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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214.天火对地雷

    丝路两侧山岭,寂静一团,屏气噤声的诸兵将张弓搭箭,齐齐瞩目岔道南岭方向。眼巴巴看着飙风般狂追的敌兵一闪而过,却一直不见南岭上空有何动静,焦虑、担忧、怀疑、忐忑不安等等心情不一而足,众将士大气也不敢出。瞪得溜圆的眼珠一眨不眨,唯恐没看清主将发出的命令,而最终导致功亏一篑。

    一等不来,二等不至,岔道以南却飘出噪杂的响动。一百花刺子模骑兵尽管谨慎又谨慎,依然遭遇致命打击,居高临下飞出的箭雨虽稀疏,但精准无比。攻击无声无息,没等居前探路的五名军士和先锋官做出任何反应,随着箭雨呼啸,众人同时栽下。

    最为脆弱的咽喉部位一律多出一支颤动的箭杆,脖颈被洞穿,鲜血染红谷地。发一声吼,紧随其后的敌骑纷纷举盾,却照样抵挡不住无孔不入的死神。选择的攻击方位颇为巧妙,年轻小将居中且突前,两大悍将一左一右但远离,交叉的箭雨既准也猛,让人防不胜防。

    顾左顾不了右,防上防不了下,稍有疏漏,即人仰马翻。随着拼死冲出的小股骑兵被相继狙杀,余下的骑兵团被迫止步,手忙脚乱组织起严丝合缝的盾牌阵。声嘶力竭的呵斥一声高过一声,蛮牛般的花刺子模骑兵奋不顾身冲向岭南,山地太过于崎岖,慢似蜗牛的人群如临深渊,拼力抵近敌方所在的山脚。

    “轰——”一声巨响,一块大石被主仆两人合力推翻,一路弹跳而下,裹挟沿途的松散石块,轰然坠下谷底。虽闪躲及时,但严密的阵势顷刻间分崩离析,势如追风的连珠箭从左右山腰连续不停飞出,人马纷纷倒下,再也无人胆敢靠近山脚。

    距离虽远,但风助虎威,两大悍将浑似打猎一般,将露出空当的猎物一一射下马。到底强悍,花刺子模人再次组织起盾牌阵,冒着巨大风险,拼死杀向岭南方向。等穿过封锁线,一百人马也只剩下不到五十,喘息未定,前方弯道突然响起隆隆的蹄声。

    齐头并进的上千匹战马将山谷挤得满满当当,所到之处,无坚不摧。拐出弯道,昂首怒视,浩浩荡荡冲向齐齐傻眼的敌兵。头顶箭雨簌下,前方战马如云,再不逃离只有死路一条。吓坏的残兵非常自觉,不约而同转马,不顾性命折回死神飞舞的封锁线。

    溃不成军,依然免不了又被蹂躏一番,没等丢盔弃甲的残兵逃回岔道,闻风而动的花刺子模副将也率兵赶到。观望席卷山谷的滚滚铁蹄,人同样被吓傻,火速下令回撤。南岭上空,四支响箭扶摇直上,尖利的哨声分外刺耳。天空湛蓝一片,长长的响箭在斜阳映衬下,显得特别醒目。南岭山腰凹地,翻身躺下的年轻驸马爷大口喘气,默默欣赏自己的杰作。

    拍打手中石粉,左右观望,儒者紧张不安。两名爱徒正沿着裂缝爬向凹地,如同高空跳舞,一路粉尘四扬,心也随之起起落落。去时倒隐秘快捷,返回却危机四伏,全拜心情所致。连连压手,示意注意安全,高声提醒,“不用着急,我们坐山观虎斗,好好瞧一瞧谁更厉害!”

    莫名中,三支响箭飞上高空,岔道蹄声雷动,绕道出击的三百蒙古骑兵沿原路主动回撤。身后,追击的人马挤成一团,个个奋勇,人人争先,趾高气扬的三千花刺子模人穷追不舍。北岭山谷轰然杀出一队骑兵,两名金国千户长一马当先,身后的勇士团士气如虹,一个个大吼大叫,“不得放走一兵一卒,全歼敌骑,扬我蒙古大军声威,杀呀……”

    南来如云马群,北涌彪悍伏兵,西方杀出对方援军,东道喊杀不绝,会合一处的四百余花刺子模将士一时大惊。分兵迎击不可能,唯有挑软柿子捏,且战且退的花刺子模副将紧张观望一番,最终认定北岭杀出的伏兵人数最少,一声嗥叫伴随麾下兵将杀奔北谷,但注定挑错了对象。

