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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萍水相逢

    在苏浙皖三省交界的地方有条横贯南北的山脉叫卧龙山脉,有座山叫金溪山,山里最高的峰叫金溪峰又叫南峰。站峰顶往北一望,可见具有诗情画意、小桥流水的江南水乡小城—金溪镇。

    金溪山上的泉水汇集到北面山脚下就行成了一个方圆几十里的湖,就是金溪湖。金溪城就在湖的东面。金溪湖的水分五路穿城而过,向东并入太湖汇进长江流向东海。

    二十世纪七十年代七月的一个下午,是中华民族的传统节日端午节。位于金溪湖北,家家户户都在包粽子的周家庄突然热闹起来。

    黑琴,十岁刚出头的样子,红红的脸蛋,大大的眼睛,微微有点上翘的鼻子和嘴角,两条小辩随着双腿的跳动,一翘一翘地跑到一位脸上沟壑纵横饱经风霜的老农面前:“爸爸快去看,‘下放佬’过来了。”

    四十还不到的副队长因长年的野外劳动看上去象五十多岁,听到小女儿的叫声,就跑上前来拉起黑琴往村口奔去。

    周家庄离县城金溪镇约十四公里路。从泥泞的机耕路上了铺满细石的104国道,步行一个多小时就到了城边。村东的小河穿过一片芦荡就流到了金溪湖。湖中有个小岛,说是岛还不如说是一片飘离大田的滩涂。只因中间有一条稍稍隆起的石脊,所以当地人还是称它为岛,还喜欢在前面加上个荒字。虽然离周家庄很近,却鲜有人迹。前几年有对外地来的夫妻在荒岛上养了许多鸭,种了一些桃树、梨树什么的。一时间狗吠鸭叫到也热闹。后来来了一群“红卫兵小将” 割资本主义尾巴,上岛驱散了鸭和养鸭的人。现在连果树都被荒草和野藤淹没了,又成了荒岛。

    摇船绕过小岛往东南角行两个时辰,就到穿金溪城而过的小河了。

    村里有三个生产队,东队、西队和前队,呈三角形分布。从西到东有一条串联着东西队打谷场,铺着煤甘石的大路,把东西队和前队分开。

    此时西面村口的小学操场上彩旗飘扬锣鼓阵阵。场边一排挺拔的白杨树,心型树叶在艳阳下交替发出白绿两色的光。一群在城里已经很少见的麻雀在低矮教室铺着薄薄黑瓦的屋脊上吱吱喳喳地鼓噪着。学校的小谈老师高举双槌起劲地敲着大鼓,头发生得很上的前额上布满了汗珠。一双象电筒一样的大眼睛瞪得圆圆地,在一群敲锣打鼓的小学生中就象“鹅立鸟群”。屋脊上的麻雀被一阵猛烈的锣鼓声惊的飞起,在操场上空盘旋。

    一大群“知识青年”被周家庄大队那个白面书生一样的民兵汤营长领着来到操场上。有十几个生产队长早就等在那里,准备认领队里的“分配物资”。周围来了几百个老乡,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俊的、丑的、高的、矮的、都伸直了脖子象看“西洋景”一样望着生产队队长象“捉小猪”一样在分配人员。唧唧喳喳地评头品足:“那一个个子到挺大,可以做做。”他们是说干农活方面。

    “你们看!”一个农妇象发现了“新大陆”:“那个个子才一点点,这么小怎么能下来干活呢?”也不知她在对谁说。

    小媳妇、大姑娘在偷偷地相着哪一个小伙子精神;哪一个脸白得象女人。而一群光棍汉则把眼睛瞪得圆圆地在女知青的身上扫来扫去,嘴里开着“田梗上的玩笑”。“这个丫头屁股真大,日一下就能生个双胞胎。计划生育就拿我没办法啦!”

