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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章 一辈子

    雁霖等人回來时,陆漫漫已经梳洗一新,像个沒事人一般。死过一次的人,无数次徘徊在生死边缘的人,似乎愈合力和承受力都要强很多。

    至少,沒人能看出她的强颜欢笑。

    她沒泄露任何情绪,倒是雁霖很不淡定。终是未经世事的少年,藏不住心事,目光无比直白地落在她身上,随她流转。

    她在梧桐树下,翻一卷古书。

    他的眸光便一直在梧桐树下闪烁。

    她在幽径上,漫无目的地行走。

    他便悄悄尾随着她,远远看她停停走走,偶尔抬头望天,像是要将天空看出个洞來。

    她忍不住了,豁然回头,狠狠盯着他,低吼:“雁霖,你要干什么?我不会寻死,不用你整天看着我。”

    雁霖有些尴尬,沒想到平日里嘻嘻哈哈,笑颜如花的女人,发起怒來是这般骇然,结舌道:“我,我只是想守着你。”

    陆漫漫哈哈大笑起來,眉目间一丝苍凉:“你守着我?你能守我多久?”

    雁霖听闻这话,竟然斩钉截铁:“一辈子。”

    陆漫漫再次大笑,笑得眼泪都出來了:“霖儿,你真可笑。”她叫的是“霖儿”,辈份立现。

    雁霖更加狼狈,如一个少年的情窦初开,被扼杀在摇篮里。

    一辈子!

    他确实是这么想的。如果能一辈子守着这样一个女人,他会全心全意对她。

    陆漫漫唇在轻颤,眼儿却在笑,弯弯的,美得惊心动魄,带着一丝讽刺的意味:“雁霖,你还小。我想跟你说的是,千万不要跟一个女人许诺一辈子。一辈子,有可能是一时,有可能是一月,有可能是一年,但一辈子就不可能是一辈子。”

    雁霖讷讷的,手足无措。

    陆漫漫笑着,眼泪却在眼眶里打转:“我想,你父皇玄夜在你这么大的时候,也一定跟你娘亲许诺过一辈子。结果,如何?后宫里女人那么多,你娘亲心灰意冷,谁能保证一辈子真的就是一辈子?”

    天变,地变,呵,其实情也是会变的。

    雁霖的脸色变得极致难看,想起娘亲说,在冰冷的后宫里,行尸走肉过了十年……一个女人最好的年华,被尘封了,被冰冻了,被践踏了……

    陆漫漫想起百里千寻其实也说过,要守候她一辈子。可是在他说一辈子的时候,他心里还住着另一个美好的女人。而今,那个女人來了。

    她多不甘哪,穿越千年,谈一场恋爱谈得那么不堪,那么卑微。

    雁霖的声音低低的,很沒有底气,却仍是说出了口:“我喜欢你,见不得你哭……”

    陆漫漫眼睛瞪得老大,像是听到一个最好笑的笑话:“霖儿,你疯了么?同情一个人,不要用这种方式。”心里蓦地沉了沉,想起近日桑九复杂又担忧的神色,竟然,是这样。

    怪不得。

    雁霖还想说什么,动了动嘴皮,却被陆漫漫抢了先:“嘻嘻,霖儿,你得管我叫母后呢。”她擦干了眼泪,摆出一张沒心沒肺的脸。

    “你不是母后,梨花皇后已经死了,你是陆漫漫而已。”嘿!这小子倒是拎得清。可见,人都有这种智商,但凡是对自己有利的条件,就特别拎得清。

    陆漫漫灿悠悠一笑,漫条斯理:“我是你的长辈,刚才的话,我当沒听见。从今以后,你不能再说类似的话,也不能再动类似的心思。”

    “我们一般大而已。”雁霖讷讷地强辨。

    “我其实比你大八岁,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对我來说,只是个孩子。就这样,这个话題,到此为止。”陆漫漫沒想到,最后落荒而逃的竟然是她。

    雁霖目送着那一抹远去的身影,怔怔的,步履沉重。

    一棵大树后,闪过一抹阴冷的目光。可惜,雁霖沒有回头看到。

    大使团行程安排很满,辛楚与左岸终日奔波商谈,比陆漫漫出任梨雁国大使时劳累多了。

    这几日,百里千寻也未出现,陆漫漫将痛压在心底,分毫沒流露出悲伤的情绪。

    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忙。

    龙思的名医团这日初抵拜吉,由左岸安排在大使馆居住。

    陆漫漫觉得自己是一个能收能放的好姑娘,抛却她和百里千寻之间的恩怨不说,她还是希望,尽最大努力,治好他。

    就算是她欠他的,就算是她对生命的留恋,不止她自己的生命,还有她曾经爱过的男人的生命。

    是的,曾经!

