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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大结局三

    169章

    高漠是兰亭近身暗中中最擅追踪的,可他拼了命地追踪,也仅仅到了街头,他有些挫败地看着四周,人来人往,川流不息,商贩们的叫卖声与街头的卖艺杂耍声都在告诉他,这里没有任何的异常。

    兰亭得到暗卫发来的传报时,他正在朝堂上与众臣商议如何处置江南振灾中出现的地方官员盘剥的案件。他连一句交代的时间也没有,就象箭矢般掠出金殿之外,甚至没有招唤坐骑,就这样,以惊世骇俗的轻功直接冲出皇宫,不到半柱香时,他就找到了沈千染最后消失的地点。

    帝王一身明黄朝服赫然驾临街头,引起人群的一阵阵骚动,随后来的禁卫军很快就清场。

    卫扬见高漠独自跪在艳阳下,就知道大势不妙,几步掠到高漠的身边,揪了他起来,冷然问,“人呢?”高漠竟会把人追丢?这种结果他几乎感到难以置信,沈千染的身边设了两层的暗卫,放眼整个西凌,没有一个人能做到。

    兰亭一动不动,泼了墨的瞳仁直直盯着远方的空气,静寂极久终于冷漠地开口,“拿京城的布防图!”

    兰亭征下东源客栈为暂时的议政之所,四张方桌连在一处,桌上摆了一张巨大的京城布防图。

    在京城的四个城门,除了北门直通往五岭山刑检司大狱外,其它的三个城门都通往外郡。南门和东门都有因为能直通朗家厝,所以一直有重兵把守,而西门仅设一支不到两万人的西营,防守最薄弱。

    兰亭即刻调令,拨一万的禁卫宫赴西门,严防城门进出。

    而对东和南两个门,除了城门设重防外,还在朗家厝渡口设了三处盘察,以防凤南天的人走水道。

    想顺进入河道除了东门和南门的官道外,还有一道天险可以直达朗家厝,那就是京陵山脉。当初沈逸辰就是通过京陵山脉避过兰御谡人的眼线到达朗家厝。

    但凡稍了解行军的,都知道京陵山脉地势复杂,通道狭窄,无法大兵马行军,所以凤南天如果想带沈千染离开京城,最大的可能就是抄这条山道走。

    他迅速将暗卫分成四队人马,一队从东开拨进京陵山脉,另一队从南门开拨进入京陵山脉搜寻。另一部人马快马加鞭从朗家厝那阻击,两边夹围。

    这一举措仅仅是预防凤南天突然带着沈千染离开。

    最后另一队是弩弓队,随兰亭在城内搜寻。

    同时,将所有暗卫营的猎鹰放出,盘绕在城内,寻找线索。

    “皇上,大皇子求见!”禁卫军禀告,尚未得到帝王首肯,兰天赐便由水月抱了进来。

    兰天赐落地后,瞧了瞧大厅上的众人,精致的小脸上呈现一抹凝重神色,奶声奶声地开了口,“全部退下!”

    孩童语声里带着矛盾的成人气势,把整个大堂中的暗卫震住,如天外传来的苍茫回响,一下子震碎了百年无纹的空谷深潭,激起了波澜壮阔的浪花——众暗卫屏了屏息,面面相觑!

    暗卫虽慑于兰天赐的气势,但他们只听令于兰亭,所以,仍然一动不动站着。

    兰亭裂了一下嘴角,未见笑容,拂手让众人退下。兰天赐挪着小脚步走到兰亭身边,两手撑在椅子两边的扶手上,跳了一下,方坐了上去,晃着悬空的两条腿,歪着小脑袋,琉璃眸睨了一眼兰亭,声音是不符年纪的冷硬,“不必找了,或许这是好事!”

    “赐儿,直接说重点,父皇没时间听你废话!”兰亭面容如冰晶雕塑,连一眼都吝啬给兰天赐,依然俯着腰专注地看着桌面上地图,他没有耐心也没有时间,五指直敲桌面示意兰天赐不要干扰他,冷冷地斥责,“如果你不能解决问题,就回宫给你母后守莲花灯,不要在这防碍父皇找你母后!”如果不是兰天赐提供了明显的错误信息,他怎么会让沈千染给凤南天劫走。

    一想到自已深爱的女人此时很可能在另一个男人的怀中,兰亭就有一种狂力的暴燥,想撕碎整个京城!

    兰天赐习惯性地掀了掀小眉头,面色不改,琉璃目光不满地落在兰亭的脸上,冷哼,“要不是你惹的烂桃花,在娘亲面前胡言乱语,娘亲怎么会没事跑出宫?明知道娘亲的身体状况,你还不阻止,现在她给凤南天给掳了,你才来着急!”

    兰亭气结,他真是感概要下六月雪了,他何曾惹过烂桃花?活了二十三个年头,除了沈千染,别的女人他连正眼都没瞧过,要说最出格的也仅仅是申柔佳,可那个能算桃花?

    有关是否他惹了桃花债,兰亭连辩解也懒得说一句,只能平静道,“你母后心思那么重,让她呆在宫里只会胡思乱想,出来走走宽宽心对她更好!”

    兰天赐晃了晃两只小短腿,不阴不阳地添了句,“是,这一宽,就宽没了!”

    兰亭本已在濒临火山爆发的边缘,此时被兰天赐一句一句堵得,直感到自已的喉咙都要冒出烟来,突然伸出手叉住小家伙的腋下将他一提,高高地举了起来。

    可怜的小家伙瞬时满脸激红,璃琉眸象要喷出两团火般盯着兰亭,他觉得自已就跟一只毫无反抗力量的小雀儿被提得高高,要是他真是三岁的孩童,他一定很开心当成一场好玩的游戏,可他不是,他的心里已是成年人了,他用力挣着,可显然兰亭并不准备放他下来,连声质问,“你不是说凤南天决不会动妇人的心思么?你说你和他是双生子,他就算放个屁,你也知道是香还是臭!现在,你告诉我,是什么情况?”

    兰天赐挣扎未果,双手又不够长,否则他必定把兰亭的脸狠狠抓上一把,他觉得自已够倒霉,怎么活来活去,都是三岁孩童。

    最后,他伸出一只脚照着兰亭的胸口就踢了过去,没好气地骂,“你给老子放手,要不然老子踢扁你!”

    “你在你父皇面前自称老子,你活腻了!”兰亭单手一转,就把小家伙象提着一只小鸡般搁在了桌子上,照着他的屁股,“啪”地一声打了一去,“你今天最好给父皇一个好的解释,要不然,我就把你给扔到暗卫营!”

    夏天的袍子很薄,这一巴掌下去打得噼叭脆响,小家伙满脸羞红,心中连连暗咒,可比体力,他一个三岁的孩童怎么能比得上一个风华正茂的年轻男子呢?最后,咬咬牙,只能妥协,气咻咻地仰着小脑袋吼,“他就是掳了娘亲也不会碰娘亲一下的。没人会拿自已三十年的修为去冒险!”

    兰天赐等兰亭放开他后,气呼呼地盘腿坐在桌上,告诉兰亭,凤南天的血异于常人,可以开启秘术,但有两忌,一是忌处子之血,二是忌沾过男子精血的少妇之躯。

    所以,历代的南皓的君王多数是年轻时生儿育女,有了子嗣后,就开始修心养性练秘术,并不沾女性。

    可到了凤南天这里,他硬生生的想出了一个法子,用玉势破处女之身,而后养好后方由凤南天宠幸。一旦宠幸后就囚禁在南皓国的后宫之中,多数这些女人他都不会再碰,除非是让他特别上心的。

    所以,兰天赐才敢打包票,凤南天不会对沈千染动了这心思,更别提他竟敢直接在兰亭的眼皮底下掳人。

    兰亭坐下,与小家伙平视着,抿了下嘴角,冷漠地问,“三十年?你的意思是说,你不只十八岁?”难怪说话的口气总是阴阳怪气!

    “你以为人一死就能马上入轮回?”兰天赐没好气地撇了撇嫣红的小嘴,“如果我没死,现在是三十八了。王爷就放心吧,娘亲在他手上不但没事,反而元神不会再衰退,现在关健是要如何让凤南天心甘情愿地让娘亲回到过去。”

    兰亭暗骂自已胡涂,他也是被兰天赐气坏了,这时候真不该和他较劲,应尽快想出办法来找沈千染。他的气息沉了沉,声音放柔,“你有办法?”

    兰天赐的摇摇首,懒洋洋地解释道,“不是办法,而是如果我没猜错,凤南天肯定是瞧上娘亲了,要不然,他不会在西凌的地界上公然挑战一国皇帝。所以,我认为他可能会听从赵十七的建议,让时光回到过去,只是这时间很可能是在娘亲十四岁遇到你前还是花黄闺女的时候,到时凤南天就可以名正言顺地从沈家带走娘亲。如果这一切给他弄成功了,到时,我就不知道在哪里了!”兰天赐说到这时,纠结地抓了抓头,小眉头皱得深深的,自言自语地叹,“到时候,要是娘亲跟了凤南天,那我岂不是有可能做凤南天这厮的儿子?”他和凤南天虽是双生,可两个人命运却截然不同。凤南天继承了大统,活到了现在。而他却因为修习了秘术,十八岁就死去,死前他因为泄露太多的天机,已是老叟之身。

    “你给我闭嘴!”兰亭两手狠狠扣住兰天赐的小手臂,瞳幽冷得骇人,“赐儿,父皇没有一点心情来听你说这些。眼下,先找到你的娘亲才是最关健!”兰亭心虽烦燥,但他也知道,兰天赐说的这种事发生的机率极高。

    如果凤南天启动秘术让时光回到沈千染重生前的十四岁那一年,所有的一切都可能会被彻底改变!

    而兰天赐的天眼只有一个,所以,他和沈千染只有一个人能带着记忆回到过去。

    如果是他拥有天眼,他自然会去寻她,可沈千染那时候对给她下毒的珍妃一定是恨之入骨,岂能轻易接受他?到时候,凤南天无疑是从天而降的大恩人,救她于水火,凤南天不仅是一国的帝王,外形亦是极受女子亲赖,饶是他如此自信的人,也感到自已无一胜算。

    如果天眼给了沈千染呢?那时,两人没有任何关系,以他当年对女子的抗拒,若沈千染来找他,把两人之间的宿缘告诉他,只怕他会把她当成一条抹布般扔出去,死活不论!

    不,不行,这还不是最关健,眼下最让他心急如焚的是他的沈千染在凤南天这个大淫魔的手中。

    兰亭脸上呈现心痛难抑之情,声音斩钉截铁,“还有,无论如何,父皇不会让你母后呆在他的身边,既使他不敢碰你娘亲,也不保证他不会……”猥亵这两个字活生生被兰亭咽下,他无法用语言来描述他现在有多焦燥。

    “你放心吧,娘亲是那么好让人猥亵?”兰天赐凉凉地凑了一句,也不知是安慰还是故意让兰亭更加狂燥,“除非是凤南天真不要他的修为了。不过,儿臣觉得不大可能,凤南天的修为一旦破了,先不说别的,就单指他的容貌就会褪变到三十八的年纪,他肯定担心娘亲瞧不上他了!”

    “兰天赐,你少说一句没人当你是哑巴!”兰亭头脑中轰的一声炸开了,他有些发狂地提起兰天赐的衣襟,咒骂一句,“你这样子真不象个孩子,活脱脱一个阎王小鬼!”

    “老子本来就虚长你十五年,你还别不服气!”兰天赐阴森森地顶了一句,这厮居然骂他是阎王小鬼,“你再欺负老子,等娘亲回来,老子就跟娘亲告状,天天跟娘亲一起睡,你别想再爬上娘亲的床!”兰天赐见兰亭一脸不屑,抖了抖肩膀接着威胁,“你要是敢偷偷进娘亲的寝房,老子放毒蛇咬你!”

    兰天赐一提到告状,兰亭就有些餍了,悻悻地放开,放软了口气,“好了,这些废话就别说了,商良一下,怎么救你娘亲。你现在能不能和钟慧冥思,如果能,看看你娘亲现在安不安全!”兰天赐恢复记忆后,认出钟慧竟是凤南臣的侍仆,在凤南臣死后,他的侍仆选择了殉主。

    兰天赐和钟慧之间有强烈的心灵感应,可以进行无声地交流,这和主仆前世一起修练冥思有关。

    而钟慧见到沈千染的第一眼时,便能轻易读出沈千染的心思,这一点,钟慧先百思不得其解,她的第六感觉很强,尤其是对潜在危险,但除了兰天赐外,她是的无法准确读出别人的思想。

    后来兰天赐告诉她,这是因为沈千染是他的娘亲,他曾在沈千染的腹中呆了七个月,所以,沈千染身上带了兰天赐的气息。

    兰天赐对兰亭服软的表现感到略微满意,他伸出小手拍了拍自已的小肩膀,又撇了撇嘴施恩般地扔了两句,“放心吧,钟慧传达过来说,娘亲睡过去了,睡得很沉,也没人打扰她。我离开密室时,莲花灯变得亮了!”

    沈千染是被床榻上的晃动给惊醒的,一张开眼,落进她眸中的是一双沉碧的双眸,烛光下闪着宝石之光,带着笑望着她,她尚未来得及辩明这是谁,右侧的耳绊便传来女子低低的呻吟之声,甜腻娇柔,那是一种媚到骨子里的娇呤,沈千染再浑钝也只知女子只有在床第间才会发出令人热血沸腾的喘息声,她眨了眨眼,微微侧头,看到身侧有一个陌生的女子与她平躺着,那女子散着一头乌发,全身赤裸地在一个男人身下抖动着,红唇微吐,黛眉轻蹙,神情似痛楚又似欢娱……

    “醒了?”凤南天一边律动着,一边好心情地看着沈千染象只睡足的小猫正在慢悠悠地回神,“你真会睡,一睡就是睡十六个时辰。”

    十六个时辰?难怪她全身发不出一丝的力量,沈千染神智渐渐拉回,知道眼前一切不是梦境,也想起,她被凤南天劫走的事实。

    她偿试动了动身体,却是一阵眼花,不知道是因为饿太久还是躺了太久,她感到自已的身体无法动弹。她轻轻吐了一口气,眸光不动声色的从凤南天裸露的胸口移开,落到自已的胸口处,还好,她衣裳完整,而且身上没有传来任何的不适之感。

    虽然她的心很乱,一时不知应该如何处理眼前这种情况,还好,她经历过那么多的风雨,倒是能沉得住气,神色并不慌乱。

    凤南天见她平静地躺着,睁着寒潭幽深的双瞳仿似穿透过他的身体,如一个历经千番的修道者,带着一股悲天悯人的气息,无语地看着饱受罹难的苍生。

    凤南天只觉心里最柔软的角落开始生出细草,缓缓蔓延,清风一拂,搔痒难当,他很象马上化身为狼,将她压在身下狠狠撞击。他不知不觉手上用了力气,几乎箍断身下少女的腰肢,待到那少女再也忍不住痛,闷哼出声时,凤南天冷眼一瞧那一张与沈千染天差地别的小脸,遍身的炙热渐渐褪去了温度。

    他其实无数次想脱了她的衣裳,权当观赏,可就是怕自已一时收控不住欲念,那他的修行就全破坏了。加上,沈千染确实不是一般的少女,到底是一国皇后,他也应当适当给予她一定的尊重!