    “你看!那个丫头奶真大,走起路来还一抖一抖的。冬发,你敢不敢去摸一把?”西队的一个脸瘦瘦的很精干的男子,流里流气地逗东队的一个四十多岁的光棍汉。

    “女佬下来么都是给那些头头困得哇,还轮到我们哒。”冬生用猥琐带点沮丧的语调回答着……

    周顺顺,就是东队的副队长,看到四十左右年纪,中等粗壮的个子,竖眼梢四方脸的队长周金锁,领着三个小伙子穿过人群向他走来。

    其中一个修长个子穿一身上衣只扣着一个扣子的褪色草绿色军便装,里面瑰红色睛纶运动衫的翻领和露出裤管的一截红色,衬着脚上的一双白色“前进”运动鞋刺着许多人的眼睛。特别是手里提着的一只葫芦型的皮箱,更引起乡下人的注目。

    “这是副队长叫顺顺。”队长向他身后的小伙子介绍着面前这位老农的头衔和名字,但没有介绍姓。大概他认为知青应该知道周家庄基本都姓周。因为他们的祖先是晋朝的周大将军,在当地乃至全国都赫赫有名。射豹、斩鳄、改过自心的典故小孩子都烂熟于心,史书上都有记载。

    三位小伙子必恭必敬地向这位周大将军的“后代”问好。顺顺也热情地一一握手,然后和金锁一起带着三个“新农民”向村里走去。

    黑琴盯着那个黑皮箱好奇地问:“这里面是什么东西呀?”

    “小提琴,是一种乐器,外国人拉的。”旁边瘦瘦的脸白白的大哥哥说,还用手松开缀着的背包带,比划了一个拉琴的动作。

    黑琴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觉得这个“下放佬”很可爱,很亲切。她跟在父亲的屁股后面一蹦一蹦象检到了什么宝贝一样高兴。

    在村东的田里一个废弃的猪圈被打扫得干干净净,暂时作为知青的新居。

    天渐渐暗下来了,城里来送行的亲戚、朋友也回去了。看热闹的村民也渐渐散去。

    村里冒起一条条的炊烟。猪圈里的三个人也在准备晚饭。

    修长身材穿一身旧草绿军装,玫瑰红运动衫领翻在外面的齐季,从旅行袋里拿出两筒面。白脸削肩中等个象女人一样精致的金白到灶间生火。黑黑壮壮五官标致的王容却跑了出去。

    当金白的脸被烟熏的象“包公”一样的时候,黑琴已吃完了晚饭一蹦一跳地过来了。小丫头不声不响地帮金白生着了火。

    王容拿了两棵白菜放到了锅台上,说是从地里拔来并在“洋龙沟”里洗干净了。大家也没说什么,知青本来就是国家养不活的“公堂儿子”。

    齐季麻利地把两筒面倒进了锅里。当水烧开冒气的时候,金白揭盖一看,面成了两大团半生不熟的面疙瘩。三人面面相嘘。

    黑琴说了句“大概水没开,你们就把面放下去了吧?”大家捧腹大笑,黑琴也跟着笑弯了腰。

    西队靠近东队的一间矮矮的平房里可热闹呢!这里原来是前一批女知青的宿舍。一个去年上调了,一个嫁人迁出去了,还有一个去城里一家陶瓷厂亦工亦农了。空出来就临时做了今天刚到的四个女知青的住处。一盏60W的白织灯吊在黑漆漆的房梁下,把原本四周已经发黄的墙壁照得通亮。当地村民为了省钱,都是点15W的灯泡,最多也不超过40W。因为电费都是按“支光”{瓦}算的。这只灯泡是小谈老师贡献给新来的女知青们的。

    小谈老师叫谈宜,是周家庄小学老谈老师的儿子,也在学校做民办老师,教语文和音乐,能拉二胡吹笛子还能编个曲什么的。现在他兴奋地坐在那个奶很大的女知青的床沿上侃侃而谈。那亮亮的前额使灯泡又增加了亮度。

