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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6树欲静而风不止

    苏筱柔扒在窗子边,直直地盯着林清手上的盒子。自从师兄入山以来,还是第一次看到他收到家中寄来的礼物,禁不住胡思乱想起来,猜测里面装的是什么。这一走神,自然也忘记了听后面的的谈话。

    也不知过了多久,林清向蒋文之行了一礼,转身向外走去。

    苏筱柔听到门开的声音,一个激灵,猛地闪身躲在屋侧。林清似是有心事般,也没有注意到什么,微皱着眉,径直向自己的屋子走去。

    苏筱柔想了想,悄然跟了上去。

    林清回屋后,坐到桌边,先打开了蒋文之与唐晓晓送的礼物。细长精致的木盒里,躺着一只晶莹剔透、通体深碧色的玉箫,说是玉箫,可是这材质却分明不是玉,箫身泛着柔和的色泽,竟有金属的微光,一端系着繁复精美的小小红色花结,下面垂着流苏,十分雅致可人。细细看去,箫的末端篆刻了三个小字:“思无邪”。林清拿在手中反复的端看,红色的流苏,深碧色的玉箫,他修长白净的手指握在那萧身,竟是衬得十分妖冶。

    好漂亮的箫。苏筱柔深吸了口气,握着秋水清心露的手不自觉的紧了紧。

    林清反复看着那碧箫,却迟迟没有打开另一只更为精致的木盒的打算。过了许久,久到苏筱柔的耐心都要消磨殆尽了,林清却仍旧动也不动那盒子。

    苏筱柔累了一天,晚饭也没有吃,本就是浑身酸痛,再加上自己鬼使神差地偷偷扒在窗子外那么久,即便再有活力,如今也早就累得站不稳了,开始被那玉箫夺去注意力,后来又好奇另外一只盒子,疲劳感倒也不那么明显,可是林清这一发呆,苏筱柔看着无趣,浑身的疲惫也仿佛顷刻而出,于是她也没有耐心在窗子外扒下去了,也不敲门,径直走进屋里,直奔桌旁的林清。

    林清却依然兀自发呆,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有人进屋。

    苏筱柔见他魂不守舍的模样,小嘴一撅,故意把脚步踏得重些,几乎是连蹦带跳地来到桌旁,可是林清仍是一副无知无觉的样子,没有半分反应。

    苏筱柔为之气结,也不去叫他,把目光投向那未打开的盒子上,十分好奇里面究竟装了什么。偷偷地抚上那盒子,快速打开,这一看,眼神竟是再也移不开。

    盒子里躺着一枚似玉非玉、流光溢彩的莲花形挂饰,莲瓣透明如冰,清冷明澈,而莲心却是秋日的天空一般湛蓝炫目。在雪白的锦布的映衬下,那蓝仿佛是长了灵魂,妖娆地从莲心蔓延而出,不甚规则地印染着莲瓣,显出迷离的光晕。明黄的流苏和绳结,映得那蓝越发深邃。

    “哇!好漂亮!”苏筱柔看着那莲花挂饰,眼中浮起喜爱的神色,忍不住伸手去拿。

    此时,本是一动不动的林清却突然回神,豁然站起,猛地合上那盒子,一把拍开苏筱柔伸来的手。苏筱柔惊呼一声,揉了揉微红的手背,一时也呆了下,怔怔地看着林清:“二师兄……”

    林清面色益发冷清,撇过脸,也不做声,垂眸而立,不知在想些什么。

    苏筱柔才缓过神来,看看手上的红肿,见林清这态度,顿时怒火上冲,不就是一块漂亮的石头嘛!真小气!脾气一来,非要抢来不可,不觉用上了内劲,手如闪电般向那盒子抓去。林清面色一沉,侧身躲过,趁着苏筱柔闪过身来,左手顺势轻点她的左腰。苏筱柔只是闹脾气,也并未真心想要和他打架,精力都放在了抢盒子上,并未想到林清真会对她动手,一愣神的功夫,只觉浑身一麻,软软的倒在了地上,再看林清仍是冷峻的脸,看也不看她,径直走到内室去了。