    他暗咒一声,马上转开眼不去看身下的少女,继续盯着沈千染。

    沈千染感到身上的力气一点点的回复后,她撑起身子,缓缓起身,站起身后,走到床榻的后面,平心静气地从凤南天的裸露的大腿跨了过去,下了榻,冷静地穿上绣鞋。

    “你出不去!”凤南天的两手虽然固在身下的少女的纤腰之上,但他的眸光深远而悠长随着沈千染转。他瞧得出她是在强自镇定,觉得这样的游戏很值得一玩。

    沈千染不理会他,环视了寝房。房间很大,四周的窗户紧闭,门是花梨木雕成的缕空状,可以清楚地看到守在门外的白影。显然,凤南天宠幸女子是,是从不忌讳被外面的人观摩。

    寝房内,除了一张大床外,还有一个陈列柜,上面搁了不少的珍奇。在左侧那边还放了一把古琴,造型很独特。

    凤南天见她眼光落在琴上,以为沈千染喜欢,为了视觉方便,便调整了一个姿势,将那少子整个身子一抬,横在了床榻之上,那少女上半空悬落在床榻下,身下又被冲撞得疼痛欲裂,一阵阵的头晕目眩后,几乎闭过气。

    凤南天显然没注意到此时身下的少女极不适的模样,一双碧眸色兴味盎然地围着沈千染转,哑着声线,“给爷弹一首曲子,助兴!”

    沈千染这回到听话,缓缓走到琴边,手食指轻轻一勾,划出一道悠扬的音符,凤南天满意地一笑,“不错吧,这是春雷琴,怕是你的西凌皇宫,也未必能收藏到这等货色的古琴!”

    沈千染哪会懂得音律,但凡千金小姐的琴棋书画她一概不通,闻言,脸上诡异一下,突然伸出十指,象拨水一般,上下左右乱扫一通。

    瞬时,寝房里发出一阵杂乱无章的音符,尖锐、低沉的怪音齐齐响起,震得凤南天虎躯一震,几乎跌到少女的身上下,而身上的少女被这种强憾的声音一慑,快昏阙的神智亦被拉回七分,腹部连连收缩,绞得凤南天差点泄了出来。

    “你会不会弹琴?”凤南天忙抽了出来,朝着沈千染咆哮一声。

    “不会!”沈千染终于开口,慢悠悠地收起纤长的手指,如若无人般又绕到另一处的茶桌上,拿去桌面上的一只玉盒,揭开后,看到是茶叶,便闻了闻。

    凤南天站起身缓缓走到沈千染的面前,他脚步轻忽无声,像雪花拂落于水面,碧眸微眯盯着沈千染那一双凝结成冰的双眼,晶凉见底,仃泠泠了无温度。

    那少女忍着疼痛从榻上下来,因为没有衣裳,只好双手遮着关健之处,红着脸佝偻着身子走了出去,同时,四个白衣侍仆端着沐浴之物进来。

    凤南天面对沈千染站着,任身边的四个侍侍小心翼翼地侍候着他的身体发肤,一双碧眸凤天生精湛地藏有锋芒,配合公子俊美无匹的身姿,这样的画面落在任何人的眼中,都会生起万丝漪沦。

    他就不信,眼前的女子丝毫不动心!

    沈千染慢条厮理地扫了他一眼,坐了下来,悠然自得地开始煮茶,她嫌熟地给桌旁的小炉生了火,然后把水放上去慢慢烧。她所知的东西实在不多,除了自幼为了打发时间的刺绣,就是医术了得。

    至于泡茶,那是因为她开了茶庄,所以,多少学了一些,但并不精。

    她勺了一小匙的茶叶,放在手心里慢慢挑着稍肥大的茶心,待水烧热时,茶心也挑得差不多了。

    放了茶叶,很快就泡开,寝房里瞬时茶香弥漫,她刚想品一口茶,耳边响起凤南天的戏谑,“过来帮我更衣!”

    沈千染抬首,倒有些意外,这么长的时间,他沐浴好了,却依然赤身裸体地站在她的眼前。

    “对爷的身体还满意么?”凤南天见她面不改色,好象在打量一件没想买的商品般,仅仅掠了一眼,就把注意力放在手中的茶盏上。

    沈千染喝了一口茶,觉得不错后,倒了一杯,放到自已对面的位置上,显然是给他泡的。

    她知道凤南天是在挑战她的视觉和伦理极限,她没什么好怕的,如果她告诉他,她曾亲眼看过自已的孩子死在她的眼前,那世间还有什么惊世骇俗的画面能够挑断她的神经?

    没有!她神色寻常地泡完茶,还客气地给了他一杯,示意,她一直知道他存在,不必他刻意提醒!

    凤南天瞬时笑容如盛开之花,攒起在唇角眉梢,情荡荡雾朦朦地晕开一层满意,大赤赤地走到桌前,拿起杯盏慢悠悠地品了一下,口里却依然吐出恬不知收耻的调笑,“比起你的夫君如何?”

    茶桌很矮,只到凤南天的大腿中央,所以,他往那一站时,无所遁形。沈千染这一次倒没有回避,直接落在他胯中央,带着研究的神色,那眸光定定,连眨都不眨,饶是凤南天也被她如此裸露的目光瞧地周身寒毛竖起,直到他怀疑她都能数清他体下毛的有几根时,沈千染不疾不徐平平淡淡地声音终于响起,“老先生,您今年高寿?”

    老先生?高寿?凤南天原本被那压抑的气息哽住的呼吸瞬时突围,气结了,这是什么意思,她居然称呼他为老先生!

    沈千染淡淡一笑,居然做出了令他都无法置信的动作,她闲闲地伸出手,白白嫩嫩的指节对准他的胯中,巧笑嫣然,“老先生您是指你的胯下威猛么?”沈千染的眼眸缓缓从他那处移开,盈盈一笑,带着认真的口气点头,“雄风不减!”

    凤南天只觉得全身的气血倏地全流下腹下,而后再逆行全身,以致他的脸色先是变得苍白,而后激红!凤南天极力控住呼吸,压制住一掌煽向她的冲动,碧眸挑着两缕戾色直勾勾盯着沈千染,这女子的胆子太大,居然敢用这种令人无法置信的方式,直接嘲笑于他!

    若是别的女子瞧见他的杀人眼光,必是躲得远远,可沈千染并不怕他,反而站起身,袅袅而行围着他转着,眼眸上下打量着他赤裸的全身,红唇微启,语如珠,吐出的话却象仵作分析一个尸体的死亡原因一样,“老先生方才与那少女行房,用的是采阴补阳之术!阿染瞧老先生行房后,依然精神抖擞,不见丝毫疲软,这功力应当有五六十年间,如果,老先生您十岁开始修练,如今也有六七十的高寿,阿染今年十七,唤您一声老先生确实不为过!”

    沈千染能确定,还有一点,他的侍仆方才给他净身时,用的正是采阴补阴上记载的莲水净身,至于年纪沈千染纯属是故意胡诌,打击一个男人的信心而已!

    凤南天屡次触到沈千染的眸光时,她不见躲闪,瞳眸中毫无欲念,连女子起码的羞涩也看不到,她的眸光带了解剖,很清醒地在分析着他经过一夜性后,依然昂扬的原因所在,且分析时,她的眸光总是时不时地落在他的胯下。

    这时候,他感到自已简直在生吞一个生鸡蛋,而且是母鸡刚产下的,鸡蛋壳外黏着一团的鸡屎!

    令他更抓狂的是,沈千染确实分析的不错,他采阴补阴之术确实有五六十年的功力,但他花费的时间也不过是二十年时间,是他本身的气血异于常人,所以,修行时,事半功倍,不到二十年的修行,就超过了五六十年的成果。

    可他总不能对她解释说:其实爷没那么老,爷只有三十八!

    凤南天憋了许久后,才忍住解释自已没那么老,声音在咽喉里绕上几圈,才闷出一句,“你是如何知道这种道家的行房秘术?”

    “书上说的!”沈千染淡淡一笑,她在东越三年,除了学医外,也看了许多的书籍,她想探究自已重生的原因,自然专找一些佛道方面的书。

    沈千染觉得凤南天的一张阵年老皮已经给她剖得差不多了,便尽兴地绕回自已的座位,缓缓坐下,又给自已倒了一杯,气定神闲地接着品茶。

    凤南天被整得所有的欲念都没了,这时候,天仙跑到他的面前,他也兴不起云雨。此时,他伸出长臂正想捞过衣袍,耳畔却传来沈千染带着略微斥责的声音,“年长者经过房事后,最忌着凉,老先生,您快穿上衣服,小心中风!”

    真狠!吐血三碗!

    很想狠狠地揪住眼前的女子,将她剥个一干二净!但凤南天还是忍住了。这是他挑战过的最难征服的女人,看来,不能行老套,得改变策略,凤南天决定用风神玉朗之姿征服眼前的女子!

    沈千染不着痕迹地注意到凤南天拉过他的衣袍穿上时,动作依然潇洒自动,可他太用力连指节都开始泛白泄露了凤南天此时压抑的情绪,沈千染装作毫不所知地喝了一口茶,低垂的眼眸闪过不易察觉的讥笑。

    待估算他穿好后,她方慢慢抬首,瞧了瞧,嘴角掠开一丝真心的笑,只见着了白袍的凤南天周身如同蒙上一层白雾般,眉目如画,白衣落落,纤尘不染!

    凤南天见沈千染含着赞赏的眸光,心里隐隐得意,一双碧沉眼眸如透过水气般,眨眼间微微发亮。

    他窃喜,原来她是喜欢他穿衣裳风流倜傥的模样,等着吧,迟早会将你心伏得服服贴贴!

    “有吃的么?我应该饿很久了!”沈千染喝到第五杯茶水时,终于忍不住开口要吃的。

    凤南天“哦”了一声,打了一个响指,很快,外面就有一个白衣侍仆推门进来,谨声道,“陛下,请吩咐!”

    “弄一桌酒菜!”凤南天突然想起沈千染已经有十几个时辰没吃过东西,难得体贴得加了一句,“要清淡些!”

    白衣侍仆退下后,沈千染倒有些意外地轻问,“您是南皓国君王?”白衣侍仆称眼前的男子为陛下。除了东越和西凌对皇帝尊称陛下外,就一个南皓国了。其它的如北蒙,异族,都称首领。

    凤南天挑了眉朝着沈千染丢了个媚眼,“是,其实你跟爷也不错,至少爷的身份也是皇帝,许你的不会比西凌的差,怎么样,有没有考虑一下来投靠朕!”凤南天也是纯属胡诌,纯当逗趣的口吻,沈千染自然听得出,也闲闲地跟了一句,“去哪都当皇后,不如挑个年轻的!”

    凤南天被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好在菜很快就上了。

    沈千染真的是饿坏了,也不等凤南天说请,就自行起身,装了一碗汤,低头开始一勺一勺地舀着喝。

    白衣侍仆服侍在凤南天的身侧,帮着凤南天装了一碗汤,小心翼翼道,“陛下,请用!”

    沈千染听出这女子的声音有些熟悉,便微微抬首,一瞧,轻蹙眉峰,只见眼前的少女穿着极透明的薄纱,胸前柔软若隐若现,一张脸红透,哀然欲泣的瞳眸浮着一层薄薄的水汽,竟是赵十七。

    赵十七察觉到沈千染探究的眸光,她亦为自已衣不蔽感到难堪,眸光凌乱仓促地扫过凤南天,茫然地后,方慢慢地朝着沈千染微一躬身,“皇后娘娘!”她不敢多瞧,怕眼中泄露了自已太多的情绪。

    得知凤南天掳回沈千染,她不知道有多欢心雀跃,想不到一切这么顺利,虽然离她的目的,让凤南天对沈千染动了心,心甘情愿地启动秘术,让一切回到过去还有一段长路要走,但一想到沈千染将与她一样落得衣不避体,被凌辱得毫无尊严可言时,她觉得她这一口气到底出了三分了。

    那一瞬,她竟然希望兰亭能看到沈千染如此狼狈不堪的一面。

    她很想知道,发生了这样的事,那他们之间曾经的海誓山盟将何以继续。

    万没料到,沈千染衣裳完整地与凤南天同桌,等着她进来侍候。

    凤南天自然瞧见两个女子之间潜在的激流,他突然想起那日在香雪莱,看到几个西凌女子间公然的争锋相对,这种局面在他的南皓后宫是决不可能会发生的,此时,他很想看看眼前的两个绝色女子吵上一架,虽然说,他几乎预计了沈千染压倒性的胜利,但他的恶趣味已倏地升起。

    主意一定,碧眸在两个绝色女子之间交错,眯眼,唯恐天下不乱地指着赵十七,“沈二小姐,这赵家小姐,是西凌的皇帝送给爷的,扔到爷的画舫时,她怀中有一封信,信上仅四个字:投桃报礼,还慎重地盖了贵国的玉玺!虽然说,礼轻情义重,但爷还是一直觉得西凌的皇帝太小气,按说爷怎么说也给那宁王拖延了半个月,让他顺顺利利地登基,然后,把赵家屠个干净,他怎么说也应给份大礼回报才是!”

    西凌皇帝扔给朕的!把赵家屠个干净!

    赵十七脸色倏地死白,夹着鸡块的手不停地抖着,压抑的情绪始终崩不住,化为一记低笑,嘴角挂起丝更深的涩然,亦是更深的绝望,她一直以为,她是被凤南天所掳,原来是兰亭将她扔到凤南天的画舫之上。

    为什么会这样,她到底欠了他什么,他次次要将她放在刀尖之上。

    沈千染羽睫低垂,权当凤南天是空气,并不接这个话,而是专注地吃着眼前的美食,近来,她的身体被兰亭调养得很好,胃口很开。

    凤南天不信眼前的这个女人会这么冷静,一脸的坏笑地续着添一把柴火,“而赵小姐为了报恩,给爷介绍了你沈二小姐,所以,爷才会千里迢迢来京寻找佳人踪影,如今一见沈二小姐,实感不虚此行!”

    很好,唯恐天下不乱,可惜,沈千染连个正眼也不瞧他!

    沈千染喝完汤,又站起身,缓缓地装了半碗的鱼粥,坐下后,又开始低着头一小勺一小勺地喂进嫣红的小嘴中,细嚼时,那嘴角含着若有若无的赞美之意,好象此时她吃的是天上佳肴,惹得凤南天也禁不住夹了一块酱牛肉,结果,他咬了几口就觉得滋味平平,吐又不是,吞又不是。

    凤南天将箸子一掷,有些意兴阑珊瞧向赵十七,见她脸色灰败,毫无神彩,又看看她手中颤颤微微的一块鸡肉,突然想起方才被沈千染噎得象喉里卡得生鸡蛋的感觉,瞬时对鸡肉就生出厌憎,连累夹了鸡块的人,那一幅战战兢兢,想恨不敢恨的模样也感到生厌。

    凤南天思忖着,这沈千染明明也是被他掳来的,算上去,也同赵十七一样是个阶下囚。怎么一个与他同桌同饮,另一个却站在一边服侍着。

    凤南天眸光再落到沈千染的脸上时,发现她吃东西时是真的专注,而不是仅仅故意装出勿略他时的装出的恣态。他从不曾见过一个女子那样一口一口地含在嘴里,细细嚼着,然后很幸福地吞了下去!