    女知青叫言仁英,能言善唱性格开朗。父母都是县城小学的老师,所以和小谈老师一见如故,他们初次的谈话就很投机。

    “哦!你爸爸就是城南小学的言教导,幸会幸会。你爸爸教学的水平很高,在教育界德高望重。”小谈老师带着恭维的声音说。“人也很好。”接着又补上一句。

    仁英第一次离开父母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遇到和自已年纪相差不大,且热情好客和父母又是同行的人,显得很高兴。便接上小谈老师的话:“那就请你多多关照啦!”说着就咯、咯、咯笑了起来,笑声在夜里传得很远。谈宜觉得这笑声很好听。

    笑声惊动了对面床上坐着的周海财,就是那个脸瘦瘦的精干汉子:“我们都想关照就怕你不肯呐。”说着眼睛盯着仁英的胸脯,像黄鼠狼般嘿、嘿、笑了二声。一旁的王丽新用手肋推了他一下:“你关心得过来吗?”王丽新就是那个大屁股的姑娘。其实她不光屁股大,脸盘也大,个子也大。这块料到农村来才是来对了地方,看样子她和周海财已经混得很熟了。

    “是啊,你不要吃在碗里望在锅里啊。”跟在丽新后面挪喻海财的叫国平,是东队的社员,人很聪明,是村里仅有的几个老三届回乡青年,因出身富农所以一直不被村里任用。他边上站着东队的好几个后生也一起跟着起哄起来,谁也不想在姑娘们面前处下风。

    海财反击道:“东队的不要到西队来‘干呼乱劝’(瞎缠)。”这样一来西队的人就站到了海财的一边:“是呀!你们来劝什么呀!我们还不够分呢。谁叫你们金锁要男的。”

    说是这么说,西队长着一脸麻子的队长靠在门边想:“男的才是劳动力。徐元臣真不是东西,拿四只元宝给我,有什么用!”麻子队长心里在骂着他们的大队书记。

    “你们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东队的人又回了一句。

    两边你来我往,各不相让,调侃声、叫骂声、嘻笑声、乱成一团。这时坐在墙脚一张长凳上的胡丽瑾咕噜了一句:“我们还要整理东西呢!还让不让人休息啊!”

    小青年老光棍们正闹得欢呢,没有听到。站在一边的麻子队长听见了,识趣地对那些手下人喊了一声:“不早了!不早了!明天还要干活呢。再说人家也要睡觉了。”

    “要不你们睡在这里算了。”他没忘最后也补上一句俏皮话。

    在西队女知青宿舍热闹非凡的时候,东队的猪圈里已鸦雀无声,齐季和王容已发出均匀的鼾声。

    七月的农村还是比较凉爽,清凉的晚风和成群的蚊子从猪圈的壁缝里钻进来,被“知青办”分配的蚊帐挡在了外面。风把蚊帐鼓得象孕妇的肚子。密密麻麻的蚊子又把尖尖的嘴巴从“孕妇的肚子”外伸进来,想钻进肚子来尝尝“城里人”的血。金白借着瓦缝里射进来的月光看着这奇特的景象,想着送他的父亲傍晚回城时略显苍老和疲惫的背影,心里有点苦涩。

    他出身城里的一家名门望族,从祖父到父亲都是当教师的,桃李满天下。但在知识贬值的年代,知识分子成了“臭老九”。父亲因有他自己也不清楚的海外关系,从重点中学校长的位置上被靠了边。又因身性耿直说了几句牢骚话而被降职降薪调到了下面小镇上的一个小学,还带上了坏分子的帽子扫厕所。从小到大一直是“生在新社会,长在红旗下”。懂事开始就受父母亲“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的教诲。自小立志:入队、入团、入党、为共产主义奋斗终身!并且从小学到中学一直成绩优秀,谁也不会怀疑他能进重点高校而实现象叔叔一样出国留学的愿望。而现实和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在一会“停课闹革命”,一会“复课闹革命”的号召声中高中毕业了,大学却对他们这一代人关上了大门。“广阔天地”在“伟大领袖”“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很有必要”的教诲声中向他们敞开了大门。发现自己除“伟大领袖”以外最崇拜的父亲竟然成了坏分子,他想不通、他茫然、他徘徊。他虽然为自己产生这样不革命的想法羞愧、害怕。但怎么也下不了决心和自己慈祥、崇敬、亲爱的父亲划清界线。

