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风逝的诺言
秦宛乔跟着引路天使走进了这片广场。
广场一直向前方延伸，一直延伸进五彩的云霞里。广场左右两侧，各有一排金光灿烂的屋宇，也一直向远方延伸进了五彩的云霞。
“小路引，这是什么地方？”秦宛乔边走边问。
“天堂口第一关办公的地方，去诺司。”天使微笑着说，“要不然，带你先参观参观？”
“那敢情好。”秦宛乔微笑着说。
二人款步走到左手第一间屋宇跟前。
大门很高，高得直入云端，但依稀可以看见门额上三个大字“寄存室”。
大门口是来来往往的人群，许多半大不小的孩子在一些天使的带领下，蹦蹦跳跳走了进去；也有些天使抱着婴儿快步往里面走去；还有一些成双成对的老年人、中年人或者老年人与中年人的组合，急匆匆往里走去。出来的人群里，要么是两个成人领着或抱着一个孩子，或笑着或哭着往外来，要么是一个成年人领着孩子哭泣着走出来。
秦宛乔诧异地看着来往的人群。
“是不是有些奇怪？”119号引路天使轻声问。
她轻轻点了点头。
“这里面寄存的全部是一些孩子，他们比父母早一些来这儿，所以必须等着父母来接他们。你们那儿叫这些孩子什么呢？”天使隐隐有些伤感，随口问了一句。
“夭折的孩子。”秦宛乔有些恻然。
“对，你们就是这么称呼他们的。其实，早来晚来都要来，没有根本的区别。”天使挤出一丝笑。
“没想到，你们考虑这么周全，还有专人看护，这些孩子也就不孤单了。”秦宛乔有些感动，突然想起自己流产的两个孩子，一股悲伤袭上来。
“我也该进去找找孩子。”她轻声说。
天使莞尔一笑：“不必了，我已经查过了，你那些孩子是流产儿，还没有灵魂。”
她有点遗憾，一丝孤独爬上来。
“呵呵，是不是觉得有点孤单了？”天使问。
她轻轻点了点头，眼睛去只管盯着走出来的一对老夫妻看。
这对老人，头发花白，精神倒好，牵着一个五六岁小男孩的手。
“乐乐，看见你，爸爸妈妈真的好高兴。”老太太的声音很伤感。
“我早就来了，等了您们好久。”那个叫乐乐的男孩蹦蹦跳跳，大声说，“只是您们比我离家出走的时候老了好多哟，刚才我吓得没敢认。”
老头带着鼻音，像是哭过了：“这么几十年，你妈一看见车祸，就想起你六岁那年被大卡车碾过去的场景，眼泪就“啪嗒啪嗒”往外流。”
“还以为永远都见不到你了。”老太太开始啜泣。
看见这个喜极而泣的场面，秦宛乔内心升起一股说不来的感动。
“咱们走吧，免得太伤感。”天使轻声说。
她愣了愣，旋即挤出一丝笑：“好的，这种场面总让人伤感。”
她们迈步来到右边这间屋宇，云霄中也有三个字“团聚室”。
不用说，这是亲人们聚齐之后作短暂逗留的地方。
“进去看看吗？”天使笑着问。
秦宛乔摇了摇头，有些慌乱。
“也好，很多像你这样孤单的灵魂，都不愿去看那种催泪的场面。”天使保持着微笑，“我们直接去第一关？”
她点了点头。
天使领着她，沿着广场往前走，一朵朵祥云在她们身旁翩跹。
“这个地方真美！”她由衷地感叹。
“天堂更美，只是不知道你能不能拿到一张飞往天堂的机票。”天使恬淡一笑。
走过了一座座屋宇，她们终于来到了去诺司的办事大厅。
“我们去五号厅吧，今天那儿闯关的灵魂少一些。”天使道。
“听您的。”秦宛乔答应一声，便跟着她走向五号大厅。
大厅门口，站着两个面带微笑的天使，一样的蔚蓝色连衣裙。
“119，又带来一个？”她们微笑着招呼。
119号天使点了点头。
“99823，给你一个说明，一会儿按照说明办理入关手续。”其中一个天使说着，递给秦宛乔一张粉红色的纸。
秦宛乔说了谢谢，微笑着接了过来，低头刚要看，119号天使忙说：“我们先进去，找个地方慢慢读。”
她抬了头，笑笑：“我这人有点心急。”
“新来的都这样。”119号天使笑着，轻轻拉起她的手，走进了五号大厅。
