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女频小说 > 杀相思

正文 89终章

    唐离吓了一跳,忙摸了摸他的心跳脉搏,又放下心来,头枕着他胸口躺下,一边摸出月饼啃,一边看月亮,月饼没吃完,也安安静静的睡去。

    将近日出时,唐拙诸事理罢,虽早有报说三少平安,到底不能安心,干脆亲自上得瓶子峰,只见白鹿天池旁,唐离正沉沉睡着,在苏错刀胸口臂弯团成了一个球,露出小半张脸脂泽如玉,眼睫毛柔软的垂落栖息。

    这是最踏实最孩子气的睡相,仿佛风雨中倦鸟归巢,在这个怀抱里,什么都不怕,什么都不用担心。

    唐家纵有锦衾玉榻,他亦不曾睡得如此甜美安然。

    唐拙既替他欢喜,却又忍不住几分失落,唐家堡终究是留不住自家幼弟了。

    白鹿山事定,唐家即撤回蜀中,苏错刀传来夏榆马有草等人,令先回七星湖助黄吟冲稳定局面,却与唐离留下做客。

    任尽望守山一战受伤不轻,病榻上感激不已:“苏宫主不计前嫌,在下着实愧对……相助大恩,真是粉身难报。”

    苏错刀也不客气,道:“不必粉身。谢师曾与我说过,白鹿山流音谷武学典籍所藏颇丰,苏某想借看数日,印证长安刀。”

    任尽望一口气哽住,唐离拍了拍他的后背,好言道:“任山主,你想开些罢……你这辈子练个头破血流,武功也还是五眼鸡三脚猫,论及武学,错刀才是白鹿山的衣钵传人,不是么?你又何苦抵死不从,得个忘恩负义,嫉妒谢师传人的名头?”

    他不劝还好,这一劝,任尽望险些被他气死,但转念一想,当年谢天璧是赤尊峰少主,聂十三不也不计门派之别,大开流音谷任由参照研习?而苏错刀又师承谢天璧,说是白鹿山一脉也不为错,当下苦笑一声,捏着鼻子从了。

    流音谷中,苏错刀自去翻看刀谱,挑出几册内功秘笈,扔给唐离:“都背熟,回七星湖我帮你抄录下来。”

    唐离看了看,尽是玄门正宗生克精微,知苏错刀是为了自己修习天魔大法之故,却翻了个白眼,笑道:“不背你会揍我么?”

    他笑得像是落入蜂蜜桶里的小狗熊,尽是绮年不知愁的意味,苏错刀看他一眼,没说话,上前两步,直接把人按在墙上,拉开一条长腿挂上臂弯,撩起衣衫就地正法了一回。

    事毕,唐离酥~软得抽了筋骨一般,眼睫毛湿漉漉的,乖乖爬到一边去背书了。

    苏错刀神清气爽,只觉以前他不听话就揍的法子太笨,如今这样却是寓教于乐,赏心悦身,而且唐离为人记吃不记打,撂爪就忘了教训,这法子往后大有用武之地,当下十二万分的心旷神怡。

    十日后,苏错刀伤势痊愈,博采各派刀术之长,更把唐离翻来覆去的按一日三餐吃了个饱足。

    唐离背了满脑袋的秘笈,双腿却灌满了铅一般行走不便,苏错刀一则乐意惯他,二则始作俑者,干脆抱着一路下山。

    反正他们都不要脸,任尽望只当送瘟神,在门口特意挂了辟邪的桃木符和狗牙,又放了一串鞭炮。

    两人回七星湖之前,去唐家堡辞行,唐离扒着唐一星的胳膊腿儿,好一通花言巧语的又哭又赖,顺便撒了无数个毛茸茸软乎乎的娇,允诺每年过年必定回家,和老父阿兄们一起拜祭祖先阖家团圆。