    辛苦了一天的疲惫、手上红肿的疼痛以及师兄莫名其妙的态度,登时,所有的委屈顷刻间爆发出来,苏筱柔心中燃起熊熊怒火,挥手把秋水清心露的瓷瓶向内室一扔,喊道:“谁稀罕你那破石头!”然后支起酸麻的身子,踉踉跄跄地朝外奔去。

    内室里的林清身形一闪,抓住撇来的小瓷瓶。眼见着苏筱柔奔出的方向,低头轻轻打开瓶塞,一股清冽的淡香弥漫开来。他怔怔地看着这小小的瓷瓶,看着大开的房门,沉默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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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臭林清!小气鬼!有什么了不起!大坏蛋!”

    苏筱柔一路狂奔,也不知奔向何处,满腹的委屈,熊熊怒火,燃得正旺。身形一翻,左手猛地拽下一摞树叶,恶狠狠地揉了又扯,仿佛那树叶是不通情理、小气可恶的二师兄林清一般,复又重重地抛开。右脚一斜,掠过几丛野花,粗鲁地揪下一簇,又狠狠地扔在地下,奔出几步又绕回来,十分不解恨地踩上几脚才算完。

    “哼!什么生辰!我白白辛苦那么久,给你做礼物,臭林清!不如抓只癞蛤蟆放在你被窝里好了!”

    抹了抹又要涌出的眼泪,愤怒中,苏筱柔口不择言,凶神恶煞地对着无辜的野花野草施加暴力。一身白衣早已染上了污渍,脸上也沾了不少灰土,天色渐晚,眼见着她离雅居竹院越来越远了,自己却毫无所觉,仍向着森林深处边跑边撒野。

    明月当空,微风轻拂。当苏筱柔消了心中的闷气,心旷神怡的开始享受晚风吹拂的时候,才惊觉自己站在一处完全陌生的场景中,茫然四望,却完全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之后无论向哪个方向走,都找不回来时的路,周边的景色变了又变,却没有一处是自己熟识的。

    她好像迷路了……

    雾幽森林广袤无边,自从九年前将文之严肃地宣布不准他们踏出小院一里之外以后,苏筱柔几次偷溜未果,被逮到之后又是遭受一阵斥责,连晓晓姑姑都不护着她,后来功课渐多,她也没工夫跑远了,时日一久,这些年都没再踏入雾幽山林了。

    她东闯西跑,周围的景色变了又变,可她却怎么也走不回雅居竹院,索性一屁股坐在一片空地中央的石头上,郁闷万分地数星星。此时肚中响起“咕咕噜噜”的声音,更是让她垂头丧气。真不该这么冲动,好饿……

    夜色深沉,繁茂的树林在朦胧的月光下,仿佛一个巨大的黑洞,黑压压的什么也分辩不出。一阵冷风吹过,苏筱柔颤了颤身子,似乎听到了不远处野狼的嗥叫声。看着漆黑的四周,那诡异瘆人的寂静,苏筱柔心中有些惊惧,坐在石头上一动也不敢动,从未在林中过夜,也不知要如何生火。又冷又饿,身子蜷成一团,心中不知把林清骂上几百回了,完全忘记了是谁非要抢人家的东西来看,又是谁没命地跑到这密林中来的。想到师傅发现自己乱跑后,一定会大怒,说不好,还要罚抄《女戒》……苏筱柔不禁又缩了缩身子。

    “师妹!”……“筱柔!”……

    正当苏筱柔战战兢兢,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右侧的密林中,却仿佛传出声声呼唤。她屏息凝神,仔细听着,确是那林中传出的,好像是大师兄和师傅的声音!苏筱柔一阵狂喜,一骨碌站起身来,向那处跑去。

    “师傅!大师兄!我在这里!”

    话音未落,一道冷光闪过,苏筱柔感到背后仿佛有一股刺骨的寒气逼来,她心中一颤,下意识地向右一避,回头一看,一支银色小箭正插在她刚刚踏过的地方,箭羽仍微微轻颤着!

