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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31.我要我的心

    不知时间过了多久,书房里的人早已散光。

    暮双依然蜷在角落里,还是那个位置,还是那个姿势。她闭着眼,以为这样就可以安心地藏在无边的黑暗里,逃离胸腔里的一堆废墟。

    这里真是安静得可怕,不然她怎么能听到心脏碎裂的声音,一块一块,那么具体。

    本来以为自己的心脏已经足够强大的,却还是经不住爱情的重创。不不不,这怎么能算爱情呢,镜中花水中月一般的假象罢了,她自以为是自作多情的臆测罢了。

    她突然想到了含笑饮毒酒那个故事,她就像里面的那只鹅,心甘情愿溺死在爱人亲手酿的毒药里。

    他的温柔是毒药,他的体贴是毒药,他的拥抱是毒药,他的吻是毒药。

    暮双的头埋在腿间,一动不动,仿若一具沉睡的没有灵魂的空壳。

    蓦然间,窗外雷声响动,似乎是变天了。暮双缓缓抬起头,僵硬地睁开眼睛。

    陈曦,毁了我的心,你要拿什么来偿呢。

    总算回到了房里。

    记不得是怎样的跌跌撞撞,因为曲得太久而痿软的双腿,一次又一次把她绊倒在地毯里。暮双坐在床上,机械地抬起手使劲敲打着抽筋的小腿,一双没有焦距的眼睛让她看上去如同患了痴呆的儿童。

    陈曦推门进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怎么回事,”他大步走过去,坐在床沿上,“抽筋了?”

    暮双点点头。

    陈曦看着暮双笨拙的样子,轻叹一声,搬过她的小腿放到自己膝盖上,熟练有度地揉捏起来。适中的力道,灵活的手法,暮双立刻觉得腿上压力减轻不少。眼前的男子俊朗,优雅,体贴,能干,确实是个十分完美的男人。

    暮双无言地盯着他,像是在看一幅陌生的画。

    察觉到暮双的不对劲,陈曦抬头打量她的脸,“怎么,哭了?”

    “嗯。”暮双答得很小声,像蚊吟。

    “哭什么?”

    “看了部电影。”

    “什么电影?”

    “忠犬八公的故事。”

    “讲什么的?”

    “一只狗。”

    “然后呢?”

    “死了。”

    “……”

    暮双抽回压在他身上的腿,一瘸一拐地走到窗边,依旧是默不作声地向远处望着。暴雨已经结束,只剩下黑了一半的天。

    陈曦从背后抱住她,“今儿是怎么了,看部电影把灵气都看没了?”今天的暮双太不对了,就如同这反常的天气一般。不知为何,他心里竟隐隐生出些不安来。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暮双,孤独,僵硬,空洞。像一具标本。

    没有雨露的花是会死的,陈曦脑海里突然闪过千夏的话,他心里一颤,不由把暮双抱得更紧了。

    暮双在他的臂弯里艰难地呼吸着,却不舍得离开。就算是自欺欺人也好,再沉迷最后一晚吧。陈曦,你这个毁灭了我的一切的温柔的恶徒,等天一亮,我就要向你宣战了。

    手机铃声突然在一片静谧中响起,打断了短暂的温馨,陈曦松开暮双,掏出了手机。

    是宁萱,陈曦接起电话,“什么事?”

    “我说大忙人,一整个新年都没见你人影也就罢了,都开春这么久了,还乐得思不了蜀?”宁萱婉转低回的声线传来,像一瓶刚醒好的拉菲。

    “我这不是公务吗。怎么,这次要带什么?”陈曦了然问道,每回宁萱知道自己出差,总会跟他讨要一些小礼物。

    “嗯……你看着买吧,只要是PRADA都行。”

    “行,我会去挑的。”

    “OK,没事了就早点回来,我还等着你批我的就职演讲呢。”

    “这个……”陈曦看了一眼暮双,她还需要一段时间静养。

    暮双空着双眼摸着窗棱的纹路,仿若摸象的盲人,“回A市吧,该回去了。”

    这段时间像一场梦,已经到了该醒的时候了。

    深夜,月影斑驳。

    房间里并没有开灯,黑得甚至看不见装潢的轮廓。高大男子坐在桌前,托着下巴沉思着。

    电话铃声响起,男子从深思中醒过来,看了一眼显示屏,接起道,“是我。”

    “头儿,这回龙建军真垮了,拉都拉不上。”电话那头是想尽办法后的无奈。

    “我知道了。”醇厚的低音,如一潭深不见底的水。

    “那咱们该怎么做?”