    每夹一样东西时,她的箸子和碗叠从不会发出一丝的碰撞声音,那种感觉好象是如果她发出一丝的声音,那她面前的食物就会突然消失不见的模样。

    她所有的动作、表情都好象是在吃最后一餐。

    凤南天突然有些触动,这是一个怎样的女人,面对她的巴掌煽过来时,连眼睛也不曾眨一下。

    对着他灿烂一笑时,手中的针却狠狠地刺进他的身体之中,如果他的寻常人,那她所刺的穴位将让他全身无力瘫软,任人宰割。

    醒来时,看到床榻上有人在欢好,她竟一言不发,不惊不问。

    面对他的流氓痞子般的调戏,她不仅不会被他赤身裸体所吓,反而毫不留情地将他的脸和皮一同揭下!

    唯有此时的她,在小心翼翼对待吃食时,让他看到她压在身体最深处,潜伏最深的怯弱和不安!

    他相信,这个女子一定经历过非人的饥饿和虐待!

    沈千染终于吃完了,用手边的锦帕拭了拭嘴后,她抬起头,朝着一旁低眉顺耳的赵十七淡淡一笑,眸光定在了凤南天的脸上,施恩般地接下了凤南天方才的话题,“凤南天,你知道一个美貌的女子跟了一个男子后,却一片热忱地为这男子介绍另一个女子的原由么?”

    “自然是这男子管教得当!”凤南天大言不惭地回答。

    “不,是因为这女子想摆脱这男子!”沈千染莞尔一笑,抬了头对赵十七道,“赵小姐,阿染没猜错吧。”

    凤南天尚未来得及变情绪,门外突然响起大祭司的声音,“陛下,上空有不明飞禽一直在盘旋,奴才怀疑是有人想闯进行苑,特来提醒!”

    凤南天睨了沈千染一眼,不阴不阳地扔了句,“手脚倒是挺快!”便起身阔步而出。

    沈千染站起身,见赵十七依然站在那发呆,也不理会她,缓缓走到阵列柜那,随手拿了一个小物件欣赏着,待看清时,慌得差点就扔了出去,原来手上是一件玉势,她满脸通红一扫,原来陈列柜上所陈列的小物件,竟然全是代表男性强壮的玉饰或是铜哭之类,甚至是一些男女欢好的雕刻品。

    沈千染虽然方才在凤南天的眼前强忍着与他对抗心理,可这时候的心里建设显然是完全不设防,她有些慌乱地转身,却被不知道何时窜到她身后的赵十七吓了一大跳。

    “你……”尚未开口,只觉得喉间一紧,已被赵十七紧紧掐住。

    赵十七一扫方才楚楚可怜之态,扬高下颚,摆出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沈千染,别以为你的男人能救得走你,我告诉你,这里都设了法阵,外面的人是闯不进来的。你就乖乖地呆在这里等着元神衰弱吧!”赵十七半眯起眼,恨不得将眼神化为一把利刃,直接插入了沈千染的心脏!

    她原本并不想掐死沈千染,她只是太压抑、太恨了,这两天她已经接收不到师父的托的梦了,她怀疑她的师父已经死了。

    想到如今只剩下她一个人在生死挣扎,她就想找一个突破口将心中的怨恨给发泄出来,可她一得手就无法控制手中的力道,发了全身的力道去掐着沈千染,心中唯有一个念头,把自已的双手一点一点地收紧,直到将她送进地狱!

    死吧,一起死,反正她也活腻了!活够了!

    呼吸被阻,沈千染只觉脖子都要被掐断,但她从来不是省油的灯,她经历过太多死亡的扎挣,仅仅是一瞬间,她就发狠地用膝盖顶向赵十七的下肢,同时,伸出两根手指狠狠地戳向赵十七的眼睛。

    “啊……”赵十七避得不算慢,虽保住了眼睛,但女子的那处被沈千染狠力一撞,疼痛从那处向四肢百骸渗去,只疼得全身佝偻,双腿打颤连弯都弯不住地跪倒在地。

    这时候,如果沈千染要反手置她于死地,她连反抗的力气也没有。她不知道是怕还是哀伤,她没有逃开,其实也没有力气逃离,她抬眼静静地望向沈千染,内心里如海翻腾,明明是你欠了我!

    一段眸光对峙中,终于沈千染先俯下了身躯,声音微哑,“赵十七小姐,我体谅你因为赵家恨我,但是,你若你想用这种方式报仇的话,你真的是太天真了。”先不说赵十七无法在沈千染清醒的情况下置她于死地,就算有这能力,外面候的白衣侍仆也不是吃素的。

    赵十七闻言惨然一笑,缓缓站起身,忍着那处的疼痛。她看着眼前这个女子,明明原属于沈千染一个人的悲惨,可是,命运却给她开了一个最残忍的玩笑,让她与眼前的女子命格相似,最终,她的人生就要被对方剥夺殆尽!

    而沈千染却毫无所知,置身事外,活得如此光鲜!

    认命么?不!胸口处的郁填之气终于沉积厚发,全番涌出,“沈二小姐,方才是我太冲动了。你反正都活不过今年的冬天,我赵十七何必去费这个劲呢?”呼吸交错,近得可以看到对方瞳孔中的自已,她眼中闪烁着冷漠的光泽,狞笑,“难道你不好奇你近来时时莫名其妙的嗜睡么?

    ”不必拐弯抹角,我想赵十七小姐说的欲望比阿染听的欲望更强烈,说吧趁我还有耐性!“沈千染的咽喉方才被她掐得很疼,她呼吸也略有吃力,目中却是一片沉宁,冷冷地欣赏着赵十七眉飞色舞的模样。

    赵十七的心中疯狂地大笑,情却温婉自如,一字一句,”那是因为你虽然重生,却依然摆脱不了你活不过十九岁的命运。本来你离死亡还有两年,可惜你的心上人迫不及待地想做皇帝,结果,提前两年敲响了你的丧钟……“

    从赵十七嘴里听到”重生“二字开始,神思仅微微一晃,便清醒了过来。她苦苦一笑,她知道赵十七并没有骗她,这样的谎言连编都无法编出来,甚至,她自已也预感到她的生命在以另外一种诡异的方式在流失。她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半个月来困拢她的疑惑不解终于有人要告诉她答案了。

    赵十七看沈千染太过镇定,以为她不相信,冷冷而笑,”怎么,你不相信我的话?我告诉你,这是我师父义净大师亲口对我说的!“

    沈千染摇摇首,她直视着她,声音意料之外的平静,”赵十七,撇开赵家不谈,我沈千染不记得与你之间是否有恩怨,让你恨我至此。在我对你的印象中,你是一个无害甚至是善良的少女!“眼前的赵十七相较以往有着天渊之别,倒不是穿着的变化,而是她的骨子里象换了一个灵魂般,她的眼睛写满了仇恨和哀伤,而在丽水府时,赵十七那天真浪漫、无忧无虑的笑颜曾经让她感到万分的羡慕。

    笑容迅速凝结,紧接着被一种狼狈的愤怒所代替,赵十七怒吼,”这不是拜你和兰亭所赐么?“望着沈千染疑惑的神情,无法言喻的苦涩感在她的胸腔蔓延而开,她忍不住惨笑,”好,既然如此,我也不瞒你,但愿你听了后,还能如此理直气壮的站在我赵十七的面前!“

    ”说吧,让我听听,到底是什么原因!“沈千染感到方才被赵十七掐了后,好象咽喉被堵塞住一般,心头尤其的烦闷。她急需新鲜的空气去畅然呼吸,几步走到窗台,却发现窗子根本无法打开。

    她只好踱回到茶几边,坐定后,镇定地开始泡茶。

    眼前的赵十七恰是堕入魔障,她一定遭遇过无法排解的痛恨,所以才会入魔入障。其实,每一个人的心中都住着一个魔鬼,但唤醒这个魔鬼并能扭曲了原先十几年的纯良性情,必定有着一段血腥的经历。

    赵十七阴冷一笑,忍着疼痛,走到沈千染的面前,缓缓坐了下来。

    她举起一杯凤南天喝剩的茶,一口饮尽,抬首时,勿儿表情一变,烟眸流转看定沈千染,缓缓道,”你想知道为什么,我可以告诉你,但这个故事,要从你死后开始!“

    ”好,我洗耳恭听!“沈千染提起茶壶,为赵十七添了一杯茶。

    赵十七先从选秀开始,道出自已,一步步地被兰亭引入了局中,直到兰亭成功地让时光倒流回沈千染死前的一个月,并将沈千染的母子接回了皇宫。

    在沈千染的第一次重生中,赵思琪带了前世的记忆,所以,她知道自已的命运被另一个女人所代替。

    她与她的父亲义净二人去京城投靠赵家,虽然赵家对义净感到厌憎,但看到赵思琪容貌殊丽,便同意收留了他们。

    赵家虽不待见义净父女,但赵家确实是个好的僻护之所,至少在赵家,兰亭的暗卫无法轻松潜入。

    所以,义净暗中开始筹备为赵思琪施法所需的一切要件。唯一难办的就是如何避过兰亭的暗卫,在沈千染的面前,开启这个佛家秘术。

    当时沈千染被兰亭接到宁王府,而欲想让赵思琪的灵魂进入沈千染的身体之中,必须把沈千染诱出宁王府,或是让赵思琪混进宁王府中,才能施法。

    可惜,宁王府固若金饧,无法突破。

    最后,义净想到了珍妃娘娘。

    义净要见到珍妃并不难,毕竟珍妃与赵家的姚念卿有交情,加上义净原本是方外之人,曾经一语道过兰御谡是帝王之尊的箴言,所以,珍妃接到姚念卿的转达时,说是义净求见,正中下怀,她也想问问,兰亭究竟是否有帝王之命。

    义净知道珍妃的心思,他直言断定,兰亭必会登基,而沈千染如果存在,那珍妃将一生与儿子不能聚首。

    珍妃问原因,义净一语道出,沈千染的不幸是缘于珍妃,这是因果报应!

    果然义净的话瞬时就攻破了珍妃的心防!

    珍妃当时恨沈千染入骨,她无法接受,她那样优秀的皇子竟要娶一个丑女为妻,而沈天赐虽是兰亭的亲骨肉,却是残疾之躯,想想那软绵绵的无骨身体竟是兰亭唯一的子嗣,她就觉得这是西凌最大的笑话!

    可兰亭的羽翼早已丰满,珍妃几次以死要挟,强迫兰亭可以收留那一对母子,但决不允他娶沈千染为妻。皆被兰亭断然拒绝!母子之间因此生隙,所以,珍妃相信,沈千染的到来,最终会导致她与兰亭最后决裂!

    珍妃左思右想,最终问义净是否有办法阻止,义净含胡其辞地给珍指指点一条出路,说他肯为沈千染渡戾,净化沈千染的灵魂,让她从此忘记仇恨,至于兰亭和沈千染之间的缘份是否能继续,就要看天意。

    最后商定结果,义净和赵思琪装扮着太监和宫女随珍妃进宁王府。

    在宁王府的水云阁的浴池中,宁王暗卫侦探不到的地方,义净施法,让赵思琪的魂魄进入了沈千染的身体之中。

    ……

    有如陷入某种回忆里,赵十七心脏一揪一紧,抑制着沉痛的胸口,眸中波光变得依稀不稳,脸上有裂开的神恸……

    那一天,仪势结束后,她蜇伏在沈千染的体内,借着沈千染的眼睛,看到了兰亭对她毫不设防的世界。

    他虽然很忙,勤于政务,但他每天下朝时,会来她的房里看她,并问太医今日她身体的状况如何。

    那时的沈千染极度不安,虽然极力配合着大夫治疗,可见效不快。她的头发几乎已落光,甚至连那双漂亮的眼睛因为元神渐弱,都显得有些呆怔,可兰亭并不嫌弃她。

    兰亭与沈千染在一起时,兰亭的话也不多。他似乎也瞧出了沈千染的畏惧和不安,便教她开始练字,告诉她,如果她感到彷惶时,就静下心写字。

    沈千染的字非常难看,但兰亭对她耐性很好,每天还会抽出一点时间检查她是否完成他交给她的任务。

    在沈千染和兰亭之间为数不多的互动中,赵思琪偷偷地观察到,兰亭看沈千染时,那一双凤眸并不炙热,但很温暖,而且没有陌生和疏离。这种感觉让赵思琪有些伤心,她记得,第一次在雪山时,兰亭看着她,那眸光很浅……带着疏离!

    那仿似昨天的回忆渐渐从心底深处唤醒,赵十七眸光毫无焦聚地穿透手中的茶杯,近似自语地呢喃,”那一个月,控住身体的是你的灵魂,我悄然无息地蜇伏在最隐蔽的地方,看着你谨小慎微的模样。有时,我真最想借用你的手去大胆触碰一下他的脸,可我害怕他会发现异常,只好在夜里偷偷地回忆着看到他的每一时每一刻。就算是如此,我也感到那一个月,我是真正的幸福,是那种很安全,好象远离伤害的一种幸福……“赵十七轻轻拭去自已眼角的泪花,那时的她天真的以为,就这样一直守到终老。

    可谁知道,他登基后,开始忙于朝政,随着攻打淮南开始,她一年都见不上他一面。她想不到,在沈千染彻底进入深眠后,她等来的却是宫庭寂寞冷月,她仿如月宫里的婵娥,守着最美丽的广寒宫,从满怀的期望等到心口彻骨的寒冷。

    一年又一年,像无数个夜里重复过的那样,淹没着她。握着那些回忆的冰冷余烬,她只是会傻傻地等,傻傻地思念——兰亭你什么时候回来看我一眼,哪怕是一眼,兰亭……

    ”兰亭……“沈千染掩住嘴,极力抑住哽咽,她用力地摇了摇头,泪水迷离,她很想问有关兰亭……却不知道应该问什么。她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只知道,她心脏那一些疼得历害,她现在好想好想扑进他的怀中,亲吻他,告诉他——

    原来,你一直在我身边!

    原来,我与你之间竟有这样的过去!

    原来,你也曾带着记忆寻找过我,将我和我们的孩子护在你的羽翼之下!

    这一世的重生,她带着记忆与兰亭相识,心中对他充满了厌憎,就算知道他从不曾伤害过她,但她一直怨恨他来得太迟,错过了一世,让她和赐儿过早地离殇!所以,她始终不肯放下心结,跌跌撞撞中一次一次地将他推开。

    是他一直无怨无尤,独自披荆斩棘,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到她的身边,换来了两人……短暂的相守!