    想着想着他翻了一个身,竹床、竹马在他身下“吱嘎”响了一下。对面床上的齐季停止了抽呼声,似梦非梦地说:“怎么还没睡着,不要想的太多。”说着翻了个身又睡过去了。看样子他对老同学还是挺了解的。

    “是啊!不要多想了,到那山樵那柴吧。”金白心里安慰着自己,和着两个昨天的同班同学,今天的“插友”的“呼噜”声,也慢慢地进入了“下放”后第一个梦乡。

    屋外蛙声响成一片。

    随着一声哨声,熟睡不多时的金白惊醒了。睁眼一看,窗外还是漆黑一片。

    队长在墙外喊了一声:“下田喽!”

    他想他们人生新的一天就这样开始了。

    “他妈的!天还没亮,就下田啦。”这是王容的声音。

    “半夜鸡叫,我们成了高玉宝了。”这是齐季调侃的声音,说着又打起呼噜来。

    金白说:“还是起来吧,今天是第一天,给他们留一个好印象吧。”说着就睡眼蒙忪起床生火烧水。灶间“匹里叭喇”的火燃麦秸的声音使王容不好意思再睡下去了,连忙爬起来倒水刷牙。

    王容生在一个普通工人家庭,兄弟姐妹有七个,他是老五。除了老大小学毕业就学了打铁外,前面还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下放农村。他是第四个“自愿”上山下乡。昨天送他的母亲和姐姐哭得一塌糊涂。因家中比较困难,从小就养成勤劳节俭的习惯。他生性耿直,修修补补是一大爱好。

    水开了,王容捏住还在呼呼大睡的齐季高高的鼻子。被弄醒的齐季嘴里嘟哝着:“多睡半天,下午去上工不就得了。”

    金白挖苦道:“还等你的筒面煮面疙瘩当早饭呢。”

    三人吃着面条的时候,想到是十岁的黑琴这个小贫下中农教会了他们的第一课。

    齐季和王容翻箱倒柜找着劳动穿的衣服。

    “马马乎乎先下田再说吧,来不及了。”金白扛起铁耙边说边走出门。

    他一直记得临下来之前妈妈再三叮嘱:“因你爸爸的问题,你是‘可教育好子女’,要吸取你爸爸的教训,平时少开口多做事,表现要比人家好,今后才能有上调机会。”

    正在此时,副队长顺顺迎面走了过来,手里还拿了一把青菜:“早工已结束了,早饭后金锁来同你们下田。”说着把青菜丢在猪圈的泥地枰上走了。

    “劳动改造,缓期执行。”听到副队长叫他们吃了早饭上工,齐季又讲起了怪话。

    “当心给他们听到。”金白小心翼翼地说。

    “听到就听到,有什么了不起,大不了‘加刑’就是了,老子两年后上不去,上金溪山打游击!”齐季不屑地说。

    他又想起了山顶上那个破碉堡。他父亲抗日战争就是在金溪山中拉起了游击队,不过是和日本人打,后来又和国民党打,还炸毁了那个碉堡。

    齐季、金白、王容从初中开始就是同班同学。齐季、金白小学就同班了。齐季学习成绩仅次于金白,但德、智、体全面发展,五项全能还拿过地区中学生运动会的亚军。游泳也是佼佼者,还和从小打游击的父亲学了几套三脚猫的拳脚。