大厅内已经有了不少人，全坐在一排排椅子上，埋头在桌上正写着什么。
秦宛乔找了个角落坐了下来。
“我去帮你领表，你先看说明。”天使说完，便往柜台处领表去了。
秦宛乔开始慢慢阅读说明书。
各位准公民：
这是你们通往天堂的第一关：去诺关。
你必须如实填写这一辈子在人世间未能履行的十个重要诺言。如果你填写的十个诺言与登记处记载的有四个及以上不同，你将被赶回人间去做俗历五百年的孤魂野鬼。只有填对八个以上的灵魂才能消除曾经爽约的罪过，才有机会进入下一关
接下来，请你认真想一想，慎重对待每一个诺言。
天堂口管理处
“十个诺言？还是重要的？”秦宛乔在心里重复了几遍。这一生，她很少向别人许诺，即使许了诺，也基本上实现了，剩下的都是些小得不能再小的诺言，但这算得上重要么？
正胡思乱想的功夫，天使119已经领了表，回到了她跟前。
“天使，我觉得，自己这一辈子没兑现的诺言都微不足道，算不上重要，能不能不填？”她笑着问。
天使依然一脸微笑：“千万别这么认为。你认为小的，说不定别人并不这么认为。比如向小孩子许的愿，看起来很小，可孩子们却认为比天还大，一直记着呢；再如，向父母轻易说过的一些话，自己没当真，做父母的都会当真的！”
天使这么一提醒，秦宛乔微微有点吃惊：看来，还真得慎重对待每一个人，真得要重视每一次许诺。
思路一开阔，她便想起了许多哄小孩子的话来。
“嘟嘟，不要哭啦，阿姨重新给你买一个。”三年前，她曾经对姑妈的孙子说过这话。当时，嘟嘟的风筝被风吹跑了，她就是这么哄嘟嘟的。
“贝贝，过几天，阿姨带你去游乐园。”两年前，她正忙着写一篇稿子，处长的儿子缠着要听故事，她就是这样打发那个小孩的。
“爸爸，端午节我一定回来看看你。”一年前，父亲从老家打电话来的时候，这话是她轻易冲口而出的。然而，那个端午节，她因为要外出开会，所以根本没能回老家。后来，父亲虽然在电话里一个劲说工作重要，可是她还是听得出孤单的父亲口气里的遗憾，母亲已经离开时间几年了，父亲一直一个人住在二千公里外的乡下。
想起这个诺言，秦宛乔心里一动，眼睛里有一股东西在涌动，鼻子有点发酸。
她快速地填写着这些曾经看似无关紧要的诺言。
突然，大厅里传来一阵哭泣声。
她抬了头，一个六十开外、身着笔挺西服的男人，在天使的带领下，正慢吞吞朝这边角落走来。
天使的胸牌是120号。
哭泣的正是这个男人！
男人微微发胖，面色红润，头发一丝不苟，一看样子就知道，他肯定曾经很风光，生前可能是达官或贵人。
此刻，他磨磨蹭蹭跟着120号天使往这边挪，一边抹鼻涕，一边哀求：“天使，再给一次机会好不好？您行行好吧。”
漂亮的女天使始终微笑着：“都跟你说过这么多遍了，怎么还这样？”
男人还在哀求，拽着天使的胳臂，死活不愿意再往前走。
天使还是一脸微笑：“这儿不是人间，不像你们那个地方，只要有钱有关系，什么是都可以办到的。天界最大的特点，就是一切按规矩办，没有例外。”
男人显然没别的招了，耍起了无赖，死活赖着不走了。
120号天使笑了笑，轻轻挥了挥手，男人便不由自主向这边角落移动。
“他怎么了？”秦宛乔有些好奇，问身旁的119号天使。
119号微微一笑：“生前许下的空头诺言太多了，有些话自己都忘了，哪还分得清重要不重要？”
秦宛乔不知道该怎样接话，只好哑然了。
“这人假话说得太多了，最后自己都分不清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嗨，每天都会遇见几个这样的人。”119号说完，摇了摇头。
“他这是去哪儿？看样子，很不情愿的。”秦宛乔低声问。
“去下界做五百年的孤魂野鬼呀！这五百年里，只要不害人，就有机会赎清罪孽，重返天堂；要不然，只好永远去地狱了。可惜，真正能重新回到这里的灵魂少得可怜。”119号又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男人跟着天使，终于蹭到了这边的角落。