    ”兰亭?“赵十七被沈千染的声音唤回了神思,她看着沈千染,明明是一脸热泪,嘴角却含着一抹幸福的微笑,那样地刺目,那样的刺心!

    呼吸骤紧,凭什么沈千染还能笑到现在?

    唇瓣已被她咬得血肉磨糊,张开笑颜时,象倏地裂开鲜血流了现来,赵十七象失去了痛感一般轻轻笑开,”兰亭?你是想问兰亭还爱不爱……你?“赵十七的声音很轻,笑得却有些刻意,芊芊手指捏着茶盏地两端,轻轻地摇着,她看着微微晃动的茶水,心潮却汹涌澎湃——

    自从凤南天的血唤醒了她两世的记忆后,她也一直想知道那时的兰亭到底爱不爱沈千染,如果是爱,那为何她占据了沈千染的躯壳却体验不到?如果是不爱,他为什么能再一次为了沈千染的重生付出那么大的精力。毕竟,兰亭回到五年前的过去,等于他要重新经历夺嗣的艰难旅程。

    封闭的寝房,不知白天或黑夜,与她曾经呆过的华丽宫祠是两个不同的世界,却是一样的晦涩和暗淡!她笑了笑,她心里并没有答案,她抬首看着沈千染,突然心思一恸,似在回味又似在刺激着沈千染,迫不及待地开口,”兰亭爱沈千染,因为爱而义无反顾地一次次不想让她再一次死去!“赵十七唇角缓缓地裂开,仿佛情感的洪峰终于找到了一个出口,涌泄而出,”虽然那时候,是你的身体,但活着的灵魂却是我,如果他不爱,怎么会因为你的身体死亡时,兰亭会再一次开启秘术,再经历一次重生?“出于女子天生的敏感,赵十七感觉到,沈千染必然会在意兰亭那一世是否爱上那个并不纯粹的沈千染,所以,她骗了沈千染。

    沈千染渐渐地平静下来,她冷漠地撩动唇角,隐带讥诮,”赵十七,看来你误解了阿染的意思!在这一点上,阿染从不质疑兰亭的感情!“沈千染并不打算对赵十七解释这一些,这是属于她和兰亭之间,赵十七明不明白并不重要!

    兰亭向来并不亲近女子,而前世兰亭肯启动秘术让她重生,肯定是出于同情,还有,为了沈天赐,血缘之间的微妙注定了兰亭无法坐视自已的骨血以这种惨烈的方式死去。

    而重生仅仅是提前了一个月,如果那时的重生,沈千染的记忆没有关于赐儿的惨死、申姨娘、郭嬷嬷的背叛,那么,那时的她就不懂得守护,仅寄托于卑微和苟活可以换取上天的怜悯,所以,当孩子的生父来寻找她时,只会改变她悲惨的命运,却不能让沈千染破茧成蝶,这样平凡的沈千染凭什么会得到兰亭的爱慕?

    就算她拥有前世的记忆,一个月的短暂时间,他与她之间会有怎样的感情突破呢?她只知道,兰亭是个不易动情的皇子,怎么可能会在区区一个月间就爱上了她?如果最终兰亭爱上了灵魂被取代的赵十七,那赵十七又何必一脸的悲戚来控诉她和兰亭亏劝了她?

    很显然,以兰亭的机警,肯定发现了某些不同寻常之处,所以,方有了她第二次的重生。

    沈千染闻着茶香,不再理会赵十七,她已经没兴趣再听下去,她知道赵十七的性格已完全扭曲,从她嘴里吐出的话并不可信。

    ”是么?“赵十七迎着她讽刺的眸光,一颗早已龟裂的心,被她无情的言语敲成了碎片,她艰涩地闭了闭眸,如穷途末路,想哭却没有眼泪,眼眶里涩疼得历害,”你就那么自信,兰亭从不曾爱过我。如果没有那刻骨铭心的爱,这一世,我何来坚持……“

    ”是刻骨铭心的恨吧!赵十七,其实你并不聪明,你在说谎时,你泄露了太多的情绪!“沈千染轻轻啜了一口茶,淡淡一笑,如清风拂面,”下次说谎时,记得要拿出勇气直视别人的眼睛,别闪躲!“

    赵十七低低沉沉地笑,声音在略为暗晦的寝房内显得有些阴森悚然!

    她知道在沈千染面前无所遁形,可她并不难堪,因为她的目的已经达到!她如今是凤南天身边的白衣侍仆,所以,她知道这个庭苑被大祭司设了法阵,每一个地方发生什么动静,凤南天都会一清二楚。所以,她与沈千染的这一番对话就是给故意给她听。

    凤南天离开寝居,白衣祭司候在廊处,两人走到行苑的法阵中央。

    凤南天抬首,看向天空,只见三十几只的猎鹰不停在上空徘徊,并发出尖锐的叫声。

    ”陛下,这些猎鹰非常机敏,它们从不肯往低处盘旋,以防被人射杀!“白衣祭司从身旁的侍仆手中接过一把弓箭,对准上空最低盘旋的一只猎鹰射杀,箭翎之声刚响,那只被瞄准的猎鹰就抖动翅膀朝直冲天上空,轻轻松松地避了过去!

    白衣祭司将手中的弓递给白衣侍仆,谨声道,”陛下,它们对弓箭发出的震动很敏感,显然是长期受训!而且,从第一只到这里后,不到一柱香时,就已聚集了三十多只。所以,奴才怀疑,这些猎鹰的主人一定在行苑之外!陛下,不如让奴才打开法阵,看看外面的情况。“白衣祭司开启了法阵,所以,阵外的人无法知道阵内的情况,更是无法突破阵法强行入内。相同,阵内之人也无法探究法阵外的情况。

    但是,法阵其实是一种障眼法,对人有用,对动物却起不到任何的作用。这和动物眼睛构造与人不同有关。

    ”不必打开,很明显,这是西凌皇帝的猎鹰,他肯定已团团围住这里!“凤南天嘴角讥笑更盛,语气毫不在意,”那当如何,就算他们破了阵法闯进了这里,凭他们能把朕如何?“

    白衣祭司却神色凛然,正色道,”陛下,奴才闻到一种味道,应是处子之血腥!如果奴才猜得不错,西凌的皇帝在外面设了箭阵,很可能箭头之上都抹了处子血液,来破陛下的修行!“

    凤南天碧眸双瞳幽幽一冷,这世间知道他的禁忌的只有历代的大祭司,而大祭司皆是帝王的心腹,自然不可能背叛他。

    到底站在兰亭和沈千染身后的是什么人,竟对他的禁忌了如指掌!

    他突然对这一切感到很好奇。

    转身对白衣祭师道,”大祭师,用你的灵台给朕开祭,朕想看看沈千染曾经历过什么!“

    白衣老者微躬身,”是,陛下!“

    两人随即进入法阵中央的一间寝居,凤南天在法阵的中央的软垫上靠坐了下来,指了指案桌上的水果,随行的两个白衣侍仆忙跑到他的身边,分别给他喂着剥了皮的葡萄。

    白衣老者在祭司的帮助下,很快就开始举行祭祀准备。

    两个时辰后。

    ”下去!“翻了一个慵懒的身,凤南天嘴角勾着一抹从未有过的凝重,潮暗如碧海深穴的眸光定在前方的一面琉璃镜上,此时,他脑海中不停地晃出那个无助的少女沈千染,尤其是看到她囫囵吞枣般地咽下肉块,一路疾奔跑回荒园,死命抠着咽喉吐出腹内来不及消化的肉,而后,生起材火用发硬的隔夜米饭混着肉煮粥。那样的恶劣条件能煮出什么好东西,可那一对母子吃得那般高兴,亲着嘴,笑得那么灿烂……

    他出身高贵,降临人世的那一瞬就注定了他一生的无上权利,他一生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甚至凭着喜好杀人!

    可他从不曾见过一个女子活到了如此低下,几乎是舔着尘埃苟活,但她笑时,那一双眼依然那样璀灿光华——

    可她的笑比她的泪水更令他难受,那一瞬间,胸臆中竟升起了从不曾有过的一种情感,很疼,疼得全身如是刀挖的痛,肺部仿佛被刺穿,一张嘴便疼!

    那一刻,他几次控不住情绪想打碎眼前的琉璃镜,将镜中的母子抱出来,再不求她愉悦自已,只想给她们穿得暖暖的,吃得饱饱!活着象一个人!

    可那一切皆是幻像!

    其实——

    在他掳走沈千染时,前一刻还有针炙刺穿他的身体,后一刻,在那样危急的情况下竟坦然地睡在了他的怀中,他便感到不可思议。

    果然,带回庭院中时,大祭司用灵台一看,说沈千染的元神已弱,身体进入了休眠的状态,无心无梦!凤南天便用带着恶劣的心态,用自已方才流出的鼻血喂给了她,让她的元神在沉睡中渐稳固。

    可他知道这不是长久之计,若离了这个法阵,不出一个月,沈千染的灵魂必进入永远的沉睡,如果没有另一个灵魂进入她的躯体,那沈千染的肉身将会慢慢枯竭。

    凤南天抱着能看不能吃的沉睡佳人,心痒难搔!但他自认以他惯常的喜新厌旧,一个月时间够了,或许无需半个月他就会对眼前的美色感到厌倦,所以,那一日他并没有兴趣去深入查究沈千染究竟曾遭遇了什么。

    可经过沈千染舒醒后,与他在寝室中的一番言辞较量后,凤南天不得不承认,虽然他对自已的惨败感到懊恼,但他也不由自主地被她所吸引!

    接着,他注意到沈千染异于一般千金小姐的饮食方式时,他开始对她的过去产生的强烈的好奇心。

    于是,他让白衣祭司设祭想从沈千染身上获知她的过去,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原来,沈千染就是重生人。

    凤南天可以断定为沈千染借命重生的人就是兰亭,因为除了他外,能开启这一秘术的其中一个要件就是九五之尊为其开启!但他一时猜不出谁有这个法力可以开启这个秘术,而这个人到底掌握了他南皓多少的秘术呢?

    随着对沈千染过往的渐渐从琉璃镜中显现,牵挂住他全部心思的已不是有关秘术的遗失,而是,他无法置信沈千染的命运竟如此坎坷。

    或许,就是那样的苦难,才把一颗心打磨得如此玲珑剔透。接着,他倾听寝房内两个女子的身体对抗,而后唇枪舌箭,毫无疑问,沈千染完胜。

    看着镜像中,两个面对面坐的女子,一个悠然自得,不慌不乱地不停煮茶、品味。

    另一个满脸哀怨,神思晃动,时而眸中恨意缭绕,时而泪眼迷蒙!

    凤南天不仅暗中轻叹,象沈千染这样灵气的美人枯竭实在可惜,如果让赵十七进入沈千染的躯体,那也未免让他感到遗憾!

    ”陛下,您想亲自启动借命重生?“白衣祭司收坛,悄然静坐在凤南天的身边。

    ”有何不可?如今沈千染元神已弱,朕亲自启动,让她回到过去,届时带她去南皓,可谓是一举两得。“凤南天声音出奇的温柔,其实他也仅仅是心思一动,思忖着,回到过去,在沈千染与兰亭未曾在珈兰寺阳差阳错开始,他便带她离开西凌。

    可是,一想到,他如果启动这个秘术,五年内他的法力将无法恢复,若是南皓国的皇氏中有心怀不轨的,那岂不是防不胜防!他又开始犹豫,如果在这五年内出了什么差错,这个代价太大,他没必要去承受这样的风险,左右不过是一个女人!

    ”如果此乃陛下的心愿,奴才愿代替陛下启动秘术!“白衣大祭司朝着凤南天一拜道,轻轻一叹,”奴才的大限已近,不久将要离开陛下转世为人,不如临行前为陛下了一件心事!“白衣祭司是修行之人,这二十多年来,他手下的白衣侍仆为凤南天掠了近万的佳龄少女。

    这些年轻美貌的少女,若嫁给寻常人家,都可以得到幸福。却因为跟了凤南天,不得不守着一生的寂寞,困在了南皓国的深宫后院终老一生。

    他初时也不以为然,以为那些女子拥有了平常人不能享有的荣华富贵就是一种幸福,但渐渐地,随着南皓国后宫女子年华老去自尽的人数越来越多,他猛然醒悟,这是一种造孽!

    可他是南皓国的祭司,生来就是以护卫南皓国的君王而存在,以南皓国帝王的诣旨而遵行!

    在方才开祭中,他敏锐地探出凤南天极喜欢这个叫沈千染的女子,他想,他今年已近十八,已近大祭司最极限的年纪。如果,这个女子真可以改变凤南天游戏人间的心态,那他就算是逆天,也当是一种造化修行!

    凤南天自然不知道他的大祭司是存了这种心思,对于大祭司的孝忠他感到很满意,他伸出手,将掌心覆在大祭司的头上,淡淡道,”大祭司,如果由你开启,只能是让她回到过去,朕或许能够完整地得到她,但她依然躲不过她的大限!“

    ”陛下的意思难道是……“凤南天这一句话倒是让大祭司吓了一跳,以他对凤南天的认知,就算凤南破天荒地对哪个女子用起了心思,三年也是极限,之后,那沈千染是死是活应不再重要!难道——

    ”朕希望她能活!“凤南天竟是惆怅地一叹,本是无心,却越说越心动,”这样的女子太早离世,可惜了!所以,朕想亲自为她开启秘术,让她脱胎换骨。朕唯一担心的是朕启动秘术后,五年内法术尽失,届时……“

    ”陛下放心,老奴竭尽全力守护陛下。“白衣祭司四肢伏地,重重一磕首,”陛下放心,有奴才一天,南皓国的天就不会变!“

    凤南天理所当然地点头,转念间,突然问,”大祭司,你说,西凌皇帝身后的高人是哪一个?竟然连你也探不出他们启动秘术时,是在哪一个方位!“

    ”那个地方肯定是被设了法阵,此人一定精通南皓的秘术,基至,有可能是历代南皓君王或是南皓大祭司的转世!“

    ”朕也是这样猜,可是,转世之后,按道理,就算是天赋异禀,也是没有前世的记忆,他是怎么做到的?“

    ”这个奴才就不知,或许这和西凌的佛家有关,象义净,他就可以在赵十七的身上下禁术,让赵十七带着记忆转生!“大祭司顿了顿道,”陛下,想来那沈千染的福源也深厚,有这么多的异人相助!“

    凤南天不语,他托着腮沉思着,而对于眼前的状况,凤南天的心里也没数,兰亭究竟什么时候能冲进法阵,一想到,沈千染如果回到兰亭的身边,到时两人一定卿卿我我,那真是怎么想就怎么不甘。

    凭什么他连碰都不能碰,而别人竟能吃光抹净!

    不千,不能便宜了西凌那小气皇帝,不如就此把时光到回!

