇曳着从街角行来。

    “哇,是公主啊。虽然只瞧见个轮廓,看那身段,一定是个大美人。”

    “听说长乐公主和已逝的皇后娘娘十分相像,当然是响当当的大美人了,你看,蒙着面纱,那一双眼睛都美得像天上的星星一样。”

    “什么天上的星星,你怎么盯着看那么久,小心掉脑袋,快低下头。”

    ……

    锦轿缓缓地行过,轿身竟是用上好的檀香木做材料,幽香四溢,经久不散,人群中发出低低的议论,看着他们陌生而美丽的公主在轿中若隐若现,都想好好瞧一瞧这长乐公主到底长得什么样子。

    几道黑色人影悄无声息地从房顶跃下,银芒闪过,直冲着行进的禁军袭来。

    “保护公主!”一声大喝,锦轿霍然停止行进,四个轿夫护住轿子周围,看身形,也必定是一等一的高手,而所有的禁军,则迅速将轿子围了个严实。

    几道个黑衣人不发一言,便上前与禁军侍卫斗在一起,刀剑碰撞之声响起,先前看热闹的民众们也惊慌失措地逃离,现场乱作一团,只有那公主静静坐在轿中,不惊不慌,不发一言。

    秦慕兮皱眉,拂愁剑越刺越快,向着轿子的方向快速行进,只是那禁卫岂是普通的武士,各个都武功不弱,他又不忍伤人性命,一时半会他也无法接近。

    “公子,咱们人手不够,撑不了太久。”清风挡开迎面而来的长刀,一个闪身跃到秦慕兮身边,喘着气道。

    “我知道。”秦慕兮咬了咬牙,眼中墨色一沉,身子一跃而起,甩袖间白色的粉末纷纷落下,登时十数个禁卫倒在地上。他脚下不停,连踏着几人的肩,冲到锦轿旁,剑尖一挑,纱曼飞起,轿中的女子抬头,向着他盈盈望来。

    “你……”秦慕兮皱眉,只见那“公主”手中银光一闪,几根银针向他身上打去,他脚下一点,倒飞出去,“清风,走!”

    清风听了,口中一声哨响,所有的黑衣人胡乱抵挡了几下,皆向着暗巷退走。禁军侍卫无意追逐,只是迅速整顿,加快了速度向皇宫返回。

    “清风,她不是筱柔。”秦慕兮站在屋檐之上,看着急速而行的队列,眸中冷意乍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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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嫣受了惊,来,喝杯酒,压压惊。”洛贵妃坐在慕容沁身边,笑意盈盈地看着下首端坐的女子,轻声说道。

    那女子水眸潋滟,低低地应了,长袖掩口,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却无人看清她何时撩起面纱,面纱之下,又是怎样一张脸。

    “还是爱妃心细。”慕容沁勾唇一笑,看着洛贵妃的神色满是宠溺,“雪嫣在游行时受了些惊吓,那禁军队的队长朕已经处罚过了,爱妃不必忧心伤神。”执着杯盏的手揽住罗贵妃的肩,一下子拥入怀中。

    “陛下,这里……”洛贵妃眼中闪过惊喜,面上一抹红晕绽开,衬着娇媚的容颜,益发动人。

    慕容沁呵呵一笑,朗声道:“朕的雪嫣公主流落民间十五年,终于回朝,朕甚是欣慰,今日是雪嫣十五岁的及笄生辰,朕不仅要让雪嫣见一见各位王公大臣,也想为她寻一门好亲事。”

    “皇上英明。”大臣们见状,各个举起杯盏,向着首座的慕容沁作揖,然后一饮而尽,眼角却斜着自家的儿子,心道一定要显出才华风度来,争取成为皇上的驸马爷。

    “丞相,令公子今年也二十有二了吧。”慕容沁笑着看向丞相李刚泽,问道,“可订了亲了?”

    “回陛下,犬子并未婚配。”李刚泽听了,忙行礼回答。

    “哦?今日怎么不见他来?朕上一次见他的时候,是在他的成年礼上吧?”慕容沁假装看不到大臣中各式神情,关心地问道。

    “犬子今日身体不适,故未曾赴宴,望陛下恕罪。”

    “呵呵,今日家父也身体不适,未能赴宴。”洛贵妃靠在慕容沁身上,忽然懒懒地开口,“李丞相,怎么表情如此严肃,莫不是不知公主是何模样,怕皇上将公主指婚给李公子,委屈了他不成?”

    “爱妃说得有理啊……”慕容沁沉思片刻,搂紧了洛贵妃,一挥手止住李泽刚要出口的辩驳,笑道:“雪嫣,你性子也太安静了些,晚宴进行了这么久,也不多说几句话。来,掀了面纱,让朕的卿家瞧一瞧。”

    又是轻如棉絮的一声低应,素手轻抬,让许多人好奇不已的面孔,在面纱揭开的时刻,缓缓地露了出来。标致的瓜子脸,如水般清澈明媚的眼眸,明媚之余,亦是娴静可人。宫装的女子静静站起身,露出一个淡淡的笑。

    “诸位大人,可是想见见雪嫣的真面目?”