    唐一星和唐拙颜色方稍有松动,却又盯着苏错刀,示意为表诚心,还需割地赔款。

    苏错刀没奈何,欺门夺子的事儿干了,就得付出代价,当即承诺,唐家但凡有老爷子姑姑兄弟们要去探三少,七星湖门户大开,务使宾至如归。

    饶是如此,苏错刀到底没能躲过劫数,一出门就被若干舅子们蒙着头痛殴了一顿,唐飞熊亲自指挥此番鏖战,意虽未足,心略平矣。

    唐小罴走路还不稳当,凑热闹穿着虎头鞋也来了几脚,小小年纪足踏七星湖宫主,众人啧啧大赞,后来小罴姑娘不负众望,成长为一个比唐飞熊还厉害的男人婆。

    白鹿山一役,越栖见及割天楼销声匿迹,整个江湖为之松一口气。

    越栖见横空出世,大手笔的翻天覆地,邪派三十五宗纵然近半消亡,正道亦是惶惶然心惊,元气大伤。

    唯独唐家堡果断出手一击奏效,有岿然更盛之势,但却四平八稳安居蜀中,并无称霸至尊的雄心。

    而七星湖虽有苏错刀刀术无双,武功隐然当世之巅,但内乱后教中人才不继,更需喘息休养之时。

    其余各帮各派,或力有未逮逼不得已,或另有心思坐观风云,总之纷纷作蛰伏沉着状,其后数年,除了峨眉派不动声色的悄然崛起,江湖一派乏善可陈的平静。

    越栖见已是个死人,但苏错刀从不相忘,掌控七星湖更没有一丝松懈,唐离虽不解,却信苏错刀,只问道:“你肯定越栖见还在?”

    苏错刀习惯性的将他抱在膝头,沉默半晌,道:“精舍中藏着的冥飞翼不见了。”

    唐离目中惊色一掠而过,却无恐惧慌乱之意,抵着苏错刀的额头,笑道:“这就对了,那人比乌龟都惜命,我去瓶子峰还知道带上飞索软鞭金丝网等物,他怎会不多披一张壳儿以备不测?”

    冥飞翼,七星湖所藏异宝之一,数代前由精于机括材料的大匠师制成,世仅存一。

    此物折叠起来不过巴掌大小半寸厚,配有宽约三寸的银蚕丝带,可暗置于后背肩胛处,用时迎风展开,便是两片流畅圆润的透明飞翼,长近一丈,薄如蝉翼。

    冥飞翼作何用处不言而喻,越栖见的野心欲望落地便生根,这样的人物,怎可能甘心受制于人?又怎可能轻易放弃一心求死?

    自此,唐离行事愈见周密果决,七星湖内堂外三堂,打理得铁桶江山水泼不入,但凡江湖中一有异动,蛛丝马迹亦不放过,令黄吟冲重回须弥堂,这一老如一宝,老骥伏枥自奋蹄,忠守七星湖,再没有别人比他更能经风雨而不倒,后又大胆提拔马有草为天馋君首座,马有草鱼跃龙门,竟真的来了一出鱼龙变,短短年余,本事手腕直追昔年苍横笛。

    唐离一边用四仰八叉的字体签一道宫主令,一边毫不脸红的用很讲究的辞藻狠赞自己:“世间人才多如过江之鲫,但慧眼识珠者却是百年难遇,这世上还有比本座更懂得识才的么?”

    苏错刀看着他,心不在焉的道:“没有。”

    心里却在想,阿离和春天的柳树一样清新好看,他的眼睛就是春水里活泼泼打转儿的鱼,想着想着,一颗心柔软异常,道:“你别动!”

    俯身过去,在他眼睫毛上印了一个吻。

    唐离眨了眨眼睛,伸手勾住苏错刀的脖子,衣袖滑下来,春衫轻软,正是大好时节,午后一场春雨过,更该同榻小憩,白日宣~淫。

    苏错刀笑着抱他入内室,却道:“我明日闭关。”

    唐离一怔:“你内力不是已恢复得七七八八,而且精纯更盛?”

    苏错刀不答,透窗而入的天光明丽如洗,苏错刀抬手放下幔帐。

    此番闭关是为了唐离的天魔大法。

    唐离天魔解体前,天魔大法已修习颇深,而这门邪气心法一旦修习,便如附骨之疽,再摆脱不得。

    唯一可行之策,就是以同出一脉的波旬自在神功为参照,再糅合玄门正宗的内力法门,将天魔大法的种种阴邪险恶之处,来个拔丁抽楔去芜存菁,使之无损自身,不存后患。

    这道理说来简单,却比自创一门心法更加为难了百倍,堪比镣铐加身再飞渡重山。

    苏错刀仗着廿八星经已是意神俱通,又从谢天璧处领会了丹田气“回环反复生来死去”之诀窍,竟以自身为唐离试心法,边摸索边修习,数度擦身走火入魔之险,殚精竭虑,心血耗尽,荆天棘地里硬是趟出一条路来。