    先远射,后近战,四百对二百,以寡敌众的勇士团在两员猛将的以身作则下,奋勇杀入敌阵。各自选定对手,抡开锋利的兵刃,如削瓜砍菜一般,将敌兵一一劈倒。养精蓄锐的虎狼之师,战斗力自然非同凡响,一个几乎抵得上对方四十人以上。一番激战,在后续援军的帮助下,勇士团全歼留守岔道的花刺子模兵团。

    拦截马群,彻底堵死丝路出口,退入岔道中央山谷,众蒙古将士迅速做好战斗准备,以备不测。来不及歇口气,按照主将命令,徒单克宁率五十名敢死队员穿过人群,先行截击追兵。余下的勇士群就地补充箭支兵器和换马,简短查核战损,派人照看完全丧失战斗力的十几名重伤勇士,耶律迪烈带血人般的众将领火速奔出岔道,以旋风般的速度赶赴杀声四起的左侧山谷。

    如履薄冰爬入较为宽敞的凹地,不花刺暗暗擦汗,咧嘴一笑,“末将实在惭愧,未能拦截住敌兵,请驸马爷恕罪……”

    压压手,示意同样惶恐的兀曷赤别出声,周文龙苦涩一笑,“不怪你们,本将太过于自信,没曾想花刺子模骑兵果然骁勇,比之乃蛮人略高一筹……”话锋一转,“不过,与我大军依然无法相提并论,你们仔细看过没有,敌兵在撤退中的阵势太散漫,而且对目标也分辨不清?不配合其伏兵杀出血路,却偏偏挑选我勇士团,岂不找死?”

    活动手脚,探头观望一会,年轻小将隐隐不安。紧邻绝谷北侧的山岭中吼叫如雷,乱糟糟根本听不分明,显然发生激烈的战斗。冥思苦想一会,又渐渐放下心,目标山谷的狭隘处仅容十余骑并行,只须牢牢扼守隘口,伏兵再多,也只能徒叹奈何。以众勇士的箭术,彻底封锁山谷应该有十成把握。

    抛下绑上突兀巨石的长绳,冲儒者拱拱手,“仙师,您先下,只可惜没带上巨鸟,不然您又可以表演一番凌空飞行的绝技,也让花刺子模人好好开一下眼界?所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也不知此战过后,死胖子苏丹王会作何感想?他太自信,而自信到极点则为无知,打遍西域无敌手并不代表其兵将的战斗力天下第一……”

    叹口气,忧郁的目光眺望杀声阵阵的丝路,年轻驸马爷心神不宁,“仙师,我们目前可以确信一点,蒙古骑兵绝非lang得虚名,其战斗力确实强悍。马背工夫无可匹敌,即便近战,虽与我勇士团尚差一段距离,但您想想,他们会扬短避长吗?若全面配备攻城利器抛石机,只怕谁也抵挡不了?”

    “驸马爷所言甚是,蒙古人的轻骑兵的确厉害,其重骑兵的实力也不容小觑,若想与其抗衡,我们也要发展自己的重骑兵……”幽幽叹气,儒者若有所思,“但以目前态势,不大可能,铁木真一直对您有所防范,绝不会给您充分的发挥空间。一旦被其察觉异常,飞来横祸毫无悬念。”

    “也罢,等其死后再作图谋,几位皇子相互压轧,或许无暇顾及我们?到时率勇士团名正言顺投奔长皇子,暗地里效力三皇子,也向四皇子投怀送抱,左右逢源,岂不快哉?”猛拍脑门,年轻小将苦笑,“本将像不像一个?完全没有节操嘛?弄不好留下一世骂名,背主求荣,反复小人,乱臣贼子,一大摞高帽子飞来,不吐血而亡才怕要大病一场?”

