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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1章 持久战(五)

    再一次回到阔别数月的监狱,万磊不禁有些感慨:自己这辈子是不是命犯灾星,怎么干什么都会惹祸上身。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筋骨?

    第二次身陷囹圄,万磊并没有受到非人待遇,因为这里是北平,铁铉交代过管大牢的管监,别给万磊上刑,以免进一步激发百姓与官府之间的矛盾。

    在大牢里,只有万磊一个“犯人”,其他犯人都被放出去充役了。万磊每天吃饱了睡,睡醒了就写书,反倒是闲适得很。几乎每天,以赵鸿儒为代表的乡亲父老都会带些吃食来看他,时不时地还说起北平城的战事。

    自打山东的援军到达之后,河南山西辽东等地的援军相继开抵北平城,十几万大军在北平城外与燕蒙联军大战了十数日,互有胜负。直到正月廿五,从南直隶来的二十万援军过了山东,直逼天津卫,敌军才相继退兵,现已经退到了居庸关,北平城围终于解了。

    北平城围解了,不过乡民们没有就此回归乡里,因为燕叛军主力还在居庸关,北平城还处在威胁之中。所以,乡民们被组织起来,充当运粮队,协助解运大量粮草北上,为大军出征做准备,就连万磊亲手拉出来的那数万新军也被调去当了运粮队。

    好端端的兵当不上了,以前天天的大白饭待遇也没有了,新军上下难免多有怨言,要不是有军法管束,他们早就解甲归田了。这不,吃糠喝稀的日子过得苦,新军越是怀念“万先生”当家的日子,越是怀念万先生,就越是为万先生打抱不平,对朝廷的忠诚值就越是直线下降。

    正月廿七一早,北平城内鼓乐喧天,吵得万磊都没法专心写书,只好找个地方闷头假寐想些心事。他知道,这鼓乐表示皇帝小儿已经进入北平了,而他将要上堂受审,至于以后能不能保住小命,那还非常难说。

    不过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该来的最终还是要来,万磊摇摇头,不禁有些后悔:自己手握军权的时候,怎么就不借机反他娘的呢。

    当然,后悔归后悔,造反的念头也就是想想而已,且不说现在是大一统之初,造反成功的可能微乎其微,就算是造反成功,也不过是换一个朝廷而已,根本解决不了发展的问题。

    “只有发展才能解决问题,战争只能破坏并增加问题。”对于这一点,万磊的认识是深刻的,不被逼上梁山,他就不会造反,毕竟造反不是过家家,也不是登高一呼的痛快淋漓,而是兵连祸解,妻离子散。

    鼓乐响了一个早上,到中午的时候终于停了,万磊正想捉紧时间写书,却见大牢的铁门被打开了,管监的牢头带着几个狱卒,把一个身着蟒袍的中年男子迎了进来,从他们这副恭维的态度上看,来人肯定是一个超级大官,不然也穿不上蟒袍。

    “公爷,关在此处之人正是万磊,要不要小的将他提到一间净室中,这时实在是太污秽了。”牢头陪笑道。

    “不必了,你们都出去吧。”那男子一挥衣袖,牢头不敢再多说,只得领着手下倒退了出去。

    那男子上下打量了万磊几眼,发现万磊不像其他犯人一样见人就跪地求救,还“手不释卷”视来人如无物,不由得又多看了他几眼,见其并非矫揉造作,待其他人走远了,就道:“你就是万磊?”

    “在下正是万磊,敢问阁下何人,找在下何事?”万磊把纸笔一放,抬头问题。

    “顺天府长平驿驿丞万磊,你可知罪!”那男子非但没答,还厉声质问道。

    “在下行事光明磊落,上不愧于天下无惭于地,问心无愧,何罪之有?”万磊也不是吓大的,捉他可以,让他自认有罪就不行了。

    “你一个小小驿丞,胆子一点都不小啊,敢下令对朝廷命官放箭,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圣上听闻此事,雷霆暴怒,定要重处。”

    “哦,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在下只是一小吏,命贱如草,杀了就杀了,还用找理由?”万磊这下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入狱了,敢情是有人秋后算账来了。

    “哦,这也不对啊,那些家伙不是在燕军大营里吃牢饭吗?怎么就能把这事捅到皇帝那里?难道?”万磊一想到此,心中更是明了了:肯定是燕叛军把那些俘虏给放了,好一出离间计。

    见万磊一脸深思却没一点害怕的样子,那男子又道:“如今圣上御驾北来,你死罪难免了。”

    “敢问阁下,如果换了您来守城,敌人拿降将来要挟您开城门,您怎么办?”万磊反问道。

    “本公自然是不听,但也不会下令放箭射人质。”

    “哦,您身居公爵,自然不必担心服不了众。假如您不是公爵,而是一员三品小官,手下的军士又是降将的部众,见到降将在城下劝降就不免生心降意,这时您怎么办?又或者,来敌见劝降不成,点名要用您的人头来交换降将,您又怎么办?”