大厅里的灵魂，全都紧张地朝这边看。
只见120号天使，不慌不忙，抬起右手，轻轻按在角落的墙壁上，然后沿逆时针方向转了一圈，墙壁上立刻出现了一个直径十来米的大洞。
大洞里面，黑云翻滚，阴森恐怖，黑云之下是无底的深渊，让人不由想起《天方夜谭》故事里的魔鬼来。
男人本能地往后退了几步：“不，我不去，不去！”
男人杀猪般嚎叫，声音充满了恐惧。
120号天使轻轻回了头，笑了笑：“去吧。”
说完，轻轻一挥手，男人飘了起来，穿过洞口，飞进了无尽的深渊，只听见黑云里传来一声惨叫，便没有了任何声响。
120号天使漂亮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同情，叹了口气，轻轻抹了一下洞口，大洞消失了，眼前依然是结实的墙壁。
看了这一幕，大厅里的灵魂都紧张得涨红了脸，纷纷低下头继续斟酌表格里的内容。
秦宛乔本能地往大厅中央方向靠了靠。
119号天使微微一笑：“没必要紧张，只要能符合要求，坐哪儿都安全。”
秦宛乔还是控制不住心里的紧张，拿笔的手微微发抖。
“重要的诺言。”她嘴里又开始重复。
好不容易写了八个诺言，她已经紧张到了极点，比当年参加高考紧张了不下十倍。
当写下第九个诺言“曾经说过要嫁给他，结果还是负了刘仁建”这句话的时候，她感觉到额前已经汗涔涔了。她抬手去擦额头，可是却没有一丝湿润的感觉。
“都写好了？”119号天使站在一旁，笑盈盈问。
“还差一个，让我再想想。”秦宛乔紧张地答道。
天使轻轻笑了，低声道：“以前来的灵魂都说许下的愿太多，根本没法挑选出十个最重要的，因为都觉得很重要。哪像你，居然找不出来？”
秦宛乔笑笑，声音有点发颤：“只有这九个，怎么办呐？”她显然还没有走出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
“没关系，只要这九个你都能确定，就可以顺利进入下一关了。”天使还是微笑。
秦宛乔又仔细检查了一遍，像做完题重新检查试卷一样。
她终于确信自己没有填错，便鼓足了勇气，点了点头。
“那好，带上这张表，跟我来。”天使轻柔地说了一句。
秦宛乔跟着天使，走到了办事柜台前。
一位天使从柜台里站了起来，面带微笑，胸前挂着249号牌。她冲秦宛乔点点头，伸出双手接过登记表，然后重新缩回了柜台里。
秦宛乔伸长了脖子，却发现柜台里空空荡荡的，既没有办公设备，也没有天使。
“没有净化过的灵魂是看不见里面的。”119号天使微笑着看她。
她焦急地等着，忐忑不安，搓着手，不知道接下来等待自己的将是什么？更不知道能不能顺利进入第二关？她感觉额前又开始冒汗，抬手去擦，依然没有湿润的感觉。
这里没有时间概念，她根本不知道过了多久。
刚才接表格那位天使，重新出现在柜台旁，依然微笑着。
“恭喜你，99823，你已经顺利通过第一关。”天使柔和地看一眼她，递出来一张通行证。
她兴奋得不知说什么好，只是傻傻地笑，笑罢，伸手接过了通行证。
“走吧，我们去第二关。”119号天使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
她还沉浸在惊喜之中，不知不觉跟了天使，向大厅对面走去，身后传来一阵羡慕的赞叹。她能够感觉到无数双惊叹的眼睛正盯着自己的后背。
快步走到大厅墙壁处，119号天使只抬了抬手，在空中做了一个按门铃的动作，眼前便出现了一扇高高的大门，一股淡淡的清香从门外飘了进来。
她感到一阵轻松。
走出大门，一条彩虹横亘在眼前。
这会儿，天使已经站在彩虹上冲她招手。
踏上虚无飘渺的彩虹，却有一股结实的感觉。
等她走近，119号天使轻轻向空中挥挥手，像是在抛撒东西。