    “驸马爷说笑了,自古成王败寇,只要成功,所作所为均有出处。如果失败,则名誉扫地,搞不好搭上卿卿性命,至于后事谁也顾及不了……”宽慰自嘲的主将,儒者转忧为喜,“仅凭这份高瞻远瞩,已远胜长皇子,登上大宝,悬念不大,不过……”

    卖个关子,任由两名爱徒折腾长绳,儒者捋须大笑,“需要时间而已,但,您有的是时间,等完成大计,对您威胁最大的对手早已化为飞灰。小民虽愚钝,但也能看出其后的变故,您只须做到一点,即可笑傲天下……”直视坦诚以对的小将,弯腰施礼,“小民送您一个字——熬,只要能熬到云开雾散的那一天,一切自会水到渠成。”

    “文龙谨记仙师教诲,请……”认真检查交叉绑牢的长绳,年轻小将招招手,“来,送仙师下凡咯,我们近水楼台先得月,好歹过了一把仙人瘾,哈哈——”

    相继顺绳而下,直视血水横流的肉泥般尸堆,一脸恻恻的儒者黯然摇头,“一将功成万骨枯果真没说错,虽迫不得已,但……但也太残忍……”

    “残忍?如果不残忍,只怕会轮到花刺子模人对着我们的尸骸指手画脚……”桀然一笑,不以为然的年轻小将侧耳聆听,全部注意力转向鏖战正酣的山谷方向,“战场上,生死只在一念之间,妇人之仁万万要不得。耶律宏哥万户长用他的热血警醒我,对于冥顽不化者,灭其为不二选择。至于轮回报应,纯属无稽之谈。铁木真想灭谁就灭谁,也不知杀了多少人,他又受到了什么报应?不照样妻妾成群,活得比谁都滋润?”

    “驸马爷教训的对,小民纯属叶公好龙之辈,开疆拓土成就一方霸业,焉能不杀人?若为自由故,血流成河也在所不惜……”惭愧一笑,儒者改变话题,“据小民观察,花刺子模举进攻,绝非仅为我大军越境侦探而来,看其一往无前的阵势和梯次进军的势态,或许醉翁之意不在酒,极有可能借机蚕食我边境要地?小民大胆推测,其悍然进攻绝非一时的心血来潮,弄不好花刺子模人已沿边境展开全面攻击?”

    “嗯,有道理,必须尽快回报此异动……”恍然大悟,周文龙深鞠躬,“仙师果真不凡,一眼看出端倪,本将自愧不如……”

    “别……别……驸马爷,您的这番举动可折煞小民了……”出手拦阻,儒者爽朗大笑,“上天要人灭亡,必先令其疯狂,一旦明刀明枪交战,双方的真实战斗力均暴露无疑。此战足以证明一切,花刺子模人离灭国不远了。”

    “唉,我们又不得安宁,凭我勇士团的赫赫威名,一定会执行追击死胖子苏丹王的重任……”叹口气,年轻小将一脸迷惘,“东征西讨,南出北击,铁木真累不累?野心无限,但疆域更无穷,这般夸父逐日,迟早会累死在征途中……”

    “比草原更宽广的是胸襟,而非狼子野心,比海洋更辽阔的是博爱,绝非铁蹄战刀。蒙古人马背上打天下,一帮野蛮之人哪会治理国家,用血腥杀伐来掩盖自己的无知,一旦停下征战的脚步,哼哼,照样沦为饱食终日的碌碌之徒。其统治难以长久,短则三五十载,长也不过百年左右,最终免不了落下一个偏安一隅的下场……”一语道破天机,儒者捻须慨叹,“没有文化沉淀,没有历史积累,即便有那么一两个耶律楚材之辈辅佐,但兔子的尾巴长不了的。”

    “仙师呀,您的话语总是那么深刻,思想总是那么敏锐,依本将看来,您一点也不逊于耶律楚材……”佩服得五体投地,年轻小将再次鞠躬,“上天怜我周文龙,所以特派您下凡辅佐,以您的聪明才智,即便耶律楚材和塔塔统阿加起来,也比不过您……”

    “驸马爷太高看小民,不过,我脱脱罕与耶律楚材相比,自信差不了多少……”豪气迸发,儒者抚须大笑,“至于塔塔统阿,只不过东施效颦,创建了所谓的“畏兀字书”。一名小小的掌印官而已,小民还没把他放在眼里,创建文字,小民也会呀,只可惜驸马爷根本不需要,嘿嘿……”

    “好,好,好……”连声赞叹,周文龙放声狂笑,“志同方能道合,您狂放,本将桀骜,实乃珠联璧合的一对,哈哈哈……”

    “报,岔道以西的丝路中又杀出一支花刺子模骑兵,人马不详,但兵力不会少于两千……”狂奔而至,负责侦探敌情的蒙古军士神情紧张,“请驸马爷速速下令,迟疑不得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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