    苏筱柔猛地转身,僵住,发现不知何时面前站着三个蒙面黑衣人,悄无声息,形如鬼魅,两把利剑却在月光的照射下,寒光四射,左边那个却执着一只银色小弩,想必那一箭就是他射的。

    苏筱柔何时见过这种场面,心跳仿佛都僵住了,声音哽在喉咙,怎么也发不出声来。即使她向来鬼点子很多,却从没经历过这样的场景,虽没吓傻,却被吓住,脑袋里瞬间便闪过数个念头,只是身子如同被灌了铅,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动作。

    苏筱柔看着眼前三黑衣人,平复着紧张的心情。好在除却刚刚那狠厉的一箭,那三人只是不动声色的将她围住,没有再动手。缓缓收好武器,三大一小四个人,就这么僵持着。

    那三个黑衣人此时心中也颇有疑惑,眼前这个女孩,也看不出什么特别,除却那双眼睛下闪闪亮亮,有些熟悉的味道,浑身上下脏兮兮的,似是在草地里刚打过滚,沾满草屑,小脸上也是灰一道绿一道,看不清模样,却是半点贵气也无,当真是自己要找的人么?莫不是找错了吧?

    这时,那拿弓的黑衣人向前踏了一步,苏筱柔浑身一抖,身子缩了缩。

    中间那黑衣人似乎是领头,他眼神凌厉地瞟了那拿小弩的黑衣人一眼,制止他进一步踏前,眼中有光芒闪过,似乎刚要开口,另一个黑衣人却问道:“一大人,这……这真的是公主?”

    公猪?什么公猪?你还母猪呢!苏筱柔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大为不满,面上却是如何也不敢表露出来,只是谨慎地盯着眼前三人,戒备十足,心里琢磨着是和他们打一打试试,还是走为上策?四周都被封住,若是逃又向什么方向呢?她心里默默地算着方位,也不做声。

    那名唤一的领头黑衣人也有片刻的迟疑,也顾不上要和拿弓的黑衣人说话了。他看向苏筱柔,柔声问道:“小姑娘,你的右肩上,可有一枚蝴蝶型的胎记?”

    苏筱柔听到这话,微微一愣,惊诧地脱口道:“你怎么知道……”随即霍地住了口,心里疑惑道,那胎记只有师傅和唐姑姑才知道,连两个师兄都不知道。看样子他们恐非善类,谁知道是什么来头。她心有余悸地看看旁边插在地上那只箭。心中顿时懊悔不已,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咬下来。

    那一非常满意她的答案,见刚刚问话的黑衣人还要出声,当即沉声道:“七,主子吩咐的事,照做就行了,不可妄自揣测。主子说是,那就是。当务之急,快带走公主。免得生出更多麻烦。”说罢就要上前。

    “等一下!”脆脆的女声响起,那名唤一的黑衣人一愣,却见正是眼前那女孩喊出的,不禁身形微僵,犹豫了一下,才停住脚步,大概是觉得她跑也跑不掉。

    苏筱柔见一停下了脚步,冷冷地看着自己,不知他们会不会伤害自己,这三面的路都给围住了……眼珠一转,怯怯地问道:“你们……你们要干什么?我好怕……我要师傅!呜呜呜……不要打我好不好……我不是什么公猪……”这一天来发生这么多事,还真教她挤出几滴眼泪来。

    一见苏筱柔一直都是一副惊惧却还算平静的模样,万万没想到她竟突然哭了起来,听她的气息,应该也是身怀武功才对,是以三人皆有所防备。怎么就这么哭起来了?莫不是只会些三脚猫的功夫?