    “可惜没有机会参加正式的比赛,要不也能拿个冠军。”不但喜欢表白的金白却常常帮齐季吹嘘。在同学朋友中,金白佩服的也就是齐季了。

    金白拉得一手好二胡,齐季小提琴也够上独奏水平。他们都是学校毛-泽-东思想宣传队的乐队台柱。当年省艺校来招生,艺校老师点名要他俩,但因政审不合格,学校不敢破格推荐。原因是:当时齐季的父亲是物资局的党组书记,被造反派靠边了。而那个被结合进县革委会分管文教手握大权的造反派头头,原来在物资局是一名普通的工作人员,因上班吊尔郎当被齐季父亲处理过,在上报的政审名单里把齐季的名字划掉了。而金白的名字在下面就被“毙”掉了。一贯大咧咧的齐季也没把此事放在心上,还劝金白想开点。

    金白把父亲五十年代穿剩下的旧衣服翻了出来,上身是一件米黄色的翻领超短茄克,下面是一条瓦灰隐条线呢长裤。

    “太时髦了。”王容说。

    “没办法,平时穿不出。”金白说。

    “那只能在田里和你一起接受‘再教育’咯。”

    齐季又开始了他的奇谈怪论:“现在‘四’赶上时髦了,你看:‘破四旧,立四新’;批判‘四大自由’;‘四类分子’;‘三自一包’加起来也是四,八亿人民穿的衣服颜色都剩下了四种。”

    “哪四种啊!”王容问?齐季一口气从政治运动讲到穿着,他没有回过神来。

    “蓝、绿、灰、白呗。”金白补充说。但前面的话他是不敢说的。

    “你看,成华、言仁英多好的身材,穿着蓝不蓝灰不灰像面粉口袋一样的裤子,要腰没腰,要胸没胸的白蓝灰的衬衫。怪不得外国人说中国的女人没乳-房没屁股。”齐季又发表了一番演说。

    “好啦好啦,今天就不要发表你的‘乳房哲学’啦。注意影响,好好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改造改造满脑子的小资产阶级思想。”金白臭齐季。

    叶圣陶的《英文教授》写到了“屁股哲学”,讲没屁股的女人不算是女人。他们在一起谈到女人时,齐季就会说,乳-房是女人身上最有代表性的建筑。没有乳-房的女人就不算是女人,就像没有楼房的城市就不能称其为城市。像言仁英他就称她为高楼房的城市。所以金白他们就称齐季的这种奇谈怪论为“乳-房哲学”。

    三人跟在队长后面走出“猪舍”时。太阳刚从东方升起,红得象熟透的柿子,一缕缕黄色的光线落在双季早稻的叶片上,使绿浪上泛起了一片金光。一条毕直的印满脚印的机耕路通向刚收完麦子还留着麦茬的大田。一条黄牛在地里吃力地拉着犁。一个瘦长的汉子在扶犁,大概是踩在泥里的感觉,使他看上去腿有些瘸。队长说这是个“四类分子”。他们不解的是“四类分子”干的到是技术活。

    “怎么是黄牛,不是水牛?”王容好奇地问。因为黄牛在北方旱地里用得比较多,南方水田多,耕地都是用水牛。

    队长说:“队里原来有一条豁鼻子老水牛,因干不动活卖掉了。卖来的钱加上队里的积蓄就够买一条黄牛了。看样子黄牛水田干活是不行,商量一下等干完这个农忙杀掉吃肉算了。就是以后翻地要用人了。”

    说着又象开玩笑地说:“来了你们三个可要顶大梁哦!”

