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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274.铁腕平叛乱

    风儿呜咽,大地无语,军帐内鸦雀无声。牢牢记住每一句话,每一个字,生恐因为翻译而导致出现遗漏,也不顾额头冒出的汗水,儒者只管耳听眼瞄,以毕生最为严谨之态度躬身静候。话语虽轻,但如同醍醐灌顶,原来哲别对驸马爷一直苛刻,甚至不近情理,一切只为淬炼义子。

    钦佩变为担忧,不动声色的儒者暗自心惊。一员堪称睿智的虎将,一生都在东征西讨中度过,其眼力、心机、对人的洞察力果真不凡。区区一人就如此厉害,铁木真帐下还不知道有多少这类人物,若无人指点,悍然反叛,结局只有一个字——惨。

    汗水湿透背脊,敬畏的目光盯紧闭眼喘息的病虎,微微侧耳,以防漏下哪怕一丁点话语。字字句句均一语中的,但观眼下情势,应该撑不了多久。能一口气说这么多,理应已耗尽全部气力,万一还有话要交代,怕也只剩下半截?锁定嘴唇,无所不能的儒者做好试图解读唇语的准备。

    人处于极度悲伤,恍恍惚惚的周文龙压根没意识到自己听不懂话语,耳朵紧紧贴上翕动的嘴唇,凝神静听。极力压抑脱口而出的啜泣,握紧微微抽搐的枯瘦手掌,缓缓贴上泪脸,用无声举动表达愧疚。

    明知义父身体不好,却只顾娶什么蒙古公主,让义父独自操劳,从而导致病发。如若自己在,征讨叛众根本无需义父出马,也不会引发如此严重后果。越想越痛恨自己,咬紧牙关,小将几乎悔青肠子。眼泪止不住外流,但不敢哭出声,人险些闭气。

    积蓄的气力随着一番淳淳教导悄然流逝,气息奄奄的哲别再也没睁开眼,嘴唇哆嗦,拼力吐出最后一句话,“其实……蒙古大军……也有其致命弱点……一……时间可以击败他们……”声音越来越微弱,渐渐几不可闻,“二……迫使他们……”

    蚊子般的遗言一点点减弱,乃至最后只剩下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拼尽余力,铁血悍将伸出不听使唤的左手,没等碰触到义子额头,在半空中颓然坠下。双眼紧闭,身体再也不曾动弹半分。眼角悄然滑下一滴英雄泪,慢慢被风干,人终于脱离尘世纷扰,飘飘而去。

    凝神聆听,拖拽枯瘦手掌摩挲泪脸,周文龙压根没意识到义父已悄然仙逝。悔恨的泪水肆意奔涌,一点点洇湿渐渐变凉的干枯手掌,痛不欲生的儿郎浑然不觉。一路相伴义父,一路浴血杀敌,平西辽,灭花刺子模,斩十字军,血洗钦察部,大败罗斯联军,彼此间的依恋早已超越结拜之情,不是亲生父子胜似亲生父子。

    轻手轻脚靠近,儒者屏气静声观望,反复确认,才悄声提醒,“驸马爷……驸马爷……贵义父已……已仙逝了,请节哀顺变,小民……小民为此非常难过……”

    猛然惊醒,面容扭曲,极端痛苦的小将拼命摇晃一动不动的身躯,“义父……义父……您怎能如此狠心……就这样丢下文龙一人……啊————”

    凄厉的嚎叫浑似困兽发出的悲鸣,人陷入彻底疯癫状态,一把抱起魁梧义父,疯虎般的小将大步冲出帐外,“来人,快救我义父,谁敢不听命令,本将灭他九族!”

    跌跌撞撞跟出,儒者老远跪下,“驸马爷……驸马爷您别这样……千万别这样……”看着疯疯癫癫的小将,禁不住老泪纵横,“所有人……听令,全体跪下,送主帅最后一程!”

    傻傻的目光投向任由驸马爷折腾的主帅,不管听得懂听不懂,围住军帐的众将一律跪倒,哭声渐渐变大,“主帅,您不能丢下我们,不能啊……”

    噩耗如雪崩般迅速扩散,短短的时间内,所有兵将不约而同跪下,哭声震天,连绵军营陷入痛失主帅的极度悲伤中。讨伐在即,主心骨却轰然倒下,高昂的士气顷刻间遭受沉重打击。人人哀哀哭泣,个个泣不成声,诸将士哭成泪人。

    一万兵马出征,行军万里,一路摧枯拉朽,未尝败绩,全因主帅指挥有方。而今擎天柱坍塌,出征大军会遭遇何种结局无法想象,速不台大人已率军东归,长皇子远在碱海之北,附近再无任何友军,一旦被征服的蛮众听闻噩耗群起而攻之,后果不堪设想。越想越心惊,蒙军副帅止住眼泪,冲儒者暗暗招手,“大人……大人快过来,我们必须马上想出对策,否则后果严重……”