    决定一下,凤南天倏然起身,”既是此,那事不宜迟,马上开坛设法!“

    东源客栈。

    沈千染失踪当日,下午申时时分,暗卫终于有消息回报,有一只猎鹰在京城的南庄一个别苑中发现钟慧留下的线索。

    闭着双眼,盘腿坐在桌面的地图上的兰天赐终于睁开双眼,待暗卫离开时,轻声道,”父皇,钟慧说娘亲一直在沉睡状态,而且,钟慧感到娘亲的元神在渐渐稳固。如果我猜测不错,他们很可能在行苑内外设了法阵,所以,就算确定了娘亲的行踪,仅凭暗卫是无法闯进去救人。“

    ”这个父皇想过,既然猎鹰能找到,那就偿试一下用动物来开道!“兰亭右手缓缓抚上剑柄上的龙纹,手上带劲稳了稳思绪,周身弥漫了一股浓浓的杀气。

    凤南天日御数女,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变态。虽然兰天赐完全否定了凤南天会碰沈千染,但光一想到凤南天可能以另外一种方式去碰他的阿染,他就感到全身热血倒流,那是他呵护在心尖上的人!

    兰天赐无声地咧了咧小嘴,精致的脸上有些抽搐。他知道兰亭担心则乱,其实他一直感应到钟琴的信息,他的娘亲很安全,睡比很香。

    可他的父皇,一脸天踏了下来的脸色,这时候,他也只能勉为其难地采用温和的手段劝民慰,否则,不否定他这个英明神武的父皇也会乱中出错。

    他扭了一下屁股跳下桌子,走到另一个桌子上,亲手倒了杯热茶,沉稳地迈着小短腿,奶声奶气道,”父皇,儿臣倒是有一计,父皇不防来听听!“

    父子俩几乎在争吵中商议完毕,兰天赐以他能通过钟慧了解沈千染是否安全为压倒性的优势,让兰亭不得不听命于儿子,耐性等待最好的时机,借用凤南天之手,开启时光年轮,彻底改变沈千染的命运。

    眼下,在钟慧没有传来进一步消息时,只能是按兵不动!

    当夜兰亭回到了皇宫,水月和水觅二人回报他,水玉的伤势无碍,看帝王脸色苍白,也没敢多问沈千染的情况,怕勾起兰亭情绪,便悄然退下。

    寝房之中龙诞熏香渺渺弥漫透进每一个角落,晚风吹过碧绿纱缦轻舞,珠帘轻摇啐啐作响,镂空屏窗外是半悬的圆月,甚至在他们的枕榻之上还留有她的余香。

    可少了那青色的苗条身影,兰亭就觉得自己的生命被抽走了一大半!

    仅仅不到一日,他就感到活在了水深火热之中。无法收敛翻覆的情绪,当更鼓响起第三声时,他再也收控不住,提了剑欲就冲向京城南庄的别苑,一路狂奔至皇宫门口时,高高的城门下,小家伙边打着哈欠边走了出来。

    ”父皇,您比儿臣想象得有耐性,儿臣本以为父皇过了子时就会冲出来,现在已过了丑时……“兰天赐一脸昏昏欲睡的表情,走到兰亭的脚步,胖胖地手臂圈住兰亭的大腿,小脸餍餍地靠了上去,娇声娇气道,”父皇,儿臣好累,您抱儿臣回去睡一觉吧……“小家伙言辞可怜兮兮,全身软软地往下坠。

    兰亭轻轻一叹,扔了手中的剑,仿若稀世珍宝一般将小家伙抱在怀中,缓缓地往承义殿走去。

    月光下,小家伙的脸舒服地靠在兰亭的肩膀上,嘴角下弯,不屑地对自已骂:鄙视你,连苦肉计都使上了。

    兰亭抱着小家伙并没有回到寝房,而是去了御书房的密室。

    兰天赐依然盘腿坐在莲花座中央,在他四周的莲花灯已悉数亮起,兰亭靠在一面墙上等着赐儿的吩咐下一步的行动。

    ”赐儿,除了让一切回到过去,是不是有另一种方式!“

    ”什么方式?“琉璃双瞳缓缓张开。

    ”父皇回去后,打破你娘亲死在十九岁寒冬的命运,然后,带着她回到现在!“

    ”这有区别么?“兰天赐睁开眼,小脸蛋浮上一层灰心,”也是,算是有区别,娘亲会变得很丑,或许要治一两年才能恢复容貌。而我,现在能蹦能跳,回到过去,我起码还要吃几年的药才能把毒解了!“

    ”不是……“兰亭轻轻摇首,许久方道,”在这里,你娘亲不仅拥有父皇和赐儿,她还有水玉四个忠心耿耿的姐妹相伴、有宁家、父母健在。还有她创下的产业,她在这里的人生可以过得更精彩。“

    小家伙一听,眼圈微微泛红,沉默不语。

    兰亭嘴角微微一动,掠开一丝淡淡的弧纹,”而在那里,你娘亲除了父皇和赐儿外,她一无所有,父皇担心给不了她所有的快乐。“

    兰天赐沉默许久,象作了决定般,又是有了片刻的踌躇,”父皇,有一个办法,可以借着凤南天开启时光之门时,用您的二十年的帝王运辰,开启帝星年轮。这个门,可以开在珈兰寺的法阵之内,父皇在那里带着娘亲避过十九岁那个死劫后,就带着娘亲去那个法阵,如果……“

    兰亭凤眸倏得变得浓重,黑得象能榨出墨来,他声音带着急切截口问道,”赐儿的意思是,只要父皇不当皇帝,就可以让你娘亲平安回到现在?“

    兰天赐抿了抿嘴,把心一横,有些豁出去似地口气,”不是不做皇帝,而是,要牺牲你二十年的帝王运辰!“兰天赐无法置信地盯视兰亭一眼,顿了顿方恭声解释,”父皇您原有三十二年的帝王之命,如果您一定执意于此,那您只能做十二年了……“

    兰亭直接斩断兰天赐的话,”别说是二十年,就算做一个布衣又当如何!赐儿快跟父皇说说,要具体准备些什么,眼下时间很紧急!“

    兰天赐微微动容,眸光再没有象恢复记忆以来对兰亭的重重不满,他看着兰亭,琉璃眸中缓缓地浮起了感动,彼时他找到兰亭,仅仅是想借用这个帝王之手,报他与娘亲的血海深仇,谁知道这个便宜父亲一次又一次地让他的娘亲逆天重生,不仅要经历两次的漫长夺嗣,还要再一次经历三年的战乱去平叛淮南。

    从古至今,能有几个人能做得到?

    而现在,兰亭竟然仅仅为了沈千染能够活得更快乐些,牺牲了他一生所追求的帝王之尊。

    兰天赐心里震颤,精致的小脸却波澜不惊,缓缓问,”父皇,您的皇位原有三二年,您真的愿意牺牲二十年,仅仅为了娘亲的快乐!“

    兰亭缓缓走到赐儿的身边,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莲花灯盏,蹲下身躯,那双泼了墨般的凤眸温柔地看着兰天赐,静默了仿似一个四季轮回,语声无比慎重,”赐儿,父皇这一生无比地感激,你曾经给父皇托梦,让父皇知道,原来这世间有着父皇不知道的妻儿所在。而现在,父皇感谢上苍,赐儿并不是普通的孩子,是赐儿让你的娘亲的生命一次又一次地得到重生。“兰亭轻轻地抚了抚小家伙动容的小脸,顿了顿,轻声道,”十二年后,赐儿已长大成人,以赐儿的心智足以打理好江山,何况,父皇有十二年的时间,足够平定西凌内乱,到时,交给赐儿定是一个盛世繁华。那时候,父皇就带着赐儿的娘亲走遍天下!“

    兰天赐琉璃眸中闪过一瞬的迷惘,小手不自觉地贴上兰亭的手背,眸光奕彩,近乎自语地问一句,”可父皇,您将来和娘亲还会有孩子!“兰天赐没有料到,兰亭这么早就许诺下了将来这一片的江山由他去继承。

    他的前世,与凤南天为双生,因为他身体内流的不是圣血,一出生就注定了他与皇位无缘,他不是没有报怨过命运的不公平,明明他比凤南天早出生了一刻!

    想不到,转了一世,隔着三千里的异国,他要圆了帝王之梦!

    兰亭轻轻摇首,尽管接下来的一句话对未来要出生的孩子并不公平,但兰亭还是说了出来,”在你娘亲的心中,谁也无法代替赐儿!有时,连父皇也拿你无可耐何,你要是在你娘亲面前撒个娇,夜里头,父皇就得睡御书房!“

    兰天赐咯咯地笑开,粉脸瞬时绽满孩子般地天真浪漫,小嘴一撇,眉飞色舞,”娘亲最喜欢小赐儿了!“刚说完,兰天赐好象被自已噎了一下般,吞了吞口水,不自然地别开了脸,心中暗骂:活到这年头,还装什么嫩!

    父子俩决定既然已下,便开始商良进一步的具体行动。

    兰天赐建议走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他前世是南皓的大祭司,自然知道凤南天所居之处的法阵既能屏蔽住外来的对阵内的窥探,同时法阵内也无法详知外面的情形。

    但凤南天决没有预料到,因为钟慧就在法阵之内,她天生异能,可以感受四周的危险情况,并且,她和兰天赐之间有心灵感应,所以,法阵内的情况,兰天赐了如指掌。

    在知已知彼上,凤南天显然是略逊一筹!

    同时,钟慧可以感知沈千染的情绪,所以,在凤南天与沈千染之间的暗中较量,钟慧一字不漏地通过心灵感应报告给了兰天赐。

    兰天赐边听边乐,急得兰亭在他身边直转,他却很吝啬地一字不肯透露,尤其钟慧向他报道沈千染称呼凤南天是老先生时,兰天忍不住笑得毫无形象,上气不接下气地倒在地,四脚朝天滚在地上打转。

    乐归乐,兰天赐却不停地分析从钟慧那得来的每一个有用的消息。

    凭着对这个曾经是双生子弟弟的了解,凤南天心高气傲,一生视女人如草芥,这一次一定不甘被沈千染如此蔑视。

    所以,凤南天肯定会让大祭司开坛设法,去看沈千染的过去,并了解到沈千染就是重生之人。

    他马上让兰亭发出指令,放出所有的猎鹰警醒凤南天,让凤南天知道,他们所在的庭苑已在西凌大军的包围之下。

    同时他也知道历代的大祭司的嗅觉都异于常人,所以,他在沈千染失踪的当夜,下令暗卫从皇宫的宫女身上采集两碗处子之血,一夜之间,宫中有数百个女子被玉势破了处子之身,小家伙连眉头也不皱,只冷冷吩咐,让内务府给这些宫女一人一百两银子。

    拿到血后,马上命令让人弩弓箭阵的所有箭头都涂上了处子之血,弩弓手执弓团团围住凤南天所在的庭苑,以警示凤南天,兰亭身后有异人相助,不日就可破他的法阵,并可破去他的采阴补阳的修为,将他打回原形!

    表面上,兰天赐就是以这种方式引诱凤南天综合各种利害要素,一步步地促使他去开启时光年轮的秘术。

    而实际上,兰天赐和兰亭慧能三人守在珈兰寺的石室中等待最佳的时机,借用凤南天开启秘术,天地星辰开启年轮之际,兰天赐同时启动法阵拦截,制止凤南天将时光倒流回沈千染十四岁与兰亭相遇珈兰寺之前。

    珈兰寺,秘室。

    兰天赐打坐在法阵中央,兰亭与慧能大师坐在兰天赐的左右两侧。

    三人的身边布满密密麻麻的梵文和奇怪的图腾,每一个图腾中央都有一个的莲座,月光顶上的石壁开凿出的八个拳头大的圆洞中照在莲座四周,随着星辰的移动,最亮的八个圆点渐渐地往莲座中央移去。

    兰天赐告诉他,一旦七颗星各司其位时,说明凤南天已开启了时光年轮,所以,中间的一颗星是关健所在。

    兰天赐明确地标出,这个光点运行所代表回去时大致时间。

    时光年轮开启之时,首先会回到最先原始的状态,也就是慧能第一次开启借命重生秘术之时,是沈千染死后的第二年春季三月十五。

    凤南天意图很明显,想把时光回到沈千染十四岁的那年秋季,因为沈千染和兰亭是在那年冬季相遇。按着一格一个季节来算,那就是二十二个分格段。

    兰亭和凤南天同时回到过去,兰亭拥有兰天赐的灵台,带着记忆回到过去,而凤南天天生异禀,既使他的法阵被强行逆改,没有按他的设定时间回到过去,他也是拥有这一切的记忆。

    以兰天赐对他这个双生弟弟的了解,凤南天肯定不会善罢干体,一定会前往西凌阻止兰亭顺利将沈千染带回。

    所以,兰天赐才刻下了这个时间的刻度,兰亭回去的时间,要尽量接近沈千染死亡的时间,那么,就算凤南天想来阻止,千里迢迢从南皓追到西凌,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所有的细节都被考虑,不利的因素全部预防到位,一切已然就续!

    当顶上的光茫越来越对准莲座时,兰天赐缓缓睁开琉璃眸,轻声道,”钟慧有消息了,凤南天已要设好坛,钟慧感应到娘亲被他们带到了法坛前。“

    到此时,兰亭也不得不佩服小家伙心思的慎密,果然,凤南天每一步骤都被兰天赐算计到。

    秘室中显得无比的静宓,慧能开始双掌合十,口中无声念记有辞。这个秘世设了法阵,可以完全脱离所有的干扰。在兰亭与兰天赐离开时,慧能将呆在这里闭关一个月,等候着兰亭带着沈千染回归。

    当光点渐渐地朝向中心的莲花座时,时间仿佛与心脏同时跳动,在稍近那一刻,兰天赐大喊一声,”父皇,走……“

    兰亭一个激凌,象是从恶梦中醒来般,猛地从床榻中坐起,意识到自已是在床榻上时,兰亭伸手揭开厚厚的帐帘,借着透过窗纱打进了的微弱光线,他看到身上盖的是厚厚的锦被,兰亭马上意识到,他是真的回到了过去。

    环视四周,兰亭有些恍惚身处庐山的感觉,因为,他身处的环境是那么陌生。

    迅速披衣下地,走到窗边,猛地推开窗户,迎面扑来的是冷风让他感到一阵瑟骨,吹得他脸颊隐隐作痛,抬头注视寂寥晨星,看着它悬挂在墨色的苍穹里,那么地璀璨冰冷,而眼前的庭院,竟是如江南的小桥流水,楼台亭榭。

    这决不是京城!

    ”来人!“兰亭深吸一口气,

    ”属下在!“暗卫高池如幽灵般现出,跪在了兰亭的脚下。

    ”高池?“兰亭眸色冷冽,犹带摄人心魄的阴寒,”雷霆的出来回话!“

    高池不解地抬首,却被兰亭狠戾的一眼倒吸了一口冷气,但她并不敢问缘由!