    手机屏幕泛着光,映出男子锋利的唇角,“废了的棋子,该弃就弃。”

    挂掉了电话,房间又归为沉寂。男子轻嗅着指尖浓厚的雪茄余味,眼底闪过一丝暗芒。他倒要看看究竟是谁,敢如此大张旗鼓地挑衅。

    回到A市,又是连天的暴雪。

    已经到了午饭时间,Chasel小朋友却一个人躺在床上生闷气。

    门被推开,露出暮双的脸,“小崽子,开饭啦。”

    “不要。”Chasel傲娇地翻了个身,四仰八叉地趴在床上。

    “快点起来,今天是当归乌鸡汤哎,专门给你补气养血的。”暮双坐到床边开始扒拉他。

    “我早八百年就拆过线了,医生也说我康复了,怎么还要喝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Chasel生气地坐起来,“陈哥也是,现在还不让我上班,我的行程全被耽搁了。”

    看见弟弟气鼓鼓的可爱样子,暮双开心地揉着他的一团乱毛,“我们是为你好呀。”

    “姐,你不要把我当小区里的哈士奇。”Chasel受不了地躲开暮双的魔爪。

    “为什么,哈士奇多萌啊。”

    Chasel咽一口气,突然问道,“姐,你和陈哥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暮双明知故问。

    “你们俩的关系,我看着可非比寻常啊。”

    “就,恋爱呗。”

    “真的假的?”

    “骗你做什么。”

    “可是……”Chasel迟疑道,他是真心觉得有些不妥,陈曦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再清楚不过。他是个好大哥,却不是个好情人。相比之下,暮双就是个雏儿,跟本不是陈曦的对手。爱情也是一场仗,这样以卵击石,体无完肤的,一定会是暮双。

    “不用太担心,”暮双看出他的忧虑,安慰道,“我在做什么,我心里很明白。”

    Chasel眉头依然没有松下来,“我听说总部的广告总监上任了,好像叫Jennifer。”

    暮双点点头,这是她一早就知道的事,那天电话里的声音那么响,她在陈曦身边听得一清二楚。“你怕什么,你不是设计总监吗,又不归她管。”

    我怕过谁了,我是在为你担心啊,傻子。Chasel担忧地看她一眼,不再说话。

    暮双给他一个安定的笑,拍拍他的手,“起来吧。”

    “你怎么来了?”

    暮双穿着睡衣站在门前,挡住笑吟吟的陈曦。

    “怎么,不欢迎?”

    暮双白他一眼,指着墙上的挂钟没好气道,“谁会欢迎半夜扰民的人。”

    陈曦顺着暮双的手指看去,靠,凌晨三点整。他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笑,“那不是想着给你上药来了吗。”

    酒气乘着快要凝结的空气缓缓而来,暮双皱眉,“你喝酒了?”

    陈曦嘿嘿一笑,自顾自脱了鞋,趴在暮双身上推着她往里走,“走走走,回房间去。”

    暮双拗不过他,只好压低了声音叮嘱道,“你小点儿声,Chasel睡着了。”

    一进房门,陈曦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掏出药盒,嘿嘿嘿笑得像个讨赏的孩子。

    暮双已经被酒气熏了一路,她揉着太阳穴,疑惑地戳戳陈曦的脸,“你到底喝了多少酒啊,连人格都醉了。”她甚至怀疑眼前的陈曦不过是做梦时衍生的幻影,还是智障版的。

    陈曦不满地瞪她一眼,“没良心的丫头,这不专程给你涂药来了吗。”

    暮双被他说得不好意思起来,的确,她已经好几天没上药了。因为怕Chasel察觉,一个人又够不到,所以不得不放弃这项“双人运动”。好在伤口已经愈合的差不多了,再好生养几天等疤消退即可。

    陈曦让暮双背对他坐在床上,挑出药来替她抹上。暮双睡前才洗过澡,身上还能闻到清雅的润肤乳的味道,淡淡的甜香。陈曦赶紧为她绑好绷带,生怕自己一个没忍住就把人家给拆吃入腹了。

    暮双沉默地坐着,并没有急着转身。

    陈曦,道行真高啊。明明是不喜欢的人,怎么能做到这么体贴呢;明明是演戏,为什么看上去却如此逼真呢。

    陈曦见她没动静,给她把松掉的睡衣重新披好,“你先休息,我去洗个澡。”

    不待暮双回答,他便径直闪进了浴室里,动作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迅速。

    热水,暖灯,朦胧的雾。

    陈曦闭紧了眼睛,仰面站在花洒下冲洗。他动作一向迅速,很快便洗好了。走到门前,手刚搭上门把,却又踟蹰了一阵。

    不知为何,竟有点不敢面对暮双的诱惑。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出现,以往他都是不会克制的,到嘴边的肉哪有不吃的道理,他可不是什么柳下惠。可是想想暮双背后的伤,又觉得下不了手。

    有点顾忌,有点心疼,有点愧疚。

    他转过身,走到洗漱台用冷水抹了把脸,陈曦啊陈曦,你的心肠什么时候又软了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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