这一刻，一幕奇怪的现象出现了。
她看见自己当年许诺的画面依次出现，而后随风飘散了。
“99823，你已经成功卸下了曾经许下的九个诺言，是不是轻松了许多？”天使问。
秦宛乔轻轻摇了摇身体，真的轻松了好多！
“走吧。”天使招呼她，“只有去掉诺言的灵魂，彩虹才能承受得起。”
她紧跟着天使，沿着弯曲的彩虹，慢慢向前面走去。
彩虹侧畔，一只只天鹅样的鸟轻轻起舞。
不知不觉，走完了彩虹，前面依然是一个大大的广场。
秦宛乔轻轻回望来时的路，彩虹已然悄悄隐去，只留下朵朵祥云起起伏伏。
跟着天使走进广场右侧的屋宇。
屋宇依然很高大，只是没有窗。里面光线很暗，只依稀可见影影绰绰的灵魂，坐在一个个独立的小隔断里，有点像电影院的包间。
“你坐，我去登记一下，先帮你开通设备。”天使把她安顿进了一个包间。
包间里，身前是一台电脑一样的设备。
她的心又开始忐忑，不知道这一关又会是什么。
天使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个纽扣大小的按钮。
“这儿叫离恨关，是天堂口五关里最容易的一关。只需要把生前最恨的人找出来，然后把来龙去脉回忆一遍，就算顺利通过。”天使轻声说。
“怎么个操作法？”秦宛乔问。
天使挨着她坐下来，手指在空中划了一个小圈，包间里立刻明亮起来。
“前面这个是显示器，将如是再现你记忆里的画面。”天使指着那台电脑模样的设备说。
天使把手里的按钮轻轻贴在秦宛乔的太阳穴上。
“现在可以回忆了。”天使说。
生前最恨谁？这个问题，她根本不用思考，只不过这恨里还渗透着爱。
意识稍微这么一活动，显示器上立刻出现了一张四十多岁男人的面孔：儒雅、文静，戴一副金丝眼镜，鼻子右侧一个黑痣。
“恭喜你，99823，找对人了。如果找错了人，显示器不会有反应。”天使笑着说。
秦宛乔突然有些难为情，轻轻弓起身看了看前后左右。
天使微微一笑：“不用担心会被其他灵魂看见。这个包间和显示器，只有你我能看见。我们这儿对隐私的保护绝对安全，不会有下界那些乱七八糟的艳照呀、不雅视频什么的。”
秦宛乔觉得脸微微发烫，轻轻抬了眼，瞟了一眼天使。
“你先回忆着，我出去一下，一会儿回来。”天使莞尔一笑，站了起来。
现实是人性的一面镜子，人的生活有情感、有性欲、有食欲，但人性分高尚和卑劣。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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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以为永远都见不到你了。”老太太开始啜泣。
看见这个喜极而泣的场面，秦宛乔内心升起一股说不来的感动。
“咱们走吧，免得太伤感。”天使轻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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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迈步来到右边这间屋宇，云霄中也有三个字“团聚室”。
不用说，这是亲人们聚齐之后作短暂逗留的地方。
“进去看看吗？”天使笑着问。
秦宛乔摇了摇头，有些慌乱。
“也好，很多像你这样孤单的灵魂，都不愿去看那种催泪的场面。”天使保持着微笑，“我们直接去第一关？”
她点了点头。
天使领着她，沿着广场往前走，一朵朵祥云在她们身旁翩跹。
“这个地方真美！”她由衷地感叹。
“天堂更美，只是不知道你能不能拿到一张飞往天堂的机票。”天使恬淡一笑。