    想来以一的身份,以往手起刀落,挥手间,不知结果了多少条性命,如今面对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娃哭哭闹闹,竟也有些手足无措。况且主子说了,要毫发无伤地带回公主,刚才那只箭……哼……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带回公主,想到这,他脸色越发寒了寒,似乎瞥了拿弓的黑衣人一眼,嘴上却略微调整了下自己的口气,放柔了声音道:“属下不敢为难公主,只要公主听话的跟属下走,属下怎敢伤害公主。况且刚才属下也问过了,你确实就是我们要找的公主。”

    不会伤害我?才怪。苏筱柔暗暗想着,竟没有注意空气中一股甜甜的淡香飘来。她已经琢磨好了,这三人太阳穴微微隆起,动作灵敏有力,自己一人,又没有武器在手,恐怕硬打是打不过,眼下只有继续装装可怜,待他们放松了警惕,再出其不意的逃跑,师傅师兄又在附近,能寻来也说不定。

    看那个一对自己的态度还算客气,想必这“公猪”地位挺高。她想着想着,脸上还是泪水不断,手颤颤的指着插在地上那只箭,试探着哭道:“你骗人!呜呜……如果我是你们要找的公猪……刚才我怎么差点被你们射死了……”

    果然,一面色一黑,目光凌厉地望向那拿弓的黑衣人,寒声道:“三,你可知罪?”

    三霎时跪倒在地,“属下……”

    三的话音未落,一右掌出,打向三的左肩,只听“咔”,骨头折断的声音响起,随后只听三一声闷哼,向后倒飞出去,随后仰倒在地,猛地喷出一口鲜血,可他却依然挣扎着跪下,说道:“多谢大人手下留情。”

    一微微颔首,转向苏筱柔道:“公主殿下可是满意了?现在可否和属下一起走?免得属下动手,惊吓了公主。”

    苏筱柔目瞪口呆,她是为了试探那黑衣人的态度,却没想到自己说话还挺有分量,挑起了他们的内讧,眼见那一手段残忍,将自己的同伴重伤如斯,而三喷的那口血,也让她身体又抖了抖。

    少了一个人围着,现在不跑,更待何时?苏筱柔暗自运气,准备开溜,却惊恐地发现,自己竟提不起内力来,刚刚提气要施展“金莲踏雪”时才发现,如今自己四肢发软,内力阻滞,腹部刺痛,这症状倒似中毒……自己真是太大意了!如今少了内力,想动手更是不可能的了。

    咽了咽口水,苏筱柔也没顾得上再追究一话里的“公猪”了。心中惊疑不定,这毒阻滞内力,不知道会不会伤及性命……这可怎么办才好,刚才自己怎么如此不济?平时和师兄们也不少切磋,如今真用到这一身武功的时候,却是愣在原地,失了先机,如今想打想逃都是难上加难……

    一看见她面色变了又变,却低头不语,以为吓到了她,温声道:“公主莫怕,他惊吓了公主,理当受罚,这点伤,死不了的,请公主随属下走吧。”

    看着一向自己走近,苏筱柔心知这药效若是完全发挥出来,自己也只能任人宰割了。她再也顾不上许多,悄悄抓了些石子在手中,向着一身后露出惊喜的表情,大声呼道:“师傅!你来啦!”

    果然,黑衣人戒备地顺着她的眼神望去,苏筱柔得了这空隙,忍着不适,强提了口气,施展“金莲踏雪”,毫不犹豫地从一旁的缺口处掠了出去。

    一最先回过神来,沉声道:“动手时小心,切不可再伤了公主。”说罢,纵身追去。七扶起受伤的三,挟着他向前追去。

    苏筱柔忍着腹部的刺痛,一路上七扭八拐,净是向那不好走的路上飞奔,依仗身后的人不敢出手伤她,更是不时就随手将一颗石子身后扔过去,再加上“金莲踏雪”本就是轻功中的极品,不仅靠的是内力,更是靠着五行八卦的卦象方位迈步,因此即使内力虽渐渐弱下来,磕磕绊绊,身后三个黑衣人却也一时追不上,总是隔着那么十几步的距离。

    面对前方不时丢过来的不明物体,三个黑衣人左闪右避,十分谨慎。一以为苏筱柔随身带着毒物,不禁心中恼恨,埋怨自己刚刚放松了警惕。眼见与前面苏筱柔的距离竟是有些越落越远,一的心中越发着急,谁知前面那疾奔的身影仿佛被绊了一下,猛地摔倒在地。

    一眼前一亮,纵身向前,伸手向苏筱柔抓去,苏筱柔倒在地上,避无可避,眼见着那只手越来越近,心里哀号道,这回完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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