    “世上那有这么多假如?”

    “是的,世上没有假如。如果有假如,您也不可能站在这里来审问我,因为北平城早就落入敌手了。你们不知道守城有多艰难,也不知道有多少将士战死疆场,你们只知道想当然,既然如此,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本公不是来审问你,而是要问明情由,当时是不是你下令放箭射人质?”

    “是我又怎样?反正又没射中一人,这也算有罪?再说了,两军交战,难免有所杀伤,谁让那些人如此不济,落到反军手上。此等丧军辱国之人,早就该死,换了我是皇帝,早就下令砍掉他们的脑袋了。”

    “你小子胆子真是太大了,连这种大逆不道的话都敢说,不怕诛连九族吗?”那男子面色顿变。

    “我孤身一人,杀我十族又何妨?”

    “你...”那男子气得够呛,最后气极反笑:“既然你不怕死,本公来这作甚,真是自作多情。”

    “劳烦您转告皇帝小儿,杀我万磊容易,重拾人心就难了。我死之后,燕云之地,最少动乱二十年!”万磊看着那方甩手而去的背影,又道。

    “你这是何意,要挟朝廷?以为收拢了些乱民,朝廷就不敢杀你?”那男子转过身来,怒目直视万磊。

    “哈哈哈...”万磊仰天长笑,道:“既然有人想自掘坟墓,我说这么多作甚,自作多情。”

    那男子又瞪了万磊一眼,最后大踏步离去,万磊无奈地耸耸肩,继续埋头写书。反正该来的还是要来,该死的时候就算是怕死也要死。现在只能捉紧时间,多把脑子里的高级料倒腾出来留给后人,就算是死了,也能赢得身后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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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死亡的威胁下,万磊连续写了四天书,却不见一个人来提审他,不禁有些错愕:难道老子的“罪过”被皇帝小儿遗忘了,又或许是要对老子进行冷处理,等北伐战争结束之后再开刀放血?

    这么长时间不审不判,万磊也懒得去想是什么原因,而是本着多活一天挣一天的精神,依旧埋首书堆,期间邋遢道长几乎每天都来看他,顺便把纸墨送来,并把写好的书籍带出去,也不知道这老家伙给管监的牢头狱卒们吃了什么迷魂药,反正也没人拦他。

    这不,这天中午,邋遢道长又准时出现在万磊面前,还带了些酒肉来。

    “哇,有酒有肉,这不会是断头饭吧。”万磊也不跟他客气,自顾自地吃起来,毕竟监牢的伙食不是一般的差,他的肚子总是饥一顿饱一顿的。

    “你小子肚子里的坏水还没倒完,贫道是不会让你小子这么快就死的。”邋遢道长笑道。

    “只怕这由不得你,说不定明天我就被拉出去杀头了,你这一次又要把宝押错地了。”

    “呵呵,有赌未为输。”

    “闱儿她们呢,现在可好?”万磊也懒得说死不死这种事了,问道。

    “她们都藏起来了,不会有事,你的事也牵连不到她们。倒是那个李家公子惨了,几天前他的药用完了,肚子疼得哇哇叫,贫道慈悲为怀,自然不能见死不救。不过那小子也答应了,帮忙在朝廷上活动,让你小子多活几天。”邋遢道长笑道。

    “哦,原来是那小子在帮我续命,不错啊,最好能让我活个十几二十年再拉出去杀头。”万磊也笑了,他没想到,脑子一向很迂的邋遢道长也有变通的时候,只可惜,这老家伙没有帮他越狱的打算。

    “你小子真敢想,还十几二十年,贫道能让你多活十几二十天就算不错的了。”

    “十万年太久只争朝夕,只要把《天书》编完,我死而无憾。不过,你可千万别让我的心血付诸东流啊。”

    “什么心血?你写的这些鬼画符,除了闱儿之外没人看得懂,真是的,成心要贫道穷首太玄经不是?”

    “哈哈,三字经一看就懂,你怎么不看?我的《天书》当然是晦涩难懂了,不然为什么要找你们道士来研究。对了,你可得保护好闱儿,现在只有她才能看懂,如果她出了什么岔子,你的中兴大业就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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