    “他把我们当牛了。”金白想。

    “我们下来的时候听说周家庄大队里,东队还是工分值最高的队呢?”王容问。

    队长说:“我们这个公社普遍比较穷,因在金溪的西北角,人称金溪县的北大荒。我们还是比较好的,每个工分值有三角几分。黄堡村大队每工才七分钱。他们的书记是个知青,全年挣了七百工,才四十九元钱。”

    王容听了直摇头。他家比较穷,还指望多挣工分养家糊口呢!听队长这么说,心都凉了。

    说着话,金锁已把三个知青领到了劳动的地块。有十几个人在锄田,都是男劳力。

    当走过一个黑黑壮壮三十多岁的老农样的人面前说:“这是你们的‘老祖宗’,叫李国民。65年就下来了。”

    李国民过来和他门三人握手:“我是64届高中毕业。”接着介绍边上一位矮矮胖胖的说:“他是你们的师叔沈中华,68届初中的。”大家招了一下手算打过了招呼。

    队长的脚步并没有停下来,金白他们三人也就继续跟了上去。

    队长接着刚才的话头说:“65年来了两个,一个就是李国民,和湖头大队的张秀兰结婚,是65年的知青。已经有了一女一男两个小孩。另一个叫许建兵不学好,经常做贼,被村民们打跑了。69年又来了三个,一个叫朱棋结,在公社中学做老师,还有一个就是沈中华的弟弟,去年有一个亦工亦农的名额本来是要给中华的,因眼睛不好让给国华了。你们只要好好干,也会上去的。”

    金锁下了个“鱼饵”。

    金白心里一阵跳动!这鱼饵对他确实诱惑。

    四人一直走到大田的东北角才停下来。十几个女劳动力在放“绿萍”。补钉加补钉的衣服反而显得花花绿绿,嘴里还讥讥喳喳响成一片。

    金锁叫几个妇女把几付担子放下,交给齐季他们三个:“你们就和女佬在一起放绿萍吧。”说着就走了。

    “男做女工,越做越穷。”齐季的怪话又开始了。

    “你错了,应该是男女搭配,干活不累。”金白说。

    “你们这些下放佬,干活不行,只有嘴。”一个脸上没有几两肉的女人说。

    “你没嘴啊!没嘴用什么吃饭啊。”王容顶了她一句。

    这个女人叫刁菊芳,人称“刁婆”,是金锁队长的老婆。平时仗着自己老公是一队之长,没人敢碰她,知青就更不敢了。今天被王容顶了一下,气得大叫起来:“你们这些下放佬,在城里骂老师斗领导气父母打派仗,没地方呆了,跑到我们这里来和我们争地争工争饭碗。还嘴不饶人骂贫下中农。”这女人看样子还有点水平,骂人一套一套的还讲政治上纲上线。

    旁边的几个妇女看“刁婆”真得发火了,怕新来的知青吃亏,就上来劝起来。

    “刁婆”越是有人劝越是来劲:“凭你们第一天的表现就一辈子上不去!”

    “刁婆”的话又使金白心中一惊。而齐季可不吃她这一套:“我们来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可不是接受你的教育,我还就要在这里一辈子,和你争吃争穿争锋相对,让我上我还不上呢!”

    “刁婆”那里受过这种气,爆跳如雷,冲向齐季站的田埂:“老娘今天就不信骂不过你这‘细嫩骨’。”

    “当然是你狠啦,你有两张嘴嘛。”齐季回敬了一句素中有荤的话。

    “刁婆”一时回不过神来楞在那里。边上的女人们也就趁机说:“好男不和女斗,你们三个就省两句吧。”

    当大家把齐季最后这句话回过味来时,都抿着嘴巴直笑。

    绿萍是绿肥的一种。农村缺少有机肥,化肥也是定量供应。为解决这个问题,上面就大力提倡搞“三水一绿”。三水是水葫芦、水花生、水浮莲,一绿就是绿萍。

    他们今天的活,就是把绿萍种挑到大田去放养。一批人用挑箕把种萍从育种的田里倒进粪桶。一批人就把粪桶挑到大田,还有一批人用大扫帚把萍种拍开。齐季他们就干挑的活。

    齐季和王容身体强壮。齐季在校农忙劳动时,带队的老师还说他今后下放倒是一把干活好手,三年后不幸言中。但今天是挑担,而且第一次赤脚在潮湿窄窄的田埂上,挑着两桶绿萍东倒西弯一走一滑。“刁婆”还有意把齐季的桶装得满满的。一百多斤的担子,三人开始还能撑得住。后来肩膀不争气,担子一上肩,疼得直吸气。