    兰亭身边的十大雷霆的暗卫很快出现,跪下,”请殿下吩咐!“

    ”现在是什么时候?“他缓缓脸色稍缓,巡视着这些人,眼前这十个后来都护在了沈千染的身边。虽然在最后一次护卫中,他们任务失败,让沈千染被凤南天掳走,但以凡人之躯确实无法抵御凤南天的秘术

    ”回殿下,现在是丑时!“

    兰亭蹙眉,”本王问的是现在是什么年几月初几?“他环视四周,这里不象是他的寝房,难道他不在京城?神色一历,”本王现在是在哪?“

    暗卫虽然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很快地回答,”回殿下,现在是景升十三年十二月初八,殿下现在在江南御史申敬业申大人的行苑!“

    景升十三年,没错,凭着他对这一世的记忆,这一年冬季兰御谡退位。

    十二月初八,那就是离沈千染死亡的那日十二月二十一日尚有十三天。

    于他足够,可是于凤南天,除非他能上天入地,否则决不可能这在短短的十三天从南皓绕过东越进入西凌。

    就算凤南天有本事,能在这样的冬季跨过南皓与苗疆边界的雪山进入西凌,也无法在十三天内到达京城。

    至于,他为什么此时会身处江南,兰亭瞬时就想起,没错,这一次他是奉了兰御谡之命,暗中彻查宁家被诛灭三族的惨案,从江南镇灾时,宁家给朝庭所赠的粮食皆是发霉的开始,如今已暗察到了申敬业这里。

    紧接着,不到一个月时间,兰妃从皇宫的高台上跳楼自尽,申家一族被屠尽,兰御谡退位同时自囚进东郊行宫的帝陵之中。

    他是在兰御谡放下断龙石的第三天登上大统。

    ”马上启程回京!“兰亭思忖,十二月初八离沈千染死亡的那日十二月二十一日尚有十三天,以时间算足够回京,但他丝毫不想耽搁,只想着,此时寒冬腊月,阿染和赐儿却守在寒窖般的沈家北园挨守着。

    雷霆暗卫退下,兰亭冷冷地走到高池面前,俯视着,”说,五年前珈兰寺,本王被兰陵的人刺杀时,当晚,还发生了什么事?“沈千染的那一次重生,高池死在了他的极刑之下,是因为在沈千染离开西凌去东越的那一夜,高池欲图杀死沈千染,幸好被聪明的沈千染避过。

    如今想来,这一切还太便宜了这个女卫。

    高池神色镇定,但她的心却掀起了狂澜。她是最优秀的暗卫,自然记忆超群,五年前,她成功地瞒过了兰亭,将珈兰寺那诡异的一夜含糊其辞地带了过去。

    ”怎么,时间太久了,忘了?“他微微俯下身,一把揭开高池脸上的蒙巾,烛光下,高池苍白的脸上马上飞起两道粉色,眸色浅盈,带着一泓欲滴的水汪望着他。

    ”本王一直以为,高池是个可以值得信任的兄弟,可是,方才高池的眼睛却让本王感到勿略了什么!“兰亭轻忽地一掠嘴角,语声讥讽而冷漠,”是不是,高池以为凭着你这么多年的孝忠及……不错的脸蛋,你就可以做梦爬上本王的枕榻?“

    高池讶然地张开口,她从不知道,不谙男女之事的宁王今日会说出这样的话。

    ”从你十二岁开始,本王就没吩咐你摘下面巾,想不到,高池已成长成如此美貌的少女!“兰亭嘴噙淡淡嘲笑。冰凉的拇指用力划过她的面颊直直抠进她的颧骨,带着尖锐的疼痛,鲜红的血溢了出来,一窜窜地滴落在白色的羊毛地毯之上。

    高池颓废地滑落身躯,抬首时,嘴撇一丝凉薄笑容,抑制着颤抖,”为什么?“

    高池和高漠、高扬出身都不低,高池原名邢雪妍,其父是西北大将军邢荣,在兰亭七岁时,邢荣曾带着女儿来京城,当时的信义候见邢雪妍骨质奇佳,便心生收她为义女之心,并欲将她训练为一级的护卫,护在兰亭的身边。

    那一年,兰亭、卫扬、文成耀还有邢雪妍还有几个同龄的悄然被送进暗卫营训练。

    除了兰亭外,卫扬化名为高溯,文成耀化名为高洋,邢雪妍成了高池。

    在兰亭十八岁那一年,最后,十六岁的高池冲过层层考验,成为兰亭的近身暗卫。

    ”要本王提醒你么?“兰亭两指轻轻扣住高池的肩膀,在高池的微微颤粟中,倏地生生捏碎她的两边锁骨。

    近二十年的苦练,仅在一瞬间废掉,从此,无论生死,她都不能隐在他的身边了,她蓦地扬开嘴,嘴角笑纹愈裂愈大大,攒开如花,被断开的是锁骨,可这时候她最疼地却是左胸的深处。

    她用力地揪住胸口微微弯腰,她终于可以彻底番误了,这个梦太长,从她的童年开始,到此时,她甚至已不再年轻。

    可是,她还是不甘心,纵然她有错,但凭着她十几年的舍命相护,难道就不能得到他的原谅么?

    ”殿下,高池可否问一声,为什么?“高池双眸冲血,佝曲的身子不停摇晃,从不曾流过泪,这一次,如断了线的珍珠簌簌而下伴着右脸颊的血水,口一张,漫进了唇腔,原来,泪水是这么腥涩!

    ”以你的信息,你应知道本王有一个儿子!“兰亭语风疾厉,神色愈加冷冽间,只听”喀嚓“一声,高池左手的腕骨被兰亭捏碎,接着,兰亭缓缓地拿起高池的右手,嘴角微微一挑,甚至连看都不看她,毫不犹豫,往着反方向一折,断开,骨刺破皮而出,阴森而恐怖!

    兰亭的神情已没有一丝多余的感情,只在冷冷告诉她,死有余辜这四个字的含义,”沈千染在珈兰寺受到本王的侵犯后,未婚先孕,接着生下了本王的亲骨肉沈天赐,这一切在京城之中闹得沸沸扬扬。而你——是信卫组的顶级暗卫,本王的近身暗卫,完全知道沈千染在怀上赐儿后,被沈家老夫人囚进沈家的北园之中,母子两过着悲惨的日子……“在高池痛得汗如雨下,全身痉挛之时,兰亭的手又缓缓按上了高池的肩头。

    ”请……殿下给……高池一个痛快!“高池仰起脸,神情如一朵凄美的海棠,她不敢求兰亭恕罪,暗卫戒律之一,就是不能欺骗主子,否则以极刑处置。

    ”痛快?如果有时间,本王会让你割肉剔骨来还!“兰亭低笑一声,寒霜之色倾布墨黑凤眸,语声带着刺骨的冰冷,”五年了,你明知本王的妻子孩子活在地狱之中,却从不曾在本王面前露出一丝的异样。哪怕是出于一点点的同情,在冬季里给她们母子二人送一床的棉被,或是给一餐的饱饭!“兰亭眸中寒芒如乌云凝聚,衬在苍白如雪的面容上,象两泓张开的旋窝要将她的魂魄一点一点地吸食干净。

    魂飞魄散间,她感到双肩圆骨处,被他有力的双手精准地扣住,一声怪异的骨裂,她的双手无力下垂——

    疼!疼!疼!

    既然酷刑不会因为她的软弱而终止,那她就咬牙承受,高池紧紧咬住下唇,不再发出一丝痛苦的呻吟,她要让他知道,她是他身边最优秀的暗卫,谁也无法取代她!

    兰亭毫无所动,修长的食指弹跳般地按上了她胸下的肋骨,用力一戳——

    高池紧紧咬住的唇瓣禁不启开一线,闷哼出声,她知道,那根被兰亭戳断的肋骨刺穿了她的肺部,她甚至能听到体内涓涓的血流之声,是她的生命在流失,此时,她唯愿,死亡快一点降临!

    因为,暗卫戒律,在没有被敌方擒拿一威胁下,暗卫没有自尽的权利!

    当,最后一根肋骨被兰亭隔着丰满的胸部用力戳穿时,高池呕出最后一口的鲜血,她仿佛看到,地狱朝着她张开了血口,只是她至死也不明白,兰亭怎么会一夜之间,毫无征兆地知道五年前的事!

    雷霆暗卫很快传来消息,马已备好,可以立刻启程。

    一路狂奔,连夜疾驰,十二月十三,兰亭于辰时抵京,他没有回宁王府,而是直接前往沈府。

    沈府门前停着四辆豪华马车,兰亭一眼就辩出当中一辆是他母妃平日出用,心中划过一丝强烈的不详欲感。

    沈家内堂。

    庭院深深,光秃秃的枝头上压着银白的积雪,亭台楼阁迷蒙在大雪纷飞中。

    珍妃高堂中央端坐着,后背挺得笔直,身上妆容一丝不苟,修得圆润的指甲无意思地轻抠着椅上扶手的纹饰,眸光若有若无地落在了角落中一个穿着青色布衣的小身影,她的头一直低垂着,加上那里的光线太暗,珍妃一时瞧不清她的样子,只是觉得很怪,尤其她头上包着那古怪的兰布头。

    或许是她穿的衣裳不够保暖,或许是她站的地方太靠门边,珍妃感到,那女子连站都无法站稳,可她的双臂却稳稳地抱着怀中的孩子。

    ”说来,本宫也有十多年未见沈夫人,想当年,沈夫人常带着她的女儿进宫,如今那孩子呢,出来让本宫瞧瞧,长大后是什么模样?“珍妃的眼角含着明晃晃的讥笑。

    宁常安,你看得到么?这是你的女儿,她活得连一个沈家丫环都不如,而你亲生的外孙,只怕活得连狗都不如,因为连狗都懂得吠几声!如果你能看到这些,你还能在宫里安然独享一人的尊宠?

    沈老夫人正坐在左首的下方,闻言,微微倾身朝着珍妃娘娘一躬身,轻叹,”真是家门不幸,生出这等祸害,娘娘,您是千金之躯,就莫要让这等下贱之人污了您的眼睛了!“沈老夫人说完,不着痕迹地盯了申氏一眼,似乎是暗责她不应该把沈千染也叫到了内堂之上,丢人现眼!

    申氏心中暗自冷哼,在这沈府之中,只怕珍妃最想见的人就是沈千染。心中对沈老夫人充满鄙夷,脸色却依然温和,轻轻一咳,眼睛若有若无地瞟了站在门口处的沈千染一眼,似是婉叹,”染儿,莫拘礼,既然娘娘要见你,就出来给娘娘磕个响头!“

    ”是……“沈千染低着首,轻轻移足至内堂中央。今年是她第一次离开西园,在往年,中秋节时,父亲还能回府一趟,可是今年中秋,父亲被皇上派往江南,兄长也去了异地,所以,中秋节那日,沈老夫人没有喊她出来,与家人吃一个团圆饭。

    还是申氏好心,拿了一个中秋月饼给她,让她好好过一个团圆日。

    今天这样的好日子,她实在不想出来,尤其是赐儿,自从出生后,就没有离开过沈家的北园。可申氏一早就告诉她,珍妃娘娘尊贵非同寻常,而她到底是沈家的二小姐,如果是因为庶出而不出来磕头,于情于理都说不出去。

    她早早就候在了内堂,一直瑟缩在最黑暗、最不起眼的角落中,唯恐她的出现引来祖母的厌憎。好在今日来的人很多,除了兄长和爹爹娘亲外,沈家的人全到齐了。加上孩子多,沈老夫人便没有注意到她站在小角落。

    珍妃驾临后,大家齐齐请安,珍妃说了几句话,沈老夫人便吩咐逸星、逸飞和千碧去学堂。

    她看到弟弟妹妹离开,她本也想混了出去,谁知道刚移几步,郭嬷嬷就拉住了她的衣角,在她耳边偷偷交代,申氏让她别失了礼!

    她只好乖乖隐在角落低头站着,谁知道,珍妃竟亲自开口要看看她。

    双足轻轻跪下,紧紧抱着怀中的小赐儿,因为太久没有见到这么多人,她有些紧张,以致请安时显得有些口吃,”沈……沈千染给……珍妃娘娘请安!“她跪下时,没有一个丫环站出来给她的膝下放一张团蒲。

    坐在申氏旁边的沈千雪”卟嗤“一声笑出,银铃般的声音响起,”姐姐,你怎么抱着孩子给人磕头,太没诚意了!“

    申茹看了一眼沈老夫人的脸色,满怀同情地对沈千染道,”二丫头,也让赐儿给珍妃娘娘磕个头!“

    沈千染脸上划过一丝苦笑,朝着申茹恳求道,”母亲,赐儿他睡了……“

    从赐儿出生开始,赐儿就没离开过北园,而府里的人也没有人会去关注赐儿的成长,虽然大家都知道赐儿不能开口说话,但没有多少人知道赐儿五岁了连站都不会站。

    ”二丫头,是谁教你这么没规距?“沈老夫人一听,心头的无名火起,拐杖狠狠地朝地板一落,重重的眼睑眯起,挟着森冷的气息看向沈千染,”今天是沈家的大喜之日,你最好不要举着一张哭丧的脸。“

    沈千染看着沈老夫人脸上的梅斑,珍妃头上不停晃动的金步摇,沈千雪嫣红欲滴的唇瓣,看到的似乎都不一样,唯有那鄙夷的目光惊人的相似,仿似化为森冷的獠牙,要活活撕裂了她,她凄凉地笑了笑,死气沉沉地低下了头,她不愿抬首让大家看到她眼眶中的泪,只是本能地将怀中的小赐儿抱得更紧,母子之间相互汲取着那一点点的体温。

    内堂之外,寒风呼啸,大风纷飞!此时,她觉得自已无依无靠,心中毫无希望地念着:爹,您在哪里,如果上天有灵,如果人间真有神佛,那就请你们帮我传个音讯,告诉爹爹,染儿很想很想他——

    珍妃冰冷的眼睛充满嘲笑,看着沈千染一动不动地跪着,始终不肯把怀中的骨肉放下,看沈老夫人的脸色愈来愈青,嘴角一挑,慢条厮理道,”既然沈家二小姐不愿意给本宫磕头,本宫也不强求,算了,念你是个孩子,你就起来吧!“

    ”郭嬷嬷,你是干什么吃的?你瞧瞧这个喝你奶长大的混帐,一点规距都没有!“沈老夫人听着珍妃不阴不阳的数落,气得满脸发青,恶狠狠地盯向申茹身后的郭嬷嬷。

    ”老夫人莫气,奴婢这就把小公子抱过来,让二小姐给珍妃娘娘磕个响头!“郭嬷嬷边说边从跑出来,几步就到了沈千染的身边,俯身时,嘴巴几乎贴近沈千染的耳朵,”二小姐,要想少受罪,赶紧把头给磕了,老奴这是为你好!“不管沈千染的抗拒,一把便将沈千染怀中的小赐儿抱了过去。

    沈千染身子不好,这些年又常年忍饥挨饿,身上哪有力气,加上,也不也太用力去把赐儿抢回,唯恐拉扯住伤了孩子,只好眼睁睁看着孩子被郭嬷嬷一把抢过去。

    从心尖里逼出一缕缕的鲜血,腐蚀镂空了她的整个胸腔,千疮百孔!她知道,磕头仅仅是一个借口,所有的人都在为难她,想看她的笑话!她早已不在乎,她甚至可以坦然面对一切的污言秽语,但是赐儿不行!就是不行!