    待尽善尽美的捧出一卷已换了魂的天魔大法出关,已是半年后。

    苏错刀一出关,便将七星湖诸事暂且收拢手中,不让唐离多分心教务,纵然他自己不擅权谋杂事,好在心胸一派堂皇,御下有矩有度,又有黄吟冲等臂膀股肱,倒也不觉艰难。

    唐离握着那卷墨香犹新的天魔大法,爬在苏错刀身上笑眯眯的问其缘由,苏错刀一锤定音,道:“阿离,我替你当三年的总管。”

    紧接着又是一句:“天魔大法三年若无大成,我就揍死你。”

    唐离一时默然,轻抚他闭关时眉间生出的一道如刻竖纹,喉头哽住,心里涨潮也似,一下就哭了。

    他一哭苏错刀就忍不住,一定要如此这般或者那般如彼的让他哭得更厉害,想了想,解开唐离的衣结,握着他的腰,退而求其次的叹气:“我近日太累了……阿离,观音坐莲如何?还是你更喜欢玉带围腰?”

    唐离愤愤然一巴掌抽过去,这人以前是吃完不擦嘴,现在是张嘴等人喂,七星湖这地界儿就没天理了么!

    然后就乖乖的坐了上去……

    事实上唐离只要肯专注苦练,凭他的根骨灵性,任何武功技艺信手拈来,进展绝不逊色苏错刀。

    而他虽不改赤子之心,却懂事了很多,更懂得苏错刀从不宣诸于口的用情至深。

    因此这卷天魔功,唐离珍惜,且绝不愿辜负。

    到得次年初夏,天魔大法已俨然有成。

    这日稍感闷热,幸得月翼湖十里莲叶,风生水上,唐离便在湖心水阁给唐拙写信,手边还搁着一玻璃盘的紫葡萄,写一行,便拈一个吃。

    叶苍鹤羽白道袍,散发垂肩,一旁跪坐椅中,看得入神,小小一个童子,也不嘴馋,竟十分沉静专注。

    待唐离很辛苦的写完一篇,叶苍温言赞道:“公子,你一笔字当真出色,骨峻筋健,灵动潇逸……能教教我么?”

    他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说瞎话说得理直气壮纯挚无比,饶是唐离,亦不免汗颜,往他嘴里塞一个葡萄,心虚的左顾右盼了一番,低声道:“你说的……真的是本座的字?”

    叶苍点头,正色道:“弟子怎敢欺瞒公子?”

    他来七星湖后,唐离一口一个“为父”亲自教他武功处事,他却跟着内堂众人一口一个公子,怎么诱哄拐骗都改不过来。

    唐离自己心里还住着个孩童,哪里当真能当人家的爹,公子就公子罢,倒更有故人魂归之感,也就不逼着他当儿子了。

    此刻听叶苍赞得真诚,唐离兴致大起,笑意盈盈的将他抱入怀里坐在膝上,捉着他的小手在上好的澄心堂纸上鬼画符,道:“那我教你写千字文罢!”

    天地玄黄还未写完,长堤上已惊鸿闪电飞来一道人影,苏错刀双足一落地,若无其事,眼神却是冰封着的烈焰:“叶苍,下来。”

    叶苍略一迟疑,苏错刀已袍袖卷出,一股沛然之力到处,将他拽出唐离怀抱,重重放落地上,却笑道:“阿离,唐度在精舍等着见你,唐拙当真要成亲了,日子就是下个月的初六。”

    唐离眼睛一亮,笑逐颜开:“拙哥么?他这回没把未过门的婆娘给克死?”