走过了一座座屋宇，她们终于来到了去诺司的办事大厅。
“我们去五号厅吧，今天那儿闯关的灵魂少一些。”天使道。
“听您的。”秦宛乔答应一声，便跟着她走向五号大厅。
大厅门口，站着两个面带微笑的天使，一样的蔚蓝色连衣裙。
“119，又带来一个？”她们微笑着招呼。
119号天使点了点头。
“99823，给你一个说明，一会儿按照说明办理入关手续。”其中一个天使说着，递给秦宛乔一张粉红色的纸。
秦宛乔说了谢谢，微笑着接了过来，低头刚要看，119号天使忙说：“我们先进去，找个地方慢慢读。”
她抬了头，笑笑：“我这人有点心急。”
“新来的都这样。”119号天使笑着，轻轻拉起她的手，走进了五号大厅。
大厅内已经有了不少人，全坐在一排排椅子上，埋头在桌上正写着什么。
秦宛乔找了个角落坐了下来。
“我去帮你领表，你先看说明。”天使说完，便往柜台处领表去了。
秦宛乔开始慢慢阅读说明书。
各位准公民：
这是你们通往天堂的第一关：去诺关。
你必须如实填写这一辈子在人世间未能履行的十个重要诺言。如果你填写的十个诺言与登记处记载的有四个及以上不同，你将被赶回人间去做俗历五百年的孤魂野鬼。只有填对八个以上的灵魂才能消除曾经爽约的罪过，才有机会进入下一关
接下来，请你认真想一想，慎重对待每一个诺言。
天堂口管理处
“十个诺言？还是重要的？”秦宛乔在心里重复了几遍。这一生，她很少向别人许诺，即使许了诺，也基本上实现了，剩下的都是些小得不能再小的诺言，但这算得上重要么？
正胡思乱想的功夫，天使119已经领了表，回到了她跟前。
“天使，我觉得，自己这一辈子没兑现的诺言都微不足道，算不上重要，能不能不填？”她笑着问。
天使依然一脸微笑：“千万别这么认为。你认为小的，说不定别人并不这么认为。比如向小孩子许的愿，看起来很小，可孩子们却认为比天还大，一直记着呢；再如，向父母轻易说过的一些话，自己没当真，做父母的都会当真的！”
天使这么一提醒，秦宛乔微微有点吃惊：看来，还真得慎重对待每一个人，真得要重视每一次许诺。
思路一开阔，她便想起了许多哄小孩子的话来。
“嘟嘟，不要哭啦，阿姨重新给你买一个。”三年前，她曾经对姑妈的孙子说过这话。当时，嘟嘟的风筝被风吹跑了，她就是这么哄嘟嘟的。
“贝贝，过几天，阿姨带你去游乐园。”两年前，她正忙着写一篇稿子，处长的儿子缠着要听故事，她就是这样打发那个小孩的。
“爸爸，端午节我一定回来看看你。”一年前，父亲从老家打电话来的时候，这话是她轻易冲口而出的。然而，那个端午节，她因为要外出开会，所以根本没能回老家。后来，父亲虽然在电话里一个劲说工作重要，可是她还是听得出孤单的父亲口气里的遗憾，母亲已经离开时间几年了，父亲一直一个人住在二千公里外的乡下。
想起这个诺言，秦宛乔心里一动，眼睛里有一股东西在涌动，鼻子有点发酸。
她快速地填写着这些曾经看似无关紧要的诺言。
突然，大厅里传来一阵哭泣声。
她抬了头，一个六十开外、身着笔挺西服的男人，在天使的带领下，正慢吞吞朝这边角落走来。
天使的胸牌是120号。
哭泣的正是这个男人！
男人微微发胖，面色红润，头发一丝不苟，一看样子就知道，他肯定曾经很风光，生前可能是达官或贵人。
此刻，他磨磨蹭蹭跟着120号天使往这边挪，一边抹鼻涕，一边哀求：“天使，再给一次机会好不好？您行行好吧。”
漂亮的女天使始终微笑着：“都跟你说过这么多遍了，怎么还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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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还是一脸微笑：“这儿不是人间，不像你们那个地方，只要有钱有关系，什么是都可以办到的。天界最大的特点，就是一切按规矩办，没有例外。”