    还有什么比一切定格在“曾经”更令人伤痛?那就是百里千寻的生命消陨。

    无论如何,他曾经给过她最温暖的记忆,最美好的家。沒有他,就沒有现在的她。

    她心里狠狠怨过恨过痛过,然后觉得不能怨不能恨……只有痛,是可以属于自己的。但最终,所有的所有,都汇集成一个结果:她希望他活着,活得幸福。

    瞧,她陆漫漫是个多识大体的好姑娘。圣母的光辉,善良的本性,真是个太好太好的姑娘,不是吗?

    连爱人都可以拱手让人,完了还腆着脸祝福他。

    她想着想着,竟沒发现早已是泪流满面。

    还是一个很沒出息的傻姑娘呢。

    傻姑娘傻傻地去求左岸,无论如何今晚要把百里千寻带回來,因为医生们要替百里千寻请脉。

    哪怕有一丁点的希望也不能放弃。

    左岸轻言笑语:“漫漫,你自己想见就想见吧,还赖上请脉了。”他如一个长辈,开着她的玩笑。

    陆漫漫这次沒脸红,郑重而严肃:“是真的请脉,真的。”

    那晚,百里千寻來了。

    一如既往的英俊潇洒,一如既往的温和淡然,一如既往地叫她“漫漫”。

    陆漫漫也沒表现出过多的异常,尽管心中痛得快撕裂成碎片,却还是无比热络地推着他:“快,我好容易找龙思把他的名医团借给我,怎么说,都应该有些用的。”

    百里千寻亲昵地揉了揉她的前额,像揉一只小狗崽:“怎么?这么关心我?我都说了沒事。”

    陆漫漫嘟囔:“我又不是傻子,中了荑芒之毒会沒事?要不是看在你救了我的份上,我才懒得管你哩。”

    百里千寻的眸光黯了黯,只是一瞬间的功夫,便又亮了起來,闪烁着细碎的淡蓝的光,很温存,很迷人。

    陆漫漫避过他的目光,怕自己碎了一地的心,再无法承受,推着他进到一个专门为名医团们准备的办公之地。

    闲杂人等,早已被侍卫隔离在外,包括含玉。

    所谓名医团,其实只有五个人。传说都具有龙国最最顶尖的医术,其中一人是御医,另四人,流落民间。

    那四人,龙思花了极大的心思,三请四顾,总算是将这些人聚到一起。以破解荑芒之毒为主,顺带研究一些治理恶疾的医术。

    龙国之所以总能将瘟疫控制在最小范围内,跟这个名医团有着莫大关系。

    陆漫漫曾听龙思如此介绍,心中便有了极大的期许。治好这个男人,她就离开,四海为家,天大地大。要是吉星愿意跟着她,她就跟百里千寻商量商量,让他把吉星的抚养权交给她。

    反正他和孟凌兰自己也有一个孩子,估计沒什么时间來管吉星了。

    吉星沒她,估计会活得很难过。当然,她总是过高地估计自己在别人心中的地位。好吧,是她沒吉星不行。

    搞半天,吉星才是她的家。多么痛的领悟!

    一番折腾下來,名医们个个眉头紧锁。

    其中一个感叹道:“曼诺夕太神奇了。”言下之意,对百里千寻中了荑芒之毒还能存活到现在,完全认为是奇迹。至于如何解了荑芒之毒,却并沒提出半句良方。

    “你们先出去,我们要好好研究一下药方。”下了逐客令。

    百里千寻沒有急着离开,而是若无其事牵了陆漫漫的手,向她的房间走去。

    当他的指尖骤然触碰到她的手时,她身体轻轻一颤。不过,她并未推开,尽管心中伤痛得无以复加。

    爱情的爱!

    伤痕累累!

    然而,他的生命不知哪一天就会完结,她不希望让他不安心地走。他不是一个沒有良心的男人,否则,他不会用生命來救她。

    只是,她无法在他心里装了两个女人的情形下,还心安理得,和之前一样,搂他抱他亲热他。

    她做不到。

    默然跟随,任他的手牵着她,其实只是几步而已,却觉得路好长好长,仿佛沒有尽头。

    进房,关了门。他一如既往地抱着她,将她捞坐在他的腿上,用下巴细细地摩挲着她的颈项。

    她沒有挣扎,也沒有回应,像个木头娃娃。

    软软地靠在他的胸膛,目光呆滞地落在某一处角落。像是在看什么,其实什么也看不到。

    她的天是黑的,她的世界沒有了颜色。

    百里千寻轻轻挑起她精巧的下巴,微一低头,就覆盖上了她的红唇。

    轻柔,温存,很像一个柔情万种的情人。

    骤然,陆漫漫像一只受惊的小兔,推开他,一蹦,就蹦出了怀:“我,我口渴,我要喝水。你,要喝水吗?”大大的眼睛,黑白分明,她是真的问他是否口渴了。

    百里千寻只愣了一瞬,微一勾唇:“嗯,我也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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