    ”珍妃娘娘,沈千染给您请安了!“她瞬时朝着地上用力地磕了三个响头,”砰砰砰“地声响让内堂瞬时静了下来,待沈千染抬头时,果然,她的额上已被磕出了血。

    四周一直传来嗡嗡响遏的笑声,她仿似未闻,颤抖地撑着僵硬的膝盖,机械般地兀自站起身,因为方才用力磕头,她的头巾掉在了地上,露出了几乎落光的头发,那般丑陋的模样,看得众人都忍不住嫌恶地别开了眼。

    沈千染却毫无所觉,她的心思全落在她的小赐儿身上,她总是想,小赐儿离开了她的怀抱,肯定会感到不安!她朝着郭嬷嬷伸出手,哽咽道,”郭嬷嬷,把孩子给我!“

    郭嬷嬷倒是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故意摔了孩子,便把孩子塞到沈千染怀中,淡淡地辩解,”二小姐,你可别怪在老奴头上,老奴这可是为你好!“

    ”阿染明白!“沈千染低声回了一句,看了怀中的小赐儿时,那小家伙朝着她盈盈一笑,琉璃眸比水晶还璀灿,沈千染的心瞬时被填满,轻轻低下首,亲了一下小家伙的额头,轻轻摇着,”睡吧,娘亲的小赐儿!“

    珍妃脸上冷意倏地加深,突然站起了身,缓缓走到沈千染的身边,伸出手,拂开半遮住小家伙脸的围布,当冰冷的双眸对上一双美丽无暇的琉璃眸时,珍妃冷冷耻笑,”这就是那个生来不能言,四肢不能动的……残儿?“

    ”他不是残儿,他是本王的亲生骨肉!“带着怒气的声音从门外响起,众人一惊,本能地看向内堂之外,只见一个白色锦袍外罩一件紫色狐袭的年轻男子疾身冲了进来,在众人尚未消化方才那男子话中之意时,那男子已到了沈千染的身边,而他身上的狐袭已脱了下来,紧紧地裹住了沈千染母子。

    众人见着此番情景,眼睛都有些发直,呆滞地一转不转!

    兰亭双臂紧紧圈住沈千染母子,虽然他早有准备,可骤然相见,他的心疼得在滴血,此时的沈千染头发比十四岁那年更少,原本就显得小的脸,如今只瘦得剩下一双大眼睛,更令他几近颠狂的是,这时候的沈千染的身高竟从十四岁那年起就没再增长,反而因为太瘦看上去显得更小,可以想象得出,这五年的岁月是如何摧残这个可怜的女孩。

    他心疼,疼得撕心裂肺!疼得想毁天灭地!

    莫说是二十年的帝王运辰,就是拿他二十年的寿命,他也要把她带回去。

    沈千染被突然而至的温暖惊得连动都不敢动,她愣愣地抬头望着这个陌生的男子。

    而他贪婪而神伤的眸光或许吓坏了她,他感到怀中的她正在颤抖着偿试推开她。

    ”头怎么流血了!“兰亭轻轻拨开她额上一缕发黄的头发,从怀中拿出锦帕,小心翼翼地拭去伤口周边的血,而后从怀里拿出金创药,轻轻地为她抹上,处理完毕后,朝着她宽慰一笑,柔声道,”别怕,伤口不深,用了这药不会留疤。“

    整个内堂里的人都被眼前的突然状况给惊住了,恍似沉浸在梦中,包括沈千染在内。

    ”流血,是因为给人磕头?“兰亭突然蹲下身子,轻轻拍着她膝上的粉尘,又注意到她的脚上的鞋是全湿的,这样的大雪天,她竟只穿着棉布鞋,雪水已浸透她的双脚,兰亭心里难受得快呕出血来,他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是牵了她到一旁,朝着呆如木鸡似的沈千雪冷冷道,”站起来!“

    沈千雪被兰亭眸中的杀意刺得机伶伶地打了个寒颤,见了鬼似地惊跳挨进了身边申氏的怀中。

    珍妃呆呆地站着,时而用手背揉了揉双眼,时而狠狠捏了一下自已。

    因为太震惊,她反而不知道眼前是真还是假,脑中空白一片。

    兰亭按着沈千染坐在了椅子上,单膝跪下,轻轻托起她的脚,脱去了她足上的棉鞋。

    沈千染一惊,如临大敌,脸色苍白如雪,淡紫双唇瞬时褪成银白,漆黑纤长的睫毛轻仆着仓皇的双眸,手忙脚乱地直推着兰亭的肩膀,拼命地摇首抗拒,”不……不要!“她怕,怕极了这一种陌生的肢体接触!

    ”别怕,鞋湿了,我们换了它!“兰亭仅仅脱去,并不碰触她的双足。他的狐裘穿在她的身上显得特长,兰亭便将她的脚包进狐裘之中,放在了自已的膝盖上,轻轻道,”以后,染儿不必向世上的任何一个人下跪,甚至不必弯下你的腰,这是我对染儿一生的承诺!“

    内堂中仅有齐氏偷偷地为沈千染感到高兴,当初沈千染身下孩子后,身体虚得历害。她觉得这孩子活得太难,曾动了心思想去为沈千染求个情,可沈老夫人那时明令,不得让她府中的人私下接济沈千染,直待沈千染把沈天赐交出来,方允许她离开北园。

    她在府中也是看着申茹的脸色,所以,最后也没敢开这个口。

    这些年,她也不常出她所居的园子,渐渐地,也就不放在心上!

    今日见到沈千染,她实感到震惊,她也不明白,为什么沈老夫人对自已的亲身孙女会狠心至此。

    她站起身,走到兰亭的身边,轻声道,”宁王殿下,民妇给她拿一双鞋吧!“

    ”不必了,她的衣物很快就会送过来!“他人刚至京城,他直接奔沈家,同时也派出自已的侍卫去张罗女子所需的衣物,还让宁王府的厨师做些吃的马上送过来。

    他知道,沈千染对突如其来的改变肯定有着戒心,所以,他不并强迫将她带到自已的宁王府。反而,他会留在她的身边。

    申茹和沈千雪靠得最近,两母女面面相觑,从方才兰亭进来开始,她们以为是一场恶作剧,可现在,申茹预感到这或许是一场梦,但绝不是一场戏,因为眼前的男子眼中放出来的全然是满满的爱和宠溺。

    珍妃终于断定眼前的一切不是梦,双眼凝聚难以置信的精光,拨高地尖叫难以控制地从喉咙中冲出,”亭儿,怎么是你,你……你方才说什么,为什么你要对这个……下跪……“丑八怪这三字硬生生地被珍妃吞咽了下去,她毕竟是一国的妃子。

    兰亭缓缓地转过头,眼角扫过堂中一张张目瞪口呆的脸,最后,眸光冰冷地落在珍妃的眼中,”母妃,儿臣仅跟你说一次,希望母妃刻进心里!“他紧了紧怀中的她,不容她抗拒他的怀抱,一字一句地迸出,”沈千染是儿臣的王妃,而她怀中的孩子沈天赐,是儿臣的亲骨肉!残儿这两个字,希望母妃以后不要再说出口!“

    ”究竟是怎么回事!“珍妃猛地冲向兰亭,却被兰亭轻轻推开,他小心翼翼地护住沈千染母子,冷冷道,”请母妃先回皇宫,一切儿臣自当会向您解释!“他没有理会珍妃,扬手唤出暗卫,冷冷吩咐,”带珍妃娘娘回宫!“

    ”不,本宫不走,你今天要是不把话说清楚,母妃绝不善罢干休!“珍妃一把推开暗卫,此时,她已经顾不得端庄素仪,此刻她只想冲过去,狠狠地摔沈千染几巴掌,置问她是不是给她的孩子下了巫蛊,却被兰亭的暗卫拦下。

    珍妃心头怒火雄雄燃起起,峨眉倒竖,怒指暗卫,”你是本宫钟家养出来的,你今日要是敢碰本宫一下,本宫定让你五马分尸!“

    兰亭的暗卫只听令于兰亭的命令,对于珍妃的威胁连眼都不眨,出手如电便制住了珍妃,很快就带着歇斯底里的珍妃离去。

    少了珍妃,内堂中变得安静下来,谁也不敢出声去惊扰宁王。

    兰亭脸上带着安抚人的笑,对着沈千染柔声问,”小丫头,饿了吧,很快,吃的就来了!“他伸出手小心地阻止沈千染不停地咬着自已的唇瓣,”别咬,再咬就要流血了。“

    沈千染至始自终于为身处梦中,甚至她偿试咬了一下自已的舌尖,很疼,似乎在告诉自已,这一切是真实的!

    可她越听还是觉得肯定是梦。因为眼前的皇子不象是得了失心疯,何况再疯狂也不会去认她这样丑陋的女子去做他的王妃。

    兰亭见她呆呆怔怔,脸上露出一丝温柔,修长的手指轻轻抚了一下她的苍白的小脸,”怎么啦,是不是有很多不懂的,没关系,等等你吃东西时,我一点一点地跟你解释好不好?“

    沈千染急忙避开他的手,小脸溢满惊慌神色,磕磕绊绊地问,”可我……我不认识你,你一定是认错人了……“她轻轻地对他摇首,她感受得到眼前的皇子对她并无恶意,可她不相信她自已有这样的运气,虽然,在五年前,在她刚知道自已怀上了陌生人的孩子时,面对扑天盖地的流言和伤害,她也曾做过那样的梦,有一天,会有一个男子,披着一身的光华来到她的面前,对她伸出手,”来,跟我走……“

    可五年冰冷的岁月告诉她,这样的美梦仅属于童话和孩子!

    她已经长大了!唯一的出路就是有一天,她的祖母能开恩,为她的赐儿找一个大夫!

    兰亭那双宛如深潭般的凤眸牢牢地摄住她,声音轻柔似水,”相信我,我不会认错人。你叫沈千染,今年十九岁,你出生在冬季,那一天还下着很大的雪。你有一手很好的绣工,你最大的愿望是学习医术。至于小赐儿,他今年五岁了,虽然他暂时不会说话,可你要相信我,他以后会好的,很健康,很漂亮,还有一身很高的医术。“他一手搂着她,另一手的手心轻轻贴在她的手掌之上,声音更是象是怕颤碎了空气一般,”染儿,你可愿意相信我,相信我五年前那一晚,不是我故意要侵犯你,而是有居心叵测的人给我下了药。而后,我离开你,没有去找你,也是因为有人故意隐瞒了一切,我是三天前才知道这一切的真相,所以,我匆匆地从江南赶回来,带你走……

    静寂之间,兰亭的这一番话如同一声炸雷,掀起了滔天巨浪,众人纷纷秉息,各自心肠!

    沈千染静静坐着,这么多年来,哀伤已成为一种习惯,象是沙漠中独行的人已习惯了死亡随时的降临,可这时候,她只觉那被蛀空的胸腔被一种陌生的情结填满,又仿佛是像巨石掷进湖心,骤然泛腾起一股漩涡,卷着她去了另一个陌生的地方——

    “从此,寂寞、恐惧、伤害都会远离你,所有伤害过你的人,都会不得善终!”兰亭声线微哑,语调起伏不平,他不在乎内堂中的人听到这一切,他恨不得告诉所有的人,沈千染是他宁王的王妃,沈天赐是他兰亭的亲身骨肉。她失去的尊严和幸福,他会悉数为他找回。

    他甚至不必浪费时间去找申氏申讨,因为在他的记忆中。兰妃从皇宫高楼跳下后,申氏一族被兰御谡下旨屠光!

    兰亭的语声不紧不慢,听在所有人耳中都很温柔,可申茹却感到字字冰冷,像把鞭子一道一道抽在自已的心口,尤其是珈兰寺被人下药这一句让她全身如堕冰窖,抱着沈千雪的手控不住地直抽蓄着!

    呆坐很久的沈老夫人终于忍不住站了起来,自从去年中风后,她的腿脚有些不灵活,颤颤微微地抖了许久后,方站稳,在丫环的挽扶下,柱着拐走到了兰亭的身边,微一躬身后,心中窍喜,“宁王殿下,您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不如大家一起坐着谈谈!”沈老夫人因为有些紧张而喉咙发紧,沈千雪能嫁给七殿下只是个希望,毕竟珍妃今天来沈家只是来拿众人的庚贴,但宁王所说的若是属实,那她沈家是真的出一个王妃了。

    何况,就算她再不懂朝堂之事,也知道,如今的西凌算是宁王的半个天下,这江山,迟早会交到宁王的手中。

    这不仅让她想起申柔佳,一想就恨得想咬牙,想当初她对申柔佳没少上心,谁知她成了西凌贵妃后,非旦不感恩,反而几次在大庭广众之下悉落于她,她这一身的病就是被申柔佳给气出的!

    兰亭缓缓站起身,修长挺拨之躯像个天神一般俯视着佝偻矮小的沈老夫人,一抹嘲讽凉薄升起在兰亭嘴角,衬着冰冷的凤眸,完整镶嵌出他天皇贵胄的锋利华美,“本王的家事何劳沈老夫人过问?”

    一旁的沈千雪的情绪千变万化,从开始的震惊,到害怕,而现在只剩下了赤裸裸的妒忌,她抬头仰视着兰亭,又看着丑得让人无法直视的沈千染,脱口出而咕噜一句,“至于么,为了一个丑丫头……”

    兰亭双瞳倏然射出幽冷闪光,挟着喷薄的生杀之气直逼沈千雪,“高溯!”一声刚喊出,他突然俯下身,低声道,“闭上眼睛!”便紧紧掩住沈千染的双耳,不透一丝缝隙。

    众人尚不知要发生何事时,只听天重重“啪啪”两声伴着沈千雪一声惨叫,从申茹的怀中跌了出去。

    高溯是什么人,就是卫扬,他出手从不留情,这一掌带了十成的力道,直击得沈千雪耳畔齐鸣,脑子里嗡嗡作响,“哇”地一声吐了一大口鲜血,她吓得得滚带爬地抱住申茹的腿大声啼哭,接着,她感到四周突然静了下来,只看到申茹惊惶失措的抱着自已,而申茹的嘴巴一张一阖,可她一个字也没听到……

    “把这三人带下去,看管住!”命令时,兰亭的眸光最后冷冷落在脸色苍白如纸的郭嬷嬷身上。

    沈千染虽然被他掩住了耳朵,但还是隐隐听到沈千雪和申茹的尖声哭叫,瞬时,她的心里象打翻的烛台一般,燃烧后灰飞烟灭。

    这个人竟可以一边如此温柔地对她呵哄着,而挥手之间,就定下了别人的生死!