    同情的目光始终不离伫立寒风中的小将,儒者悄步靠近,单膝跪下,“大人,眼下当务之急为严密封锁主帅故去的消息,而且,决不能后撤。沿途均为被我铁血手腕征服的蛮众,一旦得闻我方主帅身故且兵力薄弱,势必反叛。”

    “大人所言有理,我们的确不能后撤。一来奉皇命镇守此偌大疆域,二则威慑蠢蠢欲动的北罗斯诸国,万一被迫后撤,势必引发雪崩反应,之前的努力会化为乌有……”一面观察小将反应,一面与儒者紧急磋商,蒙军副帅急得不行,“若不进兵讨伐,康里部叛众肯定认为我大军可欺,此事若传扬出去,所有降部必定相继举兵反叛,我方前景堪危……”

    担忧的目光始终不离泥塑般呆立的驸马爷,叹口气,副帅压低声音,“无论如何,我部只能咬牙进军。唯有一举平叛,方能彻底威慑所有降众,以战才可止战,可……”瞅瞅凝神静听的儒者,稍稍拔高嗓音,“可眼下兵力不到一万,而且孤军深入,没有后援,没有主帅,也没有退路,我们该如何是好?”

    冲纹丝不动的小将努努嘴,儒者极力劝谏,“如果大人实在没把握,可以让驸马爷担任临时主帅,一来,义子代替义父指挥,旁人也无话可说。二则,驸马爷也曾指挥过大军作战,浑八升一役,以区区三万兵力几乎全歼西辽十余万主力。正因如此,后续进军才势如破竹,一路直抵喀什噶尔城下。屈出律小儿连抵抗都不敢,直接弃城而逃,为我大军踏平西辽全境节省多少时间,免去多少战损……”

    亲身经历,也无需旁人提醒,副帅再无疑虑,“行,听大人的,我军不宜停留,如何安排主帅身后之事还请大人多多斟酌……”担心的眼神投向哭干眼泪的小将,“驸马爷……好像深受刺激……这可咋办为好?”

    “无妨,小民自会劝解……”贴耳私语,儒者一一交代,“眼下秘不发丧,封锁一切消息,火化主帅遗骸。连夜进军康里部,擒杀叛众,以杀鸡骇猴,确保我方绝对安全。”

    暗暗点头,副帅悄然起身,冲还在傻傻呆望的众将轻轻抬手,“都起来吧,主帅狠心离我们而去,大家节哀顺变。各自回营,检查兵备,我们要连夜发兵击溃叛众。都记住了,周文龙将军目前为我大军统帅,一切惟其马首是瞻,谁敢不听命令,军法无情——”

    带上两名亲兵,儒者悄步靠近,摆摆手,示意两人先托住主帅头脚,以防恍恍惚惚的小将突然撒手。伸手探摸,确认遗体已开始僵硬,不敢大声,在耳旁轻声提示,“驸马爷……驸马爷……您醒醒……快醒醒……贵义父……已……已驾鹤仙去……请节哀顺变……”

    泪水已干,怒火正炽,小将霍然转身,“仙师,此仇不报,文龙誓不为人。请通知探马先军全体将士,我们连夜杀奔康里部,不可放过一名叛兵,将这帮蛮夷赶尽杀绝。”

    担心变为钦佩,儒者低声提示,“叛众纠集沿途溃兵,兵力过三万,且来势汹汹,绝非我探马先军一部所能克制。且目前大军无首,您必须力挽狂澜,救我将士于水火。请驸马爷重振雄风,率军剿杀叛众,唯有如此,方能化解眼下之危急情势。”

    大口大口呼吸,迫使杂乱的思绪远遁,勉强恢复平静,悲伤的小将轻轻啜泣,“义父待我如同己出,我却只顾享受,抛下义父一人,我……我无法原谅自己……”

    “唉,可眼下不是悲伤的时候,处理贵义父后事,接管大军指挥权,熟悉兵将,还得趁夜发兵征讨,您得挑起这副重担……”轻声提醒,强忍焦虑的儒者尽量放缓声音,唯恐刺激小将,“您一个人回来的,公主应该没来吧?”

    “在后营中……”默默凝视怀里的义父,小将浑身颤抖,“义父,文龙对不住您……对不住您啊……”

    挥挥手,示意接过主帅遗体,儒者代替小将下令,“去收集木材,准备一个装骨灰的小坛,我们连夜送走主帅大人。形势迫人,无奈为之,大人会原谅我们的,唉——”

    公元1224年4月底,曾威震蒙古草原,痛击金国,横扫花刺子模,西辽和钦察草原的征服者,成吉思汗的“神箭”黯然陨落。因年事已高和长年远征的辛劳,哲别病死于讨伐叛众的军中,没能再一次回到大汗帐前,回到蒙古高原。

    火光冲天而起,一代悍将渐渐化为灰烬,一个英雄的故事就此画上句号。率所有百户长以上将领跪于火堆旁,披麻戴孝的小将目送义父离去,至始至终没有流下一滴眼泪,只因泪早已流干。