    唐拙命里桃花旺极,却都是死桃花,翘首望门而三鳏,几年下来,总是在活雁刚逮着要送去行纳采礼的垦节儿上,姑娘家就踩着点儿遣人哭上门说姑娘死了,姑爷节哀,虽然还未成亲,但我家已经当你是姑爷,姑爷你若能把姑娘的牌位娶回去,姑娘地底下也安心,必得结草衔环还你恩情。

    唐拙厚道又不拘小节,一口气不停歇的就往祠堂里供了三个牌位,唐一星的脸都黑了,唐夫人更是哭得眼睛直流血。

    苏错刀一念至此,忍不住大笑,道:“你去问唐度罢。”

    唐离大乐,顺手摘了一粒葡萄含着,转身正要走,苏错刀却一把扣住腰拉进臂弯,随即低头吻上去,舌尖探入,将那粒葡萄勾了过来。

    唐离飞了他一眼,牙齿一叩,咬破葡萄,满嘴甜汁的开开心心的去了。

    他俩于对方,是草木植根土壤,土壤相逢雨水,彼此的爱与依赖,在自幼厮磨着长大后,已尽出自生命之本能,哪里还能有什么顾忌或是余地?

    月翼湖碧波如绸,四下静谧无人。

    苏错刀看着叶苍,微笑,他肤色苍白如雪,唇角却沾着一点葡萄血红的汁液。

    如果吃完了人的狼会笑,那么就是这个样子了,叶苍后脖子的汗毛全竖了起来,吓得几乎就要哭。

    其实苏错刀是好意,沉思半晌,抱起叶苍坐定,也握着他的小手写起字来,温言道:“阿离的字不曾下功夫练过,你要学还是我教你的好。”

    不顾这孩子抖得活似筛糠,慢慢把一整篇千字文写罢,搁下笔来,让叶苍站好,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笑问道:“你很怕我?”

    叶苍含着眼泪,捏着手不敢吭声。

    “苍横笛打小儿就怕我,没想到你也是……”苏错刀星眸闪动,眼神中有些微的暖意:“不过你若真是他的转世,我也只会心存感激,谢你对阿离呵护关爱,若你不是,我更加不会对一个幼童怀抱恶意还引而不发……叶苍,阿离既然将你带回七星湖,你就放下心来做我七星湖的弟子。”

    凝视叶苍清冽犀透的眼,道:“不要辜负阿离对你的期望。”

    叶苍背脊猛的挺直,用力点了点头:“是,宫主。”

    苏错刀却不令他退下,只静静的端详良久,直到叶苍额头汗水直挂,两条腿哆嗦得快站不住,方认真道:“以后不许坐到阿离身上,否则我拧断你的脖子。”

    数日后,苏错刀与唐离出七星湖,前往唐家堡赴唐拙婚礼。

    二人沿渡沫江边疾驰,唐离扬鞭策马,笑道:“好歹见一眼活的二嫂……万一拜堂的时候又死了呢?”

    苏错刀抬眼看了看天色,但见水天交接处,一线墨黑正浓重的渲染开,隐有闷雷压抑的滚过,一时忧心忡忡,道:“有场大雷雨。”

    唐离满不在乎:“咱们的马儿都不怕雨,耽误不了行程。”

    苏错刀十分心疼的看他一眼:“你嘴犯乌鸦,我怕雷会劈你。”

    唐离笑嘻嘻的指了指十丈外立于道中的中年男子:“要劈也是劈这位……好狗还不挡路呢,堂堂赤尊峰的神龙火凤双堂主,竟干出比狗都不如的事情来,谢天璧一去,赤尊峰上上下下就丢了嚼子辔头的骡马一般欠揍缺管教!”

    赤尊峰与七星湖堪为邪魔外道中的两峰双璧,但数十年来毫无同道中人的相见欢,反而鹭鸶偏吃鹭鸶肉,恩恩怨怨世代累积,不是明争就是暗斗,此消彼长,见缝插刀,因此唐离对上司马少冲,一开口就下砒霜,半分口德也不修。

    苏错刀淡淡道:“阿离,尊重些,司马堂主是前辈。”

    唐离眉画鬓裁,秋水眼无邪而纯净:“知道……本座也没打算睡这位前辈老人家。”

    他回了七星湖,种种恶形恶状故态复萌,甚至犹有胜之,努力捍卫着自己不容侵犯的脏乱差,苏错刀没奈何,只得欣赏且包容,当下令道:“掠阵罢。”

    司马少冲鬓生华发,却仍是风采照人,渊渟岳峙的一站,曲剑一弹,盛放的剑光如幕洒出,气定神闲:“苏宫主,且试一招,如何?”