男人显然没别的招了，耍起了无赖，死活赖着不走了。
120号天使笑了笑，轻轻挥了挥手，男人便不由自主向这边角落移动。
“他怎么了？”秦宛乔有些好奇，问身旁的119号天使。
119号微微一笑：“生前许下的空头诺言太多了，有些话自己都忘了，哪还分得清重要不重要？”
秦宛乔不知道该怎样接话，只好哑然了。
“这人假话说得太多了，最后自己都分不清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嗨，每天都会遇见几个这样的人。”119号说完，摇了摇头。
“他这是去哪儿？看样子，很不情愿的。”秦宛乔低声问。
“去下界做五百年的孤魂野鬼呀！这五百年里，只要不害人，就有机会赎清罪孽，重返天堂；要不然，只好永远去地狱了。可惜，真正能重新回到这里的灵魂少得可怜。”119号又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男人跟着天使，终于蹭到了这边的角落。
大厅里的灵魂，全都紧张地朝这边看。
只见120号天使，不慌不忙，抬起右手，轻轻按在角落的墙壁上，然后沿逆时针方向转了一圈，墙壁上立刻出现了一个直径十来米的大洞。
大洞里面，黑云翻滚，阴森恐怖，黑云之下是无底的深渊，让人不由想起《天方夜谭》故事里的魔鬼来。
男人本能地往后退了几步：“不，我不去，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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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号天使轻轻回了头，笑了笑：“去吧。”
说完，轻轻一挥手，男人飘了起来，穿过洞口，飞进了无尽的深渊，只听见黑云里传来一声惨叫，便没有了任何声响。
120号天使漂亮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同情，叹了口气，轻轻抹了一下洞口，大洞消失了，眼前依然是结实的墙壁。
看了这一幕，大厅里的灵魂都紧张得涨红了脸，纷纷低下头继续斟酌表格里的内容。
秦宛乔本能地往大厅中央方向靠了靠。
119号天使微微一笑：“没必要紧张，只要能符合要求，坐哪儿都安全。”
秦宛乔还是控制不住心里的紧张，拿笔的手微微发抖。
“重要的诺言。”她嘴里又开始重复。
好不容易写了八个诺言，她已经紧张到了极点，比当年参加高考紧张了不下十倍。
当写下第九个诺言“曾经说过要嫁给他，结果还是负了刘仁建”这句话的时候，她感觉到额前已经汗涔涔了。她抬手去擦额头，可是却没有一丝湿润的感觉。
“都写好了？”119号天使站在一旁，笑盈盈问。
“还差一个，让我再想想。”秦宛乔紧张地答道。
天使轻轻笑了，低声道：“以前来的灵魂都说许下的愿太多，根本没法挑选出十个最重要的，因为都觉得很重要。哪像你，居然找不出来？”
秦宛乔笑笑，声音有点发颤：“只有这九个，怎么办呐？”她显然还没有走出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
“没关系，只要这九个你都能确定，就可以顺利进入下一关了。”天使还是微笑。
秦宛乔又仔细检查了一遍，像做完题重新检查试卷一样。
她终于确信自己没有填错，便鼓足了勇气，点了点头。
“那好，带上这张表，跟我来。”天使轻柔地说了一句。
秦宛乔跟着天使，走到了办事柜台前。
一位天使从柜台里站了起来，面带微笑，胸前挂着249号牌。她冲秦宛乔点点头，伸出双手接过登记表，然后重新缩回了柜台里。