    把遗物交给神情麻木的小将,儒者悄声催促,“驸马爷,时间不早了,您得赶紧召开军事会议,制定出御敌策略。小民斗胆越俎代庖,已下令勇士团出击,侦探叛众虚实和其具体兵力……”

    也不理会叮嘱,小将毕恭毕敬叩头,一个,两个,三个。动作一丝不苟,力度堪比夯土,额头凸包首当其冲,有继续变大变亮的趋势。盯牢火光中尚未焚化完的骨骸,在风中耐心等待,人浑似一尊被彻底激怒的战神。

    紧随叩头,众蒙古将领谁也不敢吭声。眼前小将的名声虽弱于其义父,但依然如雷贯耳,治军严峻,作战勇猛,出道至今,未尝败绩。据后军通报,秃颜阿不花公主已下嫁,集三位驸马于一身,谁又敢说半个不字?静静相陪,人人一脸敬畏之色。

    直愣愣盯着残余骨骸消失,小将才霍然起身,也不回望身后,沉声下令,“请全体百户长以上将领入帐,我们迅速制定出御敌决策,天亮前出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溃叛众……”冲巴巴观望的完颜止弯腰施礼,“义父交给你,给我好生保管,尤其留下的军服和盔甲,拜托了!”

    入大帐,居中坐定,目无表情看着鱼贯而入的诸将,周文龙暗自沉思。叛众虽势强,但终究被打怕,交战结果无法预料。义父之前所用的诱敌战术未必奏效,如何一举全歼其生力军而将战损降至最低,尚待斟酌。

    等诸将坐下,才缓缓开腔,“诸位大人,眼下虽敌强我弱,但形势较之以往略有差异。我大军一路征伐,威名赫赫,只怕叛众会使出游击战术,分散兵众蚕食我方……”

    “嗐,驸马爷多虑了,我大军除去进退如风外,化整为零也是我们的强项。以合对合,以分对分,无论叛兵如何应付,我方均有足够的把握全歼之……”蒙军副帅率先发言,“但有一点请驸马爷注意,我方兵力偏弱,且无援军,不利于游斗,速战速决为妥。”

    众将纷纷发言,阐述各自看法,军帐内一时人声鼎沸。综合所获得的大致情报,参考诸将建议,小将一锤定音,“身处敌境,兵力薄弱,无论敌军如何变换阵势,我们只管集中全部兵力寻找叛兵主力。探马先军充当先锋诱敌,我大军分成三路,拔罕离大人和乌老图尔大人各领三千兵马负责保护左右两翼,剩下的三千余人马由耶律迪烈千户长指挥……”

    环视一圈,小将继续布置,”敌兵若冒进,我们围三留一,用无敌箭术消灭叛兵之有生力量。等叛兵溃逃,再行追赶,一直等他们丧失气力后再予以近战格杀。如叛兵不上当追赶,则迂回至后方,佯攻大本营,迫其回防,在途中设伏,全歼其主力。”

    大计已定,带上公主,小将率蒙古兵团即刻拔营。一路不停不歇,三日后,大军进抵康里部所居住的草原边缘地带。派出侦探的众勇士先后返回,询问一番,得知叛兵果真惧怕飘忽不定的铁血兵团,将人马一分为三,分别驻守大本营三个方位,其前锋直抵草原边缘。

    轻轻松松拿下所遇上的叛兵先锋,任由部分溃兵逃回去报信,担任诱敌任务的探马先军先一步出击,小将率大军大张旗鼓攻击前进。进攻部署随战情改变,只因对手嗅出风声而分头并进,试图对己方形成合围。佯攻一番,大军迅速后撤,叛众主力被成功吸引到草原边缘。

    严令专啃硬骨头的探马先军继续缠斗诱敌,蒙军主力在年轻驸马的指挥下虚晃一招,兜大圈脱离战场。利用无与伦比的速度甩开追兵,大刺刺直扑叛众大本营。声东击西之计当即奏效,叛兵被迫回撤,以防家人再次落入魔掌。蒙古人向来说一不二,一旦攻占大本营,势必血洗之。

    随着身后追兵渐渐分散,在奔行中寻找伏击地,小将成功达到围猎目的。运用熟稔无比的围三留一,先一举吃掉追得最紧的康里部主力,对付另两支临时拼凑的溃兵根本不费吹灰之力,利用其到达的时间差,用伏击战一一歼灭。

    号称三万,实则两万余,康里叛众在神出鬼没的铁血兵团打击下,很快化有乌有。一路杀至大本营,击溃惊慌失措的少量留守叛兵,怒火满腔的周文龙下令不留一个活口,将大本营付之一炬。

    眼睁睁看着争相涌出火海的妇孺老幼被相继射杀,儒者再也不忍目睹,婉转进谏,“驸马爷,叛兵着实可恨,但常言道祸不及妻儿,我们是否网开一面,放过这些女子和幼儿?”

    “不行,这些人非杀不可,不然难以解恨……”在彪悍夫婿身旁欢呼雀跃,秃颜阿不花公主没等听完翻译,脱口而出,“杀,杀光这些蛮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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