    苏错刀飞身下马,更不多言,手腕一翻,长安刀斩出。

    唐离随同掠下,并不抢攻,却贴着司马少冲的剑刃一抹而过,他天魔步妙相无方,身法既美且魅,只在苏错刀身侧,守得滴水不漏。

    司马少冲在赤尊峰数十年不动如山,武功之高,即便谢天璧亲至,亦不能小觑半分。

    苏错刀眼神若冰雪,一刀斜劈而下。

    司马少冲缓缓划出几剑,似慢实快,空气宛然凝固,随之清晰无比的劈开一道裂缝,裂缝如有生命般扭曲扩散,瞬息勾勒出一个死寂的空间。

    唐离虽在一旁,身法却顿显涩滞,如踏足淤泥。

    苏错刀长安刀倏然插入,挑出一个微妙的小弧线,灵光点滴,明明是被封死的路,莫名一个错位,已起死回生。

    他惜力如金,刀顺剑势,只随之而动,但那阡陌交叠的重重死路眨眼之间,一变而成大片空白的活地,正是刀不至而意至的巅峰之术。

    一呼一吸间,刀剑轻一交击,司马少冲即刻收剑回鞘,怔怔的凝视苏错刀片刻,竟微笑了:“今日重逢长安刀,方知天璧兄后继有人,甚慰。”

    唐离轻飘飘落地,与苏错刀并肩而立,笑得机灵而狡黠:“这话听着古怪,司马堂主竟是谢天璧的未亡人么?”

    司马少冲摇头:“我与天璧兄年少相交,亦蒙他信任托付,照料少主十余年,早已亦亲亦友,他收得佳弟子,我自然替他欢喜。”

    唐离轻巧的笑道:“再怎么亦亲亦友,他也跟我七星湖的苏小缺双双归隐啦……不过,人跑了,赤尊峰还在,是么?你老人家武功才智皆是当世翘楚,又手握神龙火凤二堂多年,谢复行何德何能?张着嘴就能吃得下偌大的赤尊峰?司马堂主三个儿子,个个铜刷铁锣,你服膺谢天璧,难道他们就得一辈子屈居谢复行之下?”

    他信口挑拨,离间得过于粗浅直白,反而显出一种字字扎到肉里的真心实意了。

    司马少冲定睛打量他,低声叹道:“难怪,难怪,苏宫主当真是好运气……不过唐三公子恐怕不知,昨日敝派火凤堂已由新堂主接任。”

    语中似有未竟之意,却话锋一转,笑道:“江阔云低,大雨将至,教主邀二位过舟一叙。”

    待苏错刀与唐离踏上那艘坚固精巧的三桅船,天边一串闪电火蛇般噼啪炸开,渡沫江轰隆隆的巨浪滔天,江风鼓荡咆哮,而船头甲板端坐的素衣少年,只安静的抬起眼睛:“谢复行见过苏师兄、唐世兄……”

    微微一顿,轻声问道:“师兄,家父可还安好?”

    苏错刀点了点头:“师弟放心,谢师一切都好。”

    谢复行嗯的一声,颇有怅然之意:“我还是五年前见过父亲一面,父亲与我说了六句话……师兄,家父与你的缘分,比与我可深厚得多了。”

    苏错刀看他腰侧配黑鲨皮短剑,一时问道:“师弟擅剑术?”

    谢复行摇了摇头,谦道:“父亲曾言,我武学资质尚可,却不足以承他衣钵,刀学不得,就随便练些剑法而已。”

    这对儿素未谋面的师兄弟俩魔头寒暄闲话,唐离却一言不发,直盯着谢复行的脸苦苦思索,眼神流转不定,又是狐疑又是惊诧震撼。

    谢复行五官端秀,甚至偏于清丽,与谢天璧殊不相似,但细看之下,眉梢眼角,又自有一派淡而愈深的凛烈刚强,似曾相识。

    这份儿似曾相识,却令人难以想象,更不敢深思,而细细一想,却见布局谋篇草蛇灰线,起承转合之际,早已水到渠成。

    唐离入神良久,转眼笑看苏错刀,眼瞳中琥珀光泽变幻深幽:“时至今日,本座才当真服了谢天璧。”