    金白就更够呛。本来就身体单薄,再加上削肩,到后来后面这只桶就放在地下拖着走了。借给他桶的“贫下中农”心疼得直掉眼泪。给他装桶的是一个叫荷花的姑娘,就是刚才在黄牛后面的“四类分子”的女儿。两条黑黑的辨子挂在高高凸起的胸前,没穿内衣的身子包裹在泛白的宽大的蓝色旧中山装中更显妩媚。每当弯下腰掏绿萍的时候,从宽大上衣的领口能清楚看到两只向下荡着的和黝黑的颈脖形成鲜明对比的白白乳房。

    金白吃力地换着肩还不忘和齐季开玩笑,偷偷地说:“那楼房造得很高。”

    “好像有人爬过了,有些倾斜。”齐季回答说。

    王容听到了:“你的嘴也好休息一下了,做得要死还不够吗!”

    王容一般不开口,要开口肯定是你的话搭上了他的神经。金白和齐季刚才的话不知搭上他那根经了。

    荷花往金白桶里装的绿萍越来越少,“刁婆”一个劲地朝她翻白眼,可金白还是坚持不住了。在一次起担的时候脚一滑,一个趔趄倒进了荷花的怀里。两人都闹了个大红脸,引得大家哈哈大笑。

    “刁婆”在一旁骂了句:“钩男人的骚狐狸。”

    别人只顾笑没注意,荷花听到了,没吭声。抓过金白的扁担,把淘绿萍的挑箕丢给金白,叫金白把桶装的满满的挑起就走。 宽大的衣裤遮盖不了青春的曲线,高挑的身材挑着担走在田埂上一扭一扭的,就象外国电影里的时装模特在走台步。把跟在后面,一直偷着看她的王容看傻了,紧追不放。

    其实刚才“刁婆”的骂声齐季也听到了,但不解其意。看到王容的情景就调侃道:“肩膀也不疼了,脚底也不疼了,这样下去眼睛要疼了。”

    王容没有回齐季的话,而心里真有那么一丝说不出的感觉。

    午饭时黑琴又过来帮齐季他们生火烧饭。

    光棍汉周冬发端了个饭碗摇了过来。等黑琴走了后才用手按住嘴说:“和你们相骂的是队长的老婆,回去和老公说了,肯定要报复你们,他报复心思很重的。和李国民一起下来的小许就是和金锁相骂,说金锁偷女人,被金锁赶走的。”

    “哪小许讲的是不是事实啊。”王容对这个问题来了兴趣。

    “谁知道呗,我也不能瞎说,给金锁知道了可不得了,不过无风不起浪呗。”说着又悄悄地走了。

    金白很沮丧。身上累到是其次,刚干了半天活就得罪了顶头上司的老婆,对以后的命运实在不敢多想。

    下午队长并没有什么动静,反而安排他们和下半天“放忙假”来干活的村民孩子们一起洒猪灰。很脏,但比较轻松。晚饭伴着手上怎么也洗不掉的猪粪味吃还别有风味。齐季说今天的晚饭有西餐味。

    必须细品的往昔风情 艰难困苦中的极品浪漫。读它就像回到过去,将把你重新带入那段历史,感受艰苦的劳作,鬼魅魍魉的猖獗,当然会感到痛苦痛悲痛心。期间悱恻缠绵的男女之情,小城的山水风光和人文历史,更多的是重温友情爱情亲情带来的永久怀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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