秦宛乔伸长了脖子，却发现柜台里空空荡荡的，既没有办公设备，也没有天使。
“没有净化过的灵魂是看不见里面的。”119号天使微笑着看她。
她焦急地等着，忐忑不安，搓着手，不知道接下来等待自己的将是什么？更不知道能不能顺利进入第二关？她感觉额前又开始冒汗，抬手去擦，依然没有湿润的感觉。
这里没有时间概念，她根本不知道过了多久。
刚才接表格那位天使，重新出现在柜台旁，依然微笑着。
“恭喜你，99823，你已经顺利通过第一关。”天使柔和地看一眼她，递出来一张通行证。
她兴奋得不知说什么好，只是傻傻地笑，笑罢，伸手接过了通行证。
“走吧，我们去第二关。”119号天使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
她还沉浸在惊喜之中，不知不觉跟了天使，向大厅对面走去，身后传来一阵羡慕的赞叹。她能够感觉到无数双惊叹的眼睛正盯着自己的后背。
快步走到大厅墙壁处，119号天使只抬了抬手，在空中做了一个按门铃的动作，眼前便出现了一扇高高的大门，一股淡淡的清香从门外飘了进来。
她感到一阵轻松。
走出大门，一条彩虹横亘在眼前。
这会儿，天使已经站在彩虹上冲她招手。
踏上虚无飘渺的彩虹，却有一股结实的感觉。
等她走近，119号天使轻轻向空中挥挥手，像是在抛撒东西。
这一刻，一幕奇怪的现象出现了。
她看见自己当年许诺的画面依次出现，而后随风飘散了。
“99823，你已经成功卸下了曾经许下的九个诺言，是不是轻松了许多？”天使问。
秦宛乔轻轻摇了摇身体，真的轻松了好多！
“走吧。”天使招呼她，“只有去掉诺言的灵魂，彩虹才能承受得起。”
她紧跟着天使，沿着弯曲的彩虹，慢慢向前面走去。
彩虹侧畔，一只只天鹅样的鸟轻轻起舞。
不知不觉，走完了彩虹，前面依然是一个大大的广场。
秦宛乔轻轻回望来时的路，彩虹已然悄悄隐去，只留下朵朵祥云起起伏伏。
跟着天使走进广场右侧的屋宇。
屋宇依然很高大，只是没有窗。里面光线很暗，只依稀可见影影绰绰的灵魂，坐在一个个独立的小隔断里，有点像电影院的包间。
“你坐，我去登记一下，先帮你开通设备。”天使把她安顿进了一个包间。
包间里，身前是一台电脑一样的设备。
她的心又开始忐忑，不知道这一关又会是什么。
天使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个纽扣大小的按钮。
“这儿叫离恨关，是天堂口五关里最容易的一关。只需要把生前最恨的人找出来，然后把来龙去脉回忆一遍，就算顺利通过。”天使轻声说。
“怎么个操作法？”秦宛乔问。
天使挨着她坐下来，手指在空中划了一个小圈，包间里立刻明亮起来。
“前面这个是显示器，将如是再现你记忆里的画面。”天使指着那台电脑模样的设备说。
天使把手里的按钮轻轻贴在秦宛乔的太阳穴上。
“现在可以回忆了。”天使说。
生前最恨谁？这个问题，她根本不用思考，只不过这恨里还渗透着爱。
意识稍微这么一活动，显示器上立刻出现了一张四十多岁男人的面孔：儒雅、文静，戴一副金丝眼镜，鼻子右侧一个黑痣。
“恭喜你，99823，找对人了。如果找错了人，显示器不会有反应。”天使笑着说。
秦宛乔突然有些难为情，轻轻弓起身看了看前后左右。
天使微微一笑：“不用担心会被其他灵魂看见。这个包间和显示器，只有你我能看见。我们这儿对隐私的保护绝对安全，不会有下界那些乱七八糟的艳照呀、不雅视频什么的。”
秦宛乔觉得脸微微发烫，轻轻抬了眼，瞟了一眼天使。
“你先回忆着，我出去一下，一会儿回来。”天使莞尔一笑，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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