    声音清亮,依稀有寒芒闪烁:“谢天璧一代邪尊,竟与峨眉掌门生下赤尊峰的继承人……错刀,你恐怕得去少林找那位秃驴方丈生出个孩子来,才能不辱师门青出于蓝。”

    谢复行下颌微扬,凝视滚滚乌云里一道银紫闪电延伸铺展,笑了:“家母的确就是神水真人……世兄果然不凡,一语猜中。”

    唐离心有余悸的吁出一口气,半是讽刺半是得意:“若非眉眼太像,即便本座,也不敢妄猜……尤其是峨眉,洗脚水都能给正道大侠们喝一壶的干净地儿。”

    江湖中恐怕谁也想不到,早在十六年前,谢天璧便与峨眉结下血缘之亲。

    神水能被谢天璧挑中延续血脉,其过人之处自不待言,她昔年不过同辈弟子中的小师妹,便有胆量魄力独上赤尊峰,私会谢天璧,直言联手共谋,而后神水在峨眉派地位扶摇直上,一举夺下掌门位,再入正道七席,乃至近年来率峨眉悄然兴盛,其中赤尊峰种种手笔尽数隐于不言又细入无间。

    谢天璧虽归隐,但他一直立于绝顶之处,对赤尊峰的江湖霸业,掌控正邪两道的野心欲望,一如少年时,从未折堕,哪怕百十年内,整个江湖亦逃不开谢天璧的身影眼眸。

    苏错刀与谢复行眸光相对,苏错刀一双眼洞彻深透,平静得近乎漠然,谢复行眸光却如刺肤生痛的火焰,亟待席卷燃烧:“苏师兄,这江湖死气沉沉得……太久了啊!”

    一言落地,水天之间袅袅不绝,电光撕裂云层,狂风猎猎,这将至的一场暴雨,隐有山岳崩摧天柱倒折之威。

    苏错刀声音却是锻铁铸金,可定海擎天:“七星湖无意于此。”

    一手轻抚长安刀,淡淡道:“苏错刀要守七星湖十年太平。谁敢扰,谁死。便是谢师亲至,亦如此。”

    他内外如一,自有境界,天心朗照,无移无染,无论何人无论何事,也不能撼动一分,这才是独属苏错刀的气度。

    谢复行眼睛越发亮得可怕,正待开口,唐离已悠然道:“时机未到,则潜龙勿用,恐怕谢天璧亲至,也只会先揍谢小教主一顿,不是么?”

    与苏错刀对视一眼,心意相通,笑道:“刚有越栖见这条大泥鳅蹿上跳下的,把江湖一潭死水搅成了浑水,大伙儿可都在泥浆子里盼着先喘口气呢,需知凡事动静有序,谢小教主这般心急,也不怕精尽人亡?”

    谢复行秀丽的眉微微一挑,半晌笑了笑,整个人松弛下来,起身道:“七星湖与赤尊峰多年至交,复行与师兄更是一见投缘,往后自有无数的机会畅谈胸中事,今日就只叙旧,不提俗务罢。”

    说着目光在唐离脸上来回盘旋,颇有深意,却问苏错刀:“有位故人,不知师兄愿不愿见?”

    唐离眸中闪过一丝好奇,随之便是浓重的警惕:“故人?”

    苏错刀突然握住他的手:“阿离,信我。”

    他掌心温暖干燥,唐离心中熨帖,趁谢复行当先引路,笑嘻嘻的踮起脚,在他耳垂上轻咬了一口。

    三人下得船舱,舱室中一青衫公子长身而立,风神高华若空山月,静静看向苏错刀。

    他一只手修美如玉雕,另一衣袖下却是空空荡荡,展颜一笑:“赤尊峰,火风堂主,越栖见。”

    舱外雷霆乍惊,风雨已横空。

    【完】

    作者有话要说:1、真的完结了,结尾的同时,打开一扇新大门,故事还会继续,至于怎么继续,各位尽情随便想……反正我不会再写这个系列了,就此结束,鞠躬,多谢!

    2、嗯,应该会有整理文的那个……在此恳请业界良心,搞的时候别忘了被锁的九章,都在我不老歌里,可以去摘出来贴上,不然会不连贯……

    3、无比感谢陪着我一路看一路玩一路吐槽的朋友们,只有感谢!

    那么,各位看文辛苦,回见~~~
Back to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