    沈千染恍似置在梦中,她突然感到一阵阵地惶恐,感到这一切一定是阴谋,不,她要逃开,否则她的小赐儿一定会受到伤害,她站起身,紧紧抱着小赐儿连连地后退,带着慌乱地摇首,茫然地拒绝,“我……我走了,赐儿他累了,我要哄他睡了……”

    她想回到西园,只有那里是属于她和赐儿的,这里的人只会伤害她们母子俩。

    她突然拨足狂奔,他一惊,本能地上前拉住她,却发现,她象被毒蛇咬了一口般收回手,那双大眼睛里溢满了对她的恐惧和不安。

    “染儿……”话到嘴边,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兰亭手心里全是汗,既使是在这样的寒冷的冬季,他马上领悟到他方才走错了一步,他不应该那么冲动命暗卫伤了沈千雪。

    他怕再一次惊到了她,命所有的人不得跟随,而他仅仅远远地跟随着,看着她光着脚,抱着赐儿跌跌撞撞地朝着北边跑着,她身上的狐裘因为太长,奔跑时被自已的脚踩了掉到了雪地上,她却无暇去捡,依然抱着赐儿死命地跑开!

    此时的兰亭不仅仅是手心出汗,更甚,连后背也泌出一层薄薄的汗。

    到了北园,他见她探着四周,好象确实没有人追来时,她偷偷地舒了一口气,用力地把门关上。他不敢推门,怕开门的声响惊动了她,便双足一顶,跃过了高墙,他找了一处最隐蔽的地方,偷偷透过破损的窗纸看着房间里的她。

    窗外,他一动不动地站着,而她发愣了大半个时辰后,开始忙碌起来。

    她烧水,给小赐儿洗澡,而后,帮着赐儿按摩后背,透过窗纸上的小洞,他看到赐儿疼得象一只濒临死亡的小兽般盘蜷在沈千染的怀中。沈千染一边按摩一边流着泪。

    直到小家伙睡后,她却象脱了水的鱼冲到门外,蜷在墙角哀声哭泣……

    兰亭只觉得万箭穿心!

    沈千染哭的时间并不长,她很快就打起精神。他看到她在槐树下捡着落叶,然后收集在一处,放在隔壁房里晾着,从隔壁土房中出来时,拿了一捆的枯枝放到了床底下,便开始边洗衣,因为忙碌,她的神情开始变得开朗一些。

    暗卫回报,沈千染母子俩的衣物及安排做的膳食已全部送到了沈家的大门外,问宁王是否要送进来。

    兰亭摇首,他知道,这时候他无论做什么都只会让沈千染感到更加不安!

    黄昏时,沈家的一个丫环提着一个食盒来到了北园,她重重地敲了几下门,也不待沈千染出来,便将食盒里的饭菜拿出,放到地上,便提着食盒离开。

    沈千染出来时,瞧她的神情,一脸的诧异,分明是因为今天晚饭的丰盛明显异于寻常。她欢天喜地端回了寝房之中。她把小家伙抱起,便开始喂饭。

    今天饭菜中有肉,母子俩边吃边开心地笑,那样的心满意足,看得兰亭心如刀绞,疼得连站都站不住——

    他知道,他的出现加上他的一番话,肯定引起了沈家的不安,所以,他们才会在饮食上给沈千染添一些的份量。

    待夜晚来时,他看到她把床底下的枯枝拿出来,折断后,放在床边的盆里烧着取暖,她几乎是合着衣裳就包进了被窝里,将小赐儿紧紧抱在怀中。

    这里的夜晚非常宁静,除了偶尔发出枯枝燃烧时发出的噼叭作响外,这里仿佛是人间隔离的角落。

    他听到她的呼吸变得渐渐平缓时,便悄然地进了她的房间,点了她腰间的穴道,轻轻地躺在了她的身侧,将暗卫送来的锦被盖在三人身上,而后,将母子二人紧紧地抱在怀中。

    翌日,他在沈千染母子未醒来之前,悄然离开,并恢复了她寝房里的原状。

    早晨,他让宁王府的厨子来到沈家,专门为沈千染和赐儿做药膳调理,做好的药粥由齐氏亲自送去,而他依然隐在暗处,漠漠关注着母子俩的情况。

    他得给她时间,去慢慢体会自从他来到她的身边,她的生活开始一点一滴地变化。

    他不想用激烈的方式逼着她,只想在这为数不多的七天里,让她慢慢地对他放下戒备之心。

    到了第二天的下午,他传来宫中的太医来为赐儿针炙,小家伙身体常年疼痛,尤其是冬天,沈千染虽然学了一点按摩的手法,但真正痛时,根本无法缓解,小赐儿又说不出口,只能疼得全身发青,抖得全身发颤。

    太医的出现,及高超的医术,让小赐儿那个下午并没有受太多的罪。

    沈千染送太医出来时,站在门边,犹豫了许久,方小声道,“太医,请您帮我对宁王殿下说一声谢谢!”

    隐在暗处的兰亭那时恨不得就出现在她的面前,告诉她,他可以比这个做得更多,更好,只要她肯接受!

    可这一次他不愿再鲁莽!

    当晚,他托齐氏送来了两床厚厚的被子,还有年轻女子和孩子的冬衣及鞋帽,衣服款式他是让人再去订做,与先前的华服不同,这一次他要求衣服以保暖舒服为主,而款式和布料都显得很普通甚至连基本的刺绣也没有。

    沈千染心中有些惴惴不安,直到齐氏告诉她,这两日,宁王没有在沈府内出现,沈千染才放心地收下了东西。

    第三日,第四日……第七日,一天一天地过去,兰亭始终没有出现在沈千染的面前。

    但此时,沈千染所呆的地方已涣然一新。

    第八日,沈千染从温暖的被褥中醒来时,房间温暖如春,当她睁开第一眼,便惊了,四周的墙壁全部挂上天青色的帷缦,黑乎乎的屋顶上挂着波浪式的纱帐,残破的窗子已被换成了缕空的纱窗,上面还贴了四个精美的雕花窗纸。

    床榻换成了一张宽大而结实的红木床,天青色的帐帘上绣满一朵朵洁白的梅花,而地上,竟象是辅了好几层的毛毯,当她踩上时,尤其柔软和舒适。

    几盏宫灯挂在挂勾之上,将整个房间照亮。

    沈千染披着温暖的袭衣下地,象个不小心走进神仙之府的小妖般,看着周围的一切,她惊奇地发现,这里的每一饰和每一物全是照着她梦想中的家园布置。

    她感到无法思议,不仅是房间的装扮,甚至这几日来她们母子俩所吃的膳食,全是照着她的口味,甚至是赐儿,虽然嘴里说不出来,但他的神情看得出也很满意。

    她知道这一切全是兰亭带给她的。象是一点一点,从无到有的渗入。当想渴时,她的房间里就会出现热茶。当她感到饥饿时,很快,精美的膳食就会出现。

    当赐儿睡了,她一人独自发闷时,她的身边便会突然出现一本医书……

    她从不曾与他有过任何的交集,可为什么,他却如此了解她,难道,这一切是梦,是她自已给自已订造的一场梦。

    赐儿醒时,她欣喜地给赐儿穿上床榻边那一身精美的幼童的锦袍,并给他戴上了代表吉祥如意的小虎帽,那一刻,她的心充满的感恩,原来,她的孩子是那么精美、那么贵气!

    “赐儿,我们来说声谢谢,好么?”她坐在温暖的贵妃椅上,将赐儿放到她的身边靠着,母子会心一笑后,她双手轻轻合十,闭上双眼,低低地念一声:如果这一切不是梦,请你在我睁眼之时,就看到你站在我的面前!

    沈千染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地睁开双眼,只见——

    只见兰亭含笑站在三尺开外,那双狭长如深潭的凤眸里,在宫灯的光茫下,流光艳如火凤凰涅磐,无穷无尽漾着温柔。

    沈千染咬了咬唇,不再闪躲他的眸光,只是略带警戒地抱起身边的小赐儿。

    兰亭并不上前,他朝着沈千染伸出手,此刻他一双眼眸,宛如吸入日月之华般的灿耀,“能让我抱抱赐儿么?”

    沈千染本能地抱紧了赐儿后退一步,有些慌乱无措,似乎又带着犹豫不决,抬首时,看到兰亭温暖的眸光,象是在告诉她,如果她不同意,他会很尊重她的意见。

    她心里有些发紧,说不出什么情绪,无助地看向怀中的赐儿,小家伙竟朝着她盈盈一笑,眨了眨眼似乎在表示同意。

    沈千染复抬首,再次对上兰亭含笑的眼眸,涩涩的容颜终于绽开轻笑,如升染的晨曦霞缕一般,夹杂着初升期盼与温暖,“轻点抱,别……别摔了孩子!”

    这是她最珍贵的信任,兰亭喜出望外,伸出手,如珍似宝的将小赐儿接了过来,亲吻了一下小家伙的眉心,温柔地看着她,“好,我会的!”兰亭牵着她的手,带着她来到桌边,待沈千染坐定后,方道,“这是我给你准备好的早膳,你好好吃,我来喂赐儿!”

    兰亭喂的手式显得相当的笨拙,弄得小家伙嘴边沾满了褐色汤汁,那张精致的小脸象一只偷食的小花猫,令沈千染忍不住低低笑了一声。可她发现,小家伙竟是一点也不排斥兰亭的哺喂,乖巧异常地偎在兰亭的怀中配合着。

    这一切如果不是梦该多好!

    小赐儿食量小,很快就用眼神表示吃饱了,兰亭便将他抱到一张特制的围椅上坐着,而后,他坐到了她的身边,也装了一小碗的粥,静静地陪着她吃。

    沈千染安静坐着一边细嚼慢咽,一边偷偷抬起晶莹的双眸,不着痕迹地看着兰亭挑着鱼刺。

    偶乐,兰亭会很快抬眸,捕捉住她闪躲的眼光,在她避开后,他的唇角微微上弧,时不时地拿锦帕想帮着她拭着嘴角,她总是不习惯地避开,他也不介意,只是朝着轻轻一笑!

    “染儿,明天我要走了,我希望你告诉我,你愿意带着赐儿跟我一起离开!我带你去另一个世界,那里,没有痛苦,你和赐儿也不再受病痛折磨……”今天是最后一天,如果今天晚上,沈千染可以安然渡过,那他就必须带着她回到珈兰寺,进了那个法阵,回到属于他们的世界。

    “去哪?”她的身体颤抖得历害,她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已消瘦苍白的脸,“是去另一个世界么?”在她的意思里,另一个世界意味着死亡,“殿下,您做这么多,是给染儿和赐儿最后的晚餐么?象是行刑犯人临死前,牢头总给赏她一顿饱饭一样……”

    “不,染儿,对不起,是我没有表达好我的意思,我决不会伤害你,你相信我……”忍了几天几夜的情绪,他一直担心自已突兀地出现会惊坏了她。他夜里偷偷抱她,却一点也不敢用力。而今日终于能光明正大地看她了,却担心自已的眸中泄露了太多的情绪。

    可此时,他再也控不住了,他忍住颤音,他低下身一把将她抱进怀中,将头紧紧埋在她的颈边,收在她腰腹中的双臂一波一波地愈收愈紧,紧得让她觉得自已的内腑都要从喉中挤出。

    “染儿,你听着,这不是梦,是我回来找你……”蓦然,他捧起她的脸,那样的近距离,他清楚地看到,她肌肤苍白得近透明,干枯晦色,因为消瘦,脸上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

    记忆中那娇嫩欲滴的嫣红双唇,浮着一层青紫,象是沙漠中缺水的人在死前时,透出的一股灰白。那一头乌黑的长发,此时只有寥寥几缕从帽沿中散下,毫无生机地披散在削瘦见骨的肩上。

    压灼的呼吸,他倏地吻上她那冰冷的嘴唇,轻轻地勾舔着,想带去一缕湿意,一分温暖,一分生机。

    “这世间或许有突然降临的运气,可是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不可能会凭白的出现,宁王殿下,如果这一切是真实的,可阿染始终不记得与你曾有过一丝的交集!”她不明白,他怎么对她有这样强烈的感情,不安又开始腐蚀她刚刚建立起对他的信任,她想推开他,却熬不过他手臂间的力量!

    “染儿,你我不仅有交集,我们还拜了天地……”兰亭急切地把一切道出,从珈兰寺开始,直至这一次他穿越时空之门,要带她离开。

    他告诉她,她自幼中毒,而珈兰寺是他的母妃及申茹策划的阴谋,告诉她,在另一个地方,她褪变重生,赐儿的健康出生,她容貌的恢复,在东越经商成为西凌最传奇的女子,最重要的是,她挽救了宁家及她的父母皆因她得到幸福!

    这个漫长的诉说,从清晨开始直到午夜,她静静地听着,她的眼,干涩变得缓缓微润,他的话,一字一句落在她的心田,泛起阵阵波澜,酸并着痛,或许心在流血,但眼中却没有泪。

    他的心感应到她的似喜似悲,他不停地安慰着她,可滴落在她颊边的泪竟然是他的……

    最后,他绽放着带着热泪的笑容,缓缓却极重地告诉她,“无论前世今生路是否走到尽头,没有我的允许,谁也带不走你!此生,你我必定是白发相依,同棺而柩。来世,既使堕为六畜,亦是雌雄相伴!”

    “好,我跟你走……”无需再多的语言,她带着羞涩,带着平生第一次的灵魂震憾,缓缓地搂住了他的腰身。

    兰亭整个人一阵激动,目中蓦然涌现欣喜若狂的光绪,他俯身将她抱起,如抱一个婴儿般让她的头紧紧地贴在他的胸口之上,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声音温柔得要泌出水,“那你好好睡……方才不停地听我念叨也应该累了,睡吧……小丫头!明早,我带你和赐儿回我们的家!”

    十二月二十二日晨,当第一缕的阳光破晓而出时,兰亭方轻轻地长叹出声,他一夜无眠,通宵达旦不停地去感受怀中人的呼吸和脉搏的跳动,深夜时,他甚至连眨一下眼都怕,唯恐她会象空气一般从他的眼前消失。

    现在,他知道,命运的年轮已彻底改变!

    将妻子和孩子双双抱在怀里,兰亭阔走出了沈千染的北园,一步一步在沈老夫人不安眼神的注视下离开沈家的大门。

    门外,高溯已备好马车。

    两个时辰后,马车在珈兰寺的门口停下。成千的暗卫出现,齐齐朝着兰亭下跪。

    自兰亭回到京城,马上调拨暗卫营团团护住珈兰寺,不得让任何人进出,这是他们离开这里唯一的出路。

    兰亭抱着沈千染和赐儿进入密室时,慧能双手合十,含笑朝着兰亭躬身道,“贫僧恭迎皇上、娘娘!”

    兰亭颔首回应,“大师辛苦!”

    “皇上娘娘请!”慧能指着密室中央的一处发光的柱体,待看到兰亭抱着沈千染母子消失在眼前时,双手合十,轻轻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弘睿元年冬,新帝兰亭下旨,为加强西凌与南皓两国交邦,新帝赠南皓国凤南天美女一百名。

    第二日,帝后两人亲自于京城东城城门欢送南皓国皇帝凤南天启驾回南皓!

    本书完!

    ------题外话------

    番外不会让亲们等太久,但月可能也要休息一星期,真的太累了~开始写番外时,月会公告~暂定第一个番外为兰御谡和宁常安的前世今生的秘密及两人最终地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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