    几个老臣互相使了个眼色,这公主长得与已故的皇后还真有几分相像,心下最后几分怀疑也消失了,那些不知所谓的臣子,则对着那美艳的脸蛋点点头,笑着举起杯盏说几句赞赏的话。谁都未曾注意,洛贵妃豁然发白的脸色。

    “公主美若仙子,若真许给李丞相,真是丞相的福气啊。”

    “是啊,虎父无犬女,想必公主定是才貌双全的绝世佳人……”

    ……

    慕容沁听着那些议论之声,眸中晦暗不明,薄唇却仍是勾起,邪魅地笑着,忽地手臂一用力,洛贵妃便跌入他怀里,“众卿家也觉得,朕的雪嫣与李家公子相配?朕心甚安,如此,李丞相,朕的雪嫣可就交给你,做儿媳了。”

    “臣谢主隆恩。”李刚泽听了,忙从矮桌后走出,跪倒在地谢恩。

    “皇上英明。”大臣们未曾想,慕容沁竟连选都不选,就将公主指婚给了李丞相的公子,愣怔之下,也只得一片附和之声。

    “爱妃怎么了?身体不适?”慕容沁看着怀中神色有些不安的洛贵妃,皱眉道:“今日爱妃也辛苦了,不如便早些休息吧。众卿家好好玩着,朕先歇了。”说罢,抱起洛贵妃在一片跪安中向寝殿走去。

    ……

    “陛下……你在想什么?”洛贵妃柔若无骨的身子靠着慕容沁的胸膛,吻顺着他的颈项蜿蜒而下,淡紫的床帐半撩着,露出床上一派春光。

    “你不知道朕在想什么?”慕容沁捉住她不安分的手,邪笑道:“朕的贵妃聪明得紧,怎么会不知朕在想什么?”手上用力,将皓白的手腕,生生捏出一圈淤痕。

    “陛下说笑了,臣妾怎么知道陛下心中所想呢?”洛贵妃有些不安地挣扎了下,晕红着双颊,皱了皱眉,显然被捏得痛了。

    慕容沁一个翻身,将洛贵妃压在身下,猛一个挺身,满意地听到女子的痛呼,却停住了身子,不再动作:“爱妃当真愚笨,不知朕所指为何?”

    “唔……请……请陛下明示。”洛贵妃身子微微轻颤,手臂顺着慕容沁的腰身攀援,身子难耐地扭了扭。

    “你真的不知?”慕容沁的表情却阴冷下来,他俯下身子,低头看着洛贵妃有些惊恐地媚眼道:“你当朕不知,你买通了三,意欲行刺雪嫣,还给她下了‘消忧’,之后三番五次派杀手要她性命,这些年,你掌管内廷还算尽责,朕本想给你个机会。”

    “可是,你却将雪嫣引向地牢,去救韩子璇……你说,朕该不该再留你一命?”修长的手指拂过那丰满的酥胸,游移而上,在那细嫩的颈项上慢慢收紧。

    洛贵妃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刚才还柔情蜜意的男子,挣扎着说道:“陛……陛下,臣妾冤枉,臣妾没有……”

    “没有?”手指仍不断地收紧,慕容沁眼中一派冷然,“兰梦如今就在这殿外,朕可要宣她进来,给你一个明白?”

    “你……”洛贵妃看着慕容沁的神情,忽然放弃了挣扎,大笑出声:“咳咳……我死心塌地跟了你这么多年,却抵不住她一个女儿的举手投足,你果真爱她至深,可惜她死了,她死了!纵使有她女儿在又如何?又如何?咳咳……她也不可能陪你一辈子……”

    “你怎知不可能?”慕容沁听了,手不再收紧,却又是邪邪地笑了,眼眸中一股狂热之色闪过,“朕就是要留她一辈子……”

    “你……你这个疯子!你疯了你疯了!”洛贵妃脑海中闪过席宴上那张和苏筱柔完全不同却又有些相似的脸,想起慕容沁莫名其妙的赐婚,登时明了过来,颤声尖叫,“你这个疯子,她是你女儿,她是你女儿,你疯了!你……”叫声却只持续了片刻,便戛然而止。

    “你太吵了。”慕容沁面无表情地看着身下已无半分气息的洛贵妃,起身,淡淡唤道:“更衣。”寝殿的门悄然打开,两名宫女和两名侍卫,垂首走入。

    翌日,琼华宫哭声一片,满目缟素。洛贵妃,洛尚书长女洛绮绿,于前夜晚宴饮寒酒过量,